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韦轩一连在秦王府吃了多日的闭门羹,也没见到赵莎华,最后不得不让家里的奴仆守在秦王府外,这一等又是两三天,直到奴仆看到赵莎华上了马车,急得派人回到庆安伯府通知伯爷。
刘韦轩紧赶慢赶,总算在最繁华的市街上拦截了赵莎华的马车。
一个男人赖皮是什么样子?就是挡在马车前大声的说——
“莎华,我错了,请你听我说句话,求求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在这里一直站到你愿意为止。”
他这举动将后面的车马生生挡住,有人好奇下车,许多人见状也过来围观,议论纷纷。
刘韦轩脸皮很厚,赵莎华可没有,她咬咬下唇,不得不下马车,命车夫将车子驶到对面
街口,别挡了他人去路,她则站往路边,看着立马走到她面前的刘韦轩,忍着厌恶道:“有话就说吧。”
“这里?”刘韦轩面露为难,“这……进去悦来茶楼,咱们坐下谈。”
悦来茶楼就在前方五步远,但她不愿意,表明要说就说,不说她就走人的态度。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刘韦轩选在此处原是要逼她下车,现在好像是拿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为了前途,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来意说明,“回到我身边吧,母亲跟映薇也
希望你回来,一家和和乐乐的生活。”
群众的议论声更大了,交头接耳不断,表情大同小异,鄙夷居多。
赵莎华好气又好笑,他脑袋坏了?竟要她回到他身边?没想到逼她走人的姜映薇及柳氏也会答应?
朱汉威的手段果真犀利,她不由得想到卢公公笑眯眯向她说起他跟罗英、吕勇奉秦王的命做了什么事,而那些事将庆安伯府的名声弄臭,令刘韦轩的前程受阻,让他们不得不屈服,甚至都求到她面前来了。
“我不愿意。”她拒绝。
“一夜夫妻百日恩……”
刘韦轩正想动之以情,围观的老百姓突然看向后方,他回头一看,姜映薇竟然也来了。
她快步来到他们身前,竟然就在赵莎华的面前跪下,“姊姊,求你原谅夫君……”
“你这是做什么?”赵莎华马上避开。
但姜映薇竟然还跪着转向她,眼泛泪光,“求姊姊原谅妹妹吧,真的是妹妹错了,错不
在夫君啊,所以只要姊姊肯回来,妹妹愿意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绝不在夫君跟前侍候,只求求姊姊帮帮夫君,向秦王说都是我这妹妹的错,请他不要因误会而断了夫君的仕途!”
四周再度响起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几个三姑六婆的声音更大了
“先前传的不是姜映薇是个未婚怀孕的蛇蠍毒妇吗?但眼下这委曲求全的模样,怎么都不像啊。”
“是啊是啊!”
赵莎华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身后的梅心、桃雨更是气得整个脑子轰轰响。
这在胡说什么啊!谁要回那渣男身边!
两人正要上前开骂,赵莎华制止了,朝她们摇摇头,她挑眉看着泪如雨下的姜映薇,她就这么爱演戏?
赵莎华深吸口气,“第一,我母亲是给我生了个妹妹,但她目前不过五岁,所以请你不要叫得这么亲密;第二,我仍是刘韦轩正室时,你双手护着肚子,告诉我你怀了我丈夫的孩子,趾高气扬,怎么现在却当众跪了,还哭得泪流满面?
“你二儿子百日宴会当天,你的陪嫁丫鬟推我跪下,压着我不让我起身,要打我一百、不,两百个板子,是你脑子出问题?还是以为现在哭一哭,装大度,大家就会信你?”
旁边有人议论起来——
“那天我也在场,真的是这样的。”
“真恶心的人,想混淆视听,骗我们这些人呢。”
“奸夫婬妇!”
刘韦轩脸色难堪,但他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前妻,她一向温驯善良,没想到竟会当众公开当天的事,她怎么变了?
姜映薇更是脸色惨白,她以为赵莎华就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一如过去,没想到和离后,个性竟变得如此难缠,但眼下能怎么办?“姊姊,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错都担了,姊姊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姜映薇,你装可怜的功夫太厉害了,我自叹不如,但你耳朵不好吗?我的妹妹今年才五岁。”她真的受不了她的惺惺作态。
众人看着姜映薇的目光益发不喜,继续指指点点。
“姊姊,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求姊姊回到夫君身边吧。”头都洗一半,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出戏演完,要算帐,都是日后的事了。
“啧啧啧,能这么拉得下脸的人很勇敢耶。”卢公公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人群里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捏着兰花指出声,偏偏他嗓子尖锐,从一干嗡嗡议论声中月兑颖而出,听得分外清楚。
有些反应快的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这是说姜映薇不要脸吧。
“笑什么?没听过知‘耻’近乎勇。”
卢公公瞪了一些笑出来的民众,偏偏又将“耻”字咬得特别重,好似怕人没听出来。
这下子,民众们都听出话里的嘲讽,哄堂大笑。
赵莎华没打算再跟这对无耻男女纠缠,直接往对面的马车走去,桃雨跟梅心也跟过去。
卢公公还笑眯眯的跟着群众围观,就见刘韦轩扶起妻子,脸色铁青。
姜映薇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而这些拐瓜裂枣的贱民还用这种谴责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她气愤的甩掉丈夫的手,快步推开群众返回后方的马车,丫鬟也急急穿过人群追上去。
刘韦轩不知该追哪一个,最后选择跟着妻子的方向跑去。
主角没了,人群也渐渐散开,而在另一街角,赵莎华让马车行驶一小段,便让车子在一间铺子前停下,交代两个丫鬟下去买调味料,原本想逛逛的,但现在毫无心情。
她靠向车壁,回想刚刚的事,轻吐了一口长气,她该为自己的勇敢拍拍手。
蓦地,帘子翻飞,朱汉威竟然窜进马车坐在她对面。
她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你刚刚做得很好,我还在想要不要再一次英雄救美。”他笑说。
糗了,刚刚发生的事他全看到了,“我可以应付的。”她有点无措。
“我倒希望我有机会能上前护你,你是女人,理该有男子相护。”他心疼她独自面对,但看到她能勇敢应付,他原本要上前的脚步就停下,他为她的勇敢而感到骑傲,这是他看上的女人!
“一个人其实也很好,女人没男人也不会过不下去。”
她明眸熠熠的看着他,她的想法也许惊世骇俗些,也从不敢对外人说,但她觉得她该跟他说清楚,别说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她曾和离过就不可能是他的良配,除非为妾……
但她不想也不愿意跟人共事一夫,且她的孩子日后将成为庶子庶女,永远低人一截,她不忍心也不愿意。
他直视着她,她那双灿亮明眸里的坚定美得令人动心,“你没有我一定过得下去,但我没了你,一定过得不好。”
这项认知,他有,她也有,因此她莞尔一笑,“我们有约定啊,只要王爷付得出十两,我这个厨娘一定跑不了的。”
“我要的不止是当厨娘的你。”他把话挑得更明。
“我只适合当你的厨娘。”
她也是认真的,能以这样的身分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为他准备一餐又一餐,她已经很满足了,那一日他在庆安伯府所说的一切,足以让她细细回味一生,“你放心,我会一直把自己照顾好的,不会龄待你的胃。”
她在他面前能如此自在,是因为想清楚了只有主子跟厨娘的关系吧。
他深情凝睇她,“是,我知道你一直把自己照顾很好,虽是女子,你有韧性,意志更是坚如磐石,没有我,你一样可以靠一手厨艺好好生活,养活弟妹,但扪心自问,你没有脆弱的时候?没有在某个时候想卸下坚强的面具,不必什么都靠自已,不必承担那么多责任?可以对自己好一点?”
她没有说话,他说的这些,在她心情低落时、难过时都曾想过,但她必须坚强、必须勇敢。
他突然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将两人交叠的手轻轻放到她胸前,“试着把我放在这里,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他看多京城贵女的纤弱骄纵,她的坚毅就显得特别珍贵。
她低头,他的手贴着她的手放着的位置——心上。
马车回到秦王府,但马车上的温馨并未延续到府内,元凤郡主李雪竟在府里备好一桌好菜,让丫鬟们提着食龛到秦王府,如今已摆满一整桌,她笑意盎然在一旁,等着朱汉威的赞美。
李雪自然也看到与他一齐回府的赵莎华,亲切的要邀她一起同桌,但赵莎华没有忘记自己的身分,行个礼就先回月牙斋。
这让卢公公怒其不争,一路跟着她叨念不休,“护食你懂不懂啊?小殿下就是个香饽饽!”
厅堂里,朱汉威虽然坐下,但脸色不善,“本王不是跟郡主说过不需要费心?”
他没掩饰他的不领情,口气极冷。
“这些都是王爷爱吃的,快尝尝。”她却彷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仍是笑靥如花。
桌上的珍馐美馔看来的确是色香味倶全,色泽诱人的五花东坡肉、皮脆内鲜的烤鸭、清甜滑女敕的海鲜豆腐烩,还有葱姜清蒸鱼等等。
他仍没动筷子,只是定定看着坐在对面的她,“人的口味会变的。”
她笑意一收,低声说:“我也可以煮王爷现在喜爱的口味,只要王爷肯给小雪一些时间,小雪一定做得到的。”
他抿紧薄唇,“别把心思放在本王身上。”
她的双手在桌面下紧握成拳,“为什么?难道这么多年来小雪对王爷的心思——”
“本王已有喜欢的人了。”他没隐瞒,事实上在庆安伯府的事传出去后,就有不少关于这样的流言。
“是赵姑娘吗?”她忍住心中的妒嫉,泪光闪闪的看着他。
“本王没必要回答郡主。”他直接拒绝了。
“请王爷告诉小雪,这对小雪很重要。”她手握得更紧,感觉指尖陷入掌心。
“郡主的重要,本王有必要在乎吗?”他反问。
这话够冷血冷情,更让李雪的心碎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张她算计了多年的俊颜,以为自己已将他掌握在手中,他却在多年前伤癒后离去,与她就此疏离,好不容易再相见却形同陌生人。
不!不能这样的!那她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她还没有输,太皇太妃已经在往京城的路上,只要有这个外援,她再也不会孤军奋战、独木难支。
她缓缓站起身,眼中含泪,深情的说:“这一辈子,小雪认定的人,就不会轻易放手,至于最后不管是什么位置,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哪怕也只是一个小小厨娘,小雪也愿意。”
这么动听又卑微的情话,是个男人就应该感动万分,可惜他是一个死过一次—人,只是沉默。
李雪泪流满面,二度泪奔离去,却在厅堂门口看到赵莎华及卢公公。
让情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更觉难堪,低头快步离开,身后追上的丫鬟倒是狠狠的瞪了赵莎华一眼,才去追自己的主子。
卢公公笑眼离眯眯的推了赵莎华进厅,“拉你回来没错吧,小殿下可不是什么菜色都要的,你去陪陪他。”
卢公公眉开眼笑的转身走了,不过这样凑合太慢了,他抚着下巴,认真考虑要不要加点料?生米煮成熟饭,小小殿下才会快快出生。
厅堂里,面对心情似乎好转,带着一抹玩味笑意的朱汉威,赵莎华有点困窘的解释自己是被卢公公一路强拉回来的,也被迫听到他跟李雪的对话。
“快刀斩乱麻,我对她既然无意,就别再浪费她的时间。”他说。
她是能理解,但那样的话还是太伤人了,只是他就真的那么喜欢自己?元凤郡主对他的心思满京城百姓皆知,有身世地位,也有一手好厨艺——
“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她粉脸涨红,她根本没问出口,怎么他却答了?她皱眉,又不是她肚里的虫。
实在是她的表情太可爱,他突然起身,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她急着要推开,他却抱得更紧,“华儿,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顾忌、很多想法,但试着别想那么多,只感受我对你的心,好不好?”
不是不好,怕会眷恋,怕会沉沦,怕会舍不得,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害怕,但此刻容许她暂时拥有这份不该拥有的温柔怀抱,留待日后孤独时刻,可以回味……
她阖上双眸,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爷,好消息!”
罗英跟吕勇冲了进来,赵莎华吓得急急从他怀里挣月兑,一张脸烧红得就要冒烟,根本不
耙看向两人就先跑了。
但很快的,她又从月牙斋跑回主院,因为他们找到赵晋元了,而且还将人绑了回来,但他什么都不肯说,除非见到赵莎华。
于是在主院厅堂,她看到浑身脏兮兮,痩到不成人形,但精神还算好的弟弟,她喜极而泣就要奔向前抱住他,但被朱汉威硬生生从中拦阻,命人先将与乞儿无异的赵晋元洗个干净,再备些吃食填了肚子,才让这对隔房姊弟见面说话。
赵晋元将他这段日子躲藏查出来的线索一一告知,包括查出来是谁栽赃陷害他,在手背咬了齿痕,让他背上凶手之名——那人正是在工部任职的多年友人。
此时天空风起云涌,似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