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热,徐宁安就会特别懒得动弹。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就老实待在庄子上避暑,连城都没进过一次。
萧家别庄的新鲜水果食材什么的还是时不时送过来,有时候还会送车冰来,显然萧展毅是吩咐过手下人的,徐宁安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有钱有闲,没有烦心事,日子过得无比舒坦。
日子流逝着,小外甥的百日宴到了,她今天得出门。
徐宁安伸了个懒腰,在两个丫鬟确认穿着打扮没什么失误后,便婷婷嫋嫋的走了出去。
徐老夫人已经收拾好,就等她一起动身。
祖孙两个坐一辆马车,丫鬟婆子们另坐,这么下来就用了三辆马车,所以说,大户人家出行,十分的铺张浪费。
一行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城里赶,巳时中就进了城门。
程家孙子的百日宴,也不是什么大宴会,来的人也不是很多,都是些相熟的人家,徐老夫人带着大孙女进去的时候,还没有多少人来,大家正说着话。—来的人除了像徐老夫人议这样岁的,大多是和程夫人的同龄人,再有就是一些跟徐宁安差不多大小的,有小熬人,也有待字闺中的。
按徐宁安的年龄她应该跟那些小媳妇一起,但按是否婚嫁来分的话,她又应该属于那拨待字闺中的。
最后,徐宁安直接跟在祖母身边当吉祥物,全程陪笑,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今天她是来给外甥过百日的,她尽量少说话。
等到祖母跟那些人寒暄完,她们去看二妹母子。
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小办膊小腿跟一节一节的莲藕似的,看着就招人喜爱,徐宁安照例直接塞了两张银票过去,已经懒得表示惊讶的徐宁慧平静地将银票收好。
徐宁安虽然喜欢小外甥,但她有点儿不太敢抱这种身体软软的小家伙,只是站在一边逗他,并不伸手抱。
深知大姊秉性,徐宁慧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大姊懒,怕麻烦,小孩子……尤其是不会说话的小婴儿这类的麻烦,她避之唯恐不及。
“这小东西软绵绵的,挺好玩的。”徐宁安一边轻戳小外甥的小脸,一边感叹。
徐宁慧看着儿子的小脸,脸上挂笑,嘴上却说着,“闹腾起来的时候也烦人。”
徐宁安看她一脸微笑,整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幸福的小女人风情,便知她过得不错,倒也没想调侃她,毕竟屋里还有丫鬟婆子在。
“大姊可知道最近朝上出的事?”
徐宁安看外甥喜欢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便索性摘下来给他,小家伙抱着玉镯啃得不亦乐乎,听到二妹的话,她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些事跟羽林卫扯不上关系,你操哪门子闲心。”
徐宁慧心里松了口气,口中笑道:“这不是最近京里的人都在说这事,有点儿慌。”
“好好带你的孩子,没事就再怀一个,理那些事做什么。”徐宁安到底还是调侃了二妹。
徐宁慧脸一红,对着大姊就啐了一口,她们两个到底是谁出嫁了?这么口没遮拦的,哪像个没出阁的。
徐宁安虽然不爱理事,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看邸报是习惯,她从小看到大,所以对朝上的事也知道一些,然而邸报这东西吧,那也得会看,二妹妹是属于那种对朝廷风向比较不敏锐的,看今天这架式,估计她婆婆跟她是一挂的。
否则,她大可不必又来探她的口风,以求心安。
姊妹两个说说笑笑的,到了时间便要抱着小家伙去宴席上露了脸儿。
这个时候,徐宁慧把大姊的那对羊脂玉镯拿来还她。
徐宁安却看都没看,浑不在意地道:“一对镯子罢了,给他玩吧。”
徐宁慧便有些不赞同地道:“这镯子可是贵重之物,哪好让他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拿着玩,摔了怎么办。”
“那你戴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徐宁安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你要是不好意思戴,就留着给小家伙以后找媳妇用。”
徐宁慧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大姊给的,我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那就留着,一对镯子你也当捧着金山银山烫手似的,显得眼界窄,不大气。”
徐宁慧深呼吸,自己大姊,不能打,最重要的是根本也打不过,要忍。
“大姊这么大方,怎么以前胜哥儿讨要你书房砚台的时候不肯给。”末了,她还忍住回敬了大姊一句。
徐宁安理直气壮地道:“他长得又不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干么跟自己过不去白送他东西,想都别想。”那小子看着就欠打,她没打他就已经是看大家都姓徐的分上了。
行吧,她已经领会到大姊话里的真意了,她大方也是要看人的。
等到去了外面的宴席,徐宁安又变得惜字如金,不怎么开口了。
她真是懒得应酬,但是她这个样子却显得格外温婉,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比她一开口就字字戳人心肝惹人喜欢多了。
她几乎很少出现在宴席聚会里,以至于大家连对她说话尖锐的印象都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有时甚至会忘记圈子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大家之所以还能记得她,全赖她有一个让人不能忽视的未婚夫。
萧展毅跟她订亲之后,多年腿疾痊愈,性情似乎都有一点变好,镇北侯府已经甚少再有传出世子虐人致死的事了。
众人都觉得,这分明是帮夫啊,这徐大姑娘命硬克夫的流言到底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真是误人匪浅。
外面的风传对徐宁安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反正她一句找到后半辈子长期供养自己的人了,而且不巧两个人还挺情投意合的。
这就足够了。
她一开始之所以那么厌烦萧展毅就是因为那狗男人破坏她亲事,阻碍她找供养人的大计嘛,后来,他坦露了心声,她权衡之后也就接受了他。
再后来,两个人日久生情,当初那一点小龃酷早就随风而散了,剩下的只有你浓我侬的两情相悦。
坐在出城的马车上,徐宁安突然就有些想念自己的狗男人了。
看二妹妹生活幸福美满的小模样,她也想跟自己的男人浓情密意地滚一滚床单,诉一诉相思,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中元节过去,中秋节很快也跟着来到了。
去年生日的时候,有人陪着自己深情地过,今年虽然收到了生辰礼物,但人没在,望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徐宁安心中感慨,月圆人不圆啊。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到底还是生出了几许寂寞来。
看着碗里剥出来的红莹莹的石榴籽,她又不期然地想到了去年他送自己的石榴红衣裳。
今年他倒是送了一匣子的玉,各种美玉,说是给她把玩的。
单那一匣子的量,若是换成真金白银,一定相当可观,他倒大方,送她把玩,就和她送小外甥羊脂玉镯一样的大方,她都怀疑他是在有样学样。
石榴甜酸可口,就是吃起来甚是费劲。
红秀去将石榴榨成了汁,再拿来给姑娘食用,徐宁安很是满意。
吃饱喝足,又陪着祖母一道赏了月,时辰差不多也该歇了,徐宁安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了寝衣便打算睡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送了张纸条进来。
徐宁安看着纸条挣扎了一下,然后到底还是又让丫鬟给自己更衣,长发倒懒得再去梳起,只松松以一枝玉簪挽了,嘱咐两个丫鬟看门,顺便掩护自己,她便跑去见情郎了。
见姑娘这副模样,不说红英、红秀也知道肯定是姑爷找她。
出去夜会情郎什么的,那也是属于每个少女心中不可或缺的向往,两个丫鬟自然会替自家姑娘遮掩好,让她无后顾之忧。
徐宁安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直接跳进了男人的怀里,萧展毅抱着她转身就往回走。
“刚洗漱好?”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水汽与澡豆香。
“今晚才到。”他说。
徐宁安在灯下仔细打量着许久不见的男人,黑了,还痩了,“赶路一定累了,好好休息。”
萧展毅挥手放下了床帷,挑眉去解她的衣带,“这个时候让我休息,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吗?”
徐宁安哑然,也是,他多久没碰她了,现在人回来了,哪里还能忍得主。
房间的灯还亮着,光透过床帷落入帐内,带出几许旖旎。
他想要她,她亦想他,两个人很轻易便情动,彼此结合得十分顺畅。
扁影随着男人的动作晃动,徐宁安这些日子以来的寂寞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抱紧了的背,随着他沉沦。
萧展毅这一次要了她很久才结束,稍事休息抱着她去清洗,然后又将她抱回来,全程没让她走一步。
虽然换过了被褥,但是屋里还残留着两人欢爱的气息。
这一次他熄掉了烛火,在昏暗的床上将她整个纳入自己的怀中抱紧,安心地闭上了眼。
徐宁安知道他这是累了,想是一路风尘仆仆的,本已累极,却还是想尝过她的味道才肯休息,也是偏执。
她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还有那颗稳定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怦怦地响在耳边,似乎一下一下跳在了她的心上。
有些事纵然他不说,她也能猜到几分,他有他的事要做,她既然不想参与,那从一开始就不能多问。
她与他虽还未成亲,但已如一对相守日久的老夫老妻,有着属于两个人的独有默契。
她像菟丝花缠绕大树而生,乖巧如兔地窝在他怀中,渐渐困意袭来缓缓睡去。
她睡得很踏实,萧展毅睡得也很踏实。
他们如同这世上每一对寻常的夫妻一般,同床共枕,一起赖床。
帐外的天光很亮,表示时间不早了,但两个人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休息一晚的萧展毅现在精气神都是满盈状态,模着怀里诱人的娇躯眼中情慾弥漫,昨晚太累,只要了她一回,现在他想补回来。
“今天不回去有没有事?”分别日久,他现在一点儿不想放她离开。
徐宁安眼波流转,勾出一抹笑,“你说呢?”
萧展毅阵色越发幽深,朝她俯身,“不管了,反正我不让你走。”他要好好慰藉一下自己的相思之苦。
最后,让两个人停下来的原因是——太饿了。
上带来的欢愉丝毫不能抵消肚子饥饿的嚎叫。
烛火照亮下,萧展毅抱着她一起用餐。
桌上不只有菜,还有酒,酒是萧家自酿的梨花白。
这还是徐宁安第一次陪他饮酒,以往共餐时她一直未曾动过酒,烛光之下,美人玉颜飞红,眼睛水润润的带着迷蒙的媚,勾得人心痒痒。
徐宁安的酒量其实很好,毕竟是混过军伍的人,军中的汉子喝酒就如同喝水。
她之所以面上飞红,眼睛水润是因为某个狗男人的手在她身上兴风作浪,他想看她为他动情的模样下酒。
何等恶劣!
一顿饭吃得香艳而又艰难。
徐宁安自来到这里,脚便没有再能踏出这男人的卧房半步,整整被他困在床上三天。
被男人一口一个妖精地叫着,然后又狠狠地从她身上攫取极乐享,她却觉得很充实,的的男人终于回来了。
纵然她的身上已经全被萧展毅盖满了印章,但是穿上衣裳,她依旧是个端庄雅静的大家闺秀,他没有在她在外的肌肤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只有徐宁安自己知道自己的腰酸得根本坐不直,若是站着勉强还好受些,走路的话也有些吃力。
他说她这些日子长胖了些,手感极佳,让他停不下来,她却怀疑他其实是不满自己在他消瘦的时候竟然还吃胖了,所以才无节制地压榨她。
“真的有胖很多吗?”徐宁安忍不住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脸,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毕竟对方信誉实在太差。
萧展毅抓下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含笑看着她道:“没有,还是一样迷得我找无法自拔。”
徐宁安直接呸了他一口。
“我得回去了。”她伸手扶着自己的腰,眉头皱起。
箫展毅伸手要替她揉,却被她飞快地躲开了。
她瞪着他,咬牙道:“别靠近我了,禽兽。”一模到就停不下来,像不知疲倦似的精力无穷,她真怕了他了。
萧展毅理亏地模模自己的鼻子,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尶尬,“我送你回去吧,顺便向老夫人请安,也把事情描补一下。”
这个徐宁安倒没异议,他过去描补一下自然更好,否则若祖母生疑,今后肯定会严管他们来往的,两个人正是情浓的时候,若是被严加管束,还有什么快乐。
于是萧展毅过去请安,顺便将人载了回去,也没在外人眼里落了行踪。
他很好地在徐老夫人面前将事情圆了过去,但徐老夫人还是多少敲打了一下,让他日后不可太过妄为,下不为例。
留下用过午饭,萧展毅告辞离开。
而徐宁安也终于拖着自己不堪重负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她短时间内是不想离开自己的床榻了,她要好好休养生息。
红英、红秀除了发现姑娘越发不爱动弹外,倒也没发现其他不对的地方。
在她们的认知中,姑娘原就懒散,更懒一点,也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徐宁安不喜丫鬟太过贴身伺候的习惯到底是替她遮掩了太多的秘密。
秋去冬来,转眼一年又过去了。
虽然已经是春日,天气却还寒冷,看着又是一副懒洋洋不想动弹模样的大孙女,徐老夫人只能给她一个嫌弃的表情。
徐宁安没骨头一样歪在一边捏了葡萄往嘴里塞。
徐老夫人只能无视她这副懒样,选择说正事,“今天的邸报看了吧。”
“嗯。”她就猜祖母会来问她,果然。
徐老夫人微微蹙眉,“肃宁伯府这个嗣子……”
徐宁安笑了,吐出嘴里的葡萄籽,道:“祖母怎么不想想既然是找嗣子,找一个成年的怎么也比找一个才断女乃的要好吧。”
“从小养在身边,才会有感情。”徐老夫人的想法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徐宁安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道:“不然,站在最大利益的角度,成年的嗣子更符合现在肃宁伯府以及其身后势力的利益。”
“可现在的嗣子是个孩子。”才刚断女乃。
“对呀,所以这就表示有人不想他们得到这个利益。”
徐老夫人却有不同见解,“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个稳妥的法子。”
徐宁安还是摇头,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等吃完了果肉吐出籽,徐宁安这才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要是肃宁伯啊,我就让三妹妹嫁过去,然后给她领养个嗣子,这才稳妥,而不是给自己找个嗣子。”
听她提到三孙女,徐老夫人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斥道:“那是你三妹妹。”
“我知道,我这不是把自己当成肃宁伯吗。”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啊。”徐宁安微微坐直了些,一边剥葡萄皮,一边说:“肃宁伯手里有兵权,他找嗣子,又急吼吼地请立世子,目的显而易见。”
“那应该找成年……”
“您当他不想找啊,”徐宁安微微冷笑,“他这只是退而求其次罢了。”
徐老夫人从中听出了许多的内容,沉吟了好一会儿,徐宁安就自顾自地剥皮吐籽吃自己的葡萄。
祖孙两个讨论朝政时,安禧堂这里便只有心月复在里面服侍,比如李嬷嬷这样的老人,外面守着的人也离屋子远远的,不用担心她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徐老夫人住的地方习惯叫安禧堂,无论庄子上的这个院子还是城里那处三进宅院的院子便都仍叫了“安禧堂”这个名字。
“那为什么换了人领养就不一样?”
徐宁安擦擦手上的葡萄汁,然后又从果盘里拿了苹果咬了一口,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儿子和孙子,中间还夹了个儿媳妇,三妹妹若是嫁过去守的就是个望门寡,看在咱们徐家的分上,这嗣子就能长大。”长大了才有其他可能,若是长都长不大,还谈个屁的未来。“当然了,若是只领养嗣子养个老也不是不行,放弃请立世子,肃宁伯还能给上面的人留个知进退的好印象,晚年妥了。”
徐老夫人听明白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必肃宁伯也是退不得啊。”
辟场之上,有时候是根本没有退路的。
“放不下手里的权力,那就准备好吃苦头,平安活着不好吗?”徐宁安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有多少边关将士死无全尸,活着对他们来说都是种奢望。
祖父本已打算急流勇退,只是谁也没想到一场伤后高热便要了他老人家的命,连回乡荣养都没做到。
“说到底就是他不该请立世子。”
“没错。”请立世子便证明他的野心,是上位者不允许存在的东西,否则肃宁伯世子怎么会成了那副酒囊饭袋的德行——她之前还想过肃宁伯世子会不会是个披了放荡外衣的聪明人,后来才知道是她想多了。
要是换了她是肃宁伯世子,那就美女在怀,美酒在喉,整日花天酒地不理正事,抽空用功生个嫡子出来替他养老,分明是爽到不能再爽的神仙日子啊。
可惜,那位世子爷爽倒是爽过了,就是生命太短暂,完全没有领会到混吃等死的最高真谛——上有老养着,下有小暴着,自己活成个老混蛋。
徐宁安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手里香脆可口的苹果,吃得认认真真,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泵娘。
徐老夫人跟李嬷嬷对视一眼,心里叹气,若她家安丫头是个男孩子,可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