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下人的事,墨清暖写好药膳的方子,差人到药库去取药材,亲自上厨房炖药膳。
入夜后,待夜容央又过来她这儿,她端着亲手炖的药膳给他。
“这药膳里我加了几味滋补元气的药材,你快吃了吧。”
“药膳?”瞅见她那一脸期待的眼神,夜容央不免心生怀疑,狐疑的看着那盅药膳,意有所指的问:“这里头没添加什么奇怪的束西吧?”
墨清暖被他问得一愣,“只有药材和鸡肉,哪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提示道:“譬如说……能催情的药。”为了应付后院众多美人,他大哥就常须仰赖催情药。
墨清暖登时羞红了脸,没好气的嗔道:“我才没加那种东西,我是见你脸色差,才特地给你炖药膳,想帮你补补身子,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夜容央垂眸,须臾后抬目看着她,神色淡漠的道:“我会来你这儿,不过是觉得你这儿好睡,你别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看得出来她似乎对他动了情念,然而他活不久,不愿与她有太深的牵绊,就像这些年来他不再与母亲亲近,就是希望他离开那日,母亲别太过悲伤。
他这番警告彷佛当面甩了墨清暖一巴掌,让她难堪不已。
明明是他先来撩拨她的,却又蛮横的不许她动心思,那为何还要每天找她陪睡?他这么做又算什么?
她抑下心中的嗔怒,赌气的说道:“我明白自己是什么身分,不会对二公子生起什么妄念,以后我会好好做个称职的女乃娘。”她也不再喊他夫君,直呼他二公子。
“什么女乃娘?”谁让她当女乃娘了?
“陪睡的女乃娘。”墨清暖彷佛怕他听不明白,故意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又清楚,“我这几日总想着二公子为何老是要我陪着睡觉,后来我想到了,可能是我身上带着女乃味,让二公子觉得像个女乃娘,所以在我身边,二公子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她这是在嘲讽他是个没长大的女乃女圭女圭,是吗?夜容央气笑了,骂了句,“你倒是牙尖嘴利的,怎么不再装笨了?”说完,他将她一把拽到怀里,“孩子都没生过呢,还想当我的女乃娘,你有女乃水吗?”
坐在他腿上,墨清暖的心猛地一跳,忍着臊红的脸,故意回道:“我是没女乃水,可娘盼着抱孙子,不时就催着我给你生孩子呢!”
知他早就看穿她装笨之事,所以这阵子在他面前,她鲜少再装傻扮笨。
闻言,夜容央眸色深沉的凝视她须臾,而后冷冷的推开她,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开。
墨清暖怔怔的望着他逐渐消失在门外的背影。
冷风从开着的房门灌了进来,冻得她哆嗦了下,让她原本热烫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他若不愿与她做夫妻,当初为何要留下她?他若不喜她,又为何老是要她陪睡?
明明是他主动来亲近她,却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许动心动情,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墨清暖轻咬着唇瓣,又委屈又气恼,下一瞬想起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因为他有“毛病”,才不肯接纳她?
倘若她告诉他她不在意,他是不是就能不再有所顾忌,安心的与她交心?
墨府。
“娘。”墨清暖走进孔静的房里,见她躺在床榻上,快步走到床边。
房里只有她和娘亲,还有伺候多年的两个老人,所以她亲昵的喊孔静为娘。
闭着眼的孔静听见女儿的声音,惊喜的睁开眼,“清暖,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蓉嫂说您病了,所以过来看您。您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可有看过大夫了?”墨清暖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关切的问着。
孔静掩着唇瓣咳了几声,这才回道:“前几日染了风寒,不过是小病罢了,我躺几天就好,你用不着特地回来看我。”
女儿才嫁进夜家不久,她不想女儿常回来,以免夫家说话。
“五姊就要出嫁了,我这次也是顺道回来送送她。”墨清暖握着娘亲的手,发觉娘亲似乎消瘦了些,她心里明白娘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如今嫁人不在墨府,娘亲怕是常惦记着她,她心中很不舍,偏偏又无法将她接回夜家照料。“娘,您要好好保重自己,往后得空我便会回来看您。”
“我很好,你都出嫁了,怎么还能常回来?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孔静坐了起来。
两个婆子悄悄退了出去,好让她们母女俩说些体己话。
墨清暖塞了颗靠枕到她背后。
“一眨眼你都出嫁了,想当年你刚出生时,才这么小一团呢。”看着女儿,孔静不禁回忆起往事,“可惜他没能瞧见你……以前在尚家时,我和他一块跟着老爷子学着认药草,我们一个帮着老爷子清洗药材、一个帮着晾晒……我做的饭菜老爷子和他都爱吃,老爷子每次都不吝称赞我做的饭菜好吃,而他只会傻笑着把饭菜吃得精光……那年老爷子给我们定下婚期时,他乐呵呵的傻笑个不停……”
闻言,墨清暖心头莫名生起一丝不祥之感,连忙伸手探向她的脉搏。
从脉象上看有些气凝于心,肝气不疏,不过只要好好调理,应当无碍。她这才放下心来,只当娘一人在墨府里寂寞,而这些事又不能告诉其他人,只能说给她听。
墨清暖安静的倾听着娘亲用柔细的嗓音说着与她生父之间的点点滴滴,瞅见娘亲在提及她生父时,唇边那抹微笑,她心下微酸,为着双亲不幸的遭遇而遗憾。
墨之应刚纳孔静进门时,对她确实有着几分喜爱,但他还有不少妻妾,渐渐的那样的喜爱也淡去了,从多年前开始,他便鲜少来她的院子。
而孔静始终忘不了尚纶,便也不在意墨之应对她的态度,怀着对尚纶的情感,就这样默默在这里度过一春又一春。她这病虽说是染了风寒,但更多的怕是心病,她太思念尚纶了。
见娘亲说得累了,停下来歇息时,墨清暖劝慰道:“娘,您别想太多,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宽心过日子,身子才能早点好起来。”
孔静微笑着拍拍女儿的手,“我明白,你别担心,如今你已出嫁,我也没什么好挂心的了。”
再与母亲叙了一会儿话,墨清暖才起身去了墨清兰房里。
见着她,刚好也在的墨清荷惊讶的瞪大眼,绕着她看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好啊,清暖,我倒没想到原来你是个美人胚子。你说你,分明长得人模人样,以前做啥遮头盖脸的?”
墨清暖像以往那般眨了眨眼,俏皮的回了她一句,“以前我怕羞嘛。”
她这阵子开始试着一点一点摆月兑以前蠢笨的模样,好让墨家和夜家的人不知不觉适应她的转变。
墨清兰微笑道:“清暖这般打扮可真美,把咱们姊妹都比下去了呢!”
“可不是,而且感觉整个人好似都比以前聪慧了几分呢。”接着想到什么,墨清荷坏笑一声,“嘿嘿,要是让清菊和六姊瞧见你现下的模样,怕是要嫉妒死,尤其是清菊,她总认为自己是咱们姊妹里最美的,现在看她还怎么得意。”说完,她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她跟着六姊出门去了,没法看到你。”
“我听说六姊的婚事定下来了,她要嫁到奉州的崔家去,怎么不是嫁给靖国公世子?”墨清暖随口问了句。
她先前一到墨府就先去见嫡母,嫡母见到她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还嘲讽了她几句——“哟,才多久不见,你就变了个人似的,看来你在夜家过得倒是不错,也不枉你当初处心积虑嫁进夜家了。”
她不相信钱氏不知她之所以嫁进夜家是被墨清雅设计的,如今竟还颠倒黑白污蔑她,不过她并没有反骏,而是一脸感激的回道:“这都要多亏六姊的成全,若非六姊,当初我也不会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嫁进夜家,还因此因祸得福,有了如今这般的好日子。”
这话把钱氏气得够呛,偏偏又找不到错处来责备墨清暖,于是她掐紧手绢不愿再多看墨清暖一眼,摆摆手就撵她走。
“她纵使想嫁,也要看靖国公府敢不敢娶呀。”墨清荷有些幸灾乐祸的回道,“她还以为当初设计你代嫁给夜容央,自个儿就能如愿嫁给靖国公世子,哼,这算盘打得可真美,可人家靖国公府在听说这事之后,就迅速替世子求娶了杨尚书的女儿为妻,四个月后就要大婚了。知道这事,六姊差点没哭瞎呢!”
杨家与墨家同为京里十大世家之一,门第与墨府相当。
墨清兰轻斥了妹妹一句,“清荷,别乱说。”
“五姊,这房里只有咱们姊妹,不会传到六姊那儿的。难得清暖能回来一趟,往后等我也嫁了,咱们姊妹要再这般说说话可没那么容易。”墨清荷想到等办完姊姊的婚事,接着就轮到自己了,一时之间有些感慨,握住两人的手说道:“以后咱们各嫁一处,不过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姊妹,笱刊么好事可别忘了我哦。”
她这话逗得墨清暖和墨清兰都笑了出声。
墨清暖故意调笑道:“只有好事才能找你呀?”
“若是坏事,我怕我没那个本事给你们兜住呀!”墨清荷笑眯眯的指着墨清暖,“尤其是你,夜容央那煞星我可惹不起。你瞧,他先前把泰王世子给暴打一顿,不仅没被皇上责罚,皇上还以私德败坏、悖德逆伦,废了泰王世子的爵位,将他流放西北,无诏不得返京。你看,这夜容央打了谁,谁就倒霉,你说我惹得起他吗?”
墨清兰温声接腔道:“我听说这泰王世子确实不是个好的,要不然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更别说泰王也不会就这么接受。”
听说泰王得知此事,特地进宫求见皇上,结果灰头土脸的出来,后来泰王府不少下人都被发卖了。
墨清荷猜测道:“说起来这夜容央也奇怪,他好像专挑皇亲国戚、王公贵族打。”
闻言,墨清暖不由得怀疑夜容央敢这么做,会不会背后其实有皇上的意思在,否则为何皇上会一再纵容他如此行径?
三姊妹又再叙了会儿话,墨清暖不好待太久,便回了夜府。
夜深人静,夜容央头疼得难以安眠,只好披着斗篷在夜府里游荡。
他原本刻意避开一处院落,最后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来到了墨清暖住的院子前。
他站在屋前,逼迫自己停下想走进去的步子。
在深秋的寒风里,他默然注视着那处静谧的院子。
苞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见他杵在院子前半晌不动,正想上前劝他,要么进去,要么回去,免得受凉,便瞥见有人走了过来。
两名侍卫举着灯笼,看清来人的面容,连忙行了个礼,“见过世子。”
闻声,夜容央回过头,瞅见自家兄长竟也起来夜游,笑着问道:“大哥也睡不着吗?”
“嗯。”夜容善应了声,睇向前面的院子,认出是谁住的,问道:“这不是弟妹住的地方吗?你怎么站在这儿,想进去看弟妹?”
“她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方才路过罢了。”
夜容善走过来时就瞧见夜容央站在屋前一会儿了,显然不是单纯路过,他若有所思的望了夜容央一眼,想起之前听说夜容央前阵子常在墨清暖房里过夜的事,温声劝道:“你若想见她便进去吧,夜里风冷,别在外头逗留太久,当心着凉。”
夜容央反驳道:“我想见的不是她,而是她那张床特别好睡。”
“那床好睡,何不搬进你屋里去?想来弟妹也不会不舍得一张床。”
“麻烦。”夜容央用两个字堵了他的嘴,接着反问道:“太后又赐下这么多为美人,人哥可应付得过来?”
夜容善勾起苦笑,自嘲道:“也不知是不是催情药服太多了,现在那药对我几乎快没用了。”
夜容央凉薄的低笑道:“别人坐拥如此多美人高兴都来不及,对大哥而言却是一件苦差事。”
“我若没办法让她们为夜家多生下一些儿子,只怕往后太后会不消停的送美人来咱们府里。”为了繁衍后代,他纵使不想见那些美人,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去面对她们。
夜容央讽笑道:“送来太多的话,只怕咱们府里又要住不开,又得再置办间宅子了。”府里,他爹除了他娘之外也有一、二十个妾室,如今大哥所经历的一切,当年他爹都经历过。他娘不待见那些姬妾,免了她们的请安,眼不见心不烦,还有那些早逝的叔伯和其他长辈们留下的众多遗孀们,他们夜府早已住不开,先前就买下附近几座宅子安置她们。有些不想住在城里的,都安置到城外别庄去了。
夜家男子虽然都纳了不少妻妾,但生下的儿子却一代比一代少,到他爹就只生了他和大哥两个儿子。
太后和皇上比他们更怕夜家断了后,这才拼命塞美人给大哥。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夜容善抬眸觑向满天星子,喃声问着。
夜容央没答腔,因为他也无法回答。
“容央,你若想见她,就去见吧。你不是向来为所欲为吗,在这事上又何必自欺欺人,勉强自己呢?”夜容善沉声劝道。
片刻后,夜容央才出声,“我不想令她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以后若我不在了,还请大哥照顾她。”
“我会的。”夜容善颔首应承,临走前又再说道:“你何必想那么多,何妨放纵自己一下,也许她比你所想的还要更坚强。”弟弟时日已不多,他希望弟弟能随心所欲做些想做的事,别再勉强自己做一个冷漠无情之人。
夜容央心忖那丫头看起来确实很坚强的模样,连见到厉鬼都不怕,还擅长装傻扮笨……也许真是他多虑了,这么一想,他不再阻止自己,大步走了进去。
两个值夜的丫鬟打着盹,连他进来都没发现。他直接进了寝房,走向床榻时,本以为早该熟睡的人却还醒着,见到他时朝他喊了声“二公子”。
虽然房里幽暗,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墨清暖知道夜府守卫森严,能在这时进她屋里的人,除了夜容央没别人了。
棒了几日他又再来她这儿,她心里是高兴的,但因为揣着心事,故而她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你怎么还没睡?”此刻已是半夜了。
“我担心我娘。”她老实说道。
上次陪她回门时,他便留意到她私下里唤她那身为妾室的母亲为娘,而不是姨娘,但他自个儿也不是一个规矩守礼之人,所以对此并不以为意,随着她的话问:“你娘怎么了?”他一边说一边月兑去了斗篷,爬上床榻,将她往里面推了推,掀开被褥钻进她睡得暖呼呼的被窝里。
他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把她原本煨得暖暖的被窝给蹭冷了,墨清暖瑟缩了子,“她病了,我今天回去看她,她拉着我一直说着以前的事。我曾听人说,若病人突然叨念起从前的事,对病情不利,我怕……”
夜容央没有多想,回道:“我明天领个太医去墨府给你娘瞧瞧。”
墨清暖原只是说说,没想到他会这般响应,她先是一愣,随即欣喜的向他道谢,“多谢。”
“她是我岳母,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用不着谢我。别想太多,快睡吧!”这几天没睡好觉,他躺在她身侧,闻着她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很快就有了睡意。
他脑袋亲昵的朝她颈边靠过来,似是忘了那天他对她说的话——
我会来你这儿,不过只是觉得你这儿好睡,你可别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就不怕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吗?还跑来她这儿来做什么?
心里明明对他有些嗔怒,可见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睡在她身边,她的不满就像被春阳化开的雪,很快变成一滩春水,柔柔的在心间荡漾着。
她没办法恼他,没办法不理他,她的心已不受控制,只要见着他就兀自的高兴着。
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传来,知他已熟睡,她思忖着也许该找个机会和他把话说清楚,让他知道,她并不介意他“不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