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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请负责 第十五章 诛心之言

说是要到江左去?但她如何去呢?

忽然这样离开,澹台浚何等聪明,怎会猜不到其中缘故?

再说了,如何对祖母交代?祖母把偌大的家业交给她,信任她,她不能甩手就走。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当初的孤魂,得到了董家的照拂,也就有了该承担的责任。

况且她是真心感激董老太太,不知不觉早已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真正的祖母。

“怎么了?”

晚膳时,她特意到董老太太房里,陪对方用饭。董老太太果然真心疼爱她,见到她只喝了小半碗汤,立刻担心起来。  

“你今日入宫,淑妃娘娘对你说了什么?”

“娘娘……”董慕妍犹豫片刻,决定不再隐瞒,“她希望我到江左去。”

从前遇到难题,有澹台浚护着她,但眼下她实在无人商量,忍不住对祖母说了实话。

“娘娘不打算再坚持这门亲事了?”董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原本与澹台家结亲,是希望你能一世幸福,但现在看来,祸大于福,我也想着给你退婚算了。”

董老太太虽是商贾之妇,但颇有气节,因此行事说话往往叫人敬佩。

董慕妍垂头不语,眸中忍不住泛起泪花……

“怎么,你舍不得?”董老太太问道。

怎么可能舍得?她下了好大决心,经历了这许多才与澹台浚在一起,可到头来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能保平安,到底意难平。

“祖母明白,”董老太太模模她的头,慈蔼地道:“其实世间万事不过镜花水月,南柯一梦,你不要太过执着。”  

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何尝不是觉得时刻都在作梦?从前的董晓婕在她的脑海中都已经模糊,如同前世了。此番若与澹台浚分离,或许很多年以后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又何必执着?不过伤心一会儿罢了。

若活得长,这段伤心,便似长河中的一段湍流,终归会过去,水静天清。

但她的眼泪忽然止不住,滴滴往下落,弄花了花容,卸去了平素从容的伪装。

“正好,江左有咱们董家的商铺,你父亲也在江左,”董老太太道:“你就暂且去住一阵子,帮你父亲打理打理生意。”

“听说,江左的风光很美?”明明是一直向往的地方,如今她却提不起半分兴致。想到从前她总嚷着要逃到江左去,那时候,她天真得很。

“江左的人也生得美,”董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不,你父亲在那边新纳了房妾。”

董慕妍一怔,“什么时候?”

“就是前阵子,”董老太太道:“一直瞒着庆姨娘呢,怕她闹。”

难怪她与澹台浚订婚这么大的事,董必成也不曾从江左回来,她一直以为那边生意太忙。

“你这次去江左也劝劝你父亲,别老躲着不回来,迟早庆姨娘会起疑,”董老太太无奈道:“终归他该亲自回来交代交代。”

“是。”董慕妍颔首道。

“所以说,男人的爱意,也不过是早春的天儿,说变就变,”董老太太道:“想当初你父亲为了娶庆姨娘,跟你母亲闹得天翻地覆,如今又怎样呢?海誓山盟转头空。”这话意味深长。

董慕妍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

祖母在劝她不必太过痴情,即使澹台浚现在待她深情款款,将来也未必如想像中那般恩爱。

就算不娶永泠郡主,他来日难道只有她一个女人?他家大业大,又是单传,为繁衍子嗣,妾肯定要纳几个。

幸亏永泠郡主歹毒,不讨他喜欢,但若将来,妾室温柔美貌、心地善良、还特别能生孩子,她就再没优势战胜情敌了。

“你也别太绝望,”董老太太宽慰道:“你和澹台家的婚事也非就此无望了,倘若澹台浚能妥善处理好永泠郡主那边的关系,等避过了这阵子,说不定一切又顺遂了。你且去与他道个别,别把话说死了,只藉口江左有生意要帮衬,去去就回,他若眷恋你,定会去迎回你的。”

靶情一波三折,在所难免。她从来没指望过与澹台浚一帆风顺,可这考验也太多了吧,会不会或许是实在没有缘分?  

都说没缘莫强求,从前她觉得这种说法好没志气,但此刻才发现,这真是明哲保身的唯一方法。

月亮爬到了树梢上,过了二更,府里便静悄悄的。

莲心提着一个篮子,偷偷出了北院,在花园的池子边找了块假山石当遮掩,然后蹲了下来。

篮子里装着蜡烛纸钱等祭奠之物,她将东西一一取出,口中念道:“娘,今儿是十七,你走的那天也是十七,说好每个月的这天,孝敬你些香火,女儿没有忘。一恍眼,春天就来了,小姐要带我到江左去,也不知到了那边,这香火你还吃不吃得着?娘,你就多吃些吧——”

“谁?谁在那里!”

忽然,池畔传来脚步声,来者掌着灯笼,发现了莲心,当即喝斥一声。

莲心抬头看到董慕丽的身影,吓了一跳,虽想躲避却已来不及,只能杵在原地。

“莲心?”来者正是董慕丽与她的贴身侍婢,“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莲心咬着唇,不知如何应答。

“二小姐,”董慕丽的侍婢道:“她好像在烧纸钱呢!”

“纸钱?”董慕丽瞪着莲心,“你好大的胆子,除了清明与中元二日,府里一概不许烧纸,你不懂这规矩吗?”

“二小姐……”莲心连忙道:“奴婢不过是在祭奠我娘,清明就快要到了,此次奴婢跟大小姐前去江左,暂时回不来,想提前给我娘烧点纸钱。”

“你怎么不在你们北院烧啊?”董慕丽盯着她,“在北院不就没人发现了吗?何必跑到这花园里来?”

“奴婢怕扰了大小姐……”莲心低声道:“毕竟这是晦气的事。”

“你倒忠心,怕你家小姐招了晦气,却不怕董家上下都晦气?”董慕丽轻哼,“比如我今晚积了食,到花园里散步,偏撞见了你,我岂不晦气?这笔账该怎么算?”

“二小姐……”莲心跪倒在她面前,“奴婢犯了错,既然被二小姐捅破,也不敢推卸,二小姐只管惩罚奴婢便是!”

“罢了吧,你是大姊姊身边的红人,我若罚了你,她再记恨我,为了几个纸钱不值得!”董慕丽掸一掸衣袖,“罢了吧。”

“二小姐不追究?”莲心愣住,不敢相信董慕丽如此好说话。

“不过你可算欠了我一个情,”董慕丽淡淡一笑,“若日后我叫你偿还,你可会感恩吗?”  

“二小姐若有什么吩咐,奴婢自当竭力,”莲心道:“只要……不违逆大小姐的事,都可以。”

“你跟你母亲可真是忠心,”董慕丽道:“不过你母亲也死得太冤枉了,说来,你竟不怪你家大小姐,我真替你们母女不值。”

“我娘的死与大小姐又无关,为何要怪到大小姐头上?”莲心蹙眉,“二小姐这话说得好奇怪。”

“你娘为何而死?不就是因为偷了例钱,被罚到柴房思过,意外犯病身亡的吗?”董慕丽刻意道:“而她为何要偷银钱,不就是为了你们大小姐吗?”

“如此说来,若非庆姨娘克扣了我们北院的东西,我娘也不必去偷窃,”莲心忿忿道:“如此,奴婢该恨上庆姨娘吗?”

“莲心,你真的恨错人了,”董慕丽却道:“你也不想想,祖母这般疼爱大姊姊,为何当初会看着她缺衣少食却不过问?”

这话可问住了莲心。“老太太……她当初哪里知道大小姐的境况?庆姨娘在老太太面前自己都站不住脚了?”莲心结结巴巴道。

“是,我娘有私心,苛待了大姊姊,”董慕丽叹一口气,“但祖母也没糊涂啊,她才是董家真正掌事的,哪里没有她的耳目?金嬷嬷在你们北院出入多少回了,大姊姊的境况岂有不报的?”

“可是,”莲心一脸困惑,“老太太知道我们大小姐过得不好,却不闻不问?这……为什么啊?”  

“梅花香自苦寒来,祖母最喜欢这句诗,特意写了裱了起来,挂在堂屋里,她这是要磨练大姊姊的心性呢,”董慕丽见她动摇,继续挑拨,“你瞧,事后她不都把彩均坊交给大姊姊了吗?此次还听闻还要派大姊姊到江左去帮衬父亲,你还不懂吗?”

“磨练……心性?”莲心气得颤抖,“我娘……我娘……”

“所以说,你娘白死了,死得冤!人家祖孙两人在玩小游戏呢,亏了你娘一片忠心,不过当了冤死鬼!”

莲心泪花四溢,霎时全身都僵了。

“看看,你今天算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了。”董慕丽上前掏出手帕递给她,“来日我若请你帮个小忙,莲心姑娘,你不会不肯吧?”

莲心失了言语,只捧着手帕,把一张小脸埋在其中,痛泣起来。

董慕丽一脸洋洋自得的表情,侧头对庆姨娘道:“娘,我今天轻轻松松就收服了莲心,您拿什么奖赏我?”

“还是这么孩子气!”庆姨娘睨她一眼,“才走了一步好棋,尾巴就翘上天了?你忘了为娘再三叮嘱的,要沉着、沉着!”

“知道啦,”董慕丽道:“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就暂且让我乐一乐,这莲心所谓的忠心也不过如此嘛,三言两语就能让她背主叛变,乐死我了!”

“毕竟她母亲死得冤,”庆姨娘叹了气,“她从小与她母亲相依为命,她又向来孝顺。”

“她真会帮咱们?”董慕丽还有些疑虑,“若她回去转念一想又反悔了,那可怎么办?”

“反正咱们叫她做的事,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庆姨娘道:“她若反悔,咱们的计划也照旧,还会有别的法子的。”

“可我真想知道董慕妍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澹台公子围着她团团转,”董慕丽嘟唇道:“莲心说,她学了狐仙的妖术!”

“莲心夸张了吧,这世上哪有什么妖啊仙啊的,”庆姨娘只是不信,“不过她若真有什么秘笈,你看看也好,你这孩子心太实,该去学学。”

董慕丽托着腮帮子,逐一思索,最近自己不过依母亲的吩咐行事,但好多缘故她都没想明白。

“娘,你说,莲心她娘死了,她该恨祖母才对,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会答应帮我们算计董慕妍?”

“谁不知道董慕妍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她若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头一个心疼死。”庆姨娘道:“再说,莲心母亲的死,董慕妍月兑得了干系吗?若非为了给她买银霜炭过冬,娇宠着她这位大小姐,至于闹出那件事?”

“这么说,莲心其实一直也隐隐记恨着董慕妍?”董慕丽问道。

“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庆姨娘道:“人心便是如此,即使表面上看着没什么,深处角落里却不知藏着什么,瞧,这一试,不就让咱们给试出来了。”  

“娘,您真是神机妙算。”董慕丽笑道。

“我是不相信主仆之间没一点嫌隙,不论如何,试试总没错。”庆姨娘笃定道。

“娘,我要是有您的一半聪明就好了,”董慕丽忽然感慨,“女儿就是太笨,活不出个样子来。”

“你啊,过两天去见澹台公子的时候镇定一些,就谢天谢地了。”庆姨娘敲敲她的脑。

“娘,女儿忽然有些害怕……”董慕丽身子缩了一缩。

“怕什么?你舅舅的当铺你早去过了,该说什么,娘也早教你背熟了,你只要稳住,别出错就好。”

一出大戏即将上演,董慕丽心里一阵打鼓,娘说得没错,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再懦弱,也要硬着头皮上场了。

那一套玳瑁簪年月久了,金托底子没当初亮,澹台浚想着趁成亲之前打磨翻新一番,于是带着东西来到绦翠轩。

绦翠轩的掌柜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笑道:“想不到当年来订这套簪子的,便是澹台公子,记得这还是小的亲自督造的。”

“掌柜记性真好。”澹台浚亦含笑。

“因为这套簪子特别,别人都用的珠玉或者宝石镶嵌,唯独这套用了玳瑁,记得那时候玳瑁还不太时兴,好多人都不认得。”掌柜道。

“什么稀罕的东西,也让我瞧瞧!”说话之间,身后忽然一女子扬声道。

澹台浚微怔,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回眸就看到董慕丽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哟,董二小姐!”掌柜连忙迎上前去,哈腰道:“董二小姐,许久不见了,今儿什么好日子?”

“听闻澹台公子在此,我特意过来的,还好赶上了。”董慕丽答道。

“董二小姐是特意来找在下的?”澹台浚蹙眉问道:“不知有何事?”

“既然两位有事要聊,小的便先到后面忙一会儿,”掌柜道:“小二,给两位贵客奉茶!”

“掌柜你先别忙,我有话想问问你。”董慕丽忽然道。

“董二小姐可是想订什么首饰?”掌柜道。  

“我许久没到绦翠轩来,只因上次我娘在这里受了些冤枉。”董慕丽瞧了澹台浚一眼,“今日,我便要代她来解释清楚。”

“解释?”澹台浚自然记得她指的是关于他母亲那块玉佩的事。

“呃,”掌柜清咳了两声,“上次的事恐怕有什么误会,董二小姐与澹台公子若能当面解释清楚,便再好不过了。”

“掌柜,你是个人证,”董慕丽道:“我到我舅舅当铺里,仔仔细细査了帐目明细,并没有那块玉佩的记录。”

“东西既然是偷的,没有记录也不奇怪。”澹台浚淡淡道。

“公子此言差矣,就算是偷来的东西,没有当票的记录,可出货的时候呢?”董慕丽道:“我们卖给掌柜东西,究竟卖了多少都会记册的,否则若吃了亏,我那贪财的舅舅岂会罢休?”

这话倒是让澹台浚一怔,“在下不懂商家买卖,那玉佩就是在这绦翠轩发现的,在下只认看到的。”

“公子就没怀疑过,那玉佩是我大姊姊暗中放在这里,故意栽赃我娘的?”董慕丽正色道。

“董二小姐请慎言!”澹台浚打断她,“无端的猜测,不足为凭。”  

“我娘再贪财,心里也会有数,那玉佩是你们的订亲信物,她岂敢随便拿去?”董慕丽辩驳。

的确,那玉佩的质地非上乘,庆姨娘若要敛财,也未必看得上。

“庆姨娘大概没认出那是我与慕妍的订亲之物。”澹台浚发现自己语意有些迟疑。

“两位有话慢慢说,小的还有些事得去处理……”掌柜看到情形不妙,立刻找藉口溜走。

澹台浚没有留他,有些事确实不便让外人听去太多。

“如今细究这些,想来公子也不会再相信了,”董慕丽苦笑道:“公子与姊姊已经两情相悦,她说什么你自然便信什么。”

澹台浚沉默着,当日之事的确太过巧合,现在忆起也颇感蹊跷,然而他还是想相信董慕妍。

四周很安静,今日绦翠轩客人极少,麻雀落在店铺前,悠闲信步,斜阳偶尔投进几缕光线,或明或暗,澄黄迷离。

澹台浚倏地觉得这瞬间像一个梦,一颗心渐渐变得冰凉,彷佛雪粒子渗进胸膛。

“倘若我说,姊姊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公子,她嫁给你只是为了董家的荣耀,为了她自己的地位呢?”董慕丽突然道。

“董二小姐!”澹台浚退开一步,冷冷道:“切勿信口开河。”

“我有证据。”董慕丽道。

“两情相悦之事,只有彼此才能体会,旁人哪里能明白?”澹台浚淡笑道:“哪里会有什么证据?”

董慕丽轻哼一声,从袖中掏岀册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姊姊亲手所书的手札,公子不想看看吗?”

“王劄?”澹台浚狐疑地看了一眼,并未去接。

“这上边记录了姊姊这半年来的心事,她如何接近公子你,如何改变公子对她的印象,如何一步步掳获公子的心,她都记下来了。”董慕丽道。

“胡说……”澹台浚颤声道。

“公子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姊姊的字迹,公子应该认得吧?”董慕丽道。

她若真有害他之心,会把歹毒心事记录在册?她有那么笨吗?不怕被人发现?澹台浚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愚蠢的事。  

“公子,你看看吧。”董慕丽的声音如同魔魅,在他耳边不断催促。

他不想看,不愿看,可终究还是有些动摇,他想证明这一切并非董慕丽所说。

假如,这手札是假的,他能辨认出来吗?这彷佛上苍给予他的考验,彷佛流星殒石,不偏不倚地落在关键的坎上。

“娘娘早起还好端端的,午膳之后忽然觉得小肮不适,额间也冒汗,”管事宫女一脸惶恐,“傍晚的时候,竟落了几滴红……”

“请了太医没有?”澹台浚匆匆步入潘淑妃的寝宫,只见四下宫婢皆是面若死灰。

“太医已经来过了,娘娘没让声张,奴婢们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管事宫女道:“公子还是亲自问娘娘吧。”

爆女打起帘子,澹台浚看到潘淑妃躺在榻上,双颊苍白,气若游丝,这模样任谁见了都会担忧。

“娘娘!”澹台浚上前,轻声唤道。

“你来了,”潘淑妃睁开眼睛,虚弱笑道:“用了晚膳没有?你来得正巧,陪本宫用一碗粥吧。”

避事宫女连忙带着宫婢去安排晚膳,将纱帘放下。

“这是怎么了?不都说胎已经坐稳了吗?”澹台浚连忙道。

“胎象恐怕有些不妥……”潘淑妃缓缓道:“太医说,似沾染了什么活血之物,导致落红。”

“活血之物?”澹台浚一惊,“可是吃到了什么?”

“膳食一向小心,查不出问题,”潘淑妃道:“就怕在日常用物上被谁做了手脚。”

“日常用物?”澹台浚心尖紧绷,“衣物?”

“你放心,本宫已经停了彩均坊的衣物,如今穿着全由尚服局打理。”潘妃道:“若有什么事,也怪不到彩均坊头上。”

“是,只怕彩均坊中有居心叵测之人,不得不防。”澹台浚颔首道。

潘淑妃瞧着他,意味深长地道:“本宫不再用彩均坊的东西,也连累不了慕妍。”

“娘娘……”澹台浚被对方猜中了心思,骤然一怔,垂眸答道:“外甥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在担心龙胎的安稳。”  

“你也别掩饰,你是本宫看看长大的,你心里想的,恐怕本宫比你自己更清楚。”潘淑妃莞尔道。

“这……”澹台浚难得认,“事外甥有私心。”

“你长这么大,难得这般喜欢一个女子,将来成亲之后定是琴瑟和鸣,本宫也替你欣慰。”潘淑妃道。

成亲?澹台浚有些心神不宁,怀中揣着的那本手札,就像揣着沉甸甸的心事。

倘若,董慕丽说的是真的,他心爱的人并非真心对他,他该如何自处?

就这般佯装无事地娶了她?就算他愿意……她肯演这一辈子的戏吗?

“怎么了?”潘淑妃瞧着他。

“娘娘……”澹台浚迟疑道:“有个问题我一直不解,当初,我家为何会与董家定女圭女圭亲?”

按说,董家是商贾之家,与澹台家这样的士族大户怎么也扯不到一块儿去。  

“当初你父亲在江左任职,遇到一桩难事,幸得董家相助,为了报恩,便结了这儿女亲。”潘淑妃道:“虽说董家是商贾,可好歹有财势,朝中多少重臣看似风光,一谈到钱便没了底。本宫当初也觉得,与董家结亲对你的将来也有好处。”

说到底,终归为了利益。他当初还以为父母为人清高,不受门第束缚,原来……也不过如此。

“如今想来,也颇对不起董家,”潘淑妃叹道:“若不与我们结亲,董家也不会搅入这朝堂之事,董大小姐也可快快活活的——”

澹台浚眸色一冷,彷佛心头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

不错,没了他,她本可以快快活活的,嫁给一不会给她带来凶险的人,此生平安顺遂。

一个男人若不能保心爱之人周全,又何必娶妻?澹台浚从小到大,从未有过此刻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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