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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有贤妻 第6章(1)

之后周语侬虽然打了电话把表妹骂个狗血淋头,却还是让无处可去的小狗留了下来。

它确实长得非常奇怪,有着西施犬的身形及毛质,但却生了一张巴哥犬那皱巴巴的脸,眼睛又凸凸的。

老实说,它长得真的不好看,要是摆在一堆等待认养的流浪狗之中,它肯定是被挑剩的那一只。

她没立刻帮它取名字,因为一旦帮它取了名字,他们之间就有了联结。

她用手机帮它拍了几张照,翌日一到医院便拿着它的照片四处推销,结果大家一看到它的模样后便开始找理由推托。

“不行耶,我家有养猫……”

“呃……不好意思,我家小孩怕狗,而且过敏。”

“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有阴影……”

“那个……我家蟑螂很多,我担心它会去猎捕蟑螂,把蟑螂吃下去。”

婉拒的理由千奇百怪,尤其以蟑螂多最扯。

看来,她唯一解月兑的方法就是把小狗送回友纯那里。

她才不管友纯住的地方准不准养猫狗呢!世界上哪有这种不用负责任就能当善心人的好事啊?

九点半,她回到住处,预备立刻带着小狗跟它的那些家当直奔表妹的住处。

一进门,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已经捱到她脚边。

“唉呀,你怎么跑出来了?!”

她不是用围片围着它吗?它是怎么越狱的?这下糟了,它该不会在屋子里到处便溺,还搞破坏了吧?

她关上门,紧张的到处查看,而那小不点则开心的跟在她身后。

她发现家里没有它便溺的痕迹或犯罪证物,而它也没有乱咬家具或电线。

她走到落地窗边一看,那用来限制它行动的围片开了一道小缝,看来它便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尿垫上有它嗯嗯跟尿过的痕迹,而它也没有踩踏自己的排泄物。

老实说,她十分惊讶。还是懵懂无知的幼犬的它,居然如此聪明?!

她低头看着像跟屁虫一样黏在脚边的它,而它正吐着小舌头,猛摇着尾巴对她示好。

它看起来像在笑,那表情好似在对她说:“我很棒,我很乖。”  

不知怎地,她一整天所累积下来的疲累及烦躁在这一瞬间释放并消失了。

她的唇角微微的一扬,笑叹一记。

“要吃东西吗?”她弯腰将它抱了起来,“走,我们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吧。”说完,她走向冰箱。

打开冰箱,她拿出了两颗蛋。“我们来吃营养的水煮蛋吧。”

就这样,她弄了两颗水煮蛋,其中一颗捣碎了放在它的碗里,一颗自己吃。

它闻到蛋香,整颗头埋进碗中,没一下子就把碎蛋给吃得干干净净。

看它吃得津津有味,她莫名的有种成就感,只不过是颗水煮蛋,它居然这么捧场。再给它喝了一点水后,她抱着它到沙发上坐下。

她每天回家后一定会打开电视收看新闻,以免自己忙到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它靠在她旁边,与她接触着的地方好温暖,她不自觉的模模它柔软的身体,而它便四脚朝天的享受着她温柔的抚模。  

她看着它,心生怜惜。“你想让我当你的主人吗?”

它舌忝舌忝她的手指头,像是小宝宝抓着妈妈的手指头一样。

“我没有养过狗,可能是个不及格的主人喔。”她一叹,“这样也没关系吗?”

它那小小的狗掌捞着她正抚模它柔女敕小肚肚的手,尾巴摇了摇。

这一瞬,周语侬有种被打败了的感觉……喔不,应该是被打动了。

“看来,该帮你取名字了,”她认真的想了一下,“嗯,该帮你取什么名字好呢?”

思索之际,她忽地看见它柔软的小肚肚上有一些浅褐色的斑点,她灵光一现,“斑斑,叫你斑斑好了。”

当她说着斑斑两字,它翻过身,努力的想爬上她的大腿。

她把它抱到自己腿上,看着它猛摇尾巴,看着它那两颗发亮的黑眼珠,忍不住一笑。

“你喜欢这个名字吧?”她模模它的两腮,它舒服的歪着头,“斑斑,以后……请多多指教喽。”

下班前,周语侬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宠物店采买了许多的宠物用品。宠物用品琳琅满目,吃的、用的、玩的、保养的……从未养过宠物的她,根本不知道宠物用品居然如此的包罗万象。

从前的宠物用品注重实用性,现在则也着重设计感,走进宠物用品店的她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样样都觉新奇。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她回到了住处,从地下室上来的电梯一打开,她看见电梯里的古君威。

“唷齁。”他跟她打了声招呼,用非常俏皮的语气。

她走进电梯,“你今天好像比较晚下班……”

话一出口,她有点后悔。这么说,好像她一直在注意他出入的时间似的。

果然,古君威闻言欣喜不已。

“你果然有在注意我。”他露出兴奋的笑容,“怎样?要不要跟我交往?”

她白了他一眼,“不要。”

自从他们一起共度情人节后,他每次见到她总会问她要不要跟他交往,尽管她的回答始终如一,却没浇熄他的热情。

但他的语气跟态度实在太轻松、太自若,教她忍不住怀疑起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

“你买什么?”他睇着她手上的袋子,发现提袋上面印着宠物店的店名,“宠物店?你养了什么?”

“小狗。”她老实地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古君威惊讶又好奇,因为他从没听过狗叫声从她家传出来。  

“这两三天而已。”她说:“友纯……我表妹从朋友那儿领养来的。”

“既然是她领养的,怎么会在你家?”

“因为她的房东不准她养宠物。”

他们说话的同时,九楼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电梯,古君威续问:“她的房东不准养,她干么自找麻烦?”

她蹙眉一叹,“她是找我麻烦吧。”

古君威微顿,撇唇一笑。

“你笑什么?”她疑惑的看着他。

他那澄澈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的望着她,“你嘴上说麻烦,可眼底却充满母性的光辉耶。”

她一怔。母性光辉?对一只……小狗?

“听说养狗就像在养小孩一样,”他说:“我爸妈在花莲也养了几只狗……对了,你养的是什么狗?”

“米克斯。”她回答,“友纯说是西施跟巴哥的混种。”

“西施跟巴哥?”古君威认真的在脑海里想像着西施跟巴哥的混种会是什么模样。“我能看看它吗?”他试探的问。

她没有犹豫或考虑,“嗯。”说着,她打开大门,邀请古君威入内。

他们才一进门,被关在围片内的斑斑已经开始发出呜呜的撒娇声。两人走向落地窗边,只见斑斑在围片边来回踱步,抬着小脸痴痴的看着周语侬。

周语侬抱起它,“斑斑,妈咪回来喽。”说着,她用鼻尖碰着斑斑的鼻尖,嗅闻着它身上还残留的淡淡女乃香。

看着这一幕,古君威露出温柔的微笑。

他曾听人说过,女人对宠物跟小孩是最没抵抗力的,果然如此。

“我真想当你养的小狗。”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周语侬微顿,莫名的一阵心悸。

为了掩饰自己心情的突然起伏,她故意把脸一板,“别说废话,帮我抱着它。”说着,她将斑斑交给了他。

他接过斑斑,揣在怀里。斑斑闻了闻他的味道,又摇起小尾巴。

周语侬抽了两张卫生纸抓起尿垫上的便便,拿到厕所冲掉,再回来时,只见他与斑斑四目相望,学着它吐舌头。

看着,她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而当她意识到这件事,立刻又心慌的压抑下自己浮动的心绪。

“欸,这小家伙长得很有意思。”他一笑,“它的脸看起来好苦情。”  

周语侬笑叹一记,“就是它长得太有戏了,我才会不忍心将它送走。”

古君威笑视着斑斑,“它可以跟你做伴,没什么不好……”

周语侬没搭腔,但她其实认同他这句话。她虽然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自从语新搬走后,她却觉得有点寂寞。

她没有一个可以说“我上班了”或“我回来了”的对象,不管吃饭还是看电视,她只能一个人,没人与她分享。

可现在,她只要一开门就能说“我回来喽”,而屋里……有一双热情欢迎她、期待她的眼睛。

她趋前,从古君威手中将斑斑接抱回来,温柔的凝视着怀里的它。“斑斑,谢谢你来到这世界上陪伴我喔。”

古君威深深的注视着她,一秒钟都舍不得将视线离开。

他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她了。

“侬侬,”他说:“如果你肯,我也愿意陪伴你喔。”  

周语侬心头一颤,猛地抬眼看他。她脸红了,即使她一直表现得从容又淡漠。

“这种话拿去哄小女生可以,对我是没用的。”她习惯性的泼他冷水。

古君威习以为常,不以为意。“我不是在哄你,是认真的。”

迎上他过分炽热的目光,她心慌意乱,但仍力持镇定,并故意板起脸孔。“我要休息了,不送。”

古君威耸肩一笑,“了解。”

他没死缠活赖,即使他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她不是个轻易就能敞开心房并被攻陷的人,他知道自己得跟她耗上一段时日。

“晚安,侬侬,晚安,斑斑。”

看着他调皮却迷人的微笑,周语侬的心不由自主的起了阵阵骚动。

一转眼,斑斑已在周语侬家待了两个月。

它小小的身躯如今像是吹气般的膨胀起来,一量已经快两公斤。

现在,周语侬已经不用围片限制它的行动,因为它是只很乖巧、很懂事的小狗,既不吵闹也不搞破坏,更从没在家里胡乱便溺,现在一想,她真的非常感谢友纯将斑斑带来给她。

斑斑填补了她工作之外的时间,教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虽然斑斑总是一副很需要她的表情,但她却觉得在这段人与狗的关系里,自己才是需索及获得的那一方。

只不过她因为工作忙,经常得放斑斑独自在家,让斑斑过着这种“人狗殊途”的生活,偶尔会让她心生罪恶感。

星期六晚上没门诊,周语侬吃过晚饭便带着斑斑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经过附近常去的便利超商时,她先绕进去买了一瓶水,正在结帐时,忽然听见超商后方传来惊叫声——

“啊!有位太太昏倒了!”

听见有人昏倒,身为医师的周语侬二话不说,毫不迟疑的便循着声音而去。

只见提款机旁,一名妇人倒卧在地,一旁有个小姐正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显然刚才惊叫的就是她。

周语侬立刻上前检查妇人的呼吸心跳,而此时店长也跑过来了。

“周医师,她怎么了?”跟她已十分熟识的黄姓女店长急问。

周语侬神情凝重,“快叫救护车。”说着,她立刻为妇人施行CPR。

原因无他,只因妇人已经没有呼吸跟心跳了。

身为医师,她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弃拯救一条生命,她不断的为妇人施行CPR,即使妇人一直没恢复呼吸及心跳,但在救护车来之前,她必须做她所能做的。

围观的顾客们个个神情紧张,虽然他们都不认识这名妇人,却都暗暗祈祷着她能在周语侬的急救下恢复呼吸及心跳。  

终于,老天爷大发慈悲,在周语侬不肯轻易放弃的急救之下,妇人恢复了呼吸及心跳。

在鬼门关前将妇人抢救回来,周语侬总算松了一口气,而一旁围观的人们也都为妇人感到庆幸。

这时,黄店长领着赶到的救护人员进来,救护人员将妇人抬上担架,快速的送出店外并上了救护车。

“周医师,幸好你在。”黄店长余悸犹存的拍拍胸脯,“我真的快吓死了。”

周语侬拍拍她的背,安慰着吓得脸色发青的她,“有空来学一下CPR吧。”

黄店长点点头,“以前读书时学过,但我都在混……看来是真的得认真学一下了。”

“可不是吗……”周语侬说着,突地意识到自己两手像是少了什么。

而当她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没有牵绳,而斑斑也没跟在她身边时,她陡地一惊。“斑斑!斑斑!”

她绕着店里跑了一圈,但没看见斑斑的身影,她又焦急的跑出店外左右张望,“斑斑!你在哪里?斑斑!”

骑楼两头完全看不见斑斑的身影,它在什么时候离开她身边的?是在她专心一意为妇人急救的时候吗?

她真是个糟糕的主人,她怎么会松开绳子?怎么会让斑斑离开她的视线?怎么会……

“斑斑!”她急得快哭了。

“侬侬?”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正准备到超商买咖啡的古君威一眼就看见在骑楼下焦急寻找着什么的周语侬,他快步上前,“侬侬,你在干么?”

周语侬正低着身子查看骑楼下停放的机车边,寻找可能因为害怕而躲藏在隐密处的斑斑。听见古君威的声音,她猛然回头。

见她神情惊慌,眼眶里还含着忧急的泪水,古君威一怔。“怎么了?”

看见古君威,她的情绪突然松懈并崩溃。

“斑斑……斑斑……”她流下自责又伤心的眼泪,“不见了……”

“怎么会?!”闻言,古君威心头一震。他知道周语侬是个尽责的主人,只要出门在外,一定会帮斑斑系上牵绳,更从不让斑斑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对斑斑的保护近乎滴水不漏的她,怎会让斑斑走失呢?

“什么时候不见的?”他上前,伸手揩着她脸上的泪。

“刚才,”她懊恼又懊悔地说,“刚才在超商里有位太太突然昏倒,我一心急着救她,结果……我根本不知道斑斑是什么时候跑掉的,我……我怎么能放开绳子?我怎么……”说着,她忍不住掩脸哭泣。

“别哭,别哭。”看见平时那么冷静从容的她竟情绪失控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哭了,古君威既惊讶又不舍。

“斑斑应该没跑太远,我们四处找找,嗯?”

迎上他澄定的黑眸,周语侬点了点头。

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他们一无所获。斑斑就像是从人间蒸发般,遍寻不着它的踪迹。  

周语侬慌了、乱了,她从未如此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尽管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坚强,但泪水却始终盈满眼眶。

“这样毫无头绪的找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应该帮斑斑拍了不少照片吧?”古君威问。

她点点头,“我昨天才刚帮它拍照……”想起昨天替斑斑拍的那些可爱的照片,周语侬又一阵难过。

“我们回去印传单张贴发送,明天再打电话到各家兽医院询问,也许会有消息。”

在她慌得脑袋一片空白的此时,古君威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赞同他的提议,且相信那是此时最好的方法。

于是,他们回到住处自制寻狗启事,再拿去影印了两百张。

因为时间已经晚了,古君威提议明天一早再去张贴寻狗启事,而她也同意。  

两人回到住处,看着两眼红肿,神情茫然的周语侬,古君威既不忍又担心。

“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他拍拍她的背,安慰着她,“我有预感,斑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周语侬眉头紧锁,嘴唇微颤,她的情绪在失控边缘,但她强忍着。“嗯,谢……谢谢你……”

“你说什么话,”他蹙眉一笑,“你是斑斑的妈咪,我是斑斑的朋友耶,朋友失踪了,我能不找它吗?”

她知道他说这些轻松的话语只是想安慰她,减轻她内心的压力、不安及歉疚。虽然效果有限,但她心领也感激。

“总之谢谢你。”她衷心的感谢他。

转过身,她打开大门,习惯性的想对着屋里说一声“斑斑,妈咪回来喽”。

“斑……”当她月兑口而出,却又想到斑斑不在屋里的瞬间,她忍不住泪崩。

它真的能回到她身边吗?以后她还能对着屋里说那句话,并期待着它摇着尾巴,兴奋迎接她吗?

“呜……”她摀着嘴,压抑的呜咽着。

听见她强忍着不哭却再也压抑不住而逸出的低泣声,古君威倏地转身。

“侬侬……”他趋前轻碰了她颤抖的肩头一下。

她忽地转过身子,掩着脸扑进他怀里。

他愣了一下,心头因不舍她难过而抽紧发疼,却也因为她愿意在此时依赖他而狂喜。

“都是我不好……”她不断自责着,“要是斑斑出什么意外,我……我……”

“斑斑看起来很有福气,不会有事的,再说……”他轻轻揽着她,拍抚着她的背,“你不是故意丢下它不管,当时你在拯救一条宝贵的生命,不是吗?”

“可是……”

没错,因为她及时的急救,挽回了那位太太的生命,可是她应该能做得更好,如果当时她先将斑斑交托给旁人,而不是松开牵绳的话,结果就会不一样。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她的疏忽。

“侬侬,”他捧起她的脸,眼神炽热却又温柔,“不要苛责自己,好吗?”

看着温柔的、可靠的、总是在她需要有人依赖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他,周语侬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

她很庆幸有他在身边,可她也怕……怕自己越来越依赖他。

她一直试着跟他保持距离,可如今她却惊觉自己一次又一次主动的扑向他,并寻求他的慰藉。

“周语侬,不能这样!”她心里有个理性的声音在对她说着。  

她原本想打开的心扉,瞬间又关上。

她轻推开他的胸膛,自制地道:“对不起……”

他摇头笑叹,“我很高兴你愿意依赖我,你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忘记我比你小的事实。”

周语侬低头不语。她知道他企图走进她心房,但她还没准备好,她不知道自己能给他什么样的回应。

“你睡不着吧?”古君威注视着她。

她抬起脸,微怔。

他笑叹一记,“反正明天是星期天,我们一起去贴寻狗启事吧?”

闻言,她一愣。他是说……他愿意陪她连夜将两百张的寻狗启事沿路张贴?

“真的吗?”这其实与他毫不相干,他根本不必付出任何的气力及时间。

“当然。”他咧嘴一笑,“也许我们贴着贴着,斑斑就出现了呢。”

周语侬眼眶又再次湿润,“古君威……谢谢……”

他什么话都没多说,只给了她一记温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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