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我衣袍给了,您也穿了;我鲜鱼粥也熬,您也吃了,您怎能一点人情都不讲?”尹挚不满了,火气也冒出来了。
“你这是跟我翻脸了?”尹贤凉凉瞅着她。
尹挚小嘴振了又抿。“祖父,我预定在衢州只停留三天,还有许多事要做,尤其是晁枢引派了暗卫出去搜人,所以……”
“他跟我说了,这事我也能替他作主,横竖要真搜到人了,让暗卫直接带过来,交给两个千户审问。”
尹挚眉头皱了皱,忍不住问:“他跟祖父说了多少?”
还能跟祖父提这些事,表示他并无大碍,而且昨儿个许是跟祖父聊了不少。
“一个姑娘家过问朝廷要事做什么?”
“祖父,人还是我要他搜的呢。”她好歹出了点力,难道就不能多知道点内情,好让她知道怎么应对?
“是,功劳一件,要真破了案子,回头跟皇上讨赏去。”
眼见祖父一副没得商量又油盐不进的模样,她知道再待下去也不可能从祖父嘴里问出什么消息,只能悻悻然地离开。
“这丫头,真是女大不中留。”尹贤啐了声,捧起了鲜鱼粥慢慢品尝,谁知道下一回得等到什么时候才尝到。
说来也巧,当天下午,暗卫来禀找到其中一人,而且就在衢州附近。
“直接把人押过来吧,这是你家头儿说的,人要是押过来就交给你们两个处置。”尹挚边揉着手边说着。
讨厌,这《女诫》的字也未免太多了些,祖父心真狠,竟要她一天抄十遍!
“郡主见到头儿了?”左旭诧问着。
“没,是我祖父代传他的意思。”她托着腮道,杏眼从左旭身上扫到杜获身上,想了下,喊了声,“杜获。”
“郡主有事吩咐?”
“嗯……没事吩咐,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郡主尽避问。”
“知府设宴那天,你进知府的外书房做什么?”尹挚问话同时,一双杏眼眨也不眨地直瞅着他。
左旭闻言,不由也盯着他。
就见杜获神色不变,不疾不徐地道:“是知府带我进外书房的,讨论有关头儿要跟知府调粮船的事。”
“喔,对,头儿确实是那天跟知府大人调粮船。”左旭不假思索地道,又面带不解地问:“郡主怎会突然问起这事?”
“没什么,只是碰巧瞧见,问问罢了,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尹挚松活了肩头后,又拿起笔来开始抄《女诫》。
待两人离开之后,多静才问:“郡主怎么没跟奴婢提起这事?”
“后来发生很多事,也就忘了说了。”
罢才,她试着向杜获套话,杜获的反应让她起了鸡皮疙瘩,他如果真的没撒谎,神情和表现都是正常的,但如果他撒谎……那就太可怕了,偏偏她心底又信不了他,谜团是愈滚愈大了。
“既然都过这么久了,郡主突然问起杜获,莫不是在怀疑什么?”多静从小就跟在她身边,自然清楚她不会随意找人搭话的性子。
“也不是怀疑,只是有时候总觉得有些事太巧合,太过理所当然就显得刻意牵强。”
“郡主指的是昨晚的事?”
尹挚把笔一搁,垂睫思忖。多静说了,祖父是先到院子里找她,后来才找去晁枢引的客房,可是她的院子离客房有点距离,祖父没道理一开始就起疑,而且马上杀过去。
然而从院子到客房,祖父竟来得那般快,等于毫不迟疑朝客房而去,总觉得是有人刻意领着祖父过去的,否则不会那么快。
而能够在客房和院子之间走动的唯有左旭、杜获和她的护卫,所以她很合理地选择怀疑杜获。可是姑且不论是否跟杜获有关,揭发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和晁枢引像是落在某个圈套,偏又不知道圈套的边缘在哪,又该从哪逃出,像是织错的蚕丝,找不到线头,一点头绪都没有。
然而,祖父像是知道了什么。
依她对祖父的了解,祖父要是真的动了肝火,肯定坐不住,不会和晁枢引聊近来发生的事,所以祖父的怒火早就灭了,那他为何要软禁晁枢引?
祖父向来不做没道理的事,他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是认为她还是个小丫头,什么忙都帮不上?
“小姐别想了,赶紧抄《女诫》吧,不赶紧抄,到了晚上会交不出去的。”多静催着,顺便替她揉了揉手。
尹挚回神,哀嚎了声,认命地又拿起笔来。
入夜时,雨终于彻底停了,这时也传来一个坏消息。
“人死了?”尹撃惊得都站起身了。
“……本来人好好的,也塞了他的口防他咬舌或是咬牙里的毒药,就把他关在客房里派了人守着,哪知道刚刚去看,人就死了。”左旭说到最后,愈来愈心虚,头都垂到抬不来。
有个想法瞬间成形,尹挚月兑口问道:“怎么死的?”
“割喉而死。”盛珩从外头走来,脸色有些凝重。
“死时的神情呢?”
盛珩微扬起眉,不禁失笑。“阿挚,重要吗?”
“重要。”可以根据死者的神情判断,他是否和行凶之人相识。
“不重要。”盛珩敛笑,使了个眼神,让左旭先退下。他在她身旁落坐,跟她讨了杯茶。
“西墙那头有被闯入的痕迹,尹府的护卫被杀了一个,有人闯进尹府杀人,这事就是不寻常,老将军已经派人彻查了,虽说不一定会有结果,但姑且试试吧。”
尹挚皱着眉,喃着,“线索又断了。”
盛珩垂眼看似赏玩茶杯,心里却有了其他思量。“跟老将军说一声,咱们还是早点回杭州吧。”
“也好。”
想了想,尹挚便去跟祖父告知此事。
“再等等,不是说还在搜人?”
“搜人没有那么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的。”尹挚急着离开,也是担心因为他们一行人在此连累了祖父。
“凡事很难说,再待个两天也不迟,还有,今日的十遍《女诫》抄完了没?”尹贤话锋一转,等着收作业。
尹挚不禁哀嚎出声。“祖父,《女诫》的字好多,写都写不完。”
“字多,多抄个几遍,你才记得住。”
尹挚气呼呼地往外走。
待她离开,尹贤才徐步走到梢间暖阁,瞅着若有所思的晁枢引,道:“这事,你可有头绪了?”
他之前会决定将晁枢引软禁起来,就是因为那抹将他引到客房的人影让他觉得有异,仿佛有人刻意要破坏两人亲事,尽避他推敲不出用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影是晁枢引身边的人。
他身边的人岂会不知道晁枢引对尹挚的用心?就怕是太过清楚,才要破坏。
晁枢引沉着脸,轻点着头,“再多等两天,就更能确定了。”
他不愿相信他的身边出现内鬼,可吊诡的是,他竟有种曾经历过的感觉……
两日后,暗卫没有找到搜寻的人,却在衢州附近的城镇里发现几起命案,被杀之人全都被毁了容。
消息传回时,尹贤淡淡地对晁枢引道:“你知道怎么做。”
“晚辈知道。”
“还有,就算回到杭州,你也不准再跟阿挚靠太近,一旦让我知道了,你俩的婚事就当没这回事。”尹贤下了最后通牒。
晁枢引莞尔,还是点头允了。
走到外头,就见尹挚不住地打量自己,像是要确认自己是否完整无缺,他不由低笑出声。
“就说了他会完整无缺,你难不成连祖父都信不过?”尹贤没好气地道。
“祖父想哪去了。”尹挚脸色讪讪地道,可离别再即,她还是忍不住轻揪他的袖角。
“祖父,我要回杭州了,到时再给您写信,您要记得不能喝酒,把身子养好,我等着您上京给我主持婚事呢。”
“知道了,还等你给我熬鲜鱼粥呢。”尹贤不舍地轻抚她的头。“要是受了委屈,尽避跟祖父说,祖父给你讨公道。”
尹挚眸中带泪地笑着,再跟他嘱咐了几句后便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里,尹挚不住地打量着晁枢引,甚至轻抓着他的手臂。
他不禁失笑道:“你以为老将军把我砍成重伤了?”
“没,只是看看而已。”她相信祖父下手不会那重,但还是眼见为凭较妥当。“这几天,你跟祖父聊了什么?”
“没什么。”
一个拳头很不客气地朝他肩头落下,他吓了跳,坐在对座不发一语的盛珩却是忍不住地放声大笑。
“一个个都瞒着我,你们都不觉得有些事得跟我说一声,我才不致于扯你们后腿?”她也瞪了盛珩一眼。
这两天盛珩没了笑脸,老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要说心里没事她才不信,更过分的是她身边的男人,分明跟祖父吐实不少,到她这儿就变成哑巴,难不成她还得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才肯说?
“放心,什么事都没有。”盛珩揩了泪花说着。
搜寻之人被杀一事,他们并没有对她提,有些事不说,就是怕她会横插一脚。
尹挚哈了声,裹着斗篷缩在角落里,懒得睬他们两个。
晁枢引和盛珩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