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跨院,郭铭却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子边一边喝水,一边盘玩着一块玉璧。听见这边声音,当下抬起头来。丁氏笑着迎上去,说道:“二爷终于回来了。”
郭菀央无奈的在肚子里叹了一口气,这没办法,又要跪了。
郭玥抢先一步跪下,郭菀央无奈跟着跪下。郭玥对这个父亲有很深的感情,郭菀央却是啥感觉也没有。原因也简单,自从穿越以来,郭菀央还没有见过这个便宜父亲,今天算是第一次。
而且,郭菀央清楚,这个便宜父亲是一个没担当的。对于没担当的男人,郭菀央没有啥好感。想不通水芸香这般念念不忘这个男子是做什么。
与其讨好这个便宜父亲,不如下点功夫讨好自己的便宜母亲。
只一眼,就看清了这个便宜父亲的形貌。相貌还不错,国字脸,柳叶眉,就是一个比柔弱的郭玥更有男子汉气息。美中不足的是眼泡有些浮肿,却不知这些日子忙着什么。穿着一件豆青纹样缎面镶领缃色底子梅兰竹菊银色纹样缎面圆领袍,倒也不算如何奢华。与郭菀央设想之中纨绔相貌还是有些区别的。
郭玥嘴唇哆嗦,片刻之后才说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郭菀央动了动嘴唇,也终于发出声音:“拜见父亲。”后面却是传来水芸香有些颤抖的声音:“拜见……夫君。”
郭铭伸手要将郭玥拉起,但是边上夫人丁氏正盯着呢,又将手缩回来,又端坐了下去,说道:“都免礼吧……回来就好,去拜见过祖父了?”
三人都起来,郭玥回答道:“刚刚从祖父那边过来。”
郭铭又问道:“这一路……很辛苦罢?”
郭玥想了想,说道:“回父亲,容妈妈安排很周到,马车也很宽大,不甚颠簸,船只也很平稳,每日的行程安排也很妥帖,也不甚辛苦。就是记挂着祖父与父母亲。”
郭菀央的嘴角不由浮起一个微笑,这个郭玥啊……居然也晓得说假话了。
郭铭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有些勉强,说道:“那……就好。”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口,只说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等明日让你们母亲带你们去拜见伯母与叔母。”
两人答应了。
郭铭又说道:“你们俩后天就跟着两个姐姐一块去家塾读书去。方才我已经与家塾的文先生打过招呼了……等回头,太太给文先生准备一点礼物。另外往家塾那边去安排两套桌椅。”
丁氏含笑道:“老爷放心,为妻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为文先生准备了八刀上好的宣州纸,一方上好的端砚。给文太太准备好了一匹暗花纱、一匹织金纱,另外还准备了八两上好的阿胶,给文家小姐补一子。”
郭铭计算了一下,说道:“这也差不多了。明日上午要去见公主与驸马,下午要去见三叔母,今天就早些用饭歇息罢。”想了想,又说道:“方才隐约听说,三房那边那个六姨娘的孩子没了……今天准备一点东西,马上吩咐丫鬟送过去,向三弟道个恼罢。”
这一说,丁氏的脸色就变了。片刻才说道:“老爷有所不知。家中也没有多少好的东西了。只有八两阿胶,已经备好给文小姐了。要现在送过去,还真来不及。”
郭铭皱眉道:“那就将阿胶先送过去,等明天早上再派人给文小姐去买一点回来。”
丁氏再也忍耐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老爷,你可知道那孩子是什么时候流掉的么?”
郭铭不解。丁氏眉毛一扬,抬高声调,说道:“是我们玥哥儿进门的时候流掉的!就在玥哥儿进门的那个时辰。说个不吉利的话儿……”这才醒起自己话说得急了,当下就将半截话吞回到肚子里。
郭铭这才知道事情原来如此。当下站起来,说道:“不论如何,总不能让人挑了错去。太太自己去处置罢。”
丁氏答应了。
看着丁氏这样不情愿的样子,郭菀央又不觉在肚子里叹息了一声。
这个嫡母……到底还是太简单了啊。这般喜怒形于色,哪里及得上自己的三叔母,不动声色打掉了小妾肚子里的男婴,又祸害了自己的弟弟。
要靠着这个嫡母混个好日子,看起来不容易啊。
丁氏又吩咐郭玥与水芸香:“你们的行礼都送到了,我也安排丫鬟仆妇收拾房子了。你们自己去看一看罢。”
武定侯府的规矩,少年公子小姐,满十二岁就搬出去另外居住。不再与父母居住一处。公子搬到外院居住,小姐则搬到内院居住。如今郭蔓青与郭莲珠已经搬到内院去了,东跨院里就住了郭铭夫妇。郭铭没有其他妾室,也就只有一个通房,整个院子宽敞得紧。
郭菀央与水芸香的房间却在西厢房。行礼已经搬进来了,茱萸桂华兰叶三人正在忙碌,吩咐着将行礼分开,送到各处房间。却见郭莲珠走了过来,含笑打量着行礼,说道:“妹妹在辽阳生活,虽然得到了父亲的看觑,但是到底辛苦了一些……怎么统共才这么一个衣服箱子?幸好母亲早就有了准备,否则到这边来还不知怎么着才好呢……不过母亲是照着我的身材给妹妹做衣服的,不会做的太大了一点罢?妹妹长得这么……面黄肌瘦,不会有其他病症罢?”又笑道:“我已经吩咐丫鬟,将我的旧衣服收拾收拾,送两套过来。虽然是旧的,却也还干净,估计比妹妹在辽阳时候的衣服也还齐整一些。”
郭菀央笑了一下,说道:“姐姐放心。妹妹虽然比姐姐小了两岁,但是衣服长短都合适的,即便做的稍微大一点,也是无碍的。过上两三个月,那些衣服也就能穿了。姐姐肯赐予旧衣服,那是妹妹的幸运,不过估量着,姐姐身量不高,恐怕大小合上了身量却合不上,那也就是白忙活了。”
郭莲珠本来是跑来讥笑郭菀央长得营养不良,却没想郭菀央却取笑起自己个子矮小。当下咬着牙,却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转身就离去了。
郭菀央笑了一下,转身,却见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少女静悄悄的站在自己身后。却正是方才在祖母屋子里见过的,那个曾当众向自己二人卖好又被祖母分派给兄弟使用的丫鬟小桃。小桃见郭菀央回头,急忙躬身行礼。
想起方才自己张牙舞爪露出真实面目,不觉心中一紧。
将这些问题丢开,笑着对小桃点了点头,说道:“小桃姐姐上我屋子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小桃又是福了一福,才说道:“回小姐,小姐称呼奴婢名字就可以了,当不起姐姐这个称呼。方才老太太想起,你们初回来,虽然有二太太处置着,屋子里到底缺了东西。正巧要打发奴婢过来,于是就派奴婢顺路给七小姐与四公子送一点小摆设过来。”回头吩咐道:“将元青花的大瓷瓶送过来……小姐,就摆在这儿罢?再将那个金丝楠木框的梳妆镜搬过来,再将那个黄杨木的花凳儿搬过来……”郭菀央这才注意到,门口站了一摞子丫鬟,各自手上都搬着东西。一群人将东西送进来,登时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幸好芷萱忙进来了,吩咐着桂华与兰叶二人收拾妥当。
郭菀央道:“当不起祖母这般厚爱……”
小桃含笑说道:“老太太吩咐说,公子小姐远道回来辛苦,今天又去拜见过了,就不用特意回去谢恩了。明天也不需早起请安,等后日再说罢。”
郭菀央听闻小桃这样吩咐,当下心中感动,说道:“祖母如此厚爱,真不知……如何报答。”
小桃抿嘴说道:“奴婢已经将东西送到,就先告退了。还需去公子地方报到呢。”
小桃去远,郭菀央扶着黄杨木的花凳,陷入了沉思。
这些东西全都不算珍贵,但是胜在数量多。为何不在方才当面赐予,却是要等自己回来之后才吩咐丫鬟送来?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祖母原先没有想过要赐予这么多东西。这是自己一群人离开之后才定下的主意。
或者,这是传说之中的表态?
用这样的方式向三叔母表态,要她收起自己的龌龊心思?
又想起当日遇刺的事情来。自己的祖父是知道那档事情的。就他今天这样不慌不忙的态度来看,这老爷子对当日的事情真相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他不说,自己这些人也不能问。
不觉轻咬贝齿。朱高煦也是知道真相的,也在故作神秘!
只报给自己一个名字,自己又不是锦衣卫,哪来能耐根据一个名字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这个朱高煦明明清楚这一点,还报给自己这样一个名字……明摆着就是想要逗弄自己。
郭菀央叹息了一声。自己毕竟太弱小了。
……
养荣堂。郭英坐直了身子,笑着吩咐:“将门窗都打开了,通通风透透气。”脸上还是蜡黄的,脸上神色却是神采飞扬,哪里还有一丝病态?
边上的丫鬟忙答应了。打开了所有的门窗,几阵凉风吹进来,一屋子药气登时散了。马夫人含笑吩咐丫鬟:“李子,桂圆,你们都出去,在外面守着了。”在床前小杌子上坐下,问道:“老爷也见过那孩子了,妾的决断如何?”
郭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两个孩子,果然还不错。有几分胆量。”将一条腿伸出来,说道:“躺久了,有些酸麻,你给我揉揉。”
与寻常的贵族夫妻不大相同,郭英与她的妻子马氏,那是患难夫妻,当日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虽然说男主外女主内各有分工,但是这句话明显不适用于郭英夫妇之间。
马夫人道:“既然这样,为何就不顺着儿媳妇的意思,让儿媳妇将这个儿子记在她名下,做个嫡子?莫非真的是因为这个孙子……给三房带来霉运的缘故?”伸手揉起郭英的小腿来。
郭英笑了起来。片刻才说道:“我如何不知。不过我本来也不想许了丁氏,陈氏这样设计正好合了我的心意,就顺水推船了。”
马夫人诧异了。看着丈夫,说道:“当日得知铭儿养外室养子女的事情,侯爷也同意用这样的法子让丁氏心甘情愿的将孙子引回来的。”
虽然是曾经在战场上舐血的女子,但是到了老年,与寻常疼爱孙子的妇女也是无异。当日得知二儿子还有一个私生子,就打算要儿子将这个庶子带回家来。虽然也能拿出婆婆的威严让媳妇听从,但是能让丁氏心甘情愿的将孙子接回来,自然是更美。与丈夫商量,丈夫想了想,就给了自己这个主意。
这个虽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却是能有效的避免后患。嫡母杀庶子,在大宅门里向来不是什么新闻。丁氏又是一个不能容人的性子,这些年,遣走的棒杀的通房丫头也有好几个。如今只剩下一个庶女郭莲珠的生母梁雨儿,女儿都十二岁了,却还是一个通房丫头。能留下来,还是因为这个梁雨儿是丁氏陪嫁丫头的缘故。
如今让丁氏将郭玥记在自己名下,又暗示有了郭玥郭铭才有可能继承爵位,那就断绝了丁氏的杀子之心。只要丁氏无子,郭玥就不会被嫡母算计。
但是现在却听丈夫说自己改变主意了。马夫人不觉心中有些不满,说道:“侯爷膝下,即便加上玥哥儿,还只有四个孙子……”
郭英看着妻子,淡淡说道:“这俩孩子,路上与燕王世子有接触。”
马夫人身子僵硬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路上遇袭,燕王二公子相助,这是无奈之事,也不是两个孩子逾矩,此后运河上接触,那也只是为了解决问题,不至于为此责怪两个孩子罢……”
嘴上这样说话,马夫人心中却是明白了。
当日战场之上,郭英也杀伐决断所向披靡。只是人在高位上之后,所担的责任重大了,考虑问题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已经下诏立嫡长孙为皇太孙。然而夺嫡风云,却未曾完全散去。如今只要有眼光的人都知道,身在各地的燕王秦王晋王都不会太安稳。
其中最危险的,又是燕王。燕王战功累累,又得皇帝宠爱,手上兵马又不少。
为了避开这场皇朝内讧,也是对这些年皇帝的铁血手腕有些害怕,早在数月之前,郭英就称病躲在家里了。顺路用这个借口,将远在辽阳的二儿子也叫回来。
二儿子在辽王手下做事,辽阳与燕地相距不远,万一辽王被燕王收服,事情就不可料。
其实郭英也知道,皇帝陛下锦衣卫遍及天下,定然知道自己装病的真相。不过皇帝陛下也知道,自己这装病乃是表态。
这俩孩子与燕王世子有接触。因为这一点,郭英就绝对不能给郭玥这个嫡子名分了。
马夫人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默默不语了。
郭英笑了一下,说道:“好了,也不用这样烦恼。你不是送了一堆东西过去,打了陈氏的脸么?”
马夫人轻笑了一下,说道:“最近三媳妇太嚣张了。总要稍微提醒一下才好。”
被打了脸的陈氏很生气,非常生气。
将一个青花缠枝的茶盅捏在手中,手微微颤抖着,茶水就颤抖着溢出来。
只是陈氏的脸上依然平静,保养极好的脸上不见任何狰狞。
将手中的茶盅重重的放下,才从牙缝里慢慢的挤出几个字:“老太太送了多少东西过去?”
边上站着的嬷嬷禀告道:“送了十五件东西,十件给四公子,还有五件是给七小姐的。叫身边的小桃,顺路押送过去的。幸好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陈氏冷笑了一声,说道:“不值钱的小玩意?老太太是故意用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打我的脸呢!应妈妈,我实在想不通,我丈夫的官位比那个不成器的典宝郎不知要高上多少,我出身比丁氏高贵,我又生下了郭家的第一个嫡长孙,这些年,丁氏跟着丈夫去辽阳享福,我留在他们身边,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劳碌……为何还要想着法子要将那个野种从辽阳接回来?难不成还想要要爵位传给那个野种不成?今天居然用这样的法子来羞辱我!当日琳儿出生,她也不过就是送来一把长命锁而已……那个野种一进门,就盖了我家的钰儿过去!”说得委屈起来了,竟然按捺不住,呼哧呼哧有些气喘了。
见夫人如此失态,应妈妈急忙上前,轻轻俯拍着陈氏的脊背,低声劝慰道:“三太太,看开些。”
应妈妈这样俯拍着自己的脊背,陈氏却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应妈妈,声音哽咽道:“应妈妈,你帮帮我……我不甘心!”
陈氏这般失态的举动,却是将应妈妈吓了一大跳,噗通跪下,说道:“太太,请慎言!”
陈氏伸手将应妈妈拉起来,哽咽道:“应妈妈,我是你女乃大的,您又跟着我一起来到郭家……母亲不在了,您就是我的亲人……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应妈妈张眼看着四周。还好,之前将下人全都屏退了。掏出手绢,给陈氏抚去泪珠,才低声说道:“三太太,您可知道,您现在也不一定处于劣势?”
陈氏咬牙,说道:“那……小杂种都进京来了!而且又给了这么多东西……这不是告诉我,爵位是二房小杂种的,我们三房没指望了?”
应妈妈低声说道:“太太错了。四少爷进京,那根本不能说明问题。就是寻常人家男子,在外风流生子,家中长辈知道了,也都会想办法将人接回。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二爷也是当官的,外室有子不归,说起来也是一项不小的罪名。所以,四公子被接回,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陈氏听应妈妈说得有理,当下定定的看着应妈妈,说道:“可是……老太太先是将管家之权送给二房,又在今天送了这么多东西,还赏了一个一等丫鬟……”
应妈妈含笑说道:“东西却不论。太太您想想,仔细计算起来,这个庶子,这些年来也算是受了委屈是不是?既然进家门了,总要安抚一下,免得对家族心生怨怼是不是?也免得外面的人说三道四是不是?所以第一天,赏赐自然是丰厚了一点……太太您想,这些年来,长公子也收了不少赏赐,计算起来,那庶子又怎么能相比呢?”
陈氏抬起眼睛,看着应妈妈,说道;“可是,二房的庶子进门了,三房的庶子流产了……老太太不先派人来慰问我三房,竟然先派人赏赐二房……而且,这个赏赐是后来才送去的……”
应妈妈端正了脸色,说道:“太太。您是我抱大的,我向来也不敢在您面前倚老卖老。今天……奴婢想要放开胆子在您面前说两句话,不知成不成?”
陈氏说道:“妈妈这话……怎么这样说来。我已经六神无主,正要您教导呢。”
应妈妈说道:“那奴婢就卖一声老——想先问太太一句,这个让六姨娘流产的主意,却是谁为太太定下的?”
陈氏迟疑了一阵,才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如何,不行么?”
应妈妈叹息了一声,说道:“这等厄运、煞气冲撞之类的言辞,相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太太与老侯爷,都是战场之上拼杀过的人物,向来不信这等说法。而您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凑巧,极容易让人起疑……您这样的举动,是莽撞了。”
应妈妈说话是很委婉,然而话中之意,就是cilolo的批评了。陈氏心中不服,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当下不说话。
应妈妈低声说道:“太太……听说您还曾派侄少爷去了一趟辽阳?”应妈妈抬起眼睛,看着陈氏,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陈氏身子一个激灵,说道:“妈妈……您不能乱说,我好端端的派人去辽阳做什么……”
陈氏那紧张的形貌让应妈妈心中有数。片刻之后才说道:“太太的心思,做奴婢的也知道一二。可是太太您却不知道,您做事不隐秘。连老婢这样的都能得到一点风声,老侯爷身在病中也就罢了……老太太是耳聪目明的,她能不知道?”
陈氏真慌了神。片刻之后才镇定下来,说道:“侄少爷是去了一趟辽阳,不过与那庶子进京的事情,却是一点联系也没有。”
应妈妈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是大家都怀疑了……何况这件事,谁也不会找人向您求证。”
应妈妈的意思很明白。正因为没人来找陈氏求证,所以陈氏不能自辩。既然没有机会自辩,所以所有怀疑这件事的人就会将这件事记在陈氏的账上。
陈氏说不出话。片刻之后才说道:“可是那小杂种平安无事的回京了,这事也就完结了……”
应妈妈眼睛盯着陈氏,片刻之后才慢慢说道:“可是……太太也许不知道,就在片刻之前,奴婢接到了消息,说那几个去接四公子回京的护卫首脑郭安,是吊着膀子瘸着腿被马车送回家来的。一进家门,就被接到了老侯爷的居所!”
陈氏整个都跳起来,说道:“这……难道……我吩咐过侄少爷,只要将他们留在辽阳就可以了,绝对不要……”
应妈妈缓缓说道:“可是就郭安身上的伤势来看,他们经历过一次刺杀,而且……情况极其惨烈。侄少爷去了辽阳,很多人知道,您没有吩咐过侄少爷刺杀四少爷,却只有您自己知道。”
陈氏脸色惨白,片刻之后才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怎么办?怎么办?要么我赶紧去将侄少爷去找来,一起去侯爷跟前将事情说明白……”
应妈妈叹息了一声,说道:“怎么说明白?谁也不曾说起四公子遇刺的事情,您巴巴的跑到老侯爷跟前,算是啥?”
陈氏真正手足无措了,抱着应妈妈,哭道:“妈妈帮我!”
应妈妈轻声说道:“太太却不要太紧张。您出身高贵,母家还有势力,老太太对您即便有些什么不满,也不至于马上就真的跟您撕破脸。何况这些事情都是没有根据的,老太太也不能拿着这些事情做文章……顶多不过失宠而已,您已经处于不败之地了。”
陈氏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乳母。
应妈妈继续说道:“既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能讨老太太欢心自然是好的,不能讨老太太欢心,其实也没有什么。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要将二房那边的气焰打压下去了。”
陈氏慢慢镇定下来,说道:“那么……如何才能将二房的气焰压下去?”
应妈妈含笑说道:“二房那边,二太太不是管着家么?既然是管家,手上银钱支出定然巨大。眼下秋收在即,先暗中吩咐两个庄户,不要按时交纳田租,再找出一些理由来,让宅子里支出变大。您也管了这么多年的账目,难道这一点小动作还做不来么?”
一言提醒梦中人,陈氏抚掌说道:“好,这样不消两个月,定然要她将压箱底的嫁妆钱都拿出来补贴家用。马上就入冬了,先吩咐两个人去闹冬衣……”
应妈妈含笑说道:“太太是最有主意的。另外,要断绝二房的后患,还有一个计策,叫做釜底抽薪……”声音就慢慢低下去了。
陈氏脸上的喜色慢慢的满溢上来。
正说着话,却听见外边小丫鬟禀告:“三太太,二太太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因为六姨娘的事情,给您道个恼来着。”
陈氏抬起头,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说道:“送来了什么好东西?”人却是站起来。
……
次日郭菀央绝早就起来了。碧草给小姐梳头,桂华端来了洗脸水,兰叶就将床铺给整理妥当了。与郭玥一道,先站在主屋外面候着父母,等着母亲起床,收拾妥帖,正要前去祖父母屋子请安。却见丁氏一拍额头,竟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郭菀央不明白。丁氏皱眉说道:“这可怎生是好?昨天不曾先去拜见公主驸马。现在去请安,可难免要遇上三叔母……”竟然烦恼起来了。
郭菀央这才明白。长幼有序,自己二人,应该先拜见公主驸马,然后再拜见三叔母。只是如果在请安的时候遇上三叔母了,那能当做陌路么?
如果那时大礼参见三叔母,只怕公主有意见呢。即便公主没意见,传出去,别人也要笑话。
略想了想,其实用现代的方法,也好解决。解决方案,就是错时请安。只是时间晚了,又怕错了郭家的规矩,不敢提议。
正在思忖着,却见门外又来了一个丫鬟,正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李子。行了一个礼,笑着告诉说道:“今天早上一起来,老太太就想起来,玥哥儿和央姐儿,昨天才赶路回来,只怕是累坏了,今天就不必来请安了,于是急急忙忙让奴婢前来告诉。只是没想到,奴婢手脚慢了一点,还是来迟了。”
虽然一群人都已经起来了,不过听李子这样一说,一群人都不能不表示。丁氏当下笑道:“老太太体恤孙儿,那是孙儿的幸运,然而做晚辈的,又怎能恃宠而骄呢。”
郭菀央在边上听着,不免在心中感慨马夫人会做人。只是这样简单一句话,就帮丁氏解决了一个大疑难。如此,丁氏还不感激?
李子抿嘴,说道:“二太太说的是。不过老太太既然吩咐了,如果再行前去,岂不是又要老太太心疼了……如果二太太一定要去请安,也先用了早饭再去,好歹让老太太心安一点。”
丁氏笑道:“李子姑娘想得周到。”
李子当下说道:“不敢当二太太夸赞呢。奴婢这就去回了老太太。”转身就要走。
丁氏急忙叫住,说道:“李子姑娘,早上起来可曾找东西垫过肚子不成?”吩咐丫鬟:“将莲蓉糕拿来,让李子姑娘走在路上垫垫肚子。”
李子含笑谢了,转身离去。
这边小厨房早已将早点备好。郭家人口不少,平日各个院子都是分开用饭的,老太太也素来宽宏,不用媳妇在自己跟前立规矩,倒也轻省了很多事情。每个月,只消将饭食的月例钱发到各个院子里去,就让各个院子自己准备。各个院子也都有自己的小厨房,有自己的厨子。丁氏这个院子,管厨房的李妈妈,那是郭铭的乳母,最是勤勉能干的。
一早起来,就看见李妈妈已经吩咐丫鬟摆了一桌子。面食有金丝卷、水晶包、锅贴、玉米面蒸饺;糕饼类有五色小圆松糕、千层油糕、莲蓉糕、桂花粟饼;粥类是小米粥,此外再加上各类开胃小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相较起来,竟然是比昨天晚上的饭菜还要丰盛一些。
见子女形貌,丁氏满意的一笑,说道:“我们郭家的规矩,早餐才是一日当中最要紧的一餐,吃好了才有精神和力气。至于晚饭,那就简单了,免得积食。”
郭菀央这才明白,原来不曾想古代人比现代人更懂得养生之道。等得父母坐下,郭玥与郭菀央这才坐下了。水芸香就站在边上,服侍丁氏。因为老太太照顾郭玥的一句话,丁氏心情极好,饭桌之上,笑眯眯的不停给郭玥夹吃的,将郭玥跟前的小碟子堆成了一座小山。
因为有意要错开时间,丁氏一顿早餐吃得奇慢无比。
吃完了饭,先去祖母屋子请了安。简简单单说了两句话,马夫人就打发她们出来。丁氏带着一子一女,出了角门,乘上马车,往公主府中去了。
郭铭长兄郭镇尚永嘉公主,有皇帝赐予的府邸,距离郭家倒也不甚远,不过是隔了两条街而已。马车一瞬到达了。下了马车,早就等候的奴婢上前带路,一行人进了角门,绕穿堂,过内仪门,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才见前面一排七间的大房子。却见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赶上前,轻声说道:“郭二太太,请暂且等一会罢。公主还刚起来,还在更衣呢。”
丁氏笑着谢过了,又悄悄塞给那个丫鬟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那丫鬟捏了一捏,知道是金子,忙悄悄收起,笑道:“二太太请跟我来,先去喝杯茶罢。”将人带进边上的耳房,让三人坐下了,又悄悄说了一句:“公主听说你们来了,好生欢喜呢,先恭喜二太太了……”
这句话叫人放心。如意转身,说道:“奴婢去拎一壶水来,二太太慢坐。”
丁氏看着郭玥姐弟,正容说道:“公主殿下是极平易的性子,平日与你们母亲也算说得来,你们等下也不用太过紧张,只需将礼数做足了就可以了。”
这是在炫耀自己与公主的关系呢。郭菀央两人点头受教了。
如意不久就拎着一壶水回来,笑着禀告:“公主已经起了,正在用早饭呢。且耐心等一会儿罢。二太太,四公子,七小姐,我来给你们斟茶……只是最近府里没有上好的茶叶,只能拿点雨前来充充数,二太太四公子就将就喝一点罢……”移步上前倒水,也不知怎么的,手一颤,水倒得急了,茶壶的水竟然从茶盅里翻了出来,流到桌子上。如意的袖子一带,却是将桌子上的几颗水珠扬了起来,正溅在郭玥衣服的前襟上。前襟上登时就落了几个斑斑点点,极是显眼。
如意忙不迭的道歉,又说道:“四公子见谅……幸好这是白水,不是茶水,想必不会留下污渍。奴婢这就将公子的衣服拿了去,马上烘干……公主用早饭还要一会,想必来得及……”
现在却是无法了。现在天气已经入秋,今天气温又是偏低,这几颗水渍,一时半会却是不能自然风干了。听闻如意如此说起,也只能任由如意如此解决了。当下就将衣服月兑下来,交给如意。好在这个时代不管男子女子都非常保守,又因为要拜见长辈,身上衣服特别庄重,郭玥身上穿的衣服里外就有三件,褪下一件,倒也不至于太过寒冷。
如意匆匆出去,不过一刻钟果然就回来了。衣服果然烘干了,上面果然没用水迹。郭玥穿上。丁氏急忙再次问道:“如意姑娘,不知公主……”
如意尴尬的一笑,说道:“奴婢方才只顾着去烘衣服了,却不曾去公主房外。奴婢这就去看看。”
如意离去,郭菀央审视了一遍郭玥的衣裳,说道:“弟弟,先模模口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有没有多什么东西?”
郭玥不解,笑道:“口袋里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就是一块手绢而已……”伸手将手绢掏出来,却不由一怔。
自己的手绢本来是乳白色的,现在怎么变成纯白色的了?上面绣的花……似乎也不对?
还没等郭玥回过神来,郭菀央就伸手接过郭玥手中的手绢,笑道:“你怎么错拿了丫鬟们的手绢了。拿出来却是要被人笑话呢。”将手绢塞进自己口袋里,又拿出自己的一方手绢,含笑道:“我手绢上绣的是兰花,倒也不是十分的女气。你且将就着用用罢。”
郭玥明白过来,说道:“姐姐想得周到。”
丁氏不解,只是见姐弟俩交换手绢,当下含笑说道:“慌里慌张做什么,被人笑话了。”
不过片刻,如意就回来了,不等丁氏开口,就欢喜说道:“公主已经起了,吩咐你们去觐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