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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女仵作 第二章 竟是女子(2)

季亚襄知道她爹这方面粗心,无法讨论女子出嫁后会面临的种种问题,果断岔开话题,“爹,你今日在衙门当差还好吧!单老七没刁难你?”

“你呀,不可无礼,单主簿好歹是九品官,咱们吃公家饭的多少要给点面子。”女儿这脾气呀,他都为她感到忧心,面冷心热,太冲动了,为了正义不向强权低头。

“面子是自己给的,他不要脸我还替他画脸不成。”因为衙门有这个吸血败类她才不愿转任正职。

单瑞麟,家中排行第七,人称单七爷,为衙门主簿,他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商家子弟,对名利十分看重,当了十五年主簿敛财无数,由他经手的事要银两打点,给得少还不乐意。

仵作的饷银不高,常被克扣,若是私下接案,单瑞麟先扣一半,此事被季亚襄知晓后,她也不直接戳破,找了一天将单瑞麟收贿的名单张贴在衙门门口,人名、银钱数目、何时收钱、办了什么事……让往来之人一目了然。

为此,单瑞麟差点丢官还钱,不知是谁出面保下他才有惊无险的度过难关,自此明面上的要钱行径有所收敛,不过私底下仍小动作不断。

若非季家父女的名声太响亮,为仵作这一行翘楚,邻近几个县衙抢着要,不然早就被单瑞麟踢出奉春衙门,安排自己人入衙。

“你见过知县大人了?”

话题突转,季亚襄一怔,“见过。”

“李家米铺那孩子是你看的?”比女儿小一岁,嫁错良人断送一生,也是个苦命的。

“嗯!”她一颔首。

“襄襄,你是仵作,不是捕快,只需如实说出验尸结果,其他事无须多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谨守本分。

闻言,她目光一利,“爹,出了什么事?”

季天魁安抚的模模女儿的头。“没事,有感而发而已。”

“谁警告你了?”真要无事,他不会面色凝重。

“襄襄……”季天魁无奈,姑娘家太聪慧不是好事。

“爹,你还是跟我说说,敌暗我明,若是我什么不晓得,哪天遇到要我命的人只能引颈就戮,毫无防备。”

“为你好”这种瞎话害人无数,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胡说,没人要你命,有爹在,谁敢动你一根寒毛,爹跟他拼命。”他只剩下女儿了,豁出一条命也要护她周全。

“是不是陈家父子?”她最近就多管了这个闲事。

面上一闪讶色,他故作镇静摇头,“没的事,他们都被大人关进牢里了哪还能蹦跶,爹是希望你处事圆滑些,知点人情世故。”

“人在牢里就不能伸长手吗?单主簿第七个小妾是陈老爷送的扬州瘦马,两人关系非比寻常。”陈家每个月孝敬的银两不下千两,为什么李家赢不了官司,原因在于银子没陈家多,无法打通关节。

看到女儿了然于心的神情,季天魁喟然一叹,“因为你多事说了凶手有两名,因此陈家父子双双入罪,成了主谋,虽然尚未判决却已入狱,单主簿语重心长的告诫我要管好你,要是脸上多了朵花或是被人野地劫色那是自找地,怨不得人。”

季亚襄神色冷冷,“爹想拿银子来摆平此事?”单老七是口无底井,欲壑难填,丢再多银子下去也不会有回声。

“我……”别无他法。

季亚襄语调轻缓,背后含意却叫人心惊,“陈家家大业大,乃地方富户,我们小门小户,砸锅卖铁也不及人家的尾数,爹没想过另辟蹊径?”

“你是指?”父女连心,他脑海中浮起一个念头。

“新任县太爷。”七品压九品,绰绰有余。

他犹豫不决,“可是据爹所知,单主簿背后有人。”而且来头不小,只是以他的低微出身不得而知罢了。

季亚襄扯扯嘴角,“那又如何,总要给单老七找些事做,省得他一双贱目老盯着我们,何况新来的县令也要立下威望,他更乐于找只出头鸟给他添功绩。”让他们有能耐的自己去较量,他们父女俩大可隔山观虎斗。

她有种奇异的预感,平静太久的奉春县就要掀起大风浪。

虽然她不会观人面相,但她会观察,城门口遇到的那几人绝非池中物,一寸锦一寸金的锦衣穿在身上,带着几万两银子走在路上还需要当个七品官?

尤其是县太爷腰上系的那块墨色麒麟玉佩,一看就知非俗物,在苏富比拍卖场最少值上亿美金,她陪同长官前去办案时看过类似佩件,古物监赏家直言是皇家工匠雕刻而成,古时候用来赏赐王孙贵族。

“襄襄,这几日你别出门,先看看情形,若是风平浪静再做打算,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不想你出事。”眉头深锁的季天魁十分不安,再以老父亲的口吻请求女儿安分几天。

只是世事能尽如人意吗?

父女俩提到的县太爷抱持的想法是:山不就我,我就山。

为了让父亲安心,季亚襄真的足不出户数日,趁机用心整理这些年的尸检记录,一笔一笔的登记在册,每份记录都做两份,一份陈列在架上,一份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正忙碌呢,五筒的声音却从房门口传来。

“襄襄姊,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

季亚襄警戒起来,“告诉他我不接活,找我爹吧!”

抓着后脑杓的五筒在屋外着急,“不是找你办事,他、他们……呃,衙门来的。”

五筒本名叫做赵夏生,因为跟着季家妇女学验尸,平日一早就会到季家报到,这几天季亚襄在家,季天魁又不放心,便让五筒留在家。

五筒的父亲曾是衙门捕快,与季天魁私交甚笃,前几年因追查一件无头尸案而惨遭杀害,无头尸案至今仍未破,凶手下落不明,拖到今日成了无人敢接的悬案。

为了替父报仇,找出真凶,五筒才跟季家父女学验尸,想从父亲尸身留下的痕迹找到真正的凶手,他爹至今未下葬,被他冰在一处冰窖内,凶手一日不伏诛便一日不入土。

衙门的人找她做什么?

眼中有惑的季亚襄放下手中的羊毫笔,用青石镇纸镇住写了一半的纸,奉春县衙上上下下的人她都认得,可不会有人专程上门来找,除非……莫非单老七找人来闹事?

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她理了理绣池塘春色藕荷色长裙,不疾不徐的走出屋子,拉开了院门。

“谁找我?”清亮的声音似男似女,如流水般清澈。

“本官找……等等,你是女的?”蓦地一愕,面带笑意的君无瑕怔忡而立。

“我是女的有什么问题吗?知县大人。”那副见鬼的神情是什么意思,女人不能是仵作吗?

那五官确实是昨天看过的,可是这性别怎么变了?不过是穿着打扮不同,他居然就眼拙到分不出男女?

君无瑕确定似地问:“你是季亚襄?”

“我是季亚襄,如假包换。”

“没人告诉本官你是女儿身。”太出人意表了,本来想给他……她捞个官做做的机会,如今却是不妥。

“因为大家都知道。”她话中略带嘲意,众所皆知的事何必多言,方圆百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他自己功课没做好,不会问。

听着她嘲讽的语气,君无瑕顿感有趣,他虚长二十四岁还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她是第一人。

“好吧!是本官没弄清楚,错把娇娘当儿郎,不过本官此次前来是知会一声李氏毒杀案破了,顺便送来奖赏。”君无瑕脸皮甚厚,微微一笑,“不知可否入内?”

对方怎么说都是县太爷,季亚襄没有拒绝,领着几人去堂屋,又叫周婶和琄儿送茶来。

而君无瑕抬抬手,看了眼跟来的顾寒衣。

什么意思,我给?被挑中的顾寒衣左顾右盼,确定是他后,十分认命的取出一锭银子的封赏,无声的眼神交流:小舅,你得还我,我很穷的。

和富得流油的君无瑕一比,月银二十两的顾二公子的确是穷小子,他还是临时被拎着走的,身上根本没带多少银子,他跟宁煜、欧阳晋借了一些才手中有银心不慌。

“多谢大人美意,我已经收了死者家属银两,不能再次收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些银子烫手得很,拿不得。

此时的季亚襄怎么看笑容满面的县太爷怎么都觉得心怀不轨,一肚子坏水,堂堂知县大人怎会屈尊来访小小仵作家中,还客气到像来走亲,送上银两当见面礼,反常必有妖。

君无瑕若知晓她心中所想,肯定大喊:本官冤呀!

他图季亚襄令人惊叹的验尸本领,又需要一个当地人帮他开路,了解地方风俗民情,想将她纳入麾下而已,谁知她是名女子。

“家属赠银归家属赠银,本官给的是县衙赏银,案子破了都有赏。”他以县衙之名给赏,由不得她不收。

看着硬塞入手中的银子,季亚襄真有些无奈,既然无法推辞,她也就不再推了,只想赶快把话题结束,让这一行人离开。

“敢问大人,凶手何人,可已判刑?”

君无瑕笑得可亲,令人眩目,可狐狸的笑也是如此,暗藏狡黠,“凶手身分揭晓也令本官惊讶!竟是一名男子,借住陈府的一名书生,他在茶水中下毒使李氏暴毙,再将人吊上梁木,伪装成自寻短见的样子。”

季亚襄讶异,“书生?”不会是代罪羔羊吧!

看出她眼底惑色,他故作为难地轻咳两声,接着才解释道:“陈家二少与书生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先前的慢性毒是陈二少爷下的,书生并不知情,但是书生因妒生恨,因此下毒毒害好一劳永逸。”

“结果呢?”她指的是判决。

“杀人偿命天公地道,书生夺人命判斩立决,秋后执行,陈二少爷虽有害人意却未得手,故而罪刑减半,徒十五年,不过……”他话说了一半停顿,似笑非笑的勾唇。

“不过什么?”

“不过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允许陈老爷以十万两银子赎其子,杀妻案得以轻判。”别说十五年,一年都撑不过,用一个细皮女敕肉的富家子换来银两很值得。

季亚襄淡淡道:“大人真是仁善,民女佩服,该送个『义风可行』牌匾高堂悬挂。”是官离不了贪,黑猪、白猪都是猪,猪县官。

“你在心里骂本官?”看那眼中的冷意多嫌弃呀!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了吧!季亚襄心口一紧,暗惊他的敏锐,“民女不敢。”

“嘴上不敢心里怨,本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绝不贪赃枉法,故而改判流刑七年,流放三千里,准家眷同行照料。”他说到最后微微一笑,看,明镜高悬,他多体谅百姓之苦,不忍骨肉分离,亲恩离散,至于送到眼前的真金白银不收可惜,老子有钱为儿子积来世福,这份亲恩自当感念。

季亚襄瞪大眼,“你挖坑……”给人跳。

他没让她把剩余三个字说完,连忙假咳打断,“咳咳!本官是好官,好官呐!收来的十万两银子本官打算用在百姓身上,只是不知除了造桥铺路还能用在何处?”

他这人……太月复黑了,简直是黑到乌鸦都说白。

季亚襄忽然很想笑,偏偏僵硬多年的脸笑不出来,对知县大人的负面观感略有改变,她语声轻快地道:“开办义庄、义学、义诊皆是好事,百姓有苦难言,大人大义,带他们走出苦海。”

君无瑕颔首,“这话倒是真诚,没半丝讽意,看来本官还是做了件好事,得人认可。所以本官任命你为义银总管,统筹十万两银子的归处,把它们用在该用的地方。”

女儿身目前要入衙当仵作给他办事不容易,但若是他自己请来帮他管银子的倒不要紧。

“我没空。”她不加思索的拒绝。

君无瑕眼中一闪笑意,“听说单主簿和你有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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