谤据卓正俏跟负责送热水的婆子打听,这儿是城区到河驿中间的客栈,今日是他们好运气才有四间大房空着,再晚一点没房间,只能让他们打地铺睡在大厅了。
月圆把花好弄上床,一脸担心,“小姐,花好半晕了……”
卓正俏打开窗子看,怎么看都是一片空旷,别说大夫,连个普通住户都没有,也是自己粗心,想着带这带那,就是没想过要带一点伤风药在身上。
啊,对了……捎上他们的那行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长年在外,身上一定有药。
于是她头也不回往外走,“看着花好,我很快回来。”
“小……公子您去哪?要拿什么奴婢去吧。”
“你去不如我去,我去才叫诚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他们三人怎么看都是公子哥儿带着两丫头,这时需要东西,公子哥儿去讨,可比丫头去讨要尊重对方。
想想刚才入住时,四间大房,他们是最靠外侧的房间,那么那个领头人肯定是住在最里侧了,里侧安静,是客栈最好的房间。
她想也不想就数着格扇过去,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
举起手,敲了敲门。
咿呀一声门开了,卓正俏一看,不禁觉得自己真聪明,虽然开门的人背对着烛光,看不清楚脸,但她记得他的身形,是那领头人的房间。
“这位大哥。”她又是一揖,“我的丫头发热了,请问你可有伤寒药?”
这时候,旁边的门也开了,另一个听得声音的人出来,是小厮打扮,对她十分不满,“你这人怎么搞的,我们少爷好心捎你们一程,你们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都这么晚了还吵人睡觉,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卓正俏也知道这时间晚,但发烧可不是小事情,于是连忙拱手,“抱歉抱歉,实在是因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为了我家丫头的小命,只好打扰,大哥若是有药,还请分给我们一份。”说完,一脸企盼的看着那领头人。
就见那领头人开口,“远志,拿一些伤寒药给他。”
卓正俏大喜,“多谢您了。”
榜扇关上。
卓正俏也不恼,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隔壁房那小厮面前,“劳驾了。”
“啧,真是欠了你们主仆了。”
“等进了城区,我在最大的酒店请小扮吃一顿,喝好酒,吃好菜。”
那小厮挑起一边眉毛,“当真?”
卓正俏点头,“当真。”
“算你们还上道。”那叫做远志的小厮从行李中拿出药箱,打开,取出一个葫芦瓶,从里面倒了两颗大丹丸,“化在水里喝,至少要隔三个时辰,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城区,所以两颗足够了。”
卓正俏一拍远志的肩膀,“多谢。”
花好的小命有救啦,真烧到明天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别说是一起长大的小丫头,就算只是个路人,她都于心不忍。
拿着两颗大丹丸回到自己房间,月圆很快迎上,“公子,您拿到药了。”
“要化开,去厨房要点热水。”
“奴婢马上去。”
等喂完花好吃药,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情,没多久,花好就开始发汗,卓正俏跟月圆都松了一口气,发汗就好。
月圆一放松,这才想起来,连忙整理大通铺的另外一头,“公子早点睡吧,奴婢顾着就行。”
卓正俏实在也累了,爬上床,和衣便睡。
一夜无梦,直到听见鸡鸣,这才睁开眼睛。
花好已经退烧了,人也清醒,除了精神比较委靡,其他倒还好,卓正俏总算放了心,那药看起来普通,效果却是不错。
花好一脸愧疚,“让小姐这么麻烦,奴婢该死。”
“人吃五谷,怎么可能不生病。”
“难得出一次门,奴婢以后一定好好的,不会再生病了。”
看着自家丫头一脸信誓旦旦,卓正俏笑说:“好。”
月圆已经替卓正俏端进洗漱水,服侍了她洗漱,等换过衣服,再把头发梳整好,这便开了窗,让空气透进来。
隐隐听见楼下厨房忙碌的声音,食物的香味也飘了上来,模模肚子,饿,昨天到客栈时大厨已经休息了,他们一行人都没吃东西。
不多久,早饭送上来了。
菊香素排,皮蛋豆腐,白玉干贝,紫苏香菇,另外还有白粥三碗。
这客栈距离城区远,距离河驿远,一大早能弄出这些来,已经算不错。
叩叩叩,敲门声。
月圆站起身去打开。
远志看到月圆一个大姑娘,突然间有点傻住,隔了一会才开口,“我家少爷说半个时辰后出发。”
月圆点头,“好,多谢啦。”
远志长年跟着自家少爷在外奔波,来来往往见的不是汉子就是糙汉子,突然出现一个京城口音的大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灰溜溜的摆摆手,走了。
卓正俏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心想,半个时辰,她们吃个两刻钟,再收拾个两刻钟,那也差不多。
昨天晚饭没吃,三人都饿惨了,把三大碗白粥跟桌上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想想时间差不多,赶紧整理行李,这便走到楼下。
不一会,那领头人跟三个下人就出现了。
昨晚天色黑,实在看不清,现在一看,哇喔,那领头人长得很不错啊……说可以好像还小觑了,放在现代,绝对是时尚秀场上的那种脸,可以风靡万千少女的,肤色偏黑,五官刀刻一般有棱有角,有点凶,但却好看。
想到昨天是对方好心,自己三人才能有客栈度过一晚,于是主动上前。
“多谢大哥,小弟叫许月生。”许月生是她大舅舅的名字,而她大舅舅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他,“京城人氏,来梅花府寻亲的,不知道大哥贵姓大名?”
此话一出,那三个下属模样的人都露出有点生气的样子,好像她的问话有多大逆不道似的,卓正俏心想,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又不是皇家子孙,问不得名字,难不成还是什么钦差大臣吗?
就见那领头人看了她一眼,开口,“不用喊我大哥,叫我言萧便是。”
卓正俏睁大眼睛,“言……萧……”
同名同姓?还是真这么巧?
是她前夫吗?还是老天觉得她心脏不错,跟她开开玩笑?
不是吧,她还以为要让大舅舅找一下呢,虽然说言萧不难找,毕竟他们言家在江南的最大茶铺就是梅花府,但她也没想过会突然在路上就遇到人,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拜托拜托,千万只是名字一样,人不是同一个,不然接下来还要一起搭马车,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看他。
言萧发现她的不对,“怎么了?你认得我?”
“我……好像认得……”
远志奇怪,“认得就认得,不认得就不认得,什么好像认得,哪有这种说法。”
罢刚把箱笼放上车的月圆走过来,刚好听到远志的话,生气了,“我家公子跟你家公子在说话,你插什么嘴呢?”
远志一见女人生气,想到女人都不讲道理,还是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卓正俏觉得脑门有点热,看到言萧脸上写着“回答呢?”,更觉得有点虚弱,“是,京城大朝胡同的那个言家吗?”
言萧点头。
卓正俏觉得汗都要流出来了,“知道知道,皇商嘛,在京城生活自然多少有耳闻的……没想到这么巧哦……”
马车辘辘往前,随着时间过去,卓正俏觉得自己总算恢复脑袋的运作。
稍早言萧说自己是言萧时,两丫头在放行李,没听见,现在主仆三人又分开坐不同马车,自然就更不知道了,等晚点跟她们说,她们一定吓死。
呼,冷静,冷静,“不知道言二公子在梅花府住在什么地方?这次承蒙相救,一定要登门拜访才可以。”
“举手之劳,无须挂怀。”
“要的要的。”不然本姑娘怎么跟你拿和离书呢——好好的过门,才一天就成了下堂妻,这谁也不能忍。
要不是看在这些都是言太太所为,他一点都不知情,早就一个拳头呼过去了。
“言二公子倒是跟我说说你住哪啊。”
远志忍不住,“你这人真奇怪,我家少爷都说不用了,还一直要上门,我说,你该不会看着我们言家身分,想攀上来吧。”
卓正俏心想,真是阎王好当,小表难缠,言萧都没说啥呢,这远志这么多话,但看在他昨天给药的分上,不跟他计较,“如果言二公子这样想那就多心了,我们许家虽然不比言家富裕,但日子还过得去,不用攀富贵。”
远志不服,“话都是你——”
“远志。”言萧开口。
很神奇,只喊了他的名字,然后他就安静了,好像魔法一样。
卓正俏想忍,但忍不住,嘴角失守,然后又觉得不太好,连忙补救,“言二公子别介意,我这人就是不正经,你大人大量。”
言萧回答,“不要紧。”
苞凶巴巴的脸不一样的,声音很温和。
别的不说,卓正俏还真喜欢他的嗓子,像冬日暖阳,很舒服。
忍不住就看向他,心里想着,你再多说一点话啊,声音这样好听……刚好言萧抬起头,两人四目相交,卓正俏对他一笑。
“许公子是京城人,怎么在梅花府这么远的地方会有亲戚?”
“就是我大舅舅,年轻时到梅花府这边做生意,遇到我大舅娘,一见钟情,非娶不可,可我大舅娘跟父母感情极好,万万不可能远嫁,我大舅舅为了佳人,只好在梅花府落户安家。”
言萧奇怪,“家里的老先生老太太肯?”
“我外祖早已经不在,我那大舅舅又是庶子,底下还有两个嫡出弟弟,我外祖母自然没意见,但我母亲跟大舅舅感情好,我便趁着最近有闲暇,替我母亲走一趟。”
“原来如此。”
卓正俏心里突然浮出一个主意,“言二公子成亲了吗?”
言萧颔首,“已经成亲。”
“不知道能跟言二公子匹配的,是什么样的小姐?”
“是祖父的意思,身为晚辈,自然是遵从,不管什么样的小姐,那都是我的妻子,我定当与她相敬如宾。”
哇喔,这言萧居然是这种性子啊,跟言太太是两个极端发展。
卓正俏又仔细看起言萧的五官,冷凶冷凶,但综合起来很出色,外貌没话说,也知道要跟妻子相敬如宾,性子看来也不错,不是什么大男人主义,如果不是言太太发神经,这婚姻应该可以持续下去的。
这言萧要是知道自己的娘那么惊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唉,无缘的前夫,你的下堂妻就在你对面啊……
远志似乎忍不住了,“我家公子这般品貌,匹配的自然是最好的小姐。”
卓正俏“哦”了一声,点点头。
远志被那个“哦”给激怒了,“我家二少女乃女乃姓卓,可是附近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貌若天仙,就连出生时辰都好得不得了,我家少爷跟少女乃女乃的八字可是少见的合拍,算命先生一算就说,注定要百年好合。”
卓正俏憋笑,原来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还有那个什么乌脚算命先生,什么百年好合,一天就没了,一天。
眼见卓正俏的神情,另一个一直没怎么开口的下人也加入战局,“还不只呢,我家二少女乃女乃是个有福气的,原本老太太身体不太舒服,我们一跟卓家订亲,她老人家就慢慢好起来了,府里都说是卓小姐带来的福气,娶这样的二少女乃女乃,我们府里一定会更加兴旺。”
卓正俏忍得肚子疼,原来祖父是跟言家这样吹嘘自己孙女的,这谁啊,她根本不认识好嘛,琴棋书画?她这辈子最喜欢躺在美人榻上让丫头给她捶腿,然后喂她吃剥好的葡萄,她的专长是懒洋洋。
远志原本还要再说,言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呐呐的龟缩了。
卓正俏这回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