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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请负责 第一章 悲惨的大小姐

昊国彷佛只有夏天和冬天,没有秋天,分明前几日还热得出汗,一场秋雨下来,竟冷得人瑟瑟发抖,直想寻出夹棉的袄儿来披在身上。

董慕妍坐在窗前,打了好几个喷嚏,额间有些发烫。看她这样子怕是要感冒了,若真病了那可糟糕,她这一年来看大夫、吃药花了不少银两,再病倒了,庆姨娘的脸色可就更难看了。

“大小姐,喝点姜茶吧,能驱寒。”侍婢莲心端来一只热腾腾的碗,霎时让董慕妍心里也暖和起来。

“哪儿来的?”董慕妍问道:“你去厨房了?那些嬷嬷没有为难你吗?”

“奴婢就在咱们廊下煮的。”莲心道:“还好先前藏了一些红糖,今日寻来了些生姜,幸好没人看见。”  

“那就好。”董慕妍舒了一口气。

说起来,她身为董家的大小姐,喝碗姜茶居然也要这般偷偷模模,着实可怜。然而没法子,谁叫如今是庆姨娘当家作主,而她不过是个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可怜人罢了。

“造孽,真是造孽哟!”

屋外猛然传来女乃娘于氏的声音,伴随急匆匆的脚步声,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恼事。

“娘,怎么了?”莲心连忙迎上前去。

“大小姐、大小姐……老奴办事不力,还请大小姐责罚……”于氏颤颤地跪倒在董慕妍面前,满眼盈泪,不能自已。

“女乃娘,究竟怎么了?”董慕妍亦吃了一惊,“有话起来说。”

“昨天大小姐不是叫老奴把那些个金钗、金镯子熔了打成元宝,以供日后花销吗?”于氏哽咽道:“竟不知这些首饰何时被换成了鎏金的,根本就不值几个钱……”

“怎么会?”莲心急切地问:“她们何时偷天换日的?”

“大小姐病重的这一年间,她们陆陆续续先是搜罗走这屋里的现银,而后是珍贵的玩器字画,想不到……连这最后的几件首饰也不放过!”

女乃娘话里的她们不必言明,便是指庆姨娘和她手下吧,董慕妍早该料到。这些东西都是母亲的嫁妆,如今竟荡然无存。

一年前,她与母亲一同外出,经过一处山道时马儿忽然受惊狂奔,最后马车坠落在岩石上,母亲当场丧命,而她侥幸地活了下来,却因重伤在床上昏迷了数月,醒来后身子骨也不好,一直在生病。母亲死后,祖母和父亲便让庆姨娘暂管家中事务,仆婢们纷纷献媚讨好新主子,董慕妍只剩女乃娘母女照顾。

“马上就到冬天,要花银子的地方可多了。”莲心担忧道:“大小姐的冬衣得添置,银霜炭也得预备着,还有冬日要进补的汤,这些东西庆姨娘哪里会给足?咱们手头若没有银子,可怎么办才好?”

当初董慕妍叫于氏把金饰拿去熔,就是为了过冬,如今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本来想着,若待在这个家里实在艰难,不如索性自己出去,”董慕妍道:“到江左去——”

“大小姐,”于氏和莲心瞪大眼睛,异口同声,“您想……离家出走?”

“外面不好吗?至少自由自在的。”董慕妍道:“咱们可以一块去江左,找个日暖风熏的地方,盖间屋子,织布绣花,做些小生意什么的——”

“大小姐,您想得太简单了,”于氏连连摇头,“不说别的,光是盘缠,咱们便没有。”

“对啊,哪里来的银子盖屋子?做生意也要本钱啊。”莲心附和道。  

“本以为那些金首饰够用的……”董慕妍承认自己太过天真,“是我想得简单了。”

“大小姐千金之躯,哪里能去民间受那些苦?”于氏哀叹道:“咱们董家虽不是官宦人家,可也算京中富贾,大小姐娇贵得很……夫人若知道大小姐如今这般受苦,九泉之下也会伤心啊。”

“那庆姨娘怎么说也是大夫人的远房表妹,当年是得夫人首肯,才能进来伺候老爷,夫人生前待她不薄,她怎么能对咱们大小姐如此这般!”莲心亦忿忿地道。

董慕妍抿唇不语,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又要引得于氏泪水涟涟。

“如今,也不是穷途末路了,”莲心忽然道:“听闻老太太就要给大小姐张罗婚事了。”

“婚事?”于氏一怔,“谁说的?你可听真切了?”

“我今儿路过后院,丫鬟们都在议论呢。”莲心答道:“听闻澹台家的公子替皇上在江左办事得力,已任户部侍郎,不日要回京了。老太太催老爷快些促成澹台公子与咱们大小姐的婚事。”

“说来双方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于氏不由大为欣喜,“又是打小定的女圭女圭亲,是该催一催了。”

“催什么呀!”董慕妍眉心一紧,“那位澹台公子与我也没见过几面,说不定心里很不乐意呢。”

“这是两家早年间定下的女圭女圭亲,岂有反悔之理?”莲心讶异地问。

“如今人家是户部侍郎了,若真想反悔,寻个藉口,咱们也没办法啊。”董慕妍道:“咱们董家,不过商贾之家而已。”

对于这位未婚夫,她没有半点印象,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病了这一年,也不见他来探望,可见他对自己的情分不过尔尔。

“大小姐怎么这般灰心?”于氏劝道:“若真能嫁给澹台公子,岂不比离家出走的强?依老奴看,还得先与对方见上一面再说。”

“对啊,虽说大小姐生病的一年间不见对方嘘寒问暖,但也没提出退婚啊。”莲心附和,“或许澹台公子人在江左办事,来往不便,所以才没来探病吧。”

或许吧……然而董慕妍对这位未婚夫其实没什么兴趣,如今她心下盘算的都是如何逃离董家,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若被婚事锁了这一生,想想便觉得可怕。除非,她爱上那位澹台公子。

呵呵,可能吗?她估计自己不会爱上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男子。

因为,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一年前,她还是一个名叫董晓婕的女生,生活在二零一八年,大学刚刚毕业,四处找工作,谁料想一场车祸让她的魂魄穿越至此,成为了董家大小姐,也得了她零星的记忆。

她一直以为这是自己在昏迷时作的一个梦,可是,为何这梦迟迟不醒?而且梦境的发展越发可怕。

弄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她盘算了一下,若永远被困在这个叫做昊国的陌生地方,日子该怎么过?她大学主修社会学,若身为男子,在朝中做官,或许能施展些拳脚,可在这闺阁之中,如何学以致用?  

董家是京城商贾,以织坊闻名,但她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想来在这个家里也是废人一个。若董大夫人还在世,她如过去般有母亲依靠,生活肯定能比现在好很多,如今却沦落到宛如寄人篱下的孤女一般的境地,古代的大家族都是如此吗?

《红楼梦》里迎春的攒珠累丝金凤被乳母偷去赌钱,史湘云被嫂子逼得做针线活做到大半夜,邢岫烟典当了棉袄贴补下人,想来,这些境遇跟她现在差不多。

“大小姐,”莲心捧来一件半旧的织锦坎肩,“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天气转凉,今儿要穿得暖些。”

董慕妍看着那件坎肩颜色有些黯淡,款式也不算新鲜,便试探道:“箱子里的棉袄该拿出来晒一晒了,虽然这几日有雨,可终归该趁着隆冬来临之前好好打理打理。”

“棉袄就剩两件,夏天早晒过了。”莲心辛酸道:“箱子里那些贵重的衣服,庆姨娘早拿了去,说款式旧了,要给大小姐做新的,可至今都没做。”

这么说,她就算想典当几件棉袄换钱,也不能了?

董慕妍叹了口气,随意打扮一二。没了金首饰,鎏金的她不打算戴,以免想到庆姨娘做的事,心里生气。眼见匣子里还有几朵粉紫色的绒花,样式还算新,便插到髻上。

若是这个时代还有什么能让她稍稍欣慰的,便是镜中这一张容颜真算得上娇俏可人,不施粉黛已有十足风韵。

漂亮的女孩子终究会有出路的,她笃定地想。  

董家老太太原也出身商贾之家,听闻早年间与董老太爷胼手胝足,打拼下这份家业。

董老太爷过世后,生意便交予大儿子董必成、次子董必胜管理。

董慕妍的父亲便是董必成,而她的二叔董必胜几年前患了咳疾,不幸病逝,留下妻子阮氏及膝下一双儿女——董慕茜、董慕暄。

阮氏不擅经营商铺,一直依附着大房,所以两房没有分家,二房母子一直在这府里住。

董慕茜毕竟年纪小又未出阁,难以一肩扛起董家的家务,而董慕暄还在江左学堂念书,一年也不能回来几次,更别提男子管家实在少之又少。因为这般缘故,庆姨娘才得了管家的差事。

董慕妍来到花厅,见董老太太刚用了早膳,便上前行礼,“给祖母请安。”

庆姨娘与阮氏也位列在侧,董必成前些时日到江左做生意去了,京中的店铺多由庆姨娘娘家兄弟协理,这让庆姨娘更耀武扬威。

虽然她尚未扶正,可如今阮氏要依附大房,所以对她毕恭毕敬的,完全把她当正经大嫂看待。

董慕妍病了这么久,都没能仔细打量董家诸人,今儿有了些精神,便一一往这些人的脸上望去。

不论庆姨娘私下里多么毒辣,却长着一张和善的笑脸,逢人便说客气话,难怪董老太太被她哄得高高兴兴,对她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

阮氏谦和素净,多年寡居,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她的女儿董慕茜,通身一副大家小姐的气派,也不像是个好欺负的性子,却不知为何也要随着她娘受庆姨娘的指使?

“怎么穿得这般单薄?”董老太太拉着董慕妍的手,关切地问:“天凉了,怎也不多添件夹衣,只穿这么一件坎肩怎么够暖?”

“是妾身忘了该给大小姐做新衣裳了。”庆姨娘连忙笑道:“只是大小姐一直病着,裁缝不好过去量身,本想着跟慕丽的冬衣一并做,谁知竟迟了几日,全是妾身的疏忽!”

“也是你太忙。”董老太太十分宽厚地摆摆手,“这一年来辛苦你了,上上下下,有多少事情要接手,有些疏忽难免。”

想来平日庆姨娘很懂讨好董老太太,随便一番说辞便糊弄了过去,也算她有能耐。

“凑巧我前儿做了几身新衣裳,”董慕茜开口道:“我与大姊姊身形差不多,午后便匀两件给大姊姊,还望大姊姊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董慕妍连忙道:“多谢茜妹妹了。”

她隐约能感觉到董慕茜对她颇有好感,虽然平素来往不多,但那眼睛里流露出的善意,倒让她愿意亲近。  

“对了,怎么不见慕丽?”董老太太忽然问道。

董慕丽是庆姨娘的独生女儿,董慕妍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孩子真该打,准是又起晚了!”庆姨娘立刻板起脸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瞧我等会儿怎么收拾她!”

“你别动怒,”阮氏却在一旁劝和道:“听说昨儿慕丽练习女红练到大半夜呢,还有琴棋书画,都要一件件加紧学的,孩子哪里吃得消?”

“怎么慕丽最近如此用功?”董老太太疑惑,“从小看她只喜欢玩闹,也不像是在这些东西上用心的人。”

庆姨娘与阮氏相互看一眼,似乎悄悄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彷佛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怎么了?”董老太太越发察觉不对劲。

“正是因为慕丽太爱玩闹,怕她将出阁的时候再学来不及,会被婆家嫌弃,”庆姨娘道:“所以最近催着她加紧学呢。”

“怎么,有人向慕丽提亲了?”董老太太追问道。

“没有,还没有呢……”庆姨娘讪笑道:“不过先预备着。”

“事到如今怕是瞒也瞒不了多久,”阮氏却道:“你不如先把实情禀告母亲。”

“这……”庆姨娘故作推托,“不太好吧?怎么着,也不能当着大小姐的面说……”

“为何不能当着慕妍的面说?”董老太太蹙眉,“这与慕妍有何干系?”

董慕妍一直冷眼旁观她们闲聊,想不到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不由一怔。

“想来是大姊姊这一病,与澹台公子的婚事便耽搁了。”一旁的董慕茜猜测道:“最近有人要向二姊姊求亲,怕占了大姊姊的先?”

“哦,”董老太太颔首,“如此这般倒也无妨的,虽是姊妹,先嫁后嫁,我们家也没什么讲究。”

“倒不是……”阮氏支支吾吾起来。

庆姨娘又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似乎在示意她开口再说些什么。

“那究竟是何缘故?”董老太太对孙女们的婚事一向上心,定要问个明白。

阮氏这才又开口,“母亲也知道,慕暄他在江左念书,我也是最近才听闻,他竟与澹台公子有来往。”  

“他与澹台公子有来往?”此言一出,董老太太大为意外,“哪个澹台公子?难道是与慕妍定了女圭女圭亲的澹台浚?”

“正是,哪里还有别人?”阮氏点头,“听说是狩猎时结识的,正巧澹台公子又在江左替皇上办差,所以时常在一块儿。”

“这真是巧了,”董老太太道:“他们两个结交也算得上一桩好事。”

“儿媳也是这般想的,澹台公子是咱们家未来的姑爷,先打个交道总是好的。”阮氏说着,突然有些迟疑,“谁料想,前几日慕暄竟捎来一封家书,其中所写的事,吓了儿媳一跳。”

“写了些什么?”董老太太凝眸。

“慕暄说,近日与澹台公子饮酒,公子酒后吐真言,说他……他不愿娶咱们慕妍。”阮氏磕磕绊绊,终于道出石破天惊之语。

“什么?”

在座众人皆是愕然,董慕妍不由身子一僵。

“娘,怕不是您会错了慕暄的意思吧?”董慕茜连忙扬声道:“澹台公子乃士族出身,姨母是当今淑妃娘娘,家教何其严谨,怎么会酒后胡言?”  

“慕暄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阮氏郑重道:“你若不信,等回了房,我拿给你看看!”

“那他缘何不愿意娶大姊姊?”董慕茜一脸打抱不平的神情,“大姊姊哪里不好?莫不是因为病了一场,他就嫌弃了?”

“原因……倒也没细说,”阮氏垂眉道:“不过看那意思,澹台公子彷佛对咱们慕丽更加青睐。”

“荒唐!”听到这里,董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发怒,“咱们家的女儿也不是非他不嫁的,怎么他就敢看着锅里嫌弃碗里的了?咱们虽是商贾之家,比不得士族出身,但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吧!”

“老太太别动气,”庆姨娘赶忙上前安抚道:“此事也不明就里,不如等慕暄与澹台公子从江左回来,见了面再仔细问个明白。”

“你……”董老太太抬眸睨她一眼,“你便是听了这个消息,就催着慕丽学这学那的?人家若真折辱了慕妍,你还要把女儿嫁给他?”

“妾身不敢啊!”庆姨娘吓得扑通跪下,“妾身只是想着,咱们家一直在朝中没有依靠,近几年生意也做得艰难,若是能得澹台家的襄助,好歹也能兴旺几分。妾身觉得老爷在外支撑得辛苦,澹台公子若愿意与我们结亲,不论看中咱们哪一个女儿都是好的,就怕委屈了大小姐……妾身知罪,知罪了……”

她字字颤抖,声声真切,听得董老太太霎时心软。

“起来吧,”董老太太叹息一声,“这几年家里的生意大不如前,我也是知道的,你为着家里着想本是好意,但有些事情,不可逾了底线。”

“大小姐,”庆姨娘转头对董慕妍道:“都是我不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今天的话就当听了个笑话,姨娘哪里能让你受了欺负?”

“姨娘别着急,”董慕妍莞尔一笑,“我并没有介意。”

她本来疑惑,董老太太算疼爱她,怎么自己有了委屈,女乃娘与莲心都没建议她向祖母禀报呢,原来庆姨娘如此善辩,又装得满脸真诚,若她真向董老太太告状,祖母或许会当她是小孩子家闹脾气吧?

再者,董家男人都在外头做生意,家中上下如今都由庆姨娘操持,董老太太很需要这样一个得力的帮手,有些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商贾之家,重利轻情,自古如此。

不过,自己与澹台浚的婚事,董慕妍倒真的无所谓。

这姻缘若不成,等攒够银子,她想趁机逃离这个禁锢之地,去江左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如何能攒些银子呢?这让她有些头疼……

虽然已经入秋,江左却依旧像夏季般和暖,阳光灿烂。两名男子策马前行,一阵风过,金色的树叶在头顶摇晃,彷佛震响了千万个金色的铃铛。

前方灌木丛中窜出一只野兔,马上的男子相继举起弓来,嗖嗖两下,箭如星殒,野兔应声倒地,打了个滚儿,倏地没了动静。

拉住缰绳,两名男子翻身下马,蹲下来查看野兔的情况。  

“浚哥哥,是你射中的。”白衣男子年纪较轻,脸上一派爽朗的笑容,“箭上刻的是你的标记。”

青衣男子微微而笑,他稍微年长,神情之中亦是多了几分稳重。

他蹲子轻抚那野兔,原来野兔只是被射中兔耳一时痛得昏了过去,并未身亡,他取出随身的药来,将箭头拔去,才将药粉洒在兔耳上。

“浚哥哥,我一直奇怪,每次狩猎为何你从不杀生,只射它们的耳朵?”白衣男子好奇道:“你信佛?”

“只是不想徒增杀戮罢了,与信不信佛无关。”青衣男子答道。

“浚哥哥心善,却又热衷狩猎,”白衣男子犹自疑惑,“狩猎之中伤亡在所难免,似乎有些矛盾呢。”

“皇上喜欢狩猎,我终归要练习一二,以便做陪。”青衣男子道。

“原来如此。”白衣男子恍然大悟,“也难为你了,在朝为官,有些事情的确身不由己。”

野兔敷了药止了疼,醒过神来,哧的一声,直奔回灌木丛中去了。

青衣男子看着那毛绒绒的影子,双眸溢出些隐藏的喜悦。

“也并非是为了仕途,”他继续道:“你也知晓,我姨母贵为淑妃,在宫中不易,作为她唯一的外甥,也要襄助她一二。”

“听闻皇后娘娘过世后,皇上有意立淑妃娘娘为继后?”白衣男子道:“浚哥哥,澹台家这担子将来可要加重。”

“将来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宫里还有娴妃娘娘也是受皇上器重的。”青衣男子隐约透出有些担忧的语气,“封不封后,倒在其次,只盼眼下娴妃娘娘与姨母能和睦吧。”

这青衣男子便是澹台浚,陪他狩猎的白衣少年自是董慕暄,两人在江左相熟之后常结伴同行,饮酒谈诗,论天下之事,十分投契。

澹台浚的姨母潘淑妃是昊帝跟前第一得意的宠妃,朝中传言成为继后有望。

然而裴娴妃与潘淑妃位分相当,家势更甚,另有一群老臣力主裴娴妃为继后,两派正争执不下,昊帝举棋不定,甚是头疼。

“浚哥哥……”董慕暄忽然忆起一事,顿了顿,犹豫地开口道:“那封家书,我已经写了。”

“哦?”澹台浚表情如常地道:“可有回信了?”

“倒还没有……”董慕暄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可我料想,这封信已经在家中引发了些动荡。”

“我动了退婚的念头,想来你家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澹台浚淡淡一笑。  

“浚哥哥,其实我一直想问问,”董慕暄斟酌着语句,“你缘何不愿结这门亲了?我大姊姊丧母之后甚是可怜,又病了一场,再被退婚,那真算得上雪上加霜啊……”

“之前见过你大姊姊两次,”澹台浚斟酌道:“彷佛,与我的性情不太相合。”

“怎么会?”董慕暄讶异,“我大姊姊生得美貌,行事也十分大方,与浚哥哥你很相配啊。”

“你大姊姊就像一颗璀璨夺目的珠宝,而我素来为人低调,只怕委屈了她。”澹台浚却道。

“委屈?”董慕暄听了更加狐疑,“我家只是商贾,说来反而配不上浚哥哥这样的士族大家吧?况且澹台家还是皇亲国戚。”

“你还年轻,”澹台浚委婉道:“有些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退了这门亲事,对两家彼此都好。”

“是吗?”董慕暄越发不明白,“可大姊姊丢了颜面会无地自容的,若浚哥哥执意要如此,也得找个适当的理由,别让大姊姊太难堪才是。”

“一切只等回到京城,到你府上拜访再说。”澹台浚对他一笑,“放心,不会让你大姊姊失了颜面的。”

董慕暄凝眉,还想再问些什么,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知道,自己问了,或许澹台浚也会避而不答。

这些日子,虽然他与澹台浚甚为投契,但对方心思深沉,非自己所能猜度。有时候分明对方在和蔼地笑着,他却总觉得那笑容意味深长。

罢了,回京之后再说吧。

江左有看不完的好景致,但一忆起回京之后要面对的重重麻烦事,纵是董慕暄这般爽朗的少年,也不由眉头微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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