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清晨是凉爽而又充满活力的,鸟雀声此起彼伏,然而卧室内的床帷低垂,帐中人相拥而眠,睡意正浓,丝毫不受屋外的声响影响。
李素月整个人都被人搂在胸前,两座雪峰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两个人四肢相缠,以一种最亲密的贴合在一起。
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山中的鸟雀鸣叫,可是眼皮沉重得根本睁不开,她实在是太累了。
一整晚她都断断续续的被人折腾来折腾去,几乎没怎么阖过眼,天色将明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生活习惯虽然在叫嚷着让她醒来,可是疲累的身体机能却阻止了她可能的意识清醒。
卓玮玠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无意识地将被子掖了掖,继续自己的睡眠。
屋外的人都放轻了手脚,生怕惊醒屋中人。
在没有人惊扰的情况下,卓玮玠两人一直睡到了近午时分。
梳洗过后的李素月依旧是懒懒的,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劲儿,精神很好的卓玮玠将她抱坐在膝头,一口一口地将食物喂到她嘴里。
李素月已经从最初被这样对待时感觉羞耻而变成了如今的麻木,随他去吧。
吃完饭,两人照旧在院子里消食散步。
一尘观的吃穿用度、各项摆设虽然比不上王府,但是山里的空气好、安静,每日去前面殿里拜上一拜,人的心也跟着安宁。
院子里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卓玮玠顺手摘了一朵插到了妻子的发髻上,真是人比花更娇,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不让他把她揉到骨子里去啊。
人常说,度过新婚燕尔的三个月,便会慢慢感到厌倦,可他已经跟她一起生活了一年多,非但没有丝毫厌倦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离不开她。
“你今日的五禽戏还没有打,打吧。”李素月伸手捂唇,打了一个呵欠,在梅香铺了锦塾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副准备监督的模样。
“阿月,你真的好严格。”卓玮玠忍不住笑。
李素月胳膊撑在石桌上,半扶着额角看着他温柔一笑,下一瞬倏忽脸色一沉,“打。”
说了要陪她长长久久的,不把身体养好了,都是空话。
埃王殿下便只好在妻子的监督下认认真真地打起妻子让人帮他寻来拳谱的五禽戏,这五禽戏有些动作真的有些不太美观,他起初其实是拒绝学习的,奈何妻威过盛,他不敢撄其锋芒,夫纲不振啊……
卓玮玠打完一趟五禽戏,却发现妻子拄着额头又睡着了,竟然这么困乏吗?
晚上通宵什么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他也就是精力允许的时候偶尔放纵一下罢了,可是阿月这阵子总是容易疲倦……
他一走到她身边,李素月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打完了啊。”
“完了。”卓玮玠伸手抱起她。
李素月将头偎在他怀中,眼睛又重新闭上,含糊不清地道:“好困。”
“困了就睡吧。”他柔声回答她。
李素月没有再出声,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卓玮玠抱着她回到两人的卧房,将她轻轻放到了床上,替她拉过薄被搭在身上,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妻子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走了出去。
“去把刘老叫来。”
“是。”得了吩咐的王府侍卫领命而去。
刘太医很快便过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煎好的药。
看到福王的第一眼,他便道:“王爷的药好了,趁热喝。”
卓玮玠伸手拿过药碗,未喝嘴里便已经有些发苦了,“刘老,阿月最近不太对劲儿,您帮着看看。”
“老臣这就去。”
“她在睡,动作轻些。”
“是。”
卓玮玠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手里的药,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地喝了下去,喝完药,漱过口,确定身上没有带着药味,他这才转身进了房间。
刘太医已经在仔细地诊脉,表情有一点点的凝重,这让随后进来的卓玮玠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旁边伺候的菊香、梅香也是揣揣地看着刘太医。
随着刘太医诊脉结束,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舒缓了下来,朝着卓玮玠的方向看过去。
“阿月究竟怎么了?”卓玮蚧一脸的焦急。
刘太医的脸上却是浮上笑意,朝他一拱手,笑道:“恭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
卓玮玠半晌没有反应。
“王爷?”刘太医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卓玮玠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眼睛眨了眨,张口欲言,几次后笑容终于慢慢爬上眉眼,整个人似乎都有要跳起来的冲动。
其实不独他很高兴,就是旁边听到消息的菊香梅香也是内心止不住的一阵激动。
卓玮玠有些激动地在屋中走来走去,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准确地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手不住地搓着,又走了几个来回,他微微拔高了声音,喊了声“来人”,然后意识到什么又快速地将声音压了下去,推开门来,走了出去交代外头的侍卫。
“回去向老总管报信,王妃有喜,让他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快去。”
“是。”领命而去的侍卫脚步也带着轻快,他们王爷有后了,按照福王一系惯例,这几乎可以说铁定会是个男丁啊。
卓玮玠在院子里将自己激动的情绪慢慢抚平后,这才回了屋子去看妻子。
一无所觉的福王妃仍旧好梦正酣,他轻轻地在床边坐下,握住妻子的一只手,脑中不期然地想起了两人曾经过往的一幕幕。
初见、相识……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走过了那么多的时日,而她现在的肚子正孕育着他们的儿子,真好啊!
李素月一觉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她扭头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目光灼灼看着她的丈夫,“做什么呢?”
面对她的问题,卓玮玠只是笑,笑得李素月一头雾水,用力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却没能成功。
“放手。”这人莫不是傻了,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他了?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没动过的卓玮玠此时方才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麻木,他表情略显扭曲地道:“你有孕了。”
这消息太出乎意料,李素月有些呆,过了一会儿才把另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小肮上,表情有点儿茫然地道:“有了?”
“嗯,有了。”
听到这个答案,又过了一会儿,她才低低地笑了出来,“有了啊。”
最初她确实是不想替他怀孕生子的,因为那时他逼着她嫁。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对他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她已经不排斥受孕,只是十分担心孩子的身体,于是想着不也好。
但当孩子真的来了,她又怎么会拒绝?
不管怎样,这个孩子都是在被人期望中来到的。
卓玮玠小心翼翼地将她搂抱到怀中,声音微微发着颤,“我们有孩子了。”
“嗯。”她笑着红了眼眶。
然后,卓玮玠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身体微僵,“我昨晚那么折腾,没事吧?”
李素月忍不住笑了,“刘太医可说过什么?”
“没有。”
“那就是没事了。”
卓玮玠往自己额头虚虚抹了一把,带了些害怕地说:“幸好没事。”
见他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李素月不得不反过来安慰他,“虽说前三个月要小心,可是有些人怀孕两三个月自己都不知情,孩子也安然无恙,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
卓玮玠想想也是,有些人孕期折腾来折腾去,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妥妥当当的,有些人千小心万小心,孩子还是留不住,父母子女缘,总是要顺其自然的,该是你的跑不了,不该是你的,留也留不住,他确实应该放松心态。
罢开始,他担心自己撑不到吉日,便强硬地让她先跟了自己。
后来他差一点儿熬不过春天,却还是亲自迎娶她进门。
现在她的肚子里又怀了他的孩子,他觉得自己是能够看到小家伙出生长大的。
她该是他的妻,他该有子嗣,那么期待一下自己能陪伴孩子长大不过分吧?
“观里虽然清静,却总归有些不太方便的地方,你如今怀了身孕,咱们还是回府吧。”
卓玮玠尝试着劝说。
“好啊。”
没想到李素月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这让还准备继续游说的卓玮玠怔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她忍不住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不愿意回去呢。”他实话实说。
“没事的时候住在这里自然是万事舒心的,可我这不是有身子了吗?万一口味变得习钻起来,这里到底是不方便的。”
“就是就是。”他也是考虑这个问题才会想劝她回府的。
夫妻两个商量好,看看天色,想着现在出发应该能在天黑前回到京城,他们也就没有耽搁,直接动身。
彼及妻子有了身子,卓玮玠仔细吩咐了车夫,所以马车一路走得缓慢,生怕颠簸到了车上的孕妇。
这让李素月有些哭笑不得,但考虑到准父亲的心情,她到底没说什么。
当马车停在王府侧门外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安总管亲自领着人等在那里迎接王爷夫妇归来,心中的激动兴奋难以压抑,他打从得到消息就不停地安排这安排那,务求让王妃能够舒适安稳地养胎。
李素月是不被允许下地的,直接被软轿抬进了内院,然后,厨房很快便把做好的美味佳肴送上来。
李素月在丈夫灼灼的目光下,吃了三碗饭,还喝了一碗参鸡汤,这才在他满意的目光下放下筷子,而看着这样的卓玮玠,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孕期可能会有点儿辛苦,而这辛苦甚至可能不会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带给她的。
孕夫,这个生物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但是她却甘之如饴,前十几年没有得到过的关注宠溺在她嫁给这人后都得到了补偿,而她月复中的孩子也会在满满的爱下降生,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怀孕满三个月,事情就可以往外说了。
于是宫里收到了福王妃有孕的消息,然后,很多人便都知道了福王妃有孕的消息,再然后有一些人忍不住开始算福王还能再撑多久才去见先皇。
埃王一系的命运就是这样诡异又难以理解,在没有子嗣前,大家都在担心接下来福王府得过继嗣子,有了子嗣后,大家又开始担心福王挂掉的时间。
总之,福王一系真是让许多人都忍不住必心。
承平伯府的丁老夫人派人送来了代表娘家人的贺礼,承平伯三弟府上也派人送来了贺礼,福王府都收下了,并送了回礼。
但是随后镇远侯府送来的贺礼,却被福王府拒于门外——亲疏远近立现。
丁老夫人和丁三夫人,福王妃都是认的,但是镇远侯她却是不认的,福王府清晰明确地向大家传达了这样一个讯息。
而福王妃的孕期口味也一直在发生着变化,从一开始的喜辣,到后来的嗜酸,从最初吃鸡,到酸菜鱼独宠一时,再到喜食藕片……王府里的厨子整日挖空了心思就为了满足王妃可能突如其来就改变的口味。
随着食量越来越大,李素月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了起来,渐渐的走路都不得不依靠着侍女的搀扶了。
在她怀孕的日子里,不时会接外祖母和三舅母过府来一起看看戏,赏赏景儿什么的,甚至也会在府里举办个什么赏花会,游园会,热闹一下。
请来的客人也都是知晓分寸的,就是陪着福王妃热闹热闹,并不会出什么么蛾子,像庆国公府那样两次花宴都有不请自来的人捣乱的情况绝对是不会出现的。
冬天在不知不觉中便过去,而卓玮玠又熬过了一个冬日,开始期待着儿子的降世。
三月的一天,李素月清早便开始发动,卓玮玠连忙派人去请来了承平伯府的丁老夫人和丁三夫人程氏。
有了丁老夫人坐镇,卓玮玠的心总算跟着安定了不少,只是产房里偶尔传出来的痛喊还是让他揪心,恨不得以身代之。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福王府的小郡主终于呱呱坠地。
是的,小郡主!
在听到产婆出来告知的消息时,外面等候的外曾祖母,外舅婆,加上小郡主的亲爹都是一脸的呆愣,然后才是喜不自胜。
郡主这个性别对于福王一系来说,那真的是个奇蹟啊,长年不改的定律被打破了,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代表着还有什么会有所改变呢?
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是小王爷的时候,小郡主以无比剽悍的来势打破了人们的既定认知,野蛮地在福王府落地生根。
小郡主落地的当天下午,便有了自己的小名——福儿,寓意福气满满的一个小名。
埃王府亲生儿体弱什么的,完全不存在,小郡主腿脚有力,胃口极好,三个女乃娘是常备人员,总之,她一天一天地茁壮成长。
满月之后,宫里便赐下了“福音郡主”的名号,也是寄予厚望,祝福满满。
半年后,皇帝亲自给福音郡主赐了名字:卓莹瑜。
接下旨意后,抱着女儿坐在凉亭里的卓玮玠神情有些不满,忍不住苞一边的老总管抱怨道:“这是我女儿啊,为什么名字不让我起?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多个名字了。”
要不是因为之前准备的全是儿子的名字,女儿的名字要重新起,也不会给皇上钻了这个空子。
安总管只是在一边笑咪咪地站着,并不说话。
王爷最近是钻了牛角尖了,皇上赐名多好啊,他们福王府的小郡主果然是福气满满啊,这还不满周岁,郡主名号、食邑便都有了。
“福儿啊埃儿,你个小没良心的,见了皇帝便连父王都不要了吗?”卓玮玠又念叨起来,看着女儿一脸痛心。
对于这一点,卓玮玠表示自己真的很困惑,皇上哪里有他长得好看,都是个老男人了,可偏偏他抱着女儿去见皇上的时候,女儿却对皇上表达了满满的喜欢,被皇上抱着开心得直笑,甚至都不想跟他回来了。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念叨呢?”
听到这个声音,安总管欠身施礼,“王妃。”
穿着一身杏色衣裙的李素月只盘了简单的髻,簪了两朵花房里的粉色月季,不施脂粉,不戴金银,打扮简素地在丈夫身边的位置上坐了。
看到妻子,卓玮玠忍不住说道:“福儿的审美有问题啊。”
李素月一脸冷漠,这人有时真的是有些过于自恋。这世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谁规定非得是他这一类的才会招人爱啊。
“阿月,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李素月闭了下眼,再度睁开看着他道:“我刚刚去见过刘太医了。”
“啊,你哪里不舒服吗?”卓玮玠立时便有些紧张起来。
一旁的梅香笑着道:“婢子给王爷贺喜了,王妃又有喜了。”
“真的吗?”卓玮玠抱着女儿激动地站了起来,又有些像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傻傻地感叹道:“又有了啊。”
“恭喜王爷王妃,贺喜王爷王妃。”亭子内外服侍的人都一起恭贺。
“赏,统统有赏。”卓玮玠一挥手,表示养。
李素月看他那副兴奋得不知东南西北的模样,伸手将女儿从他手里抱了过来。
卓玮玠立时便一副护崽老母鸡一样担心地道:“你小心些,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福儿踢人可疼了。”那小办膊小腿结实有力,打人踢人是真疼。
李素月恍若未闻,额头跟女儿的小脑袋顶了顶,惹得她咯咯直笑。
卓玮玠在一边团团转,试图抢过女儿,“还是我抱吧。”
李素月却没理他,迳自将女儿递到了梅香手上,梅香小心抱妥小郡主,卓玮玠立时便有些羡慕嫉妒恨起来。
梅香的小心脏都被他看得直抽抽,想着她真的不是拐卖孩子的坏人啊,王爷别再这样吓人地看着她了。
“等你彻底平静下来再抱她吧。”李素月面无表情地拍板做了决定。
“哦。”卓玮玠可怜巴巴地应声。
“天凉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着凉了。”
“我知道,近来已经好多了。”为了能多跟女儿亲近,他一直努力不让自己生病的,虽然不能杜绝,但发病的次数已经明显少多了。
李素月看着某人这女儿奴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除了孩子的爹宠着女儿,宫里的皇上、王府里的安总管等人,也是对她呵护无比。
原因就出在自本朝开国至今,福王府就、从、来、没、有、过、郡、主!
所以福儿出生,别说她爹了,就连皇上都觉得这是个异数啊,而出现异数就代表着变数,大伙儿都想,这是不是代表以后的福王都不会再是短命相了呢?
小郡主被寄予了厚望,李素月觉得如果她女儿知道真相的话,大概会觉得压力如山大。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她的福儿会在父母宠爱,还有许许多多人的爱护中长大,会比她小时候幸福快乐,这就足够了。
他们一家三口很快就要变成一家四口,或许未来也还会增加成员,但是她却对此充满了期待。
自从遇到这个男人开始,她就被他宠了起来,宠得她曾经冷硬的心都变软了,渐渐地越来越离不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