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曦数着日子,等着某人送来消息,可是没想到先等来了一箱小东西。
看了陈明轩一眼,陈瑾曦拿起箱子里的东西——毽子、泥叫叫、双轮空竹、阿福、九连环、机关盒……最后,她阴阳怪气的得了一个结论,“真是热闹!”
陈明轩嘿嘿一笑,“周公子担心你太无聊了,给你寻了一些东西打发时间。”
陈瑾曦忍不住瞪人,“二哥哥没告诉他我不无聊吗?单是练字,我一日就去掉两个时辰,再加上作画、下棋,我的时间根本不够用。”
“这也是他的心意。”
“这是私相授受。”
略微一顿,陈明轩像在说服自己的道:“这些经由我手,应该不算私相授受吧。”
陈瑾曦翻了白眼,“他有没有说事情办得如何?”
“他没说。”
陈瑾曦的脸都绿了,真想拿东西砸人,“你没问吗?”
“我当然问了,可是他不说,只要你三日后去云游四海。”
“他叫我去我就去吗?”陈瑾曦气得都跳脚了,他真是一个非常任性的男人,她一个闺阁千金能随便出门吗?
陈明轩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吓了一跳,半晌,支支吾吾的道:“他……可能觉得直接告诉你更好吧。”
“但也不用著瞒你,不是吗?”先说一声事情成了行否,也好安她的心,他不说清楚,这不是将她的心吊在半空中吗?
怔愣了下,陈明轩傻不隆咚的搔着头,“你们直接当面说清楚不是更省事?”
陈瑾曦懒得跟他废话,至少可以肯定有动静了,要不某人也不会约他见面。
如此一想,陈瑾曦的心就定了,可是三日后见到周云泽,他却什么也不说,一心拉着她下棋。
“我们能不能先说正事?”
“对我而言,这是今日的正事。”
“……”陈瑾曦咬牙。
“你说,今日谁会是赢家,谁是手下败将?”周云泽的目光明显是在挑衅。
陈瑾曦看得非常不爽,索性不再浪费唇舌,直接在棋盘上痛宰他一顿。
“你这丫头……”周云泽气得龇牙咧嘴,虽然早知道她藏着掖着,但没想到她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好啦,你的正事忙完了,这会儿可以换我的正事了。”陈瑾曦觉得自个儿很识相,完全配合他。
周云泽命小顺子将案上的棋盘整理撤下,换上茶具,他要亲手煮茶。
陈瑾曦不敢催他,她越急,他越慢条斯理,显然看她跳脚是一种乐趣。
喝了一盅茶,周云泽不疾不徐的道来,“睿郡王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是灾星,一个命很硬,还有,他不需要一个能胜任睿郡王妃的妻子,而是要一个能够携手共度此生的妻子。”
陈瑾曦的心突然跳得好快,不知是他越来越低沉的声音,还是他越来越热烈的目光,感觉这是他对她的表白……微微一颤,她怎么会生出这种可笑的念头?
垂下眼,她举起茶盏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你真的有说清楚吗?”
“睿郡王脑子可清楚了,从来不会不知道自个儿要什么。”
闻言,陈瑾曦不由得一阵烦乱,“我可以见他吗?”
“你想亲自说服他?”
“不是说服,而是沟通,他会看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
“人与人之间皆存在差距,手足也不例外。”
陈瑾曦顿时噎住了,这倒是,双生子都不可能一模一样,其他人更别说了,不过她怎么觉得歪楼了?
“若是能说服他改变心意,无须你出面,可是若你坚持见他,我可以安排。”
陈瑾曦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说他盼着她嫁给睿郡王,他愿意帮她出面跟睿郡王周旋,但说他不希望她嫁给睿郡王,他又不是很积极说服睿郡王改变心意……
其实,她嫁谁与他何干?可是,为何他的态度教她如此难受?
“如何?”见她闷闷不乐,周云泽可开心了。
她在乎他对不对?他没有积极说服“睿郡王”改变心意,她是不是很难过?这丫头为何不能坦白面对自个儿的心,说她想嫁的人是他?
“什么如何?”
“你相信我,还是要见睿郡王?”
“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我绝不允许你嫁给其他人。”
陈瑾曦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什么意思?绝不能嫁给其他人,难不成只能嫁给他?她真是越来越乱,睿郡王的事解决不了,又不让她嫁给其他人,他究竟想怎样?
周云泽突然伸手敲她的额头,很委屈的说:“为何你总是对我不放心?”
“……不是,我只是盼着事情早早了结,难免急了点。”
她很想相信他,但心里总有一股难以摆月兑的不安,不过她也知道,除非她不管不顾的直接对上睿郡王,不然就只能等着他跟睿郡王周旋出个结果。
周云泽转为模了模她的头,语气带着无奈,还有一丝丝宠溺,“相信我,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凡事有我,天塌下来我也会帮你顶着。”
陈瑾曦的心更乱了,这个男人将她搞得越来越糊涂了。
走出云游四海,陈瑾曦还是有一种置身迷雾中的感觉,今日来此究竟目的何在?明明可以叫二哥哥转达的事,他偏偏要她过来一趟,说来说去一点进展也没有,事情还是在原处打转,倒是陪他下了一盘棋。
“姑娘,您还没有买书。”司画伸手拉住陈瑾曦。
“买书……对哦。”陈瑾曦轻拍一下脑袋瓜,转身之间,目光正好触及站在隔壁糕饼铺子前面的姑娘,一道画面迅如闪电刺进脑海,紧接着钻心的疼在脑子里蔓延,她连忙双手抱头蹲下。
司画和琴香吓了一跳,不过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周云泽的声音就响起了。
“怎么了?”周云泽急忙推开两个丫鬟,在她身边蹲下来。
长期以来的噩梦终于拨开一个角落,陈瑾曦看见一张女子的面孔,不由得激动的拉住周云泽,低声道:“你看看糕饼铺子前面的姑娘上了谁家的马车?”
虽然不解,周云泽还是顺从的看向隔壁糕饼铺子,见到原本站在铺子前面的姑娘上了马车,但马车并未悬挂任何标志。
“这是下人使用的马车,有什么问题吗?”
“她与刺青好像有关。”
周云泽壮似无意的四下看了一眼,“这件事交给我。”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干啥什么事都交给他?可是这会儿她脑子还是一团乱,也没心思在这上头纠缠不清,便胡乱颔首。
“我没事了。”陈瑾曦转头寻着司画。
司画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上前扶她起身,而琴香立即去马车停放处寻自家的马车过来接人。
此时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周云泽只道:“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请陈二哥转达。”
陈瑾曦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谢,而此时马车已经过来了。
周云泽退到一旁,看着陈瑾曦在两个丫鬟的侍候下上了马车,马车车轮辘辘的动了起来,直到离开视线,他方才转身走进云游四海。
回到定国公府,用过午膳,陈瑾曦便坐在书案后面,重新将今日见到的女子跟梦中女子连结,再仔细画下。
若这个姑娘是某个府上的丫鬟,那个噩梦的场景必是发生在高门大户,定国公府受邀参加的赏花会不是权贵就是高官,这也符合她再三琢磨之后的推测——她撞见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成了人家的眼中钉。
可惜她命大,一次又一次的逃过追杀,定国公府显然也察觉到了,意图将她送至庄子,
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但父母反对,最后他们这一房就迁到幽州去。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又远离京城,对方就不在她的身上花心思,如今她回到京城,对方会不会再一次对她出手?还是会先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忘了,再决定是否出手?
用了晚膳,陈瑾曦绕着院子消食,脑子还不住琢磨要不要将画像交给周公子?有周公子帮忙,找到人不难,但这样不是反过来逼对方出手吗?
可是直觉告诉她,这后头不是小贝当,而且她已经告诉周公子此人与剌青有关,她藏着这张画像好像不妥。
陈瑾曦边想边转身回房,让司画叫人备热水,泡了一个热水澡。
她觉得还是先问二哥哥的意思,论聪明才智,大哥远胜二哥哥,可是二哥哥的性子没有大哥讲究、细致,她跟二哥哥相处比较自在,遇事当然是先找二哥哥。
陈瑾曦不喜欢别人侍候,尤其洗澡时,附近有人她会浑身不自在,因此她会让司画回去休息,待她洗完澡,打开耳房的侧门,婆子就会自动进来收拾。
陈瑾曦很享受这种独处的时光,穿着木屐,脚丫子总可以出来透透气了,一边还拿着布巾随意擦拭头发。
不过,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书案后面的人——他正拿着她的字帖看得很认真,顿时一僵,手上的布巾掉落在地。
“不请明自来真是失礼。”周云泽放下手中字帖,目光转向她,然后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吗?
“知道失礼你就不应该坐在这儿。”
周云泽已经看傻了,一直知道她生得俊,可是再美的姑娘也无法与他相比,然而此时他觉得自己过去眼瞎了,竟看不出她的美。
见状,陈瑾曦又羞又恼的跳脚,谁会像他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赶紧出去!”
回过神来,周云泽指着书案上的画像,“这是今日在糕饼铺子前面的那个丫鬟?”
“你怎么知道她是丫鬟?”使用下人马车的可不见得是丫鬟,至少她就不是。
“她的衣着、配戴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
其实暗二悄悄跟上马车,最后寻到了景王府,几乎可以肯定此人是景王府的丫鬟,不过他觉得此事不宜告诉她,免得这丫头不自量力做出什么事。
“我也猜她是丫鬟。”
“她怎么会与刺青有关?”
事到如今,陈瑾曦也没什么好隐瞒了,“还记得我有个不愉快的梦吗?这个梦过去一直笼罩在迷雾中,除了某人手腕上的刺青,什么也看不清楚,直到今日见了那位姑娘,梦中另外一位女子的容颜突然一清二楚。”
“依你所言,你并不清楚梦中的场景在哪儿,是吗?”
“若知道在哪儿见到这一男一女,我就不会像无头苍蝇般,不知从何下手了。”
周云泽微微皱起眉头,“你可别乱来。”
陈瑾曦没好气的赏了他一个白眼,“我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吗?”
“是啊,要不我怎么会放心不下?”
怔愣了下,陈瑾曦脸红了,这个男人怎么喜欢突如其来的表白……这是她的认知,但也许他只是闲来无事撩拨一下,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乐子。
“这张画像我带走了。”周云泽将画像摺好,贴身收进衣袋。
“你是为了这张画来的吗?”陈瑾曦狐疑的问。
“我是来送点心的。”周云泽转头看了一眼几上的食盒。
陈瑾曦怔住了,没想到他会专程送吃的给她。
“你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我怕你晚上睡不好,听说吃甜食可以转化心情。”
其实他是不放心她,今晚不过来瞧一眼他别想睡了,便请府里的厨子做了几道甜点,再潜入定国公府夜探香闺。
“你居然也懂这个?”她好像喝下一壶蜂蜜,整个人连同吐出来的气息都是甜的。
“我懂的可多着。”周云泽绕过书案走到她前面,弯腰拾起地上的布巾,摊平置于她头上,唠叨道:“头发绞干了才能睡觉,要不很容易着凉。”
陈瑾曦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自个儿彷佛被电到一般,全身都酥了。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周云泽根本舍不得离开,可是这丫头香喷喷的,太过诱人他担心继续待在这儿会控制不住一亲芳泽。
“……”她肯定疯了,差一点开口叫他多待会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教人知道了,她的名声也毁了。
周云泽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陈瑾曦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她傻傻的双手抱胸,很清楚一件事,她的心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