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颂宇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人正试图搬动躺在床上的人。
“大胆奴才!”跟在他身后的白克力先开口斥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阿依楞了一下,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她不是没有见过大王子,毕竟他以前常常跟着卖艺的人在街头跳舞,她上市集买杂货的时候,常看到他玩得整身脏兮兮,让她家小姐气得半死。
没想到才隔了一段时间不见,这王子怎么好像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不单不再像以前那样苍白瘦弱,事实上,他好似月兑胎换骨,变得阳刚俊美,这样的容貌,跟男装扮相的小姐有那么一点可以比拼的味道,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没有从前的懦弱胆小,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威严反而令她不敢直视。
“放开她!”段颂宇冷冷的说。
阿依连忙停下手边的动作,跪到一旁。
他几个大步站定在阿依面前,低头看着她,记起在木显青自阶梯坠落那一刻,这个奴婢是第二个赶到她身边的人。
“你是谁?”段颂宇沉声问。
“奴婢阿依,是将军府的侍女。”阿依急忙回话。
木显青的侍女——换言之便是与她最亲近的人了。
“你方才在做什么?”侧身上床边的阶梯,段颂宇的视线落在熟睡的木显青身上,他的手轻碰了下她的脸颊,心中充斥着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不舍。
想到她竟然为了闪躲他而受了伤,他便没来由的感到烦躁,她就像他体内的一团火,快要把他给逼疯了。
包紮伤口的白布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刺目,而这伤还是因为他而起……
阿依垂着头,直视地面,“奴婢要送大人回将军府。”
听到这话,段颂宇立即收回心神,锐利的黑眸扫向她,“谁给你的权利”
听到他含着怒气的声音,阿依眼一转,头垂得更低,“我家大人受伤了,恳请王子让奴婢带大人回府照料,毕竟将军府才是大人所熟悉的环境,回去会恢复得更好、更快。”
“你说,你叫阿依?”
“是的。”她抬头看了眼眼前人,不过一对上他如鹰隼般的目光,下意识的又将头垂下。
“你有一个聪明绝顶的主子,能跟在她身旁,所以我姑且认为你也有个聪明的脑袋。”
低着头的阿依听到这话,没好气的嘟起嘴。若是这种说法成立的话,王子身边跟的是没脑子的白克力,不就代表他也没脑子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她还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段颂宇淡淡的说:“你跟着你家将军从大都而来,所以我相信,你应当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她的身份。”
此话一出,阿依的心中登时生起不安。王子的意思是小姐顶替少爷,还是小姐女扮男装的事?
若是女扮男装……方才大夫在给她家小姐诊治的时候,她可是战战兢兢的跟在一旁,应该没有被发现才对啊。
“你的主子不说,我就问你。”段颂宇面无表情的继续说,“若你够坦白,我会饶你一命。”
“奴婢……不明白王子的意思。”
把她的焦虑全都看在眼里。“我要你老老实实的把你所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虽然天气很冷,但是阿依感觉自己的额头因为这不带感情的语调而冒起一层薄汗。
她缓缓抬起头,怯怯的看着王子,他正温柔的抚着小姐的脸颊……她被搞糊涂了。王子好像在生气,又好像没有……
模了模自己的脖子,俗话说得好,刀快不怕脖子粗,若一个不好,她的小脑袋可能真的要离她的身子而去,现在小姐昏迷不醒,只能自救了。
“王子,我家大人对你忠心耿耿,就连命都可——”
“我知道。”他微偏头看了她一眼,“她是忠心,却是愚忠。”
什么这些年来,她家小姐耗费青春跟在他这个无能王子身边,现在他竟然还说小姐愚忠阿依实在忍不住气恼,不敬的话语几乎就要月兑口而出。
“而且我现在没打算要她的命,只打算要你的命,所以该说什么话,你自己好好盘算盘算。”
他的语气虽然轻淡,却让阿依浑身爆出冷汗,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我在等着你的实话,本王子自认耐心还不错,”段颂宇的语气一变,带着警告,“但是耐性可不是没有限度的。”
算了!死就死吧!阿依的双眼用力一闭,反正现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深吸口气后,她终于全盘托出。
“其实我们家大人——这一切都不能怪她,若真要说,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她一鼓作气的说下去,“要不是当年她随我家老爷进宫,看到王子吵闹不休,一时没忍下冲动踹了你一脚,不小心把你踹进池子里,害你差点淹死,今天这一切的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段颂宇的眉头微皱,可以想像那个画面。这个罕伯泽真的不简单,从小就已经发挥了惹是生非、懦弱怕事的长才。记得白克力说过罕伯泽不会泅水,小时候还差点淹死,原来始作俑者是她——他的目光一柔,看着闭眼沉睡的女人。
“当时王子被救起,原本众人以为我家大人会因为冒犯了王子而难逃一死,却没料到王子醒来后竟大人大量的放了我家大人一马,从那时开始,我家大人便立誓终有一天要还这个不杀之恩。”
原来,这便是木显青与罕伯泽之间的羁绊,因为这样,所以无论罕伯泽再怎么无能,她就是死守着他不放弃,虽然诚意令人感动,但还是两个字——愚忠!
“因为我曾经不杀她,所以她为了报恩,才在数年前来净水沙洲,替我治理这里?”
“是,也不是。”
他挑眉。“怎么说?”
“原本要来的人——算了!”阿依咬了咬唇,勇敢的抬起头。“奴婢就全说了吧!其实该来净水沙洲的,是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
“是啊!我家少爷……”阿依的声音陡然一低,“才是木显青。”
段颂宇的黑眸瞥向欲言又止的她,直觉这是一件相当重大的事。“说下去。”
“木显青是我家大少爷的名字,至于我家大人……”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叫做木显榕。真正的大少爷在一次平乱之中受了重伤,但他原本就对仕途没有野心,所以打算趁此机会辞官,偏偏老爷不这么盘算。
“毕竟老爷随着王妃从中原而来,一个汉人无法在茴月国占有太重要的地位,但是少爷不同,因为他年纪轻轻便骁勇善战,是个年少英雄,国王似乎有意重用他,加上木家上下本就是为了守护王妃和王子而存在,于是当少爷还躺在病榻上,老爷便接下国王的命令,要大少爷身子骨一好就来净水沙洲。”
“既然如此,他人呢”
“正如奴婢前头说的,少爷不想为官,因为意见相左,少爷与老爷起了很大的争执,最后少爷更在一气之下,带着一名奴隶远走高飞。”
“带着奴隶”
阿依点点头,“奴婢也不知道少爷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奴隶是当年他带兵平定蛮族时,当地族长为求和而送上的奴隶,他的伤也是因为这个奴隶所受的,结果他却带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还丢了一大堆麻烦事让我家大人承受。”
段颂宇的目光微垂,思索了一会儿。听起来,这个木家大少爷也是个性情中人。
“总之,最后就是大少爷选择公然抗令,消息若传出去,木家上下可会大祸临头,在苦无对策的情况底下,我家大人才斗胆提议——由她代替少爷前来净水沙洲,还请王子念在我家小——大人一片忠心的份上,”阿依连忙磕了好几个头,“饶她一命。”
“你放心吧,我没想过要杀她。”段颂宇的嘴角微扬,“只是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听到这话,阿依的精神一振,“既然如此,奴婢都据实以告了,王子可以让我把我家大人带回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