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学文三人回到自家之后,没多久,果然王坚就上门来问案了。
暗芃想到今天的事,虽然害怕,但还是在家人的陪同下把事情都说明清楚。
晚上,傅芃因为见了不舒服的东西吃不下饭,夜食就只有傅学文跟傅茜两人。
暗家虽是耕读之家,不过傅学文并没太多文人的毛病,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暗学文挟了块爽脆的腌萝卜放进嘴里,眼睛扫向另一边的女儿,眼神沉沉,欲言又止。
一顿饭里,傅学文就只顾着盯着女儿,嘴里吃了什么东西自个儿都不知道。
暗茜又不是瞎了,看不见她爹那么明显的目光,但她还是忍到吃完饭,泡了一壶热茶给她爹以后,才坐到椅子上看着他。
“阿爹,一整个晚上您都盯着我看,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暗学文一顿,把热茶端起来用杯盖刮着茶沫,想了又想,“茜娘,咱们这豆腐店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暗茜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对她爹问的事情感到有些疑惑,总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件事,不过她还是开口道:“爹不是想把铺子租出去?我身子得调养,把铺子租出去也好。”她家的豆腐店正好在街道口附近,是做生意的好位置,不愁没人要。
“嗯,爹也是为你好,身子好才是最重要的,铺子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日常有我的束修也不用烦恼,再说,爹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钱,家里用不着你担心。”难得女儿自己想开了,他也高兴。
“爹,您就想跟我说这个?”傅茜问他。
暗学文迟疑了一下,“茜娘,你……觉得跟王绍这门亲事……妥当吗?”这才订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连着两次碰上命案,两次还都跟王绍还有茜娘在一块的时候发生,这真是不太……好。
虽然他说的那么委婉,傅茜却一下就领会他话中之意,脸色当下就不好看了,“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都已经定了亲,哪来妥不妥当的问题。”
见她脸色不好看,傅学文心里有点酸酸的,这都还没嫁过去,就开始帮那小子说话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心里又酸又苦,傅茜倒是真的生气了,“爹!您往常不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您方才说那话都不怕咬舌头?”婚事又不是玩笑,怎容得这样反复。
“我知道,不过这……太触楣头了些。”子不语怪力乱神没错,但那是没到自家孩子身上,到了自家孩子身上,怎么样都得多想想。
“哪来的这种话,您以后别拿这出去说,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您女儿是衰星了。”傅茜气呼呼地说道。
“爹不是这意思,我怎么可能说自己的女儿是衰星,我说的是那小子。”一听她误会了,傅学文赶忙解释道。
暗茜听了更生气,“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人家有名字,叫王绍,爹,这些话我不爱听,您以后别说这些让我心里不好受。”
她小嘴巴啦巴啦地说完这些话后,还不高兴地给了她爹一个生气的眼神,甩着门帘把她爹扔着就跑了。
暗学文被扔在大厅里,错愕地瞪大眼,然后又变成失落,“还没嫁人呢……我会不知道那小子叫王绍吗?”不高兴地喃喃自语一阵,又瞧了一眼女儿跑出去的方向,闷着头碎碎念着回自个房里去了。
不理会傅学文复杂的心里感受,傅茜气鼓鼓地跑回房间里,今天的事,她本来就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爹没安慰她,还多剌了她一下。
自己默默地气了好一会儿后,她才从床里的小几上拿下一个绣篮,绣篮里放着做到一半的鞋子,白皙的手轻轻地抚过鞋面,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方才爹说的话虽然让她很不开心,不过很多知道他们订亲的人家,肯定也会这么想的。
哀过没有花纹的素色鞋面,这是她为了王绍做的,上一次不经意看见他穿的都是磨损严重的鞋子,帮傅芃做鞋的时候,忍不住就多准备了一份材料。
崩量了鞋码,帮傅芃做完了鞋后,还是把这份鞋料给抟出来做了,考虑到王绍经常在外面跑,她用的底比较厚,鞋边又用了羊皮,这样鞋子不论夏冬都能穿。
篮子里的鞋已经做好了一只,另一只的鞋底也做好了,剩下就是鞋面,以及跟鞋底缝合起来。
抛开那些烦乱的心思,傅茜借着烛光慢慢地将鞋子给缝起来。
她缝得专心,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耳边隐约听到声音,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仔细一听,半掩的窗户真的传来细碎的声响。
这么晚了……傅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喊了句,“谁?”
“茜娘……”窗外传来微弱的声音,很耳熟。
暗茜愣了下,把手里的鞋放到一边后往窗户走,透过半掩的窗户缝隙望去,黑漆漆的夜色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绍子哥?”惊讶地掩住嘴,她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人影。
月光下,王绍的身影慢慢映入她的眼底,来到她的面前,对她一笑。
也许是夜色、也许是心动,他这一抹笑,陪伴着月光倒进了她的眼底,也落进了她的心底,快速跳动的心,彷佛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让她怔怔然地捣住了心口。
王绍见她被自己吓得呆愣的模样,笑着伸出手在她额上轻弹一记,“发什么呆?”热度从他碰触的额间漫延开来,贝齿轻咬着下唇,双手微微颤抖着,傅茜努力稳下自己紊乱的心,吸口气缓慢地开口,“绍子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月光很亮,轻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小脸上的慌乱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软,大掌抚过她的脸庞,“我来把东西给你。”
这样就好。慢慢的,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这样的感情细水长流更好。
“东西?”眨眨眼,不解地看向他。
他笑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木盒十分精致,上面雕着漂亮的茉莉图腾。
暗茜愣愣地接过手,她大概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了,不过这木盒跟白天拿的那个也差太多了,白天那不过是用便宜木料做的,现在她捧在手心的则是檀木,光是拿近就能闻到檀木特有的香味。
慢慢地打开檀木盒子,果然里面放着白天买的那几样饰品,还多了一个小玉坠子,是压裙用的,玉坠虽小但却十分润泽,月光下有盈盈的白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是我在边关拿到的战利品,什么玉我不知道,我觉得很适合你。”小小巧巧却又温润有光。
玉坠漂亮得不象话,傅茜很喜欢,小心翼翼将玉坠拿起来握在手心,“我很喜欢。”她真的喜欢这个小东西,更喜欢这个东西带来的意义。
“喜欢就好,我回去了。”王绍并不光只是为这些饰品而来,傅先生离去时有些排斥的神情他看见了,他怕她会动摇,所以才特意挑出了个对他有意义的东西赠给她。
方才只顾着看人,她现在才注意到王绍穿的还是早上那身衣服,“都这么晚了,你刚忙完?”瞧这天色,少说也差不多是亥时了。
“嗯,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王绍声音轻轻的,他还不想被傅先生拿着刀追,而且夜深了,本就不应该在她家里。
“好,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傅茜把首饰盒放到一旁桌上。
王绍模模她的头顶,淡淡一笑,转身往另一边黑暗的墙角走去;看着他利落地翻墙出去后,傅茜才拿着东西回到自己的梳妆台前。
手心里拿着玉坠,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后,小心地放回盒子里,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笑,一整晚枰枰跳的心这才真正地安稳了。
“绍子、绍子啊!开门!”天才微微亮起,王绍他家的大门就传来声响。
原本闭着眼的王绍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听着叫门声,一愣,这不是他娘的声音吗?随手拎起件衣裳披在身上,急急地往大门口走去。
“绍子!”大门口的人还在喊。
王绍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门一开,果然看到他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他家门口。
“娘?您怎么来了?”王绍被他娘的出现打得措手不及,不过愣一下后,就把他娘身上的东西都拎过来。
王大娘松了松肩膀,边进门边说话,“怎么?我自个儿子家还不能来啊?”语气有些冲。
“当然能来,进去歇口气再说吧。”王绍心疼地看着母亲颊边的汗水,这么早就到这,肯定是赶在城门刚开就进城的。
王大娘进了屋,拿了水壶猛灌了好几口,一坐在椅上喘气,“老了、老了,以前就是走上十几里路都不成问题,现在光从村子走来就觉得脚疼。”还槌槌发酸的膝盖摇着头。
“您有事让村子里的兄弟传个话就好,怎么自个儿进城了?还不搭马车,我去给您端水泡泡。”王绍转身想去煮点热水让娘亲泡泡脚。
王大娘挥挥手,“别忙,这事得我自个儿进城才行,你先过来。”王绍被他娘的举动弄得模不着头脑,走到她身旁,“怎么了?”
瞧着打开的大门关上了,王大娘抬眼看着儿子,“你跟娘说,你昨儿个跟茜娘出门是不是又出事啦?”昨天村里从庙会回来的人同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心里不舒服,怎么都得到城里瞧瞧才安心。
王绍一瞬间就想到定是村子里有人去向他娘说了些什么,心里不悦,拧起眉头正想解释,王大娘就先打断他的话了。
“儿啊,娘告诉你,咱们做人得有良心,这些什么个霉运啊、灾星的话都别听,那都是些折腾人的话,咱们茜娘好得很,以往不也从没遇过这些事吗。”王大娘在村子里听了一耳朵的闲话,都在说自家同茜娘订亲后就不得安宁,总碰上死人,说是茜娘跟绍子八字不合才会这样。
她呸!这些个老婆娘肯定是嫉妒他家能娶到茜娘这么好的姑娘,才说这些闲话来糟蹋人,也不怕烂了嘴巴。
听到这些闲话,她就会想到当初绍子他爹刚走的时候,他们孤儿寡母的,也被这些闲话给说过好长一段时间,要不是后来绍子进了军营,这些人还有话说呢!
王绍愣了下,然后笑了,伸手亲密地揽住他娘的肩膀,“是啊,没想到我娘这么明理。”他本以为他娘是被那些闲话给影响了,想退了亲事,没想到居然不是,而且看样子他娘还十分讨厌那些长舌妇。
“去去去!当你娘是什么人啊。”王大娘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给了这没大没小的儿子一个白眼,“娘决定了,就在城里住段时间,住到喝了媳妇茶再回村子。”她这次没把儿子的亲事给办妥了就不回村。
“成!我家不就是您家吗,您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要不是他娘舍不得孙子,他早把娘给接到城里住了。
“说啥话,帮你把事给办妥了,我还得回去。”王大娘知道大儿子孝顺,一直有心想要让她到城里住,享享清福,但人老了就讲个落叶归根,村子里有些人再怎么剌眼,还是得回去。
王绍耸个肩,没多说什么,他老娘爱住哪就住哪,“行,您高兴就好,您老人家这大包小包的都带些什么?”说着伸手想把其中一个包袱给打开来。
王大娘拍开他的手,“别乱动,这可是娘帮你存的,咱们在城里找个好媒人,挑个黄道吉日去过彩礼顺道请期。”打开大包袱,里面包着两个扁盒,一打开,里头满满当当都是金饰,有金戒子、金项链、并蒂花金镯,再加上六个圆滚滚的小金元宝。
“再买两个金簪子就差不多了,这六十两拿三十两出来当聘金,拿十两出来买东西,这样应该就够了。”
瞧着这堆金灿灿的东西,她可满意极了,这些东西都是拿绍子前些年寄回来的银两置办起来的,她敢说,这样的聘礼可以说是村子里头一份了。
王绍看着摆放在桌上的东西,眼睛酸涩了下,“娘真是的,用不着您,我自个置办一份就是,这些东西您老人家就留着傍身。”这些东西大概将他娘的老底都给挖得一干二净了。
他从没有如这一刻般,这么深的感受到他娘对他的疼爱,心里又酸又软,眼睛微微发热。
“这是娘该为你做的,儿子啊,娘真不求你大富大贵,你就安生地过日子,娶个媳妇儿,生个大胖孙子给我,我就满足了。”王大娘语重心长,拍拍儿子的手。
“好。”王绍偏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王大娘听儿子应了,也满意地点头,“起的太早,有点累了,我去歇口气,这桌上的东西你给收拾收拾。”
“嗯,待会儿我就出门了,您睡醒后记得吃点东西。”看了外面的天色,如今天亮得快,方才还阴暗的天空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
“好。”王大娘是真累了,起身到后院去休息。
王绍把桌上散乱的东西归整了一下,回到房中换上衣服后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