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在厨房里忙活,男人们就在堂屋说事,晁寂也交代了蕴月光坠崖的始末。
穆叔劈头就问:“你可知道书儿因为受伤忘记许多事?”
“我们谈过,我大概知道了一些,但是这不重要,我们的日子还长得很,她忘了的我可以提醒她,提醒不了的,就创造更多美好的记忆覆盖那些已经遗忘的,你说是不是?”
穆叔点头,“我一直想不出来,如果书儿是一般百姓家的主母,不小心落水也许情有可原,可你说他是你的王妃,这身边侍候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就让她落水了?”
“都怪我,在外面树立了政敌,累及妻儿。”
穆叔是个乡下汉子,但他也知道政治的严峻,它能给你荣华富贵,也得负担起沉重的代价,就像双面刃一样,尤其皇家人。
听到晁寂有个儿子,如今已经六岁,穆叔沉吟了。
“不瞒爹说,叡哥儿是我与侧妃生的大儿子。”
也就是说,那是庶长子了。穆叔连连挥手,“王爷不要这么称呼草民,草民不敢当。”
男人三妻四妾,身为男人穆叔能体谅,虽然他从没想过要娶一屋子的女人,然后把家给闹翻,可眼前这个男人……他管不了,人家是王爷,如今他虽然挂了人家岳父的名,但他可不是亲爹,而且就算是亲爹也未必敢管到姑爷的身上去。
他又给晁寂倒了杯茶,一边道:“就一个侧妃?这后院还算挺干净的。”
皇帝都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了,一个皇子的后院小妾肯定也不少,只是书儿这孩子谁不好嫁,怎么就嫁了个皇家人,这受的委屈还能少吗?
晁寂自觉没必要把自己的家事掀给穆叔看,一迟疑下也就把汤姨娘给略过了。
只是等这边的事了,月儿带着两个孩子随他回府,届时她仍要面对赵兰芝和汤姨娘,不过这回她会有他这坚定的后盾,他会一直和她站在一起的。
穆婶的厨艺还算可以,很快做了个红烧鱼、一道咕喘肉、一个蛤蜊炒丝瓜、炒觅菜,又煮了锅角豆肉丝粥和人蔘须枸杞香菇鸡汤,还有两小碟现成的咸菜,这几样菜有两个小孙子爱吃的,譬如咕喏肉,有闺女该补的,譬如人蔘须枸杞香菇鸡汤,很快就摆上桌了。
另外她也看到晁寂身边带着好几个侍卫,也替他们和车夫都留了一份饭菜,端出去让他们在外头的院子吃。
摆桌的工夫,蕴月光已经去牛家把两个小豆丁叫回来了,让他们在外头洗了手。
两人一进来见晁寂还在,乐得咧着嘴,眼睛哪里也不看就盯着蕴月光瞧,好像在说娘,这人还留着,那确定是我爹了吧?
乐乐直接偎了过去,用他的小短手拉蕴月光的裙子,“娘……”
蕴月光一手环住一个,把他们带到晁寂面前,十分的难以启齿。
“叫爹。”晁寂看得出她的为难,但是他并不想给她退缩的机会。
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居然害羞了,一个钻到她的身后,一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晁寂,却没敢向前。
蕴月光简直拿这不要脸的男人没办法了。
晁寂朗笑一声,伸长了手,一边抱着一个,把兄弟俩都抱到大腿上坐着,乐乐连挣扎也没有,转身就把晁寂的脖颈给环住了,害羞又难掩兴奋。
大王毕竟是哥哥,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有哥哥的样子,但是当晁寂把条带上的蓝田玉佩给了他,又把手上扳指给了乐乐,他模着那还带有晁寂体温的玉佩,一转身扑进了晁寂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他的反应惊呆了。
乐乐一看哥哥哭,他也跟着抽抽噎噎起来,本来气氛温馨的饭桌上一下哭声震天。
晁寂在两个儿子的头顶各亲了一下,“乖,对不起,爹来晚了。”
别说孩子们泪眼朦胧,就连三个大人也都湿了眼眶,蕴月光的心情更是复杂得连她自己都说不淸了。
她去拧了两条巾子,把孩子从晁寂的大腿上带素,想给他们擦脸、擦手。
“我来吧。”晁寂却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笨拙的给两个崽子抹了脸,擦了于。
蕴月光这时在一旁出声道:“手指要轻轻掰开,一根一根的擦,要不然细菌会吃进肚子去的。”
晁寂很是认同,把两个孩子的手指一根根擦了。
穆氏夫妻看得目瞪口呆,高不可攀的王爷居然这么体贴?还有,细菌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晁寂也没听懂“细菌”是什么,但是他脑筋快,知道这“细菌”肯定是不好的东西,所以连问也不问。
把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弄整齐了,一起坐上饭桌,蕴月光给添了粥,两个娃玩了一整天,肚子早就饿了,大王一转头就把玉佩交给他娘,乐乐有样学样,也把玉扳指交了过去。
“你们……爹给的,就自己收着吧,刚刚有没有谢过爹?”玉扳指是上好的和田玉,价值千两起跳,蓝田玉佩也价值万两,出手还真阔绰。
“谢谢爹!”两个娃齐声。
晁寂不由得心里赞了声,月儿把这两个孩子教得很好,不说知书达礼,礼貌却是够的。
开始用饭后,晁寂的心神被蕴月光给孩子挟鸡腿、挟肉菜的画面吸引。
蕴月光看他净看着两个孩子吃饭也不动筷子,本来不想理他,可架不住穆婶一直朝她使眼色,无奈之下便给他盛了一碗鸡汤。
“这鸡是自家养的,方才娘现杀的,肉又鲜又女敕。”
晁寂点点头,“这是什么鱼?”
蕴月光给自己盛了碗粥,一勺一勺慢慢吃着,“黄头鱼,刺少肉多,你尝尝。”
介绍完,晁寂仍没有动筷的意思,大王倒是乖觉,把自己碗里的鱼肉眼巴巴挟到他爹的碗里,“爹吃。”
乐乐也有样学样,把自己的咕磋肉给了晁寂。
晁寂将碗里的两块肉都吃了,又看了眼蕴月光弱不禁风的身子,道:“别只喝粥,吃点菜。”替她挟了一块黄鱼的月复肉,接着用汤匙舀了一大匙的蛤蜊,把肉剔出来放在小碗里,然后递到她面前。
大王、乐乐两兄弟和穆叔夫妻,看着身为王爷的人给他闺女挟菜,还挟得那么自然,好像骨子里已经做过好几百遍,都笑了。
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饭结束,穆婶带着蕴月光收拾碗筷,晁寂原本想说这碗我来洗吧,这个家一个下人也没有,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娘子,身子又弱,哪能让她去干这些家务活?
老实说蕴月光还真不反对晁寂帮忙做点家务,要是他敢开口,她也不会阻止他去洗碗,只是两个老人家在,她不想去挑战这样的权威。
忽然间,她想起一件事,她见过他旁边的护卫,其中一人就是来跟她讨水的人,那时不是说他们只是路过古桥镇吗?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透,王爷不是急着赶路?还是早点启程吧。”
她一说完,屋里大大小小都垮下了脸。
见状,蕴月光都快要抓狂了,合着她还成了坏人?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连夜赶路也看不着路,要是出了事那可怎么办?”一顿饭的时间,穆婶整颗心就偏到晁寂的身上去了。
“我带孩子去散步,消消食。”晁寂打了圆场,美其名和孩子培养感情。
他此举,得到压倒性的票数。
能和亲爹一同散步是大王和乐乐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两人天真烂漫的和晁寂说着和邻家玩伴的乐事,叽叽喳喳的,快乐得像两只小麻雀,就连非必要不说话的乐乐也有问有答,满脸都是粲笑,只是一提到他们的娘,脸上就浮现不符合他们年纪的愁容。
已经从镇上回来的有胆、有谋远远跟着。
“爹在镇上订了两间房,今晚你们和你娘一起跟爹过去吗?”
“爹不和我们一起睡吗?”
晁寂看着那两张认真的小脸,“你们想和爹一起睡?”
“想和爹娘一起睡。”大王又代替弟弟回答了,然后四只亮晶晶堪比天上星子,乌溜溜的眼珠子就定定的看住了他。
晁寂知道自己暂时说服不了蕴月光,如果能从孩子这里迂回突破,也算战术的一种。他高兴的把乐乐扛在肩膀上,一只手仍牵着大王。
乐乐欢呼一声,抱住晁寂的头,朝着大王笑,“哥,天上的星星和我离得好近哦。”
大王的眼底有艳羡,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弟弟点点头分享他的快乐。
晁寂看在眼里,回程的时候,他把乐乐放下来,也一把将大王放在肩膀上,扛着他走到家里。
大王兴奋得脸都红了,这是爹,这是有爹的感觉吗?
回到家,两个娃儿就迫不及待地把爹爹给他们兄弟举高高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蕴月光听了,又替孩子高兴又是心酸,把孩子扛在肩上,这种事还真是只有男人能做的,以后骑马、练习剑术这样的事情也只能由着当爹的来。
她真的没有办法如自己想像中的那样,一肩承担起孩子完整的教育。
只是蕴月光一听说晁寂要住下来,脸差点没黑给他看,“哪来多余的地方给你睡?”
穆嫡觉得闺女这么说太见外了,立刻道:“不碍事,我去擦炕,顺便到你牛婶家去借两床被子。”他们家西边还有一间空房,收拾收拾刚好可以用来当客房,只是一个堂堂王爷住在那只有一个窗的房间会不会太寒碜了?”
想到这,她又问:“外头那几位爷怎么办?”
“不碍事,我让他们在镇上订了房。”晁寂不在意。
穆叔很快去牛家借了两床被子回来,蕴月光上前要抱被子,晁寂却向前将两套称不上新的被子一并抱起。
“王爷使不得!”有胆、有谋加上穆叔都喊。
“要放哪里?”做这些小事晁寂没半点心里障碍。
穆叔有些不知所措,这位爷也就闺女敢指使他干活,可这样好吗?他和妻子的感情不坏,可家里头的事情大多还是女人家在发落,这位王爷倒是什么都想插手,连他一个大男人都想感叹,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是闺女前世修来的福气。
倒是蕴月光对上儿子亮晶晶的眼眸,一盆冷水怎么都浇不下去,无奈的顺手一指,“西屋。”
可继而一想,她好像指使得太顺手了,在这里,晁寂好歹是个王爷,当着众人的面是得给他做点面子的。
她才想开口说我来吧,晁寂已经抱起被褥,蕴月光只能顺着他的势下阶梯,道:“跟我来。”
可他看了西屋一眼,就一言不发的往最大的那间房走,那是蕴月光母子的房间。
“一家人睡一起吧。”这可是孩子们的愿望。
蕴月光已经不会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只想把晁寂这男人鞭数十驱之别院。
她磨着牙,“太挤了,王爷千金之躯,也不合适。”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记得有人说过哪怕是陋室,只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也会觉得幸福。”
蕴月光白了晁寂一眼,她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浪费嘴皮子了,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漱。
两个孩子一想到可以和亲爹同一个炕上睡觉,兴奋得手舞足蹈,还有,他们也许久没和娘亲睡一起了,女乃女乃总说他们睡觉大剌剌的,一觉醒来要不是转了个大圈,要不就是把手脚全搁娘亲身上,娘亲身子不好,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放好被褥,晁寂把炕上的被褥也铺好了,随后出房门,让有胆有谋兄弟俩带着车夫十一去镇上住客栈,他今晚要在这里住下。
另外,他把令牌给了有胆,让他回一趟雍州,把蕴月光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和温太医带过来。
他原本是打算立即将他们娘儿仁护送回雍州,可阿骨县还有马场的事等着他去处理,接他们母子回家的事就只能等回程再接。
穆家就两个老人、两个小孩还有月儿一个病人,一个能顶事的人都没有,在他回来之前,他得多安排几个人过来。
“属下晚上就出发。”有胆怕耽误了主子的事,点头后马上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