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微亮,木显榕便骑着马来到宫殿之外,打算亲自陪着主子前往校场。
原本预期可能得要花不少唇舌让那位大少爷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却没料到入门的守卫竟告诉她,王子一大早便已经带了二十名勇士出发去校场了。
这个情况实在太诡异,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她立刻侧马奔向校场,就见校场里头果真聚集了一群人,全部围成一个圈站在周围。
看到这个阵仗,木显榕的眉头微皱了一下。
“木将军!”一名士兵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问。
士兵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王子。”
木显青不解的挑了下眉,无言的要求解释。
“王子一早便来了,现在人正在校场,打算和白克力大人较劲呢!”
罕伯泽与白克力听到这个,她立刻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给士兵。
原本围在场边的士兵看到她的到来,全都自动让开,让她进入。
这些年来,她以严格的纪律带兵,给人不易亲近和不苟言笑的感觉,所有士兵都敬她,但也都怕她。
校场正中央有二十名勇士,这些人都是特别经过严格挑选与训练,以白克力为首,在必要的时候保护罕伯泽。
但现在,木显榕看着罕伯泽与白克力激烈的扭打在一起,知道他们不是在玩闹而已。
只见罕伯泽打着赤膊,手里拿了把短刀,与白克力展开近距离的肉搏战。
白克力是茴月国数一数二的大力士,以罕伯泽的能耐,对上白克力别说毫无胜算,还有可能伤了自己。
木显榕正要出声制止,白克力却突然嘶吼一声,用力扑向罕伯泽。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更是悬得老高。
但是罕伯泽却俐落的闪过了!
或许白克力力大无穷,但是因为他的个头太大,所以移动起来没有罕伯泽敏捷。
在场中央的段颂宇迅速移动着,趁白克力还来不及反应前就绕到他身后,一把抓住他束在脑后的黑发,往后用力一扯——
白克力痛得闷哼一声,往后倒在沙地之上,而段颂宇趁机单膝压在他的胸膛,发亮的短刀也架上他的颈子,动作一气呵成,精采的表现使得一旁的士兵大声欢呼起来。
被压在地上的白克力脸上有着满满的错愕,但很快便咧嘴笑开。
“王子!”他一脸赞叹,“你是什么时候学到这一招的?有空要教教属下。”
移开压住他的脚,段颂宇站起身,对他伸出手,拉他起来。当他的目光扫到了一旁的木显榕,定眼看着她,一扬嘴角。
士兵们注意到自家将军的僵硬,笑声顿时停住,所有人表情一正,很有效率的全都列队站好。
“王子的表现极好。”
听到她不带太多情绪的话语,段颂宇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这人实在太过一板一眼了,从士兵们全都绷紧神经的情况看来,可以想见她是多么严厉的一个人。
“王子的手还好吗?”
段颂宇伸出双手,掌心一会儿朝上,一会儿朝下,不以为意的说:“我的手还好好的在我身上。”
听出他话中的嘲讽,木显榕好脾气的不与他计较。“王子,属下问的是你昨日练武太勤,身体可有任何不适?”
“死不了人。”他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好整以暇的问:“今天要玩什么?”
“王子,这不是游戏!”她伸出手要拿他手中的短刀,“下回请等属下到来。”
段颂宇帅气的将左手的短刀往上一抛,然后蓦地拉住她伸过来的手,把她往怀里一拉,再用右手把短刀接住。
他的动作迅速,让木显榕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整个人就落入他的怀里,她难掩惊讶的抬头看他。
他低头对她一笑,黑眸闪着胜利的光彩。
“听着,永远记住,”压低声音,他在她耳际低语,“不要试图从我手上拿走我的东西!”
他的气息太过贴近,木显榕不禁心慌,一把想推开他,却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了一步。
“木将军,小心一点。”他眼明手快的拉住她,“小心出丑,这里可有好几百双眼睛在看。”
看着他自得其乐的神情,木显榕不禁恼怒,“看来王子是准备好今天的训练了!”
“尽避放马过来。”段颂宇不认为有什么可以难得倒他。“射箭吗?可以,我今天一大清早已经带着勇士们到校场去练习了不下百次,我做得不错——”他看向白克力,“对吧?白克力。”
“是的。”白克力点头,脸上的笑容很灿烂,“王子做得好极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练射箭。”木显榕怒极反笑,“王子有兴趣练练疾行吗?”
“疾行”段颂宇挑了挑眉。这是什么他没听过,但由士兵脸上的表情看来,他们并不喜欢这个训练。
“就是走。”
走有什么好训练的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过在士兵们拿来一袋又一袋的重物之后,表情迅速转为正经。
“这是什么?”
“铁砂。”
只见士兵每二十人被分为一组,十人先替另十人在腿上绑上铁砂袋。
简单来说,就是现代的负重训练,看着绑着铁砂的士兵开始在沙地上行走,段颂宇很快就明白了。
老祖宗的方法一直到二十一世纪还在使用。在腿上、身上附加重物进行训练,然后在需要时解下重物,便会身轻如燕。
“在战场上,要跟在奔驰的马匹后头奔跑。”木显榕在一旁解释,“这样的训练有其必要性。”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明白。”段颂宇很快的点头,“来吧,我也试试。”
她挑眉。“王子确定要试?”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怕我不行吗?”
“属下不敢。”
“你虽然忠心,但总是在说违心之论。”段颂宇冷哼,唤着在一旁观看士兵训练的手下,“白克力,替我绑腿。”
“是!”没有任何迟疑,他蹲在主子的腿上绑上铁砂,“王子第一次疾行,属下不绑太重,若王子累了就说一声,千万别逞强。”
“放心吧。”他拍了拍,“我知道。”
在一旁的木显榕静静的看着两人,她注意到白克力口气中对罕伯泽的尊敬。
她又看向四周的士兵。不过短短几日,所有人似乎都注意到了罕伯泽的转变,他迅速成了一个足以服众的上位者。
白克力将铁砂绑好,段颂宇动了动,腿上增加的重量让他不由得呼了一口气。这铁砂少说也有四、五公斤重,绑着这个在沙地上行走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不过周遭那么多双眼睛在看,若没走个百八十步实在太丢人,所以他咬了咬牙,迈开第一步。
虽然双腿陷在泥沙当中,但他仍奋力抬起,跨出去,然后再走一步,但是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立刻摔在沙地上。
“王子”一旁的白克力第一个赶到他身旁。
木显榕也立刻跟了上来,“王子,还好吗?可有受伤?”
“伤得可重了!”段颂宇悻悻然的坐在沙地上,不悦的拍去身上的沙粒。
木显榕因为他的话而沉下脸,单膝跪了下来,“伤到哪里?让属下看看。”
她的手在他的腿上移动,他却一把攫住她的手。
“王子”
“我伤到这里。”他直接把她的手压在自己的左胸上。
掌心底下的跳动传来奇异的感觉。“你这是做什么?”她沉下脸,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只是告诉你,刚刚伤到了我的自尊心。”他挫败的放开她的手,“真他妈的折磨人。”
“王子!”她低斥,“这是训练。”
“我也知道。”他瞄了她一眼,“所以我没说我不做。”
“若是以前——”
“别再跟我提以前!”他打断她的话,抬起手抹去前额的细碎汗滴,不服输的重新站了起来。
看着他高傲的神情和固执的身影,木显榕只觉得有一股矛盾的情绪缓缓泛上她的心头。
“以前的我死了。”他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便继续迈开脚步。他这么说也没错,毕竟他跟原本的罕伯泽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木显榕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是啊,她有时也会觉得以前的罕伯泽死了,站在面前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莫名的心慌再次袭来,脸也无端泛红,这诡异的感觉逼得她无法再留下。
“好好照顾王子,别让他伤了。”
白克力有些意外,“将军要离开吗?”
“公主近日便会到来,加上我们要回大都,有太多事要忙,这里就交给你了。”其实回大都的事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等公主到来,便可一同起程,这么说不过是个藉口,让她得以逃离那突如其来的奇怪情绪。
“是!”白克力很单纯,所以没有怀疑,领命的点头。
木显榕忍不住又看了奋力走在沙地上的罕伯泽一眼,才收回视线,转身上马,策马离开。
自那日之后,木显榕就不再陪同罕伯泽练武,更以各种理由避开他,除了几日前必须接待二皇子派来的侍从而不得不出席有他的宴会外,其余时间她都让自己忙得尽量不在宫中出没。
“据闻伯泽王子不久前因出战沙漠大盗一事而与将军有争执,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听到堂下传来的话,木显榕收回自己看卷轴的目光,“托泰大人从何得知此事?”她反问。
托泰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
微皱起眉头,她手上拿的是托泰带着约十名轻骑从大都亲送而来的奏摺。
月牙泉的沙漠大盗巢穴已经被彻底摧毁,平乱的不是别人,正是声势如日中天的二王子——罕凡昭,而托泰是二王子最亲近的臣子之一。
据说他只带了一百精兵就踏平强盗窝,不可否认,二王子的确超凡出众,放眼天下,少有人可以与之争锋。
她深知二王子的能力与权势都在自家主子之上,就算罕伯泽对王位没有野心,但二王子是否会相信,这又是另一个问题,毕竟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有了这层顾虑,所以罕伯泽的安危便格外的令她感到忧心。
“王子为人敦厚,对打打杀杀一向不感兴趣,”她淡淡的说,“所以王子不想出战,也是预料中之事。”
“是啊。”托泰微垂下眼,“可我还听了个传闻,说王子因畏惧而自尽,这该是玩笑话吧”
她的脸色登时变冷,“当然是玩笑!王子是何许人,怎会懦弱的选择自尽”
“说的是、说的是。”托泰的笑容带着虚假,很快便离开了。
深吸了口气,木显榕勉强压下自己不悦的情绪。这人不能久留——虽然只带着数个轻骑前来,但是她很清楚他们个个都身经百战,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自己的主子。
想到还在校场苞着士兵一起训练的男人,她又是一叹,缓缓将手中的卷轴阖起。
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竟会有逃避的一天啊……
“小姐!”夜里,阿依急得连门也没敲,直接冲了进来。
正准备就寝的木显榕疑惑的转头,“怎么了?”
“那个……”阿依的手直指着外头,“那个……那个……”
“哪个?”她皱起了眉头,“慢慢说。”
“王子——王子来了!”
她一听,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人呢?!”
“在前厅,我叫人拦着了!”
说完,便手忙脚乱的拿出男装替她穿上,再为她紮好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