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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膳娇医 第三章 过年大喜事(1)

又过了半个月,已然接近年节,文安伯闵允怀官拜户部侍郎,在这期间与各方的交际往来大增,分身乏术,即使已遣奴仆前往多家府门递交名刺贺年,伯府中仍然时常不见他的身影。

兼之今年天呈异象,夏雨不多,冬雪一场未下,只怕来年会有旱象,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之事,自然无法置身事外,故而闵允怀更加忙碌了。

伯府中的男丁,闵韬涵是不顶用的,闵子书又跑得不见人影,这个年节便是由闵老夫人领着两个媳妇忙进忙出。

闵韬涵镇日在房中养病,却也能感受到年节的气氛正浓。

新衣裳已经发下来了,他身上穿着的正是洛瑾替他挑的深青色绣竹节长衫,很是搭配他出尘的气质,他不得不说她挑得好。

门上去年才糊的高丽纸已经换上了新的,她还在上面贴了红色窗花,让成天盯着窗户看的他眼中多了一些童趣。

他已经长大了,没能吃上祭灶神的糖瓜,她居然用炖糖梨雕了一个给他,当那糖瓜一入口,一点儿也不黏牙,吃了却有种暖呼呼的感觉。

腊月还要磨豆腐炖大肉蒸馒头,以前这些食物都没他的份,不过今年多了一个她,却替他全备齐了,虽说做的仍是药膳,但豆腐和炖肉他确实都吃到了。

还真别说,今年是他难得觉得即使躺在床上也没那么难过的一个年节。

这整个过程,她居然真的做到了自己所说的不打扰他的生活,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是替他检查身体也都是趁他睡了偷偷的来。

然而这也代表着她对他的一切了若指掌,而她在做什么,他却两眼一抹黑,这让习惯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的他有些不太习惯。

到了大年三十,官员们下了朝便可开始休年假,一直休到元宵节,闵韬涵在房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似乎众人喧闹着都往正厅移动,他知道应是大哥下朝回来了。

“福生。”闵韬涵先喊了一声,接着自己慢慢的由床上起身,坐了一会儿居然扶着床站了起来。

福生进门,便是看到公子站着的一幕,先是吓了一大跳,最后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公子?你……你能站了?”

闵韬涵淡然回道:“我不只能站,还能走呢!”说完,他便由床边走到了桌前。

天知道能够走得如此顺利,可是费了他几天的功夫。他早就发现自己能站了,便有些贪心地想走,不过他知道福生不会答应的,懒得费力气说服福生,他便自己模索着慢慢走,果然练习几日,他已经能在房里绕圈子了。

所以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走出这禁锢了他好久的房间!

“你帮我穿些保暖的衣服,我想走出去看看。”闵韬涵交代着。

福生面露难色。“可是公子你的病……”

“现在过年吧?所有人都在庆祝,只有我孤伶伶的在房里……”他的目光往远方凝视着,弱不禁风,怅然飘逸,像是全世界的寂寞都压在他身上了。他话的说不重,却带着一种难言的期盼。“我若不能走了,再让你背我回来,好吗?”

福生很不忍,公子明明是这般出尘清贵,却因病只能待在房里看他人年节团聚,这的确很残忍。于是他一咬牙,心一横说道:“那福生替公子穿好外衣,便扶公子出去走走吧!”

就知道这招对福生有用。闵韬涵几不可见地眸光一闪,唇角微勾,便让福生替他添上立领对襟夹袄,脖子围上一圈狐毛,又穿了件绣着祥云的天青色披风,里头塞了个汤婆子让他抱着,这才慢慢的踏出房门。

当冬阳照在闵韬涵脸上时,他觉得他重生了,而将他由地狱中拉起来的那个女人,他都不知道是该和她道谢,还是继续维持现在这样敬而远之的关系。

信步向前,揽山居院子内仿真的石山,山上的亭,亭旁的枫,景色以曲廊相连,包覆在繁树密林之中,自成一格,他应当很熟悉了,但眼下看上去却有种陌生之感。

这种心境,不是像他这样命像捡回来的人应当无法体会吧?他在心中自嘲了一番,居然踏出了揽山居,让跟在后头的福生看得胆战心惊,直想一把将公子抱回房里算了。

或许是阳光太过明媚温暖,又或者是周遭的氛围太过轻快喜悦,闵韬涵的精神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沿途看见他的奴仆们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确认自己真的看到的是好端端在走路的闵韬涵,接着便兴冲冲的上前问安拜年,闵韬涵也极有耐心的一个个应了,也因为接近年节,还让福生随手赏下银两,这样日常的起居生活竟让他觉得新鲜。

他就这么慢条斯理的走到正院来了。

此时正院的大厅里,闵允怀刚下朝,正与闵老夫人及张氏、洛瑾几个坐着享用洛瑾特制的加味八珍汤,还是用乌骨鸡去熬的,在这冬日喝起来暖入心脾,正是适合。

闵韬涵经过窗口,看了进去,几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他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那女子谈笑风生,像是已经融入了这个大家庭,那总是带笑的娇需有着一抹微红,不知道是因为天冷吹的,还是因为热汤暖的,替她增添了许多可爱。

他的家人,竟如此轻易的就接受她了,那他呢?

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是闵允怀说起了朝中的事情,由于先前闵韬涵病还不严重时,闵允怀无事不向他谘询,现在听闻兄长有事,他不由竖起了耳朵。

“……司天监观察天象,断言明年旱象必起,今年稻作的收成已是不好,只怕明年万一闹了旱灾,百姓会面临缺粮的危险,万一造成饥荒就糟了。”

屋子里都是女眷,对于这国家大事是没办法的。

闵老夫人较有见识,却也只能皱眉问:“各地官仓可有足够储粮,来年若有旱象,可能开仓赈灾?”

闵允怀微叹口气。“京畿一带都还好,因为靠近京城,天子脚下,所以官仓尚称饱满,但离得越远,如荆湖两路、两浙,甚至更远的地方,几乎是半仓或空仓。今年已经告急了,明年再减产,无异雪上加霜。”

也就是说,皇帝看得到的地方大伙儿都营造着四海昇平的假象,但远离了天子,百姓可是苦不堪言。

“幸好当今万岁圣明,不致被小人蒙蔽,若有贪污克扣的,已着刑部彻查。倒是这减粮一事,似乎势成定局,即使苦恼也不是马上能够解决的事。”闵允怀说道。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油灯里的灯花偶尔发出晖啡声响,让原先和睦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张氏察觉了这个情况,轻轻撞了下闵允怀,后者才恍然大悟,惭愧道:“过年过节的,庙堂之事拿到家里来说却是不妥,咱们不如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这一席话又立刻让众人笑了起来。

这时候洛瑾突然开口道:“大哥勤于政事,心里揣着件事,怕是年也过不好。方才说的粮食之事,其实大哥可以找夫君商量,他如今身体恢复得不错,应该可以再次为大哥出策谋划了。”

窗外的闵韬涵眉头一挑,这小姑娘对他的恢复情况可是一点也没放松呢!要换成刚成亲那会儿,他肯定极为反感,但现在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有种被人关怀着的安稳适切感。

闵允怀却是听了欣喜,只不过仍有些犹疑,毕竟先前闵韬涵那病重的模样,让他着实后怕。“二郎就算恢复,也该多休养,就不必让他多费精神了……”

“才没有呢!”洛瑾居然有些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接着又笑了开来。“他精神很不错了,就是因为太过聪颖、懂得太多了,镇日在房里胡思乱想,心思过重对他的病情反而不好。若是大哥去寻他,让他有点事做,他便不会成天拿些莫须有的事情烦自己,不仅帮了自己,也是帮了大哥。”

这倒是在偷骂他了,闵韬涵不由自省起来。自己是否真如她所说思虑过甚,自找麻烦,让自己不好过?她一直没被他真心接纳,想来心里也是极为难受的,可她却能那么笑着,像是一点都不介怀。

他的心里又开始觉得有些沉重了,面上不由露出苦笑,还真是被她说对了,他总是将一件事翻来覆去的想,到最后就算是摆明的事也让他想得复杂了。

她好,就留,不好,就弃,在他的地盘上,究竟还纠结什么?至少她花了多少心思在他身上,他是亲身体会到的,做不了假,否则怎么会连他以前一直替大哥出谋策划都会刻意去了解?

闵韬涵像是想通了什么,不由觉得豁然开朗,走了几步,直接来到了门口。

因为背光,众人一下子看不清他,只知有人来了,遂停下了谈话,不过这府里在家的主子全都在厅里了,还有谁会在此时出现……

闵老夫人先是惊叫出来,“二郎?是你?你能走了?”接着她的眼眶不能自已的红了起来,马上起身走去握住了闵韬涵的手。

“二郎!你身子见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闵允怀也快步上前,差点就往弟弟的肩上拍去。

“可别!二郎就算能走了,也禁不起你这几掌折腾的!”张氏连忙阻止他,对于闵韬涵的突然出现亦是满心欢喜。

洛瑾走在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得眉眼都弯了。如果可以,她真想像闵老夫人那样握住他的手,甚至像福生那样领着他进门来,可惜他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甚至还不完全信任她。

她心中有着一股不明的遗憾,这谪仙一般的人物是她的夫,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是动过心的,否则前世她不会和他争吵,今生她不会助他康复。

她只能安慰自己,比起上辈子家破人亡的惨状,至少她成功的让他渐渐好起来,而只要他好了,凭他诸葛再世般的智慧,必能助伯府度过未来的难关,如此家庭和乐平安,就算只能远远的看着他,那也足够了。

闵韬涵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中,最后落在了洛瑾身上,眸光流转,似有千言万语欲诉。

两人视线交缠,最后是洛瑾被他看得不自在,移开了目光,他才把注意力又摆回了闵老夫人等人身上。

“娘,大哥,今晚的年夜饭可要记得算上我一份。”

他一句话,引动了满室欢天喜地,文安伯府从这个年开始,注定要过得不一样了。

看着闵韬涵与家人相谈甚欢,洛瑾自觉地向众人告退,说晚上年夜饭想帮府里添几道药膳,她需事先准备一番,便带着忍冬与木香起身离去。

她答应过闵韬涵尽量不打扰他,如果因为她的存在而让他觉得不自在可就不好了,所以他与家人团聚的时刻,她主动避让了。

只不过嫁人前在洛家她没能享受到几年天伦之乐,来到伯府,闵老夫人的慈蔼与闵允怀的宽厚好不容易让她有点归属感,在闵韬涵面前,这一切却像她偷来的一样,要双手奉还,不敢多留恋,真令她有些难受,尤其是在她离开前,闵韬涵看着她那若有所思的眼神,总让她有些发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虽然用了要替年夜饭加菜的理由离开,但洛瑾是真的有了几个想法,遂没有回揽山居,直往院子的大厨房那里去,途中必须经过伯府的侧门,那里连接后巷,每日府里所需的青菜鱼肉,就是从那里送进来。

洛瑾与两个婢女不以为意地走过去,那侧门却突然间打开,吓了她好大一跳,手抚着胸瞪着侧门里进来的那人,待那人关好门回身,洛瑾才看清那竟是从她入门后便没回过伯府的闵子书!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她印象中的闵子书便如眼下这般吊儿郎当,轻浮不羁,而且打从她一进门就看她不顺眼。

前世两人初见便是在吃年夜饭的时候,见她在场闵子书即尖酸的讽刺了她,接着与她大吵一架,闵老夫人说了两人几句,闵子书便负气离去,她也从此恨上了他。

然而就算他前世待她再不好,至少没有动过她一根汗毛,顶多嘴皮子损了些,后来他却被她害惨了,因为一个构陷的指控而入了狱……思绪至此,乍见闵子书时的惊吓也已经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闵子书可不知她是谁,虽说他代兄迎娶,但也没等到掀盖头的时候,他在外头胡混了几个月,几乎忘了府里有个新嫂子的事,回府突然看到一个娇美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骨子里的风流便蠢蠢欲动起来。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可是特地在这里等着哥哥我?”露出一抹坏笑,闵子书拿起手上摺扇,作势朝洛瑾的下巴挑去。

这当然是捉弄她,洛瑾也吓得倒退了一步,不过她很清楚这是他的保护壳,这家伙其实精得很,否则也不会十岁就通过了童子举,要知道天朝的童子举过了即使只是个孩子也是可以任官职的,只是当年闵子书心高气傲,瞧不上童子举只能任些无关紧要的小官或者太子侍读,便选择入了太学继续学习,依旧把目标放在日后的科举。

天朝的科举分为三关,第一级州试又称秋阐,通过后便是举人;第二级省试又称春阐,通过后则为进士;最后一关是殿试,由皇帝亲自考试,通过后一甲取头三,分别为状元、榜眼及探花,因此所有出仕的读书人皆为天子门生。

可惜闵子书少年得志,入太学后受了吹捧便有些轻浮起来,认为科举不过手到擒来,结果第一次参加秋阐便落榜,连个举人都没考上,瞬间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自视甚高的他如何能忍,索性就不再把心思放在课业上,一怒之下离了太学,自暴自弃胡混至今。

她没好气地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便如此轻薄,是觉得这点事能盖过你几个月都没回府的事实?”

闵子书挑了挑眉,与她打起哑谜。“你倒是知道我是谁,那还不喊声哥哥来听听?”

“我喊你弟弟还差不多!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去找老夫人道个歉,交代一下你这几个月去了哪里,别想就这么蒙混过关。”洛瑾真心劝着,她可是知道年夜饭时,面对这个不受教的幼子,闵老夫人有多么痛心失望。

“毛都还没长齐就想占我便宜。”闵子书轻薄地上下打量了她,接着嗤了一声。

“还想管到哥哥头上来,我偏不听你待如何?”

“不待如何,不过那是你亲生母亲,你愿意见她伤心难过,我也没办法。”洛瑾耸了耸肩。

“那你就让我模一把,令我母亲忘了那一桩不就得了?”闵子书仍是不怀好意,但眼中可没有婬秽之色,反而有种恶作剧的光芒。

洛瑾这次没有再被他吓着了,却是很冷静地道:“你这回离家这么久,是不是闯了什么祸?如果真有事,你还是说出来让大家为你参详参详,你眼下想再犯另一件事也不会把它掩盖过去,只是会让你罪加一等……”

“我没有闯祸!我的事你最好少管!”闵子书骤然收起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朝着洛瑾低喝了一声。

这家伙凡事不行,就是脾气大,洛瑾也不想太过刺激他,便没再作声。

不过闵子书这副无赖的模样,却让那个从一开始就站在树丛边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于是闵韬涵默默走了出来,沉声说道:“她管不了你,我管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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