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看宅子,乐不染在城南转过几回,知道城南这里有家巧绣坊规模还挺大的,铺子大,对绣品的要求自然就多,可想而知,要是绣娘的活儿做得好,给的价钱也不会少。
勺娘的刺绣活要是能得巧绣房的青眼,接到大户人家的活儿,怎样都比她苦苦绣了许多扇面,荷包和香囊只能换到十几文钱要值。
乐不染觉得勺娘的绣工不错,但弱在花样子不够灵动,她的花样子在县城里缺乏独特性,绣出来的成品也就少了那么点灵气。
要是有独一分的花样子,定能加分不少。
飞针也线,在布帛上绣出锦绣河山,她不行,可描图,画花样子,用色、布局,她行。
“勺娘姊,我闲时画了不少花样子,你要不看看喜不喜欢?”
她上辈子的女乃女乃可是苏绣的杰出艺术家和传人,名声响誉中外,缕件曾有花能生香,鸟能听耳,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年轻时还曾在各地收徒传艺,后来年纪大了,不耐烦到处奔波,便寻了一块清静地过起了逍遥的生活,住的是四合院屋子,吃的是自己亲手种植瓜果,身上穿的,脚上踩的都是古色古香有着美丽盘扣的中国服,优雅质朴,像泼墨山水一样,彷佛从古代穿越而来,安宁干净而纯粹。
女乃女乃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教不动她这笨手笨脚,一口气能捏弯绣针,弄破真丝绣面,把十指头戳成成猪头的孙女学会剌绣。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没办法的!
绣样拿来了,勺娘一张张翻过去,这张紫藤花树下双猫耍团球,那张鲤鱼蜻蜓莲荷,孔雀开屏、雀鸟梅枝啼春,每一张不是素描,而是一一上了颜色,活灵活现,这哪里是花样子,拿去卖,能得多少银子啊?
她爱不释手,用指尖虚描着那些花样,她把全部的花样子都抱在胸口,撒手不放。“这些全都可以给我吗?”
“勺娘姊要喜欢就拿去吧,搁在我那跟废纸似的,没多大用处。”
勺娘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我也不贪心,只要能多挣点钱回来,能供廷哥儿也上学堂去,就好了。”
乐不染把在炕上玩竹篾球的廷哥儿唤过来,抱着他,用手巾抹掉他额头的汗。“廷哥儿想去学堂上学?”
那张和勺娘长得有四五分相似的小脸蛋点点头。“想。”
“为什么?到处去玩不是很好,被先生拘在课堂里可不能说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喔。”乐不染其实并不觉得六岁多的孩子就得往学堂送,不说他们坐不坐得住,还没发育好的手指要是硬性压迫他们拿笔,对发育不好。
倒不如让孩子该揭瓦掏鸟蛋的时候去使劲的玩,这样该有的童年有了,长大才不会抱憾没有童年,过两年再送他去识字学习,这样孩子也比较容易专心。
“廷哥儿想和舅舅一起上学堂读书识字,明白做人的道理,赶快长大,可以赚很多钱来孝顺娘和姥姥。”他一直是知道的,当初就是因为家里养不起他所以才把他送养的。
“真是个好孩子。”乐不染说道。“有志气,姨姨最喜欢有志气的孩子了。”
被儿子童言童语给收买了的勺娘把廷哥儿抱了回来,无言的用下颔摩挲着他柔软的头顶,听了乐不染的话,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粲笑。
天下父母心,当母亲的,只要听到有人毫不吝啬的夸奖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照单全收的。
“那改天廷哥儿就和舅舅一起去学堂习字吧。”乐不染拍板。
按理说柴子十六岁,该是上蓝田书院的年纪,可他就只有幼年时候启蒙而已,若是让他去了书院,跟不上的挫折感不说,也学不到什么,不如让他进崇儒学堂重新学起,为此,她打听过崇儒学堂分启蒙馆和六艺馆,入学的对象一般是地主子弟和平民子弟。
这一来柴子和廷哥儿可以同在一个学院上学,只是不同教室和先生。
到时候每日上学,让柴子多带着廷哥儿就是了。
“小姐,这怎么可以?”勺娘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廷哥儿倒是开心得一跃而起,后来发现自己太过忘形,又觉得娘的神情好像不是很赞同,遂小小声的问:“我、我真能跟着舅舅一起去学堂认字求学问?”
“廷哥儿要是喜欢当然可以。”虽然她不是很喜欢揠苗助长的教育,但是小孩子喜欢读书也没什么不好。
延哥儿喜孜致的,嘴角飞快的往上扬,又担心自己太过高兴会惹得姨姨不高兴,连忙好力的把嘴角往下压,倒是叫乐不染看了有些心疼,又有点心酸。
“不过啊……延哥儿的书包、鞋袜、帕子女红这些姨姨帮不上忙,这些都要看你娘的了。”她两手一摊。
“娘!”廷哥儿欢呼了一声,扑进勺娘的怀抱,扑得她差点往后仰,幸好后面就是被褥,撑住了廷哥儿小牛般的去势。
“小姐,这不行的,廷哥儿还小,不急着要往学堂去的,小姐供大哥读书已经很不容易,哪能再添一个小的?
要是一大一小都上学去了,这束修、拜师礼、一年三节,平常孝敬,这得花多少银子?做人不可以太贪心,太不知足了。
“廷哥儿想读就去,在学校也有同年纪的朋友,对他好处很多,要是过个几年他真对读书没兴趣,但能读文会算写,将来不管去了哪里也不会随便被人蒙了还不知情。”
世人都以为如今不是行行出状元的时代,想出息,不想让人小看了去,读书是唯一之道,大潮流这般,乐不染也不否认,至于柴子和廷哥儿往后要不要往仕途上走,就看个人的机遇造化了,这时候的她能帮上一把,有何不可。
乐不染看一直沉吟不答应的勺娘,不由得说道:“要是廷哥儿认了我当干娘,我这干娘送他去读书就没什么合不合理的问题了吧?”
勺娘有些怪异的瞅了乐不染一瞥,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宣诸于口,在廷哥儿祈求的眼神中终于点了点头。
乐不染点点廷哥儿的鼻子,笑呵呵的说.:“往后要改口喊我干娘了喔。”
廷哥儿看看他娘,见她颔首同意,冲着乐不染便喊:“干娘!”脸蛋还红红的。
乐不染慢半拍的想到自己才十四岁就当了人的干娘,会不会太那个了?
乌鸦鸦的黑云飘过之后,乐不染又开解自己,干娘是什么?就是出钱又出力的冤大头,
和年纪没太大关系,如果这样想,就不纠结了。
晚上一家人围在桌上吃饭,柴子得知这消息,也很高兴,他模了模廷哥儿的头,“这往后我不就多了个小苞班?”
说到跟班,乐不染咬着筷子。“家里大的小的要读书,去了学堂身边总不好连个书僮也没有。”书院虽说是读书明道理的地方,可学生爱比较的心态几千年来都一样,谁家没个书僮小厮的肯定会被耻笑。
如果家里没办法,那就没话说,既然不是什么事,就把准备做足。
“再来,家里大了,连洒扫都费事,我是个帮不上忙的,家里只靠勺娘姊一个每天忙得后脚跟打脑杓,不如买人吧,我们也才有时间去做别的事。”
赚钱才是正经事,家务事这些能雇人来做就雇人,买宅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自己过更好的日子,钥匙被杂物给缠身了,每日还是在茶米油盐酱醋茶里打转,宅子大了反而变成累赘,就不美了。
已经很习惯听乐不染决策行事的众人也觉得有理,倒是没有太多反对的声音。
既然大家都赞成。“明儿个就请柴子哥陪我去一趟人市那儿,选几个用的人回来。”
八月初立了秋,满城都飘着桂花香。
昨晚下了点小雨,空气倒是清新得很。
梳洗过后,乐不染加了件撒花褙子,出了二门,柴子已经拿了伞在角门处等着她了。
这不是怕冷不丁的又飘雨吗?他淋湿不要紧,小姐就麻烦了,今天要去的地方可不近。
原来说好是要去人市那儿的,不过昨夜陆三却让人递话过来,说田地那边有了消息,所以,她和柴子便决定先去看田地,至于下人,慢个两天,赶得上学堂开课就成了。
和陆三碰了头,他说这农庄的主人是个大地主,近年无意在某处发现了铁矿,大东朝的矿产都属于朝廷的,他却想先挖了再说,左右还没人知道,可市面上多了这么多来路不明的原铁,不只官府起了疑心,也被没能分到一杯羹的人举报上去,知情不报、侵占国产,完蛋了,随便两个罪名,便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他散尽家产,到处走门路,希望把大事化小,但是小事化无是不可能的,家产能卖的卖,只求全须全尾的月兑身,这处农庄便是他变卖的产业之一。
价格上倒也没有要得太离谱,可能为了尽快能拿到银子,三十亩的庄子加上二十顷地,还有庄子后面的一座小山,总共要价一千六百两。
一千六百两,附近没人买得起。
乐不染坐着牛车慢悠悠的绕着田地走,发现地是好地,放眼望去,四边都有沟渠可以用来引水灌溉,掰开稻穗看,结的稻谷还算饱满,眼看着再一两个月就能收割的田地,急着要卖,地主肯定是急得都快吐血了。
乐不染很干脆,看在那些黄澄澄的稻穗分上没砍他半毛钱,地主管家感激到不行,一同去换地契之前,他带着乐不染和柴子在庄子外转转,把庄子内外、田地、小山详详细细的介绍了,还心痛的说,要不是主子遇到这么大的难关,这么好的良田说什么也不会卖的。
乐不染不予置评,无常就是日常,谁都不知道将来会遇到的是什么,而将来,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避事说这里的气候佳,稻米一年有两熟的收成,一亩地有三、四石粮食的出产,已经算是高产。
乐不染倒认为若是能把地养好,再用现代农耕知识改良土质,一畝地的出产还不只这样。
乐不染大概心里有数了,四人一同回到县城衙门,花上小半个时辰,将农庄田地还有一座山都改登记在乐不染的名下,另外庄子还有二十户佃农。
懊给陆三的谢金给了,送走了他和地主管事,转头,乐不染雇了牛车,和柴子又去了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