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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娘掌家 第九章 前后夫君对峙(2)

“夫人,醒醒。”紫儿的声音把她唤醒。

猛地惊醒,她满身是汗,额头汗水一滴滴从鼻子滑到唇边,轻轻舌忝过,微涩微咸。“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不久。”

午时,她竟然睡了近九个时辰?

“昨天的晚膳呢?”她准备过数日,菜单料酌再斟酌,为着阖家团圆而备下的晚膳。

“夫人睡下,爷让人别打扰夫人,那边先用了。”

那边?哪边?秋苑那边?“老夫人和小少爷呢?”

“刚刚老夫人与爷、小少爷和程家姊妹用过午膳后,已经回屋里歇下。”

恍然大悟,是那边啊!是袁家“那一边”,和甯语瞳无关的“那一边”,确实是阖家团圆餐,只是她……不在团圆的圈圈内。

“宝珠姊姊来了,想见夫人。”秋阳进门禀报。

瞳瞳深吸气。“让她进来。”

宝珠并没有随她嫁入袁府,瞳瞳把她留在老宅当管事娘子,负责制药厂。

梳洗过后,瞳瞳见了她。

“小姐,这一季的盈余两千六百多雨,我留下六百三十八两应急,剩下的两千两全在里,小姐点收。”

瞳瞳几次想搬大药厂,最终歇了心思,树大招风,袁裴我不在,她不想引起太多豹狼觊觎,因此数年来供应的仍然只有百草堂,收入稳定,能小康,却无法大富,但好歹靠着盈余把袁家制成如今模样。

看过账本,瞳瞳把银票推到宝珠跟前。

“姑爷已经回来,家里的吃穿用度再不需要靠咱们,这银票你就积攒着,等哥哥回京后,再把银票交给他。我和百草堂签下十年长契,往后像现在这样,逐月供药就行。”

宝珠道:“制药的事奴婢会继续进行,万万不会出半点差错,只是银票……还是由小姐收着吧。”

瞳瞳了偏头微晒。“过去几年是情非得已,我打心底不愿意把娘家与婆家的产业混在一起,如今姑爷回来,恰恰藉此机会把两边的东西分得清清楚楚。

“当初我没把药厂当成嫁妆,便是想为大哥在京城里留下一片产业,好待日后返京不至于半点基业都没有,所以还是你收着。”

“大少爷真的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她必须这样相信。

夜渐深,身为主母,应该在晚膳上张罗入席的,但是想起“那边”,瞳瞳竟连动作都不敢。

她不出现,那边会更和乐融融吧。他们会聊着边关大小事,在裴哥哥的刻意之下,他们将彼此了解,互相熟悉,倘若她出现,只会破坏气氛对吧。

那就再缺席一次,也许缺一回,两回,三回……她将一路缺席下去,她可以在袁家当个隐形人,乖巧地、安静地、无波无滩地,直到生命终了。

只是……这样子有没有关系?这样的生活,她要不要?

她不知道,心还乱着,脑子更乱,所有和理智相关的东西全数消弭。

慎之抱着包状进屋,看见儿子,瞳瞳放松了表情。

“娘,您看。”他把包袱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

“新衣服,雪儿妹妹的姊姊做的,一套送给我、一套送给娘。”

打开包袱,里头有两套崭新衣服,程月娘很会做人,相较之下,她确实不是个大方主母。

“慎儿喜欢雪儿妹妹吗?”

“喜欢。”他毫不考虑地回答了。

笑容僵在瞳瞳脸上,这么快就收服两个人,两颗心?不是刻意的,但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见瞳瞳不语,慎之的笑也僵了,他舌忝舌忝唇,迟疑问:“娘不喜欢雪儿妹妹吗?”

“如果娘不喜欢,那慎儿也可以不喜欢吗?”

她看出他脸上的挣扎,她知道逼迫孩子选边站很可恶,但是她贪婪地想知道他的答案。

虽然瞳瞳清楚,知不知道都不会改变状况;虽然瞳瞳明白,不该用自己对慎二的一点恩情来阻止他的心,虽然理解这样的贪婪不聪明,她却还是……愚蠢贪婪了。

他皱眉,他痛苦,她却持续用沉默逼迫他。

最终,慎之咬牙。“如果娘不喜欢,我便不跟雪儿妹妹说话了。”

她逼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在慎儿脸上看见自己的残忍,她想抱抱他,想柔声告诉他。

“对不起,娘不是真心的,你想喜欢谁便喜欢谁,不必在乎娘喜不喜欢”,只是还来不及说话,已见袁裴冷着脸大步走进屋里,他一语不发地看着瞳瞳,彷佛她做了多么荒谬的事。

“慎儿,你去告诉祖母,你们和月姨、雪儿妹妹先用饭,不必等我们。”

袁裴是来唤瞳瞳到前厅用晚膳的,他知道她心里难受,知道她昏睡一整天,他带来慎儿和月娘亲手做的衣服,企图缓和气氛,没想到瞳瞳会在背后唆使孩子。

看着严肃的父亲,慎之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他焦急地看着娘。

瞳瞳苦笑,他听见了?要秋后算帐了?也好,算清楚一点,算得她更明白自己的定位,更清楚自己的付出是多么白痴的事情。

她模模孩子的头,说:“乖,你先去吃饭,记得……”

“不可以偏食。”母子俩异口同声,像过去般默契十足。“可娘中午也没吃。”

真好,还有个儿子记得自己还饿着,可是有人迫不及待要算算帐本了。

“娘和爹爹谈过就吃,别担心,用过饭后别急着坐下来念书,要先消食。”细细叮嘱过,她送走慎儿,转身对上袁裴。

“你容不下月娘?”他开门见山问道。

“是。”她实话实说。

“她有我的孩子,皇帝同意赐婚。”

“这两件事我是被迫接受的。”

“不管被不被迫,你都必须接受。”

“如果我不呢?”

“你不能不,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我改变不了别人,却可以改变自己。”

“怎么改变?变得恶毒自私?变得爱挑拨离间?难道搅乱一家子的平静会让你比较快乐?你非要把日子往苦里过,这样真的会比较好?”

原来她悪毒自私?原来在他心目中,她是个挑拨离间的女子?无声失笑。

“在今天之前,我不苦。”她回答。

“换言之,你并不想我回来?可以,我立刻请旨,带月娘长驻边关。”

他这是在逼她当悪人,明知婆婆多么盼望他回京、承欢膝下,他却用这个来威胁不厚道,太不厚道了。

她心疼,疼得喘不过气来,疼得派水直流,她拼命瞠大眼睛,努力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她想知道,他还是不是她认识的裴哥哥。

“瞳瞳,你错了,你不应该离间慎儿和雪儿,他们将来要同处在一个屋檐底下,必须亲相爱、亲彼此为知己,我很高兴他们能够投缘,你不该因为自己的狭义妒忌,破变他们纯粹情谊!”

恨恨咬紧下唇,她道:“慎儿是我的。”

“他不是你的,他是他自己的,他有权利选择喜欢谁、讨厌谁,你可以控制八岁的他等他十八岁,你还能强迫他?到时,你只会让他恨你。”

他说的话是真的,却不是她能够听进去的。

她问:“所以你恨我?”因为她逼迫他,她企图改变眼前状况?

“我不恨你。”袁裴上前,握住她双肩,认真说:“只要你能放下心结,诚心接纳月娘,我们家就可以和乐幸福,难道你不想要过平静的日子?”

拧眉相望。

换言之,她不放下心结、不真心接纳,幸福便离她遥远?换言之,她必须谋杀真心、毁灭感情,才能换得一世平静?

她低声问:“告诉我,怎样才能做到接纳?若我也与旁的男子有了首尾,裴哥哥是不是也可以放下心结、真心接纳?裴哥哥,别自欺欺人,一山难容二虎,后院有两个女人,便定无法和乐幸福,平静早在你带程月娘进门那一刻就破坏殆尽了。”

“哪家哪户没有三妻四妾,为什么他们可以?”

“是真可以还是假可以?是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汹涌,还是表里如一?别傻了,女人的战争难不见刀枪血肉,却一样残酷。”

“意思是你非要对月娘下手?你非要对亲人残酷?非要发动战争?”

这话说得多偏颇啊!他怎敢确定,不是月娘对她下手?不是月娘对她残酷?不是月娘发动戦争?

仗未开打,她已经是他假想的敌方,这样的日子……怎么过?

“瞳瞳,你怎么了?怎会变成这副模样?我的瞳瞳对谁都大方善良,我的瞳瞳仁慈宽厚,她不会容不下一个无华的可怜女子,更不会搅得后院混乱,无法安生。”袁裴说得痛心疾首。

她指指他胸口。“因为这里只有你的月娘,没有你的瞳瞳,因为你已经放弃我,我再不是你的瞳瞳。”

“固执有意思吗?非要与月娘一较长短,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她也好想问这一句呢。

守这么多年有意思吗?尽心尽力为他建立一个家、一个坚强堡垒有意思吗?在不爱自己的男人身边坚持不存在的爱情,有意思吗?

答案显而易见。

深吸口气,捂住心痛,她摇头,“斐哥哥,我们和离吧。”

他想也不想吼出声,“不行。”

“为什么不行?感情最怕的就是拖着,一个满心欢客计划着将来,一个已经计划着离开,也许先转头的是我,但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段感情是谁先放的手。

“裴哥哥,对自己诚实一点吧,捫心自问,你真的爱我吗?在你心里,我真的有资格与月娘一较长短?其实……并没有,对不?”

他噎住了,望着她,他无法说谎。

黯然垂眸,她猜对了,果然爱情只是自己的想像。

“若是早与他人两心同,何苦惹人错付了情衷。裴哥哥,放手吧,各自高飞,各自幸福,不好吗?”

“我承诺过语尘,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大丈夫一言九鼎,他说出口的话,再难,都必定做到。

“我并不想要这样的照顾。”

“由不得你,语尘已经把你托付给我。月娘的存在不会改变,你必须改变态度,你别无选择,但我可以承诺,除了月娘,我再不会纳其他女子进门,我会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不会让你倍受委屈,只要你愿意敞开心胸,便会发现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

别无选择?她竟让自己落入别无选择的境地,多悲哀……

点点头,她道:“那么我去庙里,为袁家祈福吧。”

“月娘一进门,你就进庙祈福,你让外人怎么看待月娘。”

听値了,重点不是她进庙祈福,而是外人如何看待月娘?这便是传说中的一碗水端平?

寒意从脚底窜上,她慢慢地看着裴哥哥,心如刀割,原来必要的时候,男人可以这么残忍。

他从怀里掏出万两银票。“收下吧,娘说了,这些年家里的吃家用度都是你拿出来的。”

折算……银货两讫,从此他再不欠她?

她把银票往前推,道:“不必,就当我偿还当年的救命之恩。”

他看她一眼,没有接手银票,转身离去。

这意思是他不欠她、负她,一张银票买断过往,从此他是丈夫、是她的天,只有她听话的分,没有他将就的理?

错了,她以为情分是再多钱都买不断的东西,原来是可以买断的。

就着烛火,静静看着桌上的银票和新衣,瞳瞳倔强地抹去眼泪,她转头看着屋里的桌床绮柜,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好陌生……

她用万两银票,为裴哥哥和程月娘办了场盛大婚礼,所有人都称谈她贤慧,天晓得,她不愿意担负这样的名声。

婚礼那天,宫里来了赏踢。

瞧她做人多么失败,连后宫娘娘都要藉由赏赐告诫她这个主母,厚待程月娘。

婆婆在笑,程月娘的温柔收服了她。

慎儿在笑,牵着雪儿的手不放。

裴哥哥在笑,喜得佳人,幸福连连。

所有人都快乐得不得了,太多的快乐挤压了她的忧愁,所以她冷眼看着他们的笑,就也跟着笑,灿烂地笑着,她用笑容一点一点刨断与他们的情分,切割她曾经的努力,并且深深地埋葬自己的爱恸。

她会好起来的,她这样告诉自己,就算复原的过程很痛,她也能够熬下去。

婚礼过后,她把中饋交到林管事手中,关上门,自禁屋中。

她日夜都在抄经,但下人的耳语让她知道,婆婆和新媳妇比母女更亲,也知道慎儿和雪儿感情深厚,日日玩在一起。

鸠占鹊巢,她一手建立的家,有了新主人。

她不允许自己伤心,她骄傲、她固执,她要强大地将自己与袁家人剥离。

“你这是何苦?”婆婆问。

她更想问:是谁说了,把儿子和媳妇摆在一块儿,她选择媳妇?

不过也没错,她的确选择媳妇,只是……选择了新媳妇。

慎儿每天下学都来问安,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笑隔了一层膜,他们的心越离越远。

终有一天啊,终有一天她会成为袁家的陌生人,她知道的……

时序拉回到现在。

屋里一阵乒乓声,程月娘在门外,忧心仲仲地垂着泪,程雪儿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慰。

慎之小小的脸上看不出心情。

他想娘了,很想很想,但是……大人的世界很难懂,他论不出谁对谁错。

“很好,我把瞳瞳交给你,你竟是这样待她?”甯语尘气结。

“对不起。”袁斐垂头,脸上身上到处布满青紫。

一阵静默,三个男人相对无语。

苏蒙却在这时想起瞳瞳说过的话。

我曾以为喜欢谁,就应该拼命对谁好,不甘一切、不在乎付出是否能得到回报。

冷眼看着袁裴的将军府,京城寸士寸金,不管是衣食住行都比旁的地方昂贵,在这样的情况下,瞳瞳还是把将军府给撑起来了。

她守着婆婆和丈夫幼子,期盼丈夫回归,没想到人回来,却也带回另一个女人,她没有反抗权利,只能被迫接受。

难怪她要放下努力经营的一切,难怪她要逃。

“数年守候换得如此回报,真令人心伤。”苏蒙幽幽地说道,他心疼瞳瞳。

“我以为瞳瞳可以接纳月娘。”

“凭什么她可以?因为你的月娘温柔贤淑、善良体贴?因为你认为她不会与与瞳瞳争位?袁斐,你把事情想得太理所当然。没有女人愿意和别人共享丈夫,除非她根本不在乎你,这样做,对瞳瞳不公平,对程月娘也不公平。”甯语尘沉重道。

苏蒙接道,“想想你离开时,家里是什么光景?瞳瞳オ十四岁,尚未及笄,语尘被流放,她连伤心都未收拾妥当,就要接手你留下来的责任。

“生病的婆婆,年幼的稚子,和一幢颳风下雨就要漏水的破房子,为了挣钱,她抛头露面,你知不知道她曾经被纨绔调戏?她吓坏了,回到家还得装作无事。

“她就是个孩子,身边还得带个孩子,她不得不逼迫自己早熟懂事,她日夜盼着你回来,当她的顶天梁柱,可你做了什么?

“她嫉妒?她狭隘?她无容人之心?她不愿意把日子往好里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拿把刀往她心窝子捅!”

苏蒙的话,一句句剜着袁裴和甯语尘的心。

这些话,瞳瞳半句都没有对他们说过,她总是张着双明媚大眼,总是乔装坚强,小小的她从没在旁人眼前脆弱。

心都疼了,因为瞳瞳。

“你怎会知道这些?”袁裴问。

“因为她被人阪子绑走,因为我从人牙子手中将她买下,她长得一副好模样,若不是我买下她,你认为她会被卖到哪里?”苏蒙迎上他的目光,毫不心虚的逼问。

“瞳瞳在哪?我去接她回来。”有瞳瞳下落,袁裴心急。

“然后呢?再让她受一次委屈,无数冤枉,再让她伤心一辈子?不必了,当初如果你告诉我,你不喜欢瞳瞳了,我必不会将她托付与你,是我的错。”甯语尘语重心长道。

“语尘,对不起……”他对好友饱含歉意。“这次我保证,接她回来之后,我会尽力弥补她、尽力待她好。”

他真心认错,真心想要挽回,他是喜欢瞳瞳的,那是自己从小就疼着、哄着的小丫头,

有人想伤害她,他也不许。

“不必了,她要的感情你给不起,你给得起的,她不稀罕。”甯语尘摇头。

“你的意思是……”

苏蒙接话,“意思是你给不起的,我来给,从此以后,我才是语尘托付之人。”

“阿蒙,你和瞳瞳……”

“我们是缘分天定,谁晓得人贩子会千里迢迢把她送到岭南,谁晓得我们会在千里之外相遇?我买下她,我们朝夕相处,我认为她值得我付出所有,既然你给不了她爱情,那么放弃吧。”

“你要我放弃?”

阿蒙不介意瞳瞳成过亲?不在意名声?过去就算了,现在他是皇帝亲封的毅勇伯,又深受皇帝所喜,日后升官晋爵是必然的事情,他愿意娶一个再嫁妇?

“是,和离吧,当初赐婚是你去向皇上求来的,皇上那里由你处理。”

等这些琐碎的麻烦事解决,他将再次迎娶瞳瞳入门。

至于名声?那是男人给的,只要得丈夫看重,只要丈夫前途无量,所有人面对她时都低头。

想起瞳瞳,苏蒙俊美的脸庞充满幸福光晕,他终于重新有了家,那个家里有个深爱的女子,夜夜掌灯等着他,这样的日子是他渴求,渴盼的。

“语尘,你也同意?”袁裴问。

“谁能给瞳瞳幸福,我便同意谁。”甯语尘回答,妹妹的快乐是他唯一的。

看着两个昔日好友,袁裴突然有被排挤在外的落寞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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