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佑进城谈好了事情,就急忙先到何家吃食摊去,本来也能回庄园,再征得何昆的同意的,但毕竟吃食摊较近,而且他等不及。
唐珺瑶要他得有理由才能去见她,他的确也找到理由了,她说他不顾及她的名声,他便先征得何家主人的同意再前往何家,这样她便没话说了吧。
“季东家怎么来了?真难得,今天大东没跟着来?”花氏一见季天佑便热络的打了招呼,过去季天佑若到摊子来,赵东贵也肯定会跟着来蹭食的,如今不见他自然好奇。
“大东不知道我今日要过来,更何况他现在可顾不上我,他的主子是我表妹。”
“哦,现在大东成了保镳了?”
毕竟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两人之间再有情意,在事情还没定下前,季天佑也不能明说坏了自己表妹的名节,便只说:“我表妹有一手好绣艺,如今跟城里的坊合作,何婶知道的,城外都是些难民,我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家进城,所以我派大东做车夫护送我表妹进城。”
花氏想想也是,最近她也不让珺瑶一个人进城了,若她有事,就非得让她等到何昆的休息日,有何昆陪着才行。本来也是可以找季东家帮忙借马车的,但珺瑶也不知怎么了,提起季东家就阴阳怪气的,她便不再提了。
“季东家是来找珺瑶的吗?现在她除了帮忙备料,是几乎不在这里的。”
“我明白,只是先来向何婶提一句,我要到你家去见珺瑶,想征得何婕的同意。”
花氏听不免笑出声音,之前荷坞改建,她都放心让珺瑶与季东家同行了,如今怎会防着他不让他去自家?“季东家也太小心了,你的人品谁人不知?之前珺瑶去帮忙荷坞的事,也没人说过一句闲话。”
“去荷坞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今天我要前去你家,可是与珺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一样的。”
“大门都是开着的,厅里有什么动静外头都看得一清二楚,谁还敢说闲话?不愧是好人家出身的公子,这点小事也这么讲究,季东家有事就去吧,珺瑶此时该是午睡起身了,有什么要找她谈现去正好。”
“是之前她托我找铺子的事,我已经找到了。”
“这太好了,季东家就快去吧,珺瑶听了一定开心。”
“既然何婶也高兴,若珺瑶还有犹豫,何婶会帮忙劝她吧?”
“哪里需要我动,进城开铺子一直是珺瑶的梦想,季东家快些把这好消息告诉珺瑶吧!”
得了花氏的同意,季天佑便往何家去。他不知道唐珺瑶最近又为了什么事不来找他,虽然之前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事,但季天佑总觉得不是没发生,而是他自己忽略了,若唐珺瑶铁了心想与他再无瓜葛也是有可能的,他这一回可不能让唐珺瑶躲避了。更何况他稍早听完了张士玮向他禀告强制婚配的事,不得不担心起来,这才立刻进城谈好铺子的事,又马不停蹄的往何家吃食摊赶来。
来到何家,季天佑在门外下马,何家院门只是虚掩着,所以他自己把马牵进院子,并把马栓在篱笆边,才走进屋。
唐珺瑶就坐在厅里,桌上还有去丝去了一半的甜豆荚,但她似乎有些失神,连季天佑走进来都没发现。
也不能怪唐珺瑶,今天稍早大妞的娘去了一趟县城釆买回来,给她带回了一个大消息,说是朝廷颁布新令鼓励生育,男三十女二十,将由官媒作主婚配,未成亲的男女之间互相媒合,而无生育的寡妇则再嫁与鳏夫。
唐珺瑶的生辰是二月,需得在年满二十后的半年内得成亲,否则她就得被迫嫁给鳏夫,这叫她怎能不愁?
还真被何禧川给说中了,她真遇到了不得不成亲的情况,这件事何禧川再过不久也肯定会知道,她就怕他会回家跟爹娘说些什么。爹娘疼她,自然不可能把她嫁给何禧川,他们对这个儿子已经心寒,但绝对会帮她找个好婆家,那么她就真的得离开何家,丢下将她视如己出的公婆了。
她不敢把公婆交给何禧川照顾,他现在连欠季天佑的债都还没还清,来日还清了离开季家庄,真的会找个好差事奉养父母?
唐珺瑶实在手足无措,难道真要她去买个汉子招赘,如此才不用担心婆家不会让她继续照顾婆家?可她就要这么嫁人吗?而一想到嫁人,她脑海里第一个浮出的人影,便是季天佑,那个她自从发现自己心意后,就不敢再想起的男子……
“珺瑶。”
季天佑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唐珺瑶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个正着一般,“季、季大哥……你怎么来了?”
季天佑知道若先提起强制婚配一事,容易引起唐珺瑶的反感,所以先说了好消息,“我帮你找到铺子了。”
“真的?”唐珺瑶开心极了,进城开铺子是她的梦想,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可是高兴的情绪才刚涌现,她就想起,她欠他的越来越多了,不由得神色一敛。
“怎么这个表情?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一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珺瑶,你最近是不是在刻意疏远我?”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唐珺瑶说得心虚,连声音也低了不少。
“是不是我言语唐突了你?若是如此我道歉,但我这是情不自禁。”季天佑伸出手想握住唐珺瑶的手,她却看着屋外突然收回,季天佑回头一望,何家的邻居正巧走过,也看见了他。
“季东家,来找瑶丫头啊!”
“是啊!来谈铺子的事。”
“铺子?瑶丫头要开铺子了?”
“没错,而且是在城里,到时开张了还请来捧个场。”
“那当然那当然。”
那邻居笑着离开后,季天佑才回过头,见唐珺瑶脸上满是不赞同的表情,顿时一脸坏笑地说道:“这是先斩后奏。”
“你知道我不想要那个铺子?”
“你都疏远我了,当然可能不想要我帮忙找的铺子。”虽然从一开始,唐珺瑶就表现岀不想欠他太多的样子,可季天佑就是知道这回不一样,所以他没有提起铺子是他买的。“珺瑶,那铺子地段很好,铺子的主人想养老了,所以才想把铺子卖了,虽然你只能先租,但他想可以多收租几年再卖也不吃亏,所以就同意了。”
唐珺瑶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可是她能这样继续接近他,而且是在明知道自己已经对他动心的情况下吗?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没做错,但真实的原因唐珺瑶自然说不出口,“我没有冷落季大哥,季大哥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想着我不能一辈子依靠你的帮忙而已。”
只是如此?但她可知道她即将要面临的,是靠她自己也解决不了的?
“铺子我已经谈好了,如果你不租,那么我就是失信于人,你要让我背这个黑锅吗?”
唐珺瑶很想回他一句,是他没先经过她的同意就谈下的,居然还想怪她,但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明知道他是假装的,她心头还是一揪,忍不住就答应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见他听完她的话,俊脸露出笑容,她不由得看得着迷,发现自己最近真的常常被他那张脸给吸引,但见他笑,她也忍不住笑了。“有人像你这样,帮人还帮得这么委屈的吗?”
“知道我委屈你还嫌弃,你本来还想拒绝不是吗?”
唐珺瑶偏过头去,不想承认被说中了。
“珺瑶,还有一事……”
“什么?”
“我向你公婆提亲,求娶你好不好?”季天佑双手将她放在桌上的手托在手心,真切地问道。
唐珺瑶这回的心情与上回不同,这回她是发现自己的心意了,听见他求娶,她心头怎能不悸动?
“你明明就有……为什么……”唐珺瑶很难不相信他的真心,他明明有季茹雪这个选择,为什么还是求娶她?
季天佑没时间等唐珺瑶好好考虑,总之自己会好好待她,她绝不会后悔答应这件亲事,所以即便得半哄半骗,他都要先把两人的亲事定下再说,最好再让她加点恐惧感……
“你知道吗?朝廷颁布了新律法,男三十女二十将强制婚配,即便是寡妇鳏夫,只要没有子嗣,也在强制婚配的范围里,你若不嫁我,就会有官媒将你说给鳏夫,这样你甘心?”
唐珺瑶那悸动的心止了,因为季天佑的话——她不得不承认季天佑真的对她很好,只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便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现在又为了她要面临强制婚配的事,想要求娶她。是了……想起季茹雪,唐珺瑶也不意外,为了帮助这个小表妹,连那曾经谋夺他家产的姑母他都可以收,那么为了让她逃过不愿意的亲事,他又怎会不伸出援手?“季大哥,强制婚配的事我会解决,你不用为我牺牲至此。”
她这小脑袋瓜就不曾想过他是真心的,不是牺牲吗?不过是上回没能立刻回笞他爱她,她就再不相信他了吗?“珺瑶,你上回问过我,能不能看着你回答我是否爱你,如今我要告诉你……”
唐珺瑶抬手捂住了季天佑的嘴,摇了摇头,“很多事情在当下第一个反应才是真的。”
季天佑顿时急了,她可以不信他,但他不想让她嫁给别人,“你不嫁我,难不成真要嫁给官媒配给你的鳏夫?”
“我想过了,要我嫁一个不爱的男人是不行的,但我可以用钱买一个,立下我们是假成亲的契约,我就当聘请一个『夫君』,每月给他工钱,如此我能继续实现进城开铺子的梦想,也能奉养我爹娘,更不用担心强制婚配的事,最重要的,还不用让你牺牲自己,怎么样?我果然是很会做买卖的人吧?立刻就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如果季天佑不是真心喜欢唐珺瑶,那么他真的会称赞她这个点子好,可是他想娶她一点也不委屈,她不愿嫁他而选择去买一个汉子,他才真的委屈了。
“珺瑶,这法子太危险了!不行。”
“怎么会危险?”虽然这是她刚才想出来的办法,但她觉得很不错,哪里不可行了?
“契约是你们私下订的,别人并不知道,他若不依照契约来行事,你找谁讨公道去?即便你拿着契约要上官府申冤,就会先因为假成亲一事被问罪,再说,你让一个男人整天看着你,却模不到吃不着,哪天他兽性大发了,你怎么办?难道向人说你的夫君想跟你圆房而你不肯,让别人来插手救你?”
“这……”
见她开始犹豫,季天佑也把握机会,开始说自己的好了,“你不相信我的心不要紧,但其他的你总信任我吧!”
听他这么问,唐珺瑶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那就对了,如果你真要找个人假成亲,那也得找我。”
“为什么一定得是你?”
“你想要完成开铺子的梦想,我依你,我不是那种不许自己妻子抛头露面,只能关在院落里的男人,你要奉养你前公婆,我也不反对,是你赚的银子我便不会拿你分毫,你要怎么花,我怎能管你?再说了,我的爹娘早就过世,你若担心名不正言不顺,我们成亲后就认他们为义父义母,那么奉养他们不就天经地义了?”
她的确被他说得动心,而且她本就是因为不想随意嫁一个不爱的男人,才会想买个汉子假成亲,如今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怎么可能不动摇?她看着他,几乎要开口说出“好”了,但想起季茹雪,就又犹豫了。“你为什么不选茹雪?明明在别人的眼中,她与你更般配啊?”
“为什么我一定要选她?”
“你说过的,她身上有甜甜的香味,比我香,也说过她像瓷女圭女圭,比我娇贵。”
季天佑很认真的回想自己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唐珺瑶见他想不起来,才又把当时的话重复一次给他,惹得季天佑都想无语问苍天了。
“你们身上有不同的味道让我能辨认你们是事实,可我从没说过她比你香,也没说过我更爱她的味道,还有,她的确像瓷女圭女圭一样碰不得,但我就偏不爱瓷女圭女圭,爱布女圭女圭不行吗?”
“所以我们两个之间,你不会选择她?”
“当然!她就是妹妹。”
妹妹?他们刚重逢时,他也说他对她只有兄妹情的,更何况她都还没提起那事,当年他可是说过舍不得季茹雪嫁人,但对她却觉得不要紧的。
唐珺瑶还在月复诽他,他便接着说了,“更何况,我觉得茹雪喜欢的人是大东。”
“她喜欢的是大东哥?那么大东哥也喜欢她,他们岂不是两情相悦了?”
“你怎么知道大东也喜欢她的?”
总不能说自己是偷听到的吧!唐珺瑶没有正面回答,“就是知道了……”
季天佑现在也没心思管别人的感情事,他只担心自己的,“所以别问我怎么没选茹雪,因为我选的人是你。”
所以,即便他并不爱她,但他为她做的每件事都是真心的,没有一点勉强?唐珺瑶怎能不为此感动,可是她能这么自私,只因为她对他动心了,就要趁着他同情她的机会,骗他这个夫君吗?
“珺瑶……”
“季大哥,我答应你我会认真考虑,朝廷给的时限还有半年,这事也不急于一时。”
季天佑虽然不满意这个答覆,但也没有哪个男子求亲却不给对方一点时间考虑的,而且唐珺瑶答应愿意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有很大的进步,他若太着急吓跑了她反而不好,最后,季天佑点了头,“好,我等你。”
双眼所见虽然景致辽阔,但张士玮就是知道东家并没有把景色看进眼中。
今天他与东家来鸡场视察,鸡场避理人秦大茂因为鸡场味儿重,所以让东家在此暂等,还特地让人搬了桌椅送茶水过来。
庄园的前主人宋氏有个怪癖,因喜欢黄澄澄软绵绵的小鸡,所以养了满院子都是,还说听小鸡啾啾叫很是疗癒。但小鸡大了宋氏便不爱了,就把小鸡移往他处豢养,久而久之,庄园里只得盖起一座鸡场,这些鸡还成了庄园里一笔不小的收入。
季天佑买下庄园后,虽然因为鸡场的由来发噱,但也没废了鸡场,总归他庄园里有的是人,多拨一些过来也不是负担。
而且当他自己看见黄澄澄的小鸡张着毛茸茸的翅膀踩着摇晃的脚步,在草地上走时,也能了解宋氏为什么会喜欢养鸡,看着它们逗趣的动作,还有圆溜溜十分清彻的眼睛,看了真的很讨人喜爱……就像某人,也有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纯粹天真又聪敏灵动的双眼。
季天佑无预警地又想到唐珺瑶,她到底肯不肯嫁他?她还得考虑多久啊?朝廷的强制婚配令一下,何家就开始有人上门提亲了,唐珺瑶先前在美食评比一战成名,在庆典的生意红火不说,小吃食摊卖到让县衙找麻烦要课税,整个长嵌县城大概也只有这一家。
包何况在这之前,还有一个跟郭记吃食铺买卖食谱的小插曲,更令人赞服唐珺瑶的手艺。
手艺就代表了赚钱的路子,即便唐珺瑶是寡妇,只要想到她这摇钱树可以赚进多少银子,有心人哪里会在意,当初季天佑还威胁她只能嫁鳏夫,如今看来她的选择可多着呢。
她若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非嫁他不可,而且以她的本事,只要能保护好自己,要买一个假夫君根本不难……季天佑想到这里又不免一叹。
“东家,是不是小的禀报的有么不妥?”
季天佑好似这才想起秦大茂正在向他禀报鸡场的事,然而刚刚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所幸一旁的张士玮很认真听,要秦大茂不用担心,“秦管事,你继续说,没事。”
秦大茂见东家没反驳张管事的话,便放心地继续往下说。
“鸡场状况大概就像方才说的,一切顺利,没什么异常,倒是有一点……小的觉得有些奇怪。”
“说吧,有什么奇怪的?”
“鼎禄今年新的契约还没送来,过往这个时期至少会下订五百斤蛋一百只鸡。”
鼎禄便是那陈景元的商行,季天佑不敢让洪长泰经营的盈通商行一下子吃下整个季家庄的货,就是因为这个鸡场实在太庞大,一间刚成立的商行并没有足够的客户可以应付。鸡若卖不出去,虽然费点粮食,至少活鸡没有保鲜问题,但是蛋不一样,保鲜期一过就臭了。而且蛋也不好运销,无法送去太远的城镇贩售,鼎禄在附近几个城镇都有足够的小盘商可以消化货量,这才能应付。
“以往与鼎禄配合,会有这样异常的情况吗?”
“这倒是不会,不过虽然买卖要有契约,但定期会订多少量也都是我们两方的默契,陈东家应是不至于违背才是,毕竟生意还要做得长久。”
季天佑做生意喜欢依着契约来,毕竟没有契约,倘若对方不守信诺也拿人家没辙,更何况这么大一个鸡场他可赌不起。
“鼎禄要这么大的量,我们是否减少其他商行的出货量来配合鼎禄?”
“那自然是需要的。”
“从今天起,其他商行要订多少就送多少,不要囤货,至于鼎禄若送契约来时,鸡场的量不够,就说与我季家庄做生意不是口头上承诺便行,往后得要白纸黑字按规矩来。”
“可……东家,若鼎禄真不与我们做生意,怕是其他商行加起来订的量,都消化不了我们生产的量。”
季天佑不是不知道这情况,所幸扣除其他商行的订单,余下的再交给盈通商行来贩售应该足以消化,就算销售不完,应也不至于赔本。
“这我会想力法处理,秦管事,若鼎禄真是有意违背长久以来的默契,你必须先准备着减产。”
“减产?但鸡若宰杀了,也得有销售的通路。”
“你无须担心销售的通路,只需算好蛋的产量及鸡只的数量,呈报上来即可。”
“是!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