夏炽让兄长到一旁坐下,挥着手要夏灿赶紧离开,夏灿立刻头也不回地溜了。
而易珂则远远站着,竖起耳朵听着夏炽将他俩推敲过的事和方才在顺丰楼里听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夏烨。
“谭青青和四皇子所出的孩子?”
“有继承人便是最大的筹码,可咱们想不透的是,既然谭青青身边已有个儿子能继承,又为何要让康起贤追杀方语?”
如此推敲,彷佛真相已经大白。
康起贤毕竟是应家人,他替应家人张罗这一切,似乎合情合理极了。
夏烨听完,不禁低低笑开,看着夏炽忍不住摇了摇头。“阿炽,这不难猜呀,你怎么就没想通呢?”
“大哥的意思是?”
“要继承皇位,必定得是儿子,女儿无法继承。”
角落里的易珂闻言,不禁怒目微瞠。
虎毒不食子……谭青青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大哥的猜想是,谭青青极可能生了女儿,但是在少帝上位之后,怀有太后梦,为了继承人,随意找个孩子混淆皇族血统,再让人除去大器和方语。若是应家那个孩子真能上位,谭青青当了太后,谭上瑜就能封爵位。”话到最后,夏炽的拳头不自觉紧握着。
“到底是谁先怀有野心,又是如何牵线,无从得知,光从你所知的线索,能够推敲出的可能就是如此。”夏烨哼笑了声,随即起身。“若是这样就更好办了。”
夏烨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回头道:“陈家人希望弟媳回陈家,可我跟他们说,你俩在蓟州已经成亲,没道理让弟媳回外祖家。”
“多谢大哥。”
“不用谢,陈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家的是弟媳的舅舅,太仆寺少卿,和谭上瑜时有往来。”话落,他摆了摆手,大步踏出厅堂。
易珂赶忙跑来,抓着夏炽问:“阿炽,你大哥的意思是说,谭家发现方语在夏府,所以才知会陈家,陈家人因此一大早跑来要我回去,分明是要拿我当人质?”
夏炽看着她,无奈她的思绪就是转得那么快,他连谎话都还没编出来。
“不用担心,横竖无须在意陈家,往后再上门,直接打发回去就好。”夏炽轻抚着她的头。“就算他们真的发现方语在这儿又如何?咱们家又不是闲杂人等都能随意进入的。”
易珂紧抿着唇,眉头紧拢。“他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消停?为了权势,竟打算鱼目混珠,混淆皇族血脉,我是在宫中长大的,怎么不觉得权势有多迷人?”
抱着权势就能安稳一世?这种想法未免太可悲。
“人各有所好,心思一旦偏斜,就得付出代价。”他伸手轻推开她眉间的愁思。“这事我和大哥会处理,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只是感叹不管身在何处,只要牵扯到权势利益,人心都能无情到极致,连至亲骨肉都不要了。”往后她要怎么跟方语解释?谭青青舍弃她,康起贤欲除去她,真要论的话,康起贤还是方语的舅公。
“权势易使人腐化,一旦尝过权势的滋味,人就无法自拔,为了争夺没有什么不能牺牲,至亲骨肉又算什么?方语很聪颖,等她再长大些,跟她说她会懂的。”他喃着,轻柔将她拥入怀里。
当年,人们总说庆平公主跋扈又任性,可他们根本就不识得她,从不愿细看公主强势的作为底下,其实藏着一颗很柔软的心,总是替身边的人着想,总不愿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实际上受到伤害的一直是她。
几日后,夏炽进了五军营,和康起贤成了同僚,不用夏炽说,她也明白夏烨是要他去盯着康起贤。
她不担心应家叛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只可怜方语从小没了爹娘在旁,所以尽其可能地陪着她。
从那天谭青青落荒而逃后,方语似乎也跟着沉默,没像之前那么爱玩爱闹,看着就让人心疼。小小年纪,她大概明白了什么,只是不说也不问。
这点,倒与她挺像的。
“姑娘,卫家夫人来了。”紫鹃掀了帘入内说着。
“嗄?”齐墨幽?没事找她做什么?可她人都来了,那就会会她吧。
将方语交给常嬷嬷后,她便带着紫鹃往主屋去。
走在主屋的廊道上,就见齐墨幽负手看着屋前的园景,她的身形如当年那般纤瘦,那张脸依旧无害迷人,然而她却是力大无穷,拉弓可三箭并射,提刀能血溅三尺,十足的狠角色,可惜当年她就是没看清这点才会被骗,才会傻得为她挡死。
“燕姑娘。”齐墨幽察觉视线,转过身朝她施礼。
“卫夫人。”她也回了礼。“里头请。”
齐墨幽随她进了厅,看着她的坐姿和神态,像是在确定什么。
“不知道卫夫人前来,所为何事?”易珂懒懒地看向她。
“燕姑娘是如何知晓我有喜?”
易珂扯唇一笑,要问她欣赏齐墨幽哪一点,就是她果断爽快,毫不拖泥带水,和这种人相处最是自在。
“以往有个嬷嬷曾教我一些古法,可从脸或身形推断出是否有喜。”她也坦白告知,只是没说那个嬷嬷是她母妃身边的人。
“原来如此。”齐墨幽轻点着头。
她曾经听人说过,宫中有些老练的嬷嬷都练了双火眼金睛,哪怕才初有喜也逃不过她们的眼。
“然后呢?”
“什么?”
易珂咂了声,耐着性子问:“所以卫夫人前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不是。”
“不然?”
齐墨幽直睇着她,想了下,道:“能否先屏退旁人?”
易珂眉头微扬,摆了摆手,让紫鹃到厅外候着。“可以说了吧?”
齐墨幽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谁?”
“你说呢?”笑意在易珂的唇角缓缓蔓延,有点坏有点寻衅。
“那日你说了一些话,可那些内容你不应该知道。”
“是吗?”易珂佯装回想,煞有其事地皱了皱眉头,再佯装恍然大悟。“我不太记得说了什么,不过大意是指你好日子过多了,都忘了说过的承诺。”
“我没忘。”
“是吗?”她扬了扬眉,笑得很恶劣。“我那日所见,可不如你所说的。”
“那是有原因的。”
“嗯,也是,凡事变卦,总有前因。”
易珂挑事的口吻和寻衅的态度让齐墨幽气得闭了闭眼,咬了咬牙道:“还不是因为这五年来他喝了药,故意不让我有孕,我还不能气吗?”
“有这种事?”易珂惊诧地瞠圆眼。
“这种家丑能随意外扬吗?”齐墨幽娇俏脸蛋泛着红,也不知道羞赧还是气愤。
易珂张着嘴,实是无法理解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毕竟卫崇尽把她当成心头上的一块肉,当初是怎么疼她宠她的,自己都看在眼里。“没道理啊,他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要喝避子汤?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可真是会绝子的。”
避子汤不管是男人女人,喝多都伤身,甚至绝后,卫崇尽是疯了才喝五年。
“他说当年他母亲生他时就是血崩而死,他觉得我瘦弱,所以盘算着等我年纪长一点才生,可我今年都二十岁了,再不生,说不准就生不出来了。”齐墨幽一想起卫崇尽的可恶行迳,还是会气到发颤。
反观易珂,她凉凉扫她一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抱怨,是在炫耀吧,跟她炫耀卫崇尽有多重视她,甚至为了她宁可无后……“你们真是有够无聊!”
“哪有?分明是他没事挑事。”
“是是是。”她还能怎地?她说的都对。“可既然都吵开了,怎么你却有喜了?”
看来,吵得不够凶,是吧。
齐墨幽俏脸透红,难得露出羞涩模样。“就……他说已经把药给停了。”
易珂嘴角抽动了下,真心觉得她是来刺激自己的。“你把你俩的恩爱明晃晃地摆在我面前,你人真是好。”
“你已经有夏炽为伴,不是吗?”
唷,敢情是因为她有了阿炽,所以才敢挑明恩爱?“如果我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把卫崇尽交给我呢?”她这人天生劣根性,看有人过得太好,心里就不舒坦,不稍稍逗弄,她日子难过。
齐墨幽愣了下,显然没想过她会这么说,垂睫思索了下,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道:“夏炽该怎么办?”
五年前,夏炽得知公主死讯,不管不顾从边境赶回,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公主情深意重,如今好不容易共结连理,要是舍弃他,他情何以堪?
“我才不管他。”
“你不会这么做。”
“你又知道我会怎么做?”
“你的喜恶分明,你如果对夏炽没有半点情意,又怎会允他白首?”
“你又懂我了?”奇了,她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我说过,咱们是相见恨晚。”
“我不这么认为。”谁那么倒楣认识她?看她炫耀,看她显摆,搅得自己日子难捱,她没这么傻。
看易珂撇开脸,几分高傲几分狂放,齐墨幽不禁抿唇笑着,真的是她呀,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见她,真是太好了。
“夏炽知道是你吧。”
“他当然知道,他这么喜欢我,早就识破了。”别以为只有她能显摆,她也行,只是她为人低调,不爱将两人情事公诸于世。
“夏炽也不容易。”
易珂横眼瞪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喜欢我有多折腾他?到底是谁说过要当我妹妹让我欺负的?”就说了,天下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真的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听而已。
齐墨幽笑眯眼,黑葡萄般的眸里月华倾落一地。“这有什么问题呢?妹妹谨听吩咐,姊姊尽管欺负。”
“哼,早晚有你受的。”她咂着嘴,才刚端起茶盅,就见有小厮前来。“二夫人,陈家老太太来了,见是不见?”
易珂偏着头,啜了口茶,还是没搞清楚陈家老太太是谁,齐墨幽出声提醒她。“应该是太仆寺少卿的母亲,虽是你的外祖母,不过最好不见。”
易珂喔了声,对着小厮道:“陈家人一律不见。”
小厮随即领命去通报,易珂凑近齐墨幽,问:“你怎么会觉得最好不见?”虽说夏炽早就吩咐过了,她心里自然有底,但齐墨幽又是何来这种说法。
“崇尽说京里可能有些状况,近来正忙着。”
“喔,崇尽说的。”易珂恶意学她说话口吻,逗得她小脸泛红,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脸色一正,道:“你不会是蠢到跑来保护我的吧?”
就说了,她怎会无端端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