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绵对此变故也是微惊,但顾不上其他,只是上前拉住顾悔,“怎么回事?”
顾悔在叶绵担忧的目光中感到不安,他伸手拾起丢到一旁的伞,撑在她头上,“你淋湿了,快进屋去。”
叶绵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心急地打量着他,“可有受伤?”
“你眼瞎了不成,他这么大一个儿,能受什么伤?”黄莺申吟着从地上爬起来,“我是个孩子,你们俩竟狼心狗肺的对个孩子动手。”
叶绵闻言眉头一皱,将顾悔拉到身后,护在他面前,低头看着气愤的黄莺。“骂起来人中气十足,看来你也没什么大碍,居然趁人不备搞偷袭,这教训还算轻的。”
顾悔深知黄莺的底细,担心她会对叶绵出手,想将叶绵拉开,但是叶绵却推开了他的手,坚持挡在他前头。
叶绵丝毫未因眼前是个小女娃就心软,毕竟黄莺刺向顾悔的那一刀她看得分明,劲道根本不像个孩子,况且以顾悔的身手,敢对他出手之人纵使真是个孩子,她都不会小觑。
“混帐东西,我玩刀时你还在吃女乃。”黄莺一抹脸上的雨水,因为抚过耳上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更是气恼,“论辈分、年岁,顾悔还得叫我一声师姊,你算什么东西?”
师姊?叶绵困惑地抬头看向顾悔,纵使他极力隐藏,但她依然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些许的慌乱。
师出同门,年岁比顾悔还长,外表却是个孩子……叶绵的心不由一紧,想起顾悔身上的无数伤痕,到底是什么样的师门会将好好的人养成这副模样?
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黄莺身上,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同情。
当初顾悔重伤,她便知道他有麻烦在身,但以她的性子,纵使他不是她梦中之人,她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这段日子过得顺遂,她也不再作梦,甚至兴起了纵使梦中之事最终成真,她成了棺椁中人也无妨的想法,至少她遇上了他,两人好歹能在桃花村平安顺遂地过上一段舒心的日子,如今看来是她太天真。
“纵使你是顾悔的师姊又如何?”叶绵微扬起下巴,“你登门伤人,便是不对。”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指责我?”黄莺气急败坏地揉着被踢痛的肚子,从地上爬起来,“你压根不知道你一心护着的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顾悔沉着脸,他的所做所为确实称得上一句狼心狠肺,只是他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或许该说他活得根本不像个人,直到遇上叶绵,他才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能够像个常人般被人对待,被人关爱。
今日再见黄莺,他原不想取她性命,只想让她知难而退,但如今他心中却起了杀意,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她死了,叶绵一辈子都不会知晓他的过去。
叶绵察觉他看向黄莺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握着他的手不由一紧,“阿悔,不论之前你做过什么,在我心中——你只是顾悔,一个我喜欢的人。”
简单的几句话落入顾悔耳里,瞬间舒缓了他的焦躁,整颗心都被激动欢喜填得满满。
他不顾黄莺在一旁,伸手将叶绵给抱入怀中,若能选择,他不愿成为低下的奴隶,更不愿为生存而满手血腥,她与他本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之间依然存在太多变数,但凭她的全然信任与关怀,他亦会用尽全力护她一世。
黄莺看着两人浓情密意,不由出声嘲弄,“喜欢?小丫头,你说得轻巧,你以为我说他狼心狗肺是说笑不成?我告诉你,当年你们青溪镇孟窑的管事钟——”
顾悔松开叶绵,飞快地掷出一颗石子。
黄莺看顾悔出手,连忙一闪,险险避过那颗石头,气得直跳脚,“顾悔,有种别缩在小丫头的后头,你给我——”
她突觉一阵晕眩,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抬手轻捂着自己流血的右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叶绵,“你的刀上有毒?”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懂使毒这种阴险的功夫。”叶绵一脸的无辜,“我不过是碰巧懂些疗伤止痛的麻药,顺手抹到刀片上用来防身,方才一时心急顺手朝你丢过去,你可别见怪。”
黄莺擅毒,向来只有她暗算他人,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栽在一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手中。“暗器伤人,算什么正人君子。”
顾悔神情一冷,容不得旁人指责叶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擅用毒,向来才是惯用阴招之人。”
“混帐东西,我连说她一句都不成!顾悔啊,你还真是变了。”
顾悔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牵起叶绵的手,护着她越过黄莺走进屋里。
站在屋檐底下,叶绵柔声的说道:“叫小娃子也进来吧。”
顾悔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闷声说道:“黄莺。”
“黄莺?”叶绵先是一楞,接着恍然大悟,“这是她的名字?名字倒是好听,就跟她外表看来一样无害。”
当然,无害的肯定只有外表,毕竟被顾悔狠狠踢了一脚还能站起身的人可不多。
“让她进来吧,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叶绵越说,顾悔脸上的神情越发不好,瞪了黄莺一眼。
黄莺倔强的扬起下巴,纵使头晕目眩也坚持不挪动分毫。顾悔抿着唇,独自撑伞走到黄莺面前。
黄莺摇晃的退了一步,一脸戒备。
顾悔脸上难掩嫌弃的伸出手,像拎小鸡似的捉起她。
黄莺双脚离地,疯狂地挣扎咒骂,但顾悔丝毫不受影响,走回堂屋,随手就将她往地上一丢。
“顾悔,你是个混帐,杀人狂魔——”
“闭嘴。”顾悔脚一抬,将堂屋的长凳踢向黄莺。
黄莺机警地滚了一圈,长凳砸在她身旁,断了根椅脚。
她还没来得及喳呼,叶绵先开了口,“阿悔,别乱踢东西,东西坏了,要花银子的。”
顾悔身子一僵,狠狠瞪了黄莺一眼,退了一步,面向叶绵时像是作错事的孩子般低下了头。
叶绵抬起手模了模他的脸,她不愿相信黄莺的话,但顾悔阻止黄莺开口的动作太过急切,让她不能自欺欺人,他过去应当真是杀人无数。
她试图回想之前的梦,觉得他的人生不该是如此,她虽不在意他的过去,但却好奇他的遭遇,偏偏顾悔不愿提及。
“纵是杀人狂魔,手染鲜血又如何?这世上本就有太多的莫可奈何。”
她轻飘飘的几句话砸中两人的心扉,顾悔难掩惊讶,再看叶绵脸上果然无一丝迟疑惧怕的神色。
黄莺楞了楞,嘲弄地扬了下唇角,“好一句莫可奈何,罢了!今日我奉命取他性命,失败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刚随意,只是今日除去我,来日也会有旁人,顾悔犯下大罪,终究难逃一死,小姑娘,你若执迷不悟,等在你前头的也跟他一样是条死路。”
顾悔脸色一沉,听出黄莺的未竟之言——除了她之外,赵可立还派了旁人来寻他。
灭人满门对叶绵来说或许不过是戏本里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但却真真实实存在他们的生命之中。
他是个恶人,也从不以为恶而心虚,遇上叶绵之后,安稳的日子让他兴起成为好人的念头,只是黄莺的话却提醒了他,无法摆月兑过去的他终究无法为善。
今日是黄莺心善,但来日若换了其他人,在他的师门之中,可没有所谓不可滥杀无辜这个理。
他轻推了下叶绵,不想她受凉,让她进房去换一身衣物。
叶绵迟疑的看着他。
他明白她心中的担忧,只道:“我不会取她性命。”
叶绵闻言轻叹,她不是对黄莺心软,而是想要阻止顾悔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她依言回房去换了身衣物,待她一身干爽的回来,就看到黄惊与顾悔两人谁也不服谁的对峙。
黄莺为了保持清醒,紧咬着的下唇都出了血,叶绵看到她这样,眉头不由一皱,这人对自己也太狠。
她轻拉了下顾悔,顾悔面向她时,眼中瞬间浮现一丝暖意,“我去给你熬姜汤。”
“先别忙,你也淋了一身湿,先去换身衣服。”
顾悔摇头,不放心黄莺与她独处。
“阿悔。”叶绵上前,手轻搭在他的胸膛上,“你不信我?”
他当然信她,只是他的过去太血腥,他不愿摊在叶绵眼前,他无法忍受她眼中的喜欢被恐惧取代。
因为离得近,黄莺将顾悔迟疑畏惧的神情尽收眼底,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看到狠绝的顾悔流露出害怕的一面。
“快去!”叶绵催促,“我不想你染上风寒。”
顾悔心中迟疑依旧,但为了不让叶绵不快也没有反驳,只是担心黄莺会动手,将人拉起来用力的晃动了几下,从她身上掉了些许药物,他冷着脸收拾好,再拿出草绳结结实实地将她五花大绑。
叶绵心知黄莺年纪不小,但单看外观就是个孩子,所以顾悔绑人的画面倒像是在欺负弱小似的,看得她眼角直抽。
顾悔确定黄莺无法靠近叶绵,这才放心的去换衣物。
看着叶绵慢条斯理的倒了碗水,黄莺不由撇嘴,“你这丫头倒是比我想像中有能耐,能让顾悔那小子看中。”
“并非我有能耐,只不过恰巧阿悔喜欢我罢了。”叶绵倒好水端到黄驾面前,“我不想伤人,但你若不愿打消伤害顾悔的念头,我只能先发制人。”
黄莺像是听到天大笑话似的哼了哼,“怎么?凭你也想要我的命?小丫头,你杀过人吗?”
叶绵老实的摇头,活了两辈子,她手上都没沾过人命。
“凡事都有第一次,若被逼到退无可退……我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做。”她蹲子,与她的视线平行,“如果你答应我不伤害顾悔的话,我可以放你走。”
“傻子。”黄莺嘲弄的嗤道:“对天发誓你也信?我随意承诺之后再反悔,转头杀了顾悔,你又能耐我何?”
“我确实拿你无法,只是顾悔说你擅用毒,若你真想取他性命,一开始使暗招就成,为何还要与他正面交锋,让自己落下乘?你嘴上不饶他,但心里并非真想取他性命。”
黄莺滞了下,因被叶绵看穿心思而觉得恼怒。
被赵可立收养的孩子能活下来实属不易,眼睁睁看着与她一同长大的兄弟姊妹一个个死去,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的姊姊。
她被赵可立用毒养成孩童相貌,年年都得从赵可立手中拿解药才得以存活,若她不听话,等着她的就是一条死路,是姊姊用命保全了她,让她因此得到赵可立的信任。
姊姊心心念念的是她能好好活下来,她听话了,但她就只是活着,根本不觉得好。
这几年,赵可立门下的人来来去去,与她一同长成的人已经所剩无几,顾悔虽然心冷,在他眼中她的存在无足轻重,但内心深处她却将他视为亲人,若是顾悔也死了,她身边就真的没有半个人了。
叶绵看她抿嘴不语的倔强模样,彷佛见到初识时的顾悔,心头不由一软,将水送到了她的嘴边,“其实不想伤人的并不止你一人。以顾悔的身手,若他真要取你性命,你早已气绝,既然彼此都想放过彼此,为何不各退一步?”
黄莺迟疑了一会儿,终究张开嘴,喝下她喂的水,看着叶绵近在咫尺的秀气五官,此刻透露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悠然娴静。
原本硬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晕过去,如今喝了水后,黄莺却闭上了眼,没有防备的直接躺在地上,喃喃说道:“小丫头,你太天真了,你压根不知道我师父是什么人,而顾悔又是什么人。”
“我确实不知道。”叶绵将碗给放到一旁,轻声开口,“不如你来告诉我?”
黄莺微楞,缓缓睁开眼,叶绵眼底的期盼落在她眼里,突然之间,她竟有些羡慕顾悔,有了会将他放在心上的人。
“顾悔不想他的过去污了你的耳朵。”
“我知道,但我想了解他,不论是他的现在或是过去。”
黄莺细细品着她的话,最后忍着晕眩低喃道:“顾悔被师父带到身边时约六岁,师父教他识字、教他功夫也教他杀人,他身手俐落加上骨骼奇异,受伤总比旁人恢复得快,师父惊为天人之下更加器重,他立下功劳无数,师父将他派到主子身边,却没料到他竟在众目睽睽下砍杀主子,师父知情后大怒,下令取他性命。”
“我承认我确实不想杀他,但在他下手杀了主子那一刻起,师父与他便是不死不休,我现身只是想给他提个醒,他的行踪已经曝露。”黄莺看着叶绵,“师父除我以外,还派了另一队人马,以他们的手段,寻到此处只是早晚的问题,若他还想活命就该尽速离去,过上隐姓埋名四处躲藏的日子,兴许还能保他一生安然。小丫头,我不懂你的情情爱爱,我只懂你若坚持着你对他的喜爱,终究会受他拖累。”
叶绵在救顾悔回来的那一日,便不担心被他拖累,只是在黄莺的口中得知顾悔过往后,对他越发心疼。
奴隶低贱,可以任意买卖,如同牲口,在偏远地带甚至比牲口还不如,以顾悔的身手,能收他为奴,不论主子或师父肯定都不是寻常人,然而顾悔却杀了他的主子……
黄莺以为向她说了这些,叶绵会感到惊恐,但她却是一脸平静的沉默一会儿才道:“他杀了他的主子啊?还真是……杀得好。”
黄莺听到她的低喃,惊得双眼微睁。
叶绵浅浅一笑,“你不觉得确实挺好吗?他的主子已死,阿悔便是自由之身,此生不再是谁的奴仆。”
“你想得天真。”黄莺摇头耻笑,“他杀的可是东突厥可汗之子——阿塞图。”
虽说早有准备顾悔的主子不是普通人,但这身分还是令叶绵惊讶,只是她的惊讶不过一瞬,便月兑口而出,“他明明是汉人,为何在东突厥成长?”
黄莺有片刻傻眼,“你傻了不成?你该在意的是他杀了可汗之子,而不是他为何到东突厥。”
“我不识可汗之子,为何要在意?”叶绵回得也是理直气壮,“他到底是如何到了东突厥?”
“我不知道。”黄莺有些无力,老实回答,“我师父收养的都是孤儿,无父无母,无家可归,谁知道他怎么会到东突厥。”
他们的师父是汉人,投靠东突厥受可汗重用,在东突厥创立门派,明面上助可汗加强集权,暗地里替可汗除去异己。
“第一次见顾悔时,我跟我姊姊已被师父收养年余,我们几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日夜训练,随时等着师父一声令下,替他杀人卖命。”
在赵可立的操控下,就算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都已手上染血,多年过去,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手上的人命有多少,顾悔如狼一般狠绝,无数次在死亡之中挣扎着活了下来,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无人敢招惹。
赵可立命他到阿塞图身边为暗卫,其野心昭然若揭——在王权争夺之中,他已选择助阿塞图登上可汗之位。
只是赵可立盘算得再好,却没算到顾悔竟然在宴中粗暴的一刀杀了阿塞图,别说可汗震怒,连赵可立都下了追杀令,定要取顾悔的项上人头回东突厥领罪。
叶绵得要吸上好几口气,才能缓和自己的情绪,“你师父收养你们,却要你们替他杀人卖命,简直太过分了,阿悔既然把阿塞图杀了,怎么不顺道也把你们师父给杀了呢?”
黄莺瞪大的眼中写满不可思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儿,未曾沾染过一条人命,却把杀人说得那么轻巧。
对上黄莺的目光,叶绵丝毫不心虚,“如此凶恶之人,难道不该杀吗?”
黄莺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们的师父为了私心养大你们,让你们变成他手中的刀,你或顾悔能有今日身手,可以想见自小吃的苦头不少……”她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情绪说道:“若你师父不在,阿悔就真自由了。”
黄莺心下觉得荒谬,但却莫名的被叶绵的话语牵动。
“可是我师父的武功极高。”她声音隐隐含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兴奋。
“他最厉害的不是功夫,而是算计人心。你说你师父最在乎什么?”
黄莺像被她蛊惑似的老实回答,“权势富贵。”
“那就想办法断了他追求权势富贵之路。”
“我师父身边高手如云,就凭顾悔一己之力,连近身都无法。”
“傻子才选单挑。”叶绵对她一笑。“把东突厥灭了,他算计再多终会成空。”
黄莺看她嘴角的那一抹笑,不禁有些恍神,反抗师父是她从未想过的,更别提东突厥灭亡了。
“你……你疯了!”
叶绵没答腔,只是站起身走进灶房,添柴生火,有条不紊的切了一大块姜,熬起姜汤。
她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转小的雨丝,她将杀人说得轻巧,但心情却有着无法对旁人言语的沉重。
纵使身在南方,她也耳闻这几年东突厥遭受雪灾,牲畜死绝,连年饥荒,民不聊生,偏偏东突厥可汗不顾苍生,好大喜功,一心集结兵马南犯,连带两国边疆百姓流离失所,天怒人怨。
古有明训,暴政必亡,有这么一个可汗,国家颠覆是早晚的事,至于助纣为虐之人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只是她纵使知晓将来,但对她而言终究只是史书上的一页,她不过是时代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员,她没妄想去改变,偏偏如今东突厥的存亡却牵动着顾悔的安危。
她莫名想起了梦中顾悔的神勇,但她在意的是眼前能触及的他,而非虚幻梦境,先前她一直觉得兵戈之事终究危险,他若志不在此又何必强求?
就算当不成勇将,只要伴她身旁,在桃花村中寻个活计,兴许他无须像上辈子那般在战场上拼杀,而她也不会成为棺椁中的一具尸首。
只是今日黄莺的出现令她发现,世间事未必能如她所愿,或许命运终归要走在原本的轨迹上,若东突厥一日不亡,他的师父一日不死,顾悔一辈子难以安生。
叶绵的脑中在瞬间转了无数思绪,直到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转头看向顾悔,对上他担忧的目光,她轻轻一笑,“我熬了姜汤,等会儿你可要喝上大大的一碗才行。”
见她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顾悔眼中闪动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柔。
叶绵抬起手,轻模了模他的脸,“黄莺是被你们口中那位师父故意养成那副模样吗?”
顾悔并不愿多提过去,但因为叶绵开口,他老实点头。
“倒是个可怜人。”叶绵感叹,如今千头万绪,她也需要好好梳理,“你看着火,我去给她收拾一下。”
她搂了条干净的帕子离开灶房,来到黄莺身旁轻拭她脸上的污泥。
黄莺已经昏昏沉沉,但叶绵一靠近,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叶绵拿她的倔强莫可奈何,伸手解开她的束缚。
黄莺嘲弄一哼,“你不怕我拿你要胁顾悔?”
叶绵轻笑,“明明无心,何必逞口舌之快?”
黄莺一楞,咕哝着说:“你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
不放心跟在身后出来的顾悔上前想将叶绵拉开,但叶绵却快了一步说道:“你去看着火,我带她换件衣服,姜汤好了就盛一碗过来。”
顾悔闻言,微微眯起眼,他自小在乎的东西不多,叶绵是他唯一在乎而且绝不愿与他人分享的珍宝。
黄莺明显察觉来自顾悔目光中的森冷,在他隐含杀意的凝视下拉开与叶绵的距离,但叶绵却坚持伸出手,将她抱进自己的房里。
黄莺没料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竟然能将她抱起,她只能无力的任由她摆布。
将人安置好,叶绵拉开房门,就见顾悔端着熬好的姜汤站在门口。
“你喝了吗?”
顾悔摇头,“你先喝。”
叶绵接过他手中的碗,“我知道,你别管我,先去喝一碗,别着凉了。”
她端着碗回到房里,看黄莺已经闭上了眼,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脸,“先喝点姜汤再睡,免得受凉。”
黄莺强打起精神,让叶绵扶起她,拿碗就口喝下热辣的姜汤,全身瞬间暖了起来。
她都忘了上次被人照料是什么时候,似乎在姊姊死后就没有了……她不由垂眼看着还冒着热气的姜汤。
顾悔向来欢喜被叶绵细心照料,但却不喜她以同样的姿态对待旁人,叶谨都不行,更别提黄莺了,于是他看着黄莺的目光就带着森冷。
黄莺察觉杀意,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嘴角一勾,抬起手,打起精神接过叶绵手中的碗,自己一口喝了。
这种温暖终究不属于她,她早已认命。
“真乖。”纵使知道黄莺年纪不小,但她外貌就是个可爱又秀气的小姑娘,不张牙舞爪时倒是挺讨人喜欢。
顾悔阴沉的开口,“阿谨回来前得暂时给她找个地方。”
叶绵没有多想,只道:“让她暂且留在我房里吧。”
这是顾悔最不乐意的答案,他沉着脸道:“不妥!”
不等叶绵反应,他已经伸手捉起黄莺,就往放置冬日柴禾和杂物的小房间走去,然后毫不客气的将她丢进柴房角落。
重重落地,黄莺闷哼了一声,狠狠地瞪着顾悔。
顾悔冷冷地看着她,“别招惹她。”
黄莺觉得荒谬,“是她自己要照顾我,与我何干?”
顾悔盯着她说:“不许利用她的心善。”
“顾悔,你这脑子是不是对上那个丫头就成石头了?”黄莺好气又好笑,“你若不快,大可去制止那个丫头对我好,我他娘的也不需要。”
“说不需要,不过只是自欺欺人。”顾悔不留情的丢下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柴房,还不忘落锁。
黄莺哼了哼,明明是硬冷的地面,她也没有嫌弃的躺下。
自小受训时,她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没待过,这柴房算是不错了,更别提方才喝的那碗姜汤,如今她浑身暖呼呼的,明明是个陌生环境,却意外令她觉得心安。
她闭上眼,嘲弄地一勾唇角,不需要别人待自己好这种话,确实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