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山匪在金州城一带肆虐了好几年,一直都无法有效遏止,造成他们夜郎自大的心态,而雍昊渊在城外藏着王府精兵没人知道,才短短一个月时间,竟是摧枯拉朽地连破了十几个山寨,抓了好些人,全被他秘密关押起来。
原本是想着这些山匪也算是陈千户有意纵放,干脆直接栽在陈千户身上,告他个勾结匪徒,便直接能将他连根拔起。想不到细问之下,那些山匪大多数还真的跟陈千户有勾结,山匪间甚至还互相协调,你抢初一我抢十五,抢到的钱财一部分用来赂贿陈千户,如此上下交相贼,难怪金州城明明商业及农渔颇为发达,却永远都那么穷。
于是剩下的也不用问了,光这些证据就够陈千户砍头个十次八次。
于是雍承志不再忍他了,直接调了一百亲兵进城,将陈千户拿下,抄家没收所有财产,当众宣读他的罪名之后便在市场前将他斩首示众。
这时候市集的百姓才知道,原来住在那四进大宅子的新住户是晋王爷,那个日日向他们买肉买菜的小熬人则是世子妃。
想到自己与世子妃居然说过话,有些人都忍不住显摆起来,说世子妃多么的平易近人等等,连一些刚好进城来的绿水村村民听说了这个消息,都不由四处放话,说世子妃就是在他们村里以身诱敌,让世子成功歼灭附近最大的山匪。
那陈千户到死都不相信自己会这么栽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雍承志此举博得了金州城的百姓一致感激。晋王铁面无私,世子骁勇善战,世子妃和善仁慈,一下子晋王府的善名远播,百姓感恩戴德,他们才不管晋王等人流放到这里的原因是为什么,却知道他们不是马上就要离开,都觉得这金州城未来的日子要好过了。
而被众人谈论的主角们倒是悠哉悠哉地在屋子里,吃着向冬儿和李嬷嬷捣鼓出来的新吃食。
这金州城算是苦寒之地,百姓烹饪方式也十分直接,很多菜肴都是洒把盐加个酱油了事,即使有些特殊酱料增添香气,也常常用的不得其法,要不是炕些锅巴沾着吃,就是所有材料直接炖成一大锅,一开始虽然觉得味道好,但若道道都是这么个味道,久了也腻味。
金州城最缺的是大米和面,不过倒是出产了许多的山芋,这东西好种,随便挖个洞塞一颗进去,不太需要理会就能长出一大丛,它的藤叶还能拿来喂猪,一举两得,所以在市集上一文钱就能买上一大箩筐。
山芋大多拿来当主食,烤了或蒸了吃,或者在汤里放一点,百姓都不当一回事,就算自家没种,到山里挖都有。
不过向冬儿总觉得这东西没那么简单,在厨房与李嬷嬷模索了好几日,终于研究出来,将山芋磨浆过滤后沉淀,然后将沉淀物晒干磨粉,之后加水做成粉团,再用筛子压出面条状,便是好吃弹牙又清凉的粉条。
由于东北天冷,向冬儿便试着将汤底做得香辣,加了辣椒山椒红油等等,吃了让人身子都出汗,为了提升食欲,也加了不少的醋,用油渣和一大堆香菜葱蒜等去提香,最后做出了酸辣粉条。
而那些滤出来的山芋渣也让她晒干了磨碎,加在面团里烙成饼,那饼竟多了不同口感,吃起来带着芋香,让人忍不住一块接一块。
所以当她端出这新吃食时,正在谈事的雍承志及雍昊渊闻到那酸酸辣辣的香气,还有烙饼正热腾腾冒着烟,都受不了的放下手头正事,移到厅里大快朵颐一番。
雍承志吃得满头汗,不在意的抹去又让向冬儿添了一大碗,雍昊渊则是用饼沾着辣汤吃,吃相文雅许多,但那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这真是太好吃了,我儿媳妇怎么这么能干,对吃食这么有天分。”雍承志都吃撑了。
雍昊渊却是若有所思。“金州一带食物缺乏特色,吸引不了人,如果让冬儿多研究些吃食,说不定能成为地方特产,那可是造福乡里的事……”
雍承志听了大喜。“我看成!”
向冬儿也嘻嘻笑着应承,这对她来说不仅不辛苦,还很好玩,毕竟是自己有兴趣的事,又能让这里纯朴的百姓受惠。
此时一名侍卫由外头进入,禀报道:“王爷,有人投帖,说是辽东指挥同知姚江。”
来了!雍承志与雍昊渊对视一眼,不仅没让翡翠两婢将食物撤下,还吩咐端上更多好菜,都是向冬儿最近研究出来的。
等那个叫姚江的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晋王父子一脸满足的享受着大餐,他虽然紧张,但看到满桌香气扑鼻、颜色鲜艳的菜肴,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他可不是陈千户那个没眼力的,辽东指挥使司没有指挥使,最大的就是他这个同知了,他也是在京里不得意被外放的,多多少少与京里的官员有交情,晋王被流放至金州卫,他得到消息后便思索了许久。
皇帝给晋王安的罪名,显然很是牵强,代表晋王失了圣意,但晋王毕竟是皇帝的胞弟,又没有被夺爵,这其中就很有蹊跷了。所以该如何对待晋王,他并没有事先知会陈千户,睁只眼闭只眼让陈千户看着办,等于替他打个前锋,试探一下晋王的态度。
想不到才没一个月,陈千户马上被晋王查出勾结山贼,直接处死还夺了兵权,吓得姚江连忙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金州城,就说今日,连吃饭饭点都赶不上,所以乍然见到一堆连他驻地都见不到的精美佳肴,要不铁那就难了。
“卑职叩见王爷千岁。”姚江很认命地行了个大礼。
雍承志对他不理不睬的,吸了几口粉丝才慢吞吞地道:“姚同知事多人忙,一下子忽略了来晋见本王也是正常。”
“卑职不敢。”姚江如何听不出雍承志不高兴了?冷汗大滴大滴地冒。
晋王父子俩不理他了,径自吃着。
突然雍昊渊问着雍承志道:“父王,你说这酸辣粉条味道如何?”
“又酸又辣又开胃,冬天吃正好。冬儿说要是到了夏天,也可以变成凉拌的,又是另一种爽口的感觉。”雍承志中肯地道。
雍昊渊又问:“那这道豆角山芋炖猪肉呢?”
“一个字——女敕、香!喔不,这是两个字。”雍承志又忍不住夹了一块猪肉品尝。“两个字其实还不足以形容这猪肉呢!瞧瞧肉炖得肥糯鲜亮,光看上去就好吃,真正入口后,那肥肉入口即化,痩肉汁多味美,豆角的微酸平衡了那股油腻劲,啧啧啧,比京里的大酒馆做的炖肉好吃太多。”
坐在屏风后的向冬儿不由补了一句,“这炖猪肉也可以掺粉条哩!酱香粉条也是很不错的。”
姚江又大大的吞了口口水,默默地看了屛风一眼,知道里头是世子妃,却不敢问。平时百姓炖猪肉就炖猪肉,哪里会有那么多名堂,但今天一看却引得他食指大动,偏偏得忍着不能吃,肚子饿得直打鼓。
“还有这酸菜炒鸭,咸香甘甜,色泽深亮,冬儿,你是怎么做的?”雍承志刻意问道。
“这金州城的鸭肉都是炖的,久了就失去嚼劲。我做的这道菜要将鸭子先焯油,再用鸭油将酸菜和辣椒蒜头等辛香料炒过,再和鸭子一起炒,淋上酒和酱料,最重要的是要掺上一点麦芽糖和醋,才能做出甘美不腻的好味道。”向冬儿的声音再次传来。
姚江的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只是他极力忍着,脑袋都没法子集中精神了。
雍昊渊也知道他饿了两日,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来,眼看剌激得差不多了,便徐徐说道:“都忘了姚同知还在这里呢。姚同知,不知道你觉得世子妃做出来的这些菜色如何?可都是用金州当地的特产做的。”
“世子妃奇思妙想,这些菜色都是卑职从没见过的……”姚江想了老半天有什么好的形容词,最后脑袋实在不受控制,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说道:“看起来非常好吃。”
“那和百姓平时吃的伙食比起来呢?”雍昊渊又问。
“百姓吃的那简直无法比。”姚江摇头道:“东北贫瘠,百姓吃东西只求活着,煮的东西看起来都一个样,哪里像世子妃煮的这么多花样,王爷和世子是在享受食物呢!”
“说的好!”雍承志受了他的恭维,但随即板起了脸。“金州城以民为兵,百姓吃不好,富不了,你认为真遇到倭寇打来,能讨得了好?”
姚江支支吾吾。“那倭寇已经很久没有犯境了……”
“身为一个地方父母官,岂可心存侥幸?”雍承志一拍桌,不过他有控制力道,可不能把好菜翻了。“老实告诉你,倭寇不打东北,因为他们去打南边海域了,可是近年来天朝加强了南边海域的防范,增设了海军,倭寇已不敢轻犯,唯独东北这一带仍然军心涣散,防御简陋,你看看金州城的城墙,连一天都抵挡不了!倭寇攻打南边无望,你认为他们不会来打东北吗?”
姚江一听,整张脸都变了。“什么?愿听王爷指教。”
“很简单,你把金州卫的兵权虎符交给我父王,我父王帮你练兵。”雍昊渊言简意赅地说道。
“这……”姚江迟疑起来,这不是架空自己吗?晋王一来就想要夺权?
雍昊渊话声转冷。“不是要你交出整个辽东的兵权,我只要金州卫!眼下倭寇很可能来攻,守住金州城就是守住辽东,否则万一让倭寇破了金州城深入辽东,你这同知也做到头了。”
“是是……”姚江唯唯诺诺,“卑职随即回去安排。”
“还有,金州城即使以民为兵,兵力仍然不足,所以我会随时增兵,你也要将金州卫所有的户籍一并转到这里来。”雍昊渊说道。
姚江一张老脸不由苦了起来。“世子,其实卑职也曾经想过增兵一事,可是金州卫实在穷,朝廷的粮饷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人啊!当年属下就为了银钱的事愁得头都疼了,还卖出去辽东大片土地,得到的银两也不过那么一点儿。”
雍昊渊不说话了。
雍承志在此时突然朝着姚江招招手。“看看本王都怠慢了,姚同知你还没用膳吧?先来一起吃,吃完再说。”
姚江一喜,他早就想了很久,告了声罪后上桌,屏风后的翠儿立刻端了一碗酸辣粉条和一块烙饼来,放在姚江面前。
看到那红澄澄的汤头,一阵辣香扑鼻,姚江早就受不了了,也顾不得晋王父子在眼前,嗤拉一声就吃了好大一口粉条,咬了一口烙饼,然后一手捞鸭肉一手舀炖猪,几乎恨不得一个人抵三个人用,把这些美味的食物全吃下肚子里。
晋王父子也不催促他,他自己就非常催促自己了,不到”刻钟的时间,姚江已经吃下两碗粉条,三块烙饼,连桌上的好菜都被他扫光。
酒足饭饱后,姚江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发现晋王父子早就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直盯着他。
他终于想起这可是晋王的地头,自己居然吃得浑然忘我,连忙告罪道:“王爷,卑职失态了,实在是饿了太久,受不了啊……”
“世子妃做的菜,好吃吗?”雍昊渊问。
姚江一脸回味地道:“太好吃了!要不是卑职这牙口跟不上,肯定连桌子都吃下去。”
“好吃就好。”雍昊渊指了指桌面上的杯盘狼藉。“这,不就是粮饷吗?”
“啊?”姚江不懂他的意思,“用这些来让军队吃饱,会不会太费功夫,也太贵重了些……”
雍昊渊摇摇头。“你想岔了。世子妃捣鼓这些,是想做出金州卫的特色美食,教给百姓,以此吸引商旅游客,赚了银两再与南方大商贾购买粮食。世子妃的母家可是淮阴首富,绝对能全力支持,拿到很合理的价格。你认为如果做起来了,金州卫增兵很难吗?”
姚江越听双眼越亮,“不难!甚至整个金州卫都可能富起来啊!”
“那就对了。”雍昊渊不再啰唆,今日摆这桌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你即刻启程回辽东,将金州卫的虎符带过来吧!”
“那个……”姚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王爷,世子,卑职有个不情之情。”
“你说。”雍承志回道。
“世子妃做的这些美食,能不能也扩及到金州卫之外?咱们辽东一带的特产很多,金州城的物产还算是稀少的,若世子妃不嫌弃,卑职愿意专门派几个人负责这件事,拣一些辽东的特产运过来,随便世子妃怎么摆弄。”
“你是想忙死本世子的妻子?”雍昊渊皱眉。
姚江吓得连忙跪下。“卑职不敢,世子妃只消动动脑,卑职会派人来协助世子妃。还有王爷这府邸太小了些,那陈千户死有余辜,卑职也会安排适合的住所,最重要的是……”他像是为了让辽东富起来,已经豁出去了,咬紧牙关说道:“卑职愿交出辽东指挥使司的虎符,让整个辽东的兵力都让王爷差遣!”
雍承志与雍昊渊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在心里默默地笑了。
“就照你所说的办,退下吧!”
这件事就这么底定了,姚江喜孜孜地离开,甚至一点都不以为忤。
对他来说,交出兵权说不定反而是好事,万一倭寇真的打来,兵权又不在他手上,打了败仗他的责任也可以少一点,若是打了胜仗,又能让整个辽东变得富裕,那他的政绩可是比那些京官都要好得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至于雍承志与雍昊渊,在姚江走后,不由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看来,我们又沾了冬儿的光了。”在东北雍昊渊开朗了一些,表情不再那么肃杀,说起他的小妻子,眉眼间甚至涌着笑意。
“咱儿媳妇的福气啊,本王真是服了!”雍承志笑得更是开心。
想不到最难办的事居然一天之内就解决了,还只是因为几道菜,雍氏父子真心叹息,杀敌杀了大半辈子,自以为积威慑人,最终比不过一个女娃儿在厨房里捣鼓几个时辰。
而回到厨房兴冲冲地研究新菜色的向冬儿却不知道,她无意间做的一件事,竟让她日后不管和公公丈夫提出任何要求,或在金州城想做什么,从此无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