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小丫头从外面慌慌张张进入,“二少爷,二少女乃女乃,老太太来了。”
夫妻对看一眼,顾老太太来做啥?
自从顾行春形迹败露后,顾老太太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几乎也不管他们了,怎么会在今日突然到来?
两人才起身,拍了拍衣服,顾老太太已经在巴嬷嬷的搀扶下进入花厅。
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一日还在顾家,那就是顾家人。
两人一起上前,“见过祖母。”
彼老太太的面色很奇怪,但还是主动坐了下来,“你们也坐。”
林嬷嬷端上了人参茶跟四色蜜饯,顾老太太喝了茶,却是没主动开口。
彼行梅跟夏念申此刻也有耐心,只是等着——反正过去那么多尴尬都熬了,不缺这一次。
半晌,顾老太太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有件事情我想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彼行梅道:“祖母请说。”
“行春现在已经禁足两个多月,我刚去看他,他已经被闷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知道你们不告他已经是让了一大步,当时在宗主见证签下的合同中,他必须终身禁足,只是他终究是你们大哥,这样太可怜了。我在想,不如让他分支去江南,让他在江南生活,此生不得入京,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祖母是想替顾行春解禁?”
“是。”顾老太太有点委靡,“我知道我偏心,我就是偏心,但我见不得他不好,我也不让你们吃亏,他去江南后,我让大房分十艘船过来给你当作补偿,等你们准备好要分支,我也绝不阻拦。”
彼行梅此时已经知道身世——自己真正的亲祖母是顾老太太的妹子,来姊姊家玩居然跟姊夫偷了情,还珠胎暗结,这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十分不堪,尤其顾老太太那样爱面子的人,这简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是顾别温还是衣食无缺的长大了,顾行梅也是衣食无缺的长大了,是,顾老太太是偏心,但她没放任妹妹的孩子去死。
说实话,顾老太太是很可怜的,每次看到二房,那就是提醒她被背叛的过往。
既然继承了这个身子,那自己就得同样继承该承担的事情,顾行梅道:“那好,就依照祖母意思吧。”
彼老太太面露喜色,“这样好,这样好。”
“祖母最近也瘦了些,好好休息吧。”
彼老太太沉默了一会,“行春刚刚跟我说,你已经知道身世?”
“是。”
“不恨我?”
“怎么会,多谢祖母养育我长大成人。”
彼老太太点点头,“刚刚来这里的路上,我告诉自己,只要你同意让行春去江南,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让我好过点,我也让你好过点。”
“祖母请说。”
“我娘家姓赵,当年顾家上门求亲,求的本来就是我妹妹的婚事,是我见你祖父一表人才,俊秀清朗,硬把婚事抢过来,我的妹妹也就是你的祖母当时被气得病倒,可是我说了一门好亲事,还是很高兴的准备。成亲那天晚上,你祖父这才知道娶的不是赵六小姐,而是赵五小姐,可是怎么办呢,已经过了门,两家也丢不起这个脸,于是还是跟我生活下来。我说了,他人很好,虽然是意外,还是把我当成妻子看待,我很快的生下你大伯父,当时觉得自己很幸运。”
彼老太太顿了顿,“你大伯父一岁多时,我特意请妹妹到府里小住,我想让妹妹看看我幸福的样子,让她完全死心,可是怎么样也没想到原来她没死心过,你祖父也没死心过,以前见不到面也就罢了,现在一个屋檐下,自然会偷着来……你祖母是背叛了我,但这原本就是她的亲事……你饶了行春,我愿意自揭丑事告诉你,你的亲祖母不是真的那样不堪,她是错了,但我也错了。”
彼行梅很意外,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我在酒楼差点被砍时,祖母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是。”顾老太太回忆起来,“你说车小棠替你挡了刀,我想起以前我弄坏弟弟的文房四宝,我爹要打我,可是六妹冲出来替我挡那竹板,挨了好大一下……然后我又想起六妹死前只求我好好照顾她的孩子……她是我的亲妹子,我伤害她在先,她伤害我在后,现在四十几年过去,我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便把事情说给你听,你自己想吧。”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祖母照顾父亲跟我,让我们衣食无缺的长大。”
彼老太太凝视他,许久这才说:“你总知道感恩,这点很像她。”
时序入秋。
彼行梅跟夏念申上朝然寺去给顾别温还有妻子胡氏念经。
秋色浓,山上枫叶转红,将望过去是一片季节转换的氛围,香烟缭绕,钟声悠扬,说不出的宁静安适。
两人在大殿礼了佛,又去经房抄经,这才把写好的经书拿去烧了,又用顾别温跟胡氏的名义布了善粥,这才慢慢往后山赏枫叶去。
秋风拂面,说不出的清爽舒服。
夏念申心里平静:“等明年四月我们搬出去后一我一定要常常出来玩一也要常常回夏家看夏三太太。”
是真母女,但又不是真母女。
但自己感激夏四娘,不介意替她孝顺母亲。
彼行梅点点头,“那是自然一注意安全就好。”
夏念申心想,一起穿越来的就是这点好,他不是真正的东瑞人,自然没那样多的礼教约束,这里女子地位极低,看顾家就知道了,熊氏,房氏,裘氏那几个年轻少女乃女乃只有初二才回娘家,至于大太太叶氏跟三太太甘氏更是几年才回去一趟。
以后搬出去,自己作主,她想出门就出门,她还要开铺子当京城第一个女掌柜,说不定还能改变京城的风气呢。
朝然寺后山枫叶遍野,景色悠远辽阔,望之令人心旷神怡。
夏念申心有所感,“这枫叶真美,其实台北也有不少景点,只不过以前工作太忙了,所以没时间去玩。”
当时他是行销,她是企画,工作都是责任制,常常晚上回了家还要自主加班,于是到了周六只想躺在床上不动,风景?以后有空再说啦。
只是没等到有空,就迎来了离婚。
彼行梅温言道:“伍大跟伍二这两年进步不少,我打算让他们正式当我的副手,另外莫管家也有两个刚长大的儿子,以后我让伍大跟伍二替我跑外面,莫家的两个小子替我跑京城,这样我至少可以省下一半时间,我们就到处溜达,吃美食,看美景,等钱存够了,把船只交给孩子,游天下去。”
夏念申微笑——她已经可以完全面对不会有孩子这件事情了。
胡范天在最后说了实话,是真的有个退休的楚姓老御医以前专门帮皇后办事的,众所周知一后宫三千,但有子的不过区区四人,更有不少嫔妃年纪轻轻就体弱而死,可见那药物厉害。
但那老御医去年死了,也没留下弟子,他们找了很多人,很多管道,说那老御医酒后曾说自己学的不是医术,是杀人之术,好不容易时间到了可以出宫,绝对不再收弟子,不然只是把罪孽延伸下去。
夏念申想,自己能在这人世间过活已经是捡到了,年轻,富有,不愁吃穿,实在不应该再有什么抱怨。
彼行梅明明能找其他人生一却宁愿跟她同床各抱枕头睡也是情深意重了,易求无价宝一难得有情郎啊!比起一个烂丈夫跟能生孩子的身子,她宁愿像现在一样,给她一个好丈夫却不孕,至少快乐得多。
孩子嘛,去抱就有了,还可挑男女呢,多好啊一自己怀的还不能选性别。
相貌是无法改变的一孩子不会像他们,但是个性可以一她会养出小彼行梅出来,再养出个小夏念申,多养几个,她喜欢热闹。
散着步,远处又传来钟声,十四响,未正到了。
两人于是往回走,直到了大殿前面的广场,就见林嬷嬷笑着迎上来,“正想派人去找姑爷跟小姐呢。”
于是开始发派起来,很快的,顾家的马车从停车棚驶到了山门下面。
彼行梅跟夏念申上了第一辆,其他丫头婆子挤第二辆。
车子很快就朝前面去了。
也巧,才刚刚离开就听见轰隆声,远雷不断。
夏念申打开车帘往外望,见天际浓云滚滚,颇为意外,“我们可回头得刚好,这天色恐怕等会要下大雨。”
话才刚刚说完,豆大的雨点就落下。
哆,哆,哆的打在车棚。
两人相视一笑,运气太好了,这要是还在佛寺后山散步,得淋成什么样子啊,秋天虽然还不冷,但回去病一场也免不了。
车子突然弹了一下,夏念申后脑直接撞在车板上,发出好大的声音。
彼行梅连忙过去模着她的头——之前被保宁郡主的车济下山崖,她后脑摔扁了一大块,现在模起来一感觉更扁了。
彼行梅扬声,“老卓,发生什么事情?”
“回二少爷,比起我们上山时,路上多了不少石头,有些避不开。”
“驶慢点。”
“是,二少爷,小的尽量,现在在下山,就算马儿不跑,车子也会向前动的。”
老卓话才刚刚说完,马车又是一跳,这下两人都撞到头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夏念申扬着头,脸上就写着:这老卓搞什么啊!
彼行梅正想叫老卓再小心点,却没想到老卓哎唷一声,声音居然是从旁边传来。
马车行进间,帘子吹起,竟是老卓……掉下马车?
就见老卓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追一边跑,一边还吹着马匹口哨,但拉马的马匹没停下,一劲的往前,而且因为是下坡,跑得更快了。
车轮每碾过一颗石子,车棚就用力跳起,雷声轰隆,彷佛从四面八方来的,马匹似乎受了惊吓,速度比起刚刚又更快了些。
夏念申拉着顾行梅的手,“怎、怎么会这样?”
就见顾行梅说:“你抓着,小心点,我去前头看看能不能拉住马匹。”
“不要,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古代人,没拉过车,怎么能冒险出去。”
“你没注意到车速更快了,这样下去我们两人都要完蛋。”
然而,真的就如夏念申说的,他们都不是古代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从车棚到前面去拉住马匹,顾行梅试了几次,都差点被颠出去。
夏念申看得胆颤心惊,“算了,你别试了,我们干脆看准时机一起跳下马车。”
彼行梅也没别的办法,“好,你先下去。”
夏念申害怕,“我们一起跳下去。”
“我们两人的重力加速度一受伤会更重,一个一个来一我怕自己先下去后,你没胆子跳,所以,你先,别怕,我随后就来。”
彼行梅说着,就想把她往外推。
夏念申看着那飞快的速度,心里怕怕,但不跳下去,这被雷声惊到的马看起来要发疯,到时候更麻烦。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条泥路说落石就落石,朝然寺这么大的地方,香客众多,居然也不派人来整理这条路……
就在这时候,马车突然转了向,也来不及谁先跳了,两人连同马车朝着山崖坠了下去,隆雷响中,两人都被甩出车外。
夏念申悬空时心里想,这是命定的吗?夏四娘在去朝然寺的途中摔下山,自己也要来一次?
拜托拜托,给她一点运气,希望山下有河流,他们掉在河流里或者山崖上有树枝刚好把他们钩住……顾行梅,我还想跟你活下去。
希望第二车的婆子跟丫头赶紧回顾家找人来救,还有啊,那老妖婆可要看在他们两度饶了顾行春的分上,派人来救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