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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命里缺一位 第一章 解甲归田修庄园(1)

早已荒废许久的庄园,今日又有了人气。

长嵌县这十里八村的人,谁不知道赤水村里这一大片庄园的主人宋氏曾经如何风光,又是如何败光了家产,让好好的一片庄园衰败至此。

买下庄园的人名为季天佑,听说他来自北方,曾是在战争中出生入死的将领,除此之外,没人知道太多关于他的事。

不过在这群随他而来的弟兄们眼中,这位爷可不是什么神秘的人。

“老大……”

季天佑身旁一名身形高壮,长得一脸憨厚模样的男子才一开口,便被身后的另一名男子一踹。

“赵东贵,你这吃货脑袋除了吃的,什么都记不住是不是?是东家,老大要我们此后改称他为东家,别再叫什么老大了。”洪长泰拿着鸡毛当令箭,踹完也没收回脚,还转了转脚踝,像展示他那只行刑的脚一般,说完了行刑的原因。

张士玮无奈的笑了笑,看着洪长泰及赵东贵又斗起嘴来,但难得见东家露出了笑容,他便没制止两人胡闹。

“洪长泰,我忘了就忘了,你做什么踹我?”

“东家说了,仗都打完了,他不想让人再用战场上的称呼来唤他,谁要是让他再听见对战场上念念不忘,他就一脚把谁踢回军队里去,为了避免你的贱臀污了东家的贵足,所以我来代劳。”

“战争结束,四海昇平,回军队做什么,当然要跟在东家身边才好。”赵东贵是因为家人都因战争丢了性命,最后才从军的。战争一打五年,他也耽误了亲事,如今他孤家寡人一个,在军中也没什么奋斗的目标,不如跟在东家身旁,至少还可帮上一点忙。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庄园里做些什么事,但他这人什么本事没有,就是吃得多力气大,想着再不济也能帮忙耕种,就跟着东家来了。

“知道就别再犯了,眼下过着太平日子,不知道的人听你喊老大,还以为东家带着的是一窝山贼呢。”洪长泰家里本是经商的,小有恒产,只可惜战争无情,店倒了、田毁了、屋没了,他在战前已有妻小,过了五年的苦日子后,妻子一听说有机会到南方定居,便支持丈夫跟着老大到南方过日子的决定。

“好了,别闹了,我还得到附近去看看,从前那宋氏附庸风雅,据说辟了一处荷田小坞。”季天佑率先上马,开口阻止了赵东贵及洪长泰的吵闹。

张士玮在军中就是季天佑的得力助手,与季天佑一样,从军时都是未行冠礼的少年郎,家里没有什么牵挂,如今仗打完了,家园毁了,便索性继续跟着他。

张士玮年近二十五,却十分有管理能力,所以季天佑决定让他当庄园管事,协助自己管理季家庄。

四骑来到荷田边,看得出来这荷田小坞曾经十分精致华美,但如今竹篱上爬满了蔓草,一块歪斜的木牌挂在门边,依稀可见是刻了“荷坞”二字,想必入内更是荒凉。

“宋氏倒真会享受,好好一座荷田据说只是为了观赏,要知道这一池的荷好处多着呢,荷花可赏,莲子、莲藕可食,就这么荒废,是可惜了。”

“如此奢靡,也难怪宋氏最后衰败至此。”听了东家的话,张士玮才知宋氏衰败至此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欲将荷坞改建为酒肆,一等庄园的整修完成后,就着手办理此事。”

“酒肆?”别说赵东贵这乡下人,看到荷田只想到可以采收莲藕及莲子,就连一旁的张士玮也没想过荷田还可以这么处置。

“南方没受战火波及,再加上赤水村邻近长嵌县城,之前进城我观察过,城里有不少富户,把雅致的荷坞略略收拾,改建为酒肆,正投了那群人的喜好,这定是一桩好生意。”

“此事交给小的来办吧!”张士玮十分佩服东家的经营头脑,可惜被战事耽搁,否则若好好经营家族事业,他现在许是大商贾了。

季天佑点了点头,多年的相处,他知道张士玮能力不俗,定能完成他的托付,便把此事交给了他。

“庄园占地广大,东家是退役将士能免除税赋,庞大的物产除了供给内需,应还有不少能运销各地,这事算是我的老本行,不如这事就交给小的来办吧!”洪长泰跟着自荐。

“这的确是我打算交给你办的差事,庄园有原先配合的运销商行,但由他人代销终究是少了利润,既有你这样的人才,这生意当然还是咱们自己来做更好,只是在商行的客源稳定之前,暂时低调行事,我还有用得上那些原先配合的商行的地方。”

“小的明白。”

“小……小的也是,只要东家有需要,什么差事都可交给小的来办。”赵东贵不落人后,立刻开口表明忠心。

听着这些下属因为改称呼一事说起话来别别扭扭的,季天佑又笑了,不爱回想起军中之事是他的心病,他不曾对下属提起,只半威胁说了就把人丢回军中,没想到他们如今硬是改口,也改得生硬。

“你们这些自称我听了也不舒爽,尤其是大东,你长这么大个儿,还自称小的。”赵东贵个儿大,除了爱跟他斗嘴的洪长泰有时会连名带姓喊他之外,其余的人都喊他大东,这称呼还是由季天佑先这么喊的,而后大家便跟着了。“就你们三个,以名字自称吧,免得别扭死我们大家。”

一听东家这么说,三人各自笑了。

季天佑这三个最亲近的下属,一个一种个性,张士玮平时稳重,是十分重感情之人;洪长泰一副奸商样,其实只是圆滑机灵,懂得审时度势;至于赵东贵,别看他老实,碰触到他底限,他狠起来可是极吓人的,只是大伙儿感情好,才能如此任洪长泰笑闹他。

虽然有不少军中弟兄或是失了亲人孤苦无依,或是家园倾圯,自愿携家带眷随季天佑而来,但若少了他们三个,季天佑势必会觉得心头空了一块。

这赤水村真是个好地方啊!张士玮这么感叹着。

张士玮跟着季天佑好些年了,他知道东家家世不错,本以为他会归家,没想到东家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家产没了,便决定另寻地方定居。

大战结束后,朝廷依军职给了各级将士赏赐,东家在军中是校尉职,手下管着兵士,也算小有赏赐,要买下一处大宅子不是问题,但能买下这么大一处庄园就真的是机运加上手段了。

东家来到这赤水村之后,昔日在军中那总是紧蹙着的愁眉也少见了,虽然夜难安寝的老毛病似乎没有多大改善,但笑容的确变多了,来这赤水村或许真是好事。

“好香啊!什么味道?”

众人各有所思,但全被赵东贵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

洪长泰吸了吸鼻子,的确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忍不住又消遣赵东贵,“吃货就是吃货,跟他出门不怕饿死,要是肚子饿了,八百里外有卖吃的,他都可以帮你给闻出来。”

“洪长泰,你不是吃货,待会儿就别吃。”

“为什么不吃?我有银子,人家有香喷喷的吃食,银货两讫,谁能阻我?”

他们一早好好的巡视了庄园一番,如今都过午时了,肚子饿也是正常的。

季天佑开口了,“东贵,你这鼻子给我带个路,大家填个肚子吧!我付帐。”

“太好了!”赵东贵吃得多,所以最爱听到有人帮他结帐了。

“说你是吃货还不服。”

赵东贵才不理洪长泰,东家要付帐,他可以大吃一顿了!

只是,他领着众人还未寻到香气来源,倒先听见了争吵、怒喝声。

“放开我媳妇、给我放开!”

一老汉的怒喝声传进了季天佑一行四人的耳中,夹杂了一婆子的哭喊声,让他们加快了马匹的速度。

来到一处卖吃食的摊子,季天佑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婆子把一名女子给推进后头厨房,一个老汉手中拿着扁担挥舞着,来人虽然凶恶,但也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你儿子把你媳妇卖给了春宵楼,卖了二十两,我们是来抓人的。”

何氏夫妻一听是儿子造的孽,忍不住又骂了自己那不肖子几句,尽避如此,何昆还是坚守在摊子前,不让人超越,是他们何家欠了媳妇的,没道理还把媳妇推入火坑。

“谁跟你们拿银子的你们找谁要去,这媳妇我们当闺女疼的,谁也别想抓她走。”

季天佑一听明情况,便无法再继续袖手旁观,他下了马,在军中训练出的威仪让他一走到众人面前,众人便像被哽住了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我朝是没有王法了吗?”

何母花氏见状,连忙低声对被推进厨房的媳妇说:“快逃回村子里去,记得不能回家,谁知禧川那个不肖子有没有把咱们家住哪里都告诉这群人,先去找村子口的王婶躲一躲,交代她把门窗都闩上,听见是我们的声音才能开门。”

“可是……”唐珺瑶虽受了惊吓,但也怕公婆被为难,双腿像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

“有好心人来帮忙了,你趁着机会先走,这里没门没户的,万一被抓到就难逃了,快!快走!你被抓了,叫我跟你爹要怎么活?”

唐珺瑶知道婆婆这话是事实,这么多年,他们把她这守了望门寡的媳妇当闺女疼,她是清楚的,若她真被抓去做那下作生意,还不让两老愧疚得哭死。

唐珺瑶不放心地又望了外头一眼,隐约只看见有名男子在斥责那些上门的人,只是婆婆堵得严实,她只匆匆一瞥没能看清,但不知怎么着,总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快走,别看了。”

唐珺瑶知道自己得赶紧走,于是不再犹豫,转了个方向,见摊子后方没人,便提起裙摆奋力地往村子里跑去。

摊子前的季天佑已懒得再与这群恶人浪费唇舌,扬脚一踢就把上前抓住何昆手中扁担的男子给踹飞,剩下的工作就全让赵东贵接手了。

倒不是张士玮及洪长泰手无缚鸡之力,毕竟都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只是他们习惯把劳力活都交给赵东贵,而且赵东贵也的确力大如牛,他曾在战场上以一把长枪将三个敌兵像肉串一般的串在一起,令敌军闻风丧胆,如今只见他上前接过何昆手中的扁担,就把那几个自称是来自青楼的人给打了个半死。

季天佑背着人群负手而立,似是等待赵东贵解决一切再来收拾残局,却没想到其中一人趁着众人不备,就往他冲过来。季天佑像是后脑长了眼一般,回身一个扫堂腿就把那人给绊倒,见对方挣扎着想再起来,又往他的下颚一踢,只听到了骨头碎裂声,那人便晕在了他的脚边。

张士玮真不知该不该同情那人,跟赵东贵打,他们可能还只是重残,敢找上自幼学武的季天佑,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魂归离恨天。

不一会儿,几个上门要抢人的恶棍,除了季天佑脚边这个昏倒的,其他的全倒在赵东贵的脚边声声哀嚎了。

季天佑走上前,那些注意到他不过一脚就把人给踢晕的人,全瑟缩着身子往后退。

“青楼也是开门做生意的,绝无可能还没见到人就先给银子,还一给就是二十两,说!你们该不会是见人家媳妇生得标致,想来把人骗去卖了的人贩子吧?”

“我、我们真是春宵楼的人——”

“还敢胡说!”季天佑没听他们说完就再次喝斥出口,“要不要让人把你们绑去春宵楼问问?”

“不、不要啊!”其中一人没忍住,立刻开口求饶,“是何禧川说他弟媳生得十分标致,卖进春宵楼一定可以得个好价钱,所以让我们假装是春宵楼的人来抓人,他说卖了好价也会分给我们一些茶水钱的。”

“我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啊!”花氏一听这事竟是儿子计划出来的,虽然放心儿媳的危机解除,但也因儿子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而痛心。

“先别说卖了自己的媳妇也不应该,更何况还是弟媳,这何禧川竟不怕无法对自己亲弟弟交代?”季天佑本以为只是一个无良男子打算卖了自己的妻子,没想到居然是大伯要卖弟媳。

“何禧川的弟弟早死了,他说他这个弟媳养在家里是白费米粮,还不如卖个好价钱,一家日子也好过一些。”

“我呸!”何昆上前对说这话的人补上一脚,“白费了我何家米粮的是那个不肖子,你们给我回去告诉他,有种他就别回来,回来我定踹死他!”

季天佑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至少这对公婆看来不是苛待儿媳的人,那么他就别多管闲事了,何况这老汉已发了话,他也懒得再与这些人计较,“还不快滚,留在这里做什么?”

一群人如获大赦,爬起来就要走,只是脚还没抬出,就又听见了季天佑的声音——

“把这人也带走。”

他们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同伙被季天佑给踢晕了,戒慎恐惧的挪步向前,见季天佑不再有动作,才连忙扶起被打晕的人,灰溜溜的逃了。

人走了,看来十分硬朗,刚刚还能拿扁担挡人的何昆,乏力的跌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脸上悲愤的神情像是恨铁不成钢,还在咒骂他那个不肖子。

至于花氏,则是拿袖子不断地擦着由眼角流下的眼泪,似也是对这境况无能为力。

倒是此时,一个令人发噱的声音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那是一声彷佛被饿了好几餐的巨大月复鸣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赵东贵涎着口水望着摊子上一个个金黄酥脆的煎饼。

季天佑几人忍俊不禁,大笑出声,就连花氏也破涕为笑。

她连忙上前包了好几个煎饼,送到了赵东贵手上,又道︰“众位恩公,被那些人这么一闹,煎饼也冷了,若各位不嫌弃,就让我们夫妻请吃煎饼,做为谢礼吧!”

“举手之劳,何谈谢礼,更不能接受恩公这个称呼。”季天佑由怀中掏出一块小碎银,看了赵东贵那嘴馋的样子一眼,觉得不够,又掏出了一块,“我的弟兄们都饿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们送上来吧。”

“可我这小店没有桌椅坐……”何昆一边说,还一边要把银子推回去。

季天佑看了张士玮一眼,让张士玮上前把银子接下,自己便在一旁寻了颗大石坐下。

张士玮硬是把银子又塞进何昆的手里,这才说:“我们都是糙汉子,有块乾净地方能坐,你这里就在树荫下,又有不少大石,我们随地而坐就行了。”

“招待各位恩……公子是应该的,银子我们不能收。”何昆本又要称恩公,见张士玮一脸的不认同,这才硬是改了口。

“你得收,要不然等会儿后悔都来不及。”张士玮意有所指的望向赵东贵,就见赵东贵刚咬下一口煎饼,像吃了什么美食珍馐一般,双眼发光,接着一口又一口的吃了起来。

何昆傻愣愣的看着赵东贵的吃相,还是花氏先反应过来,“我赶快多煎一些,否则怕是来不及给这位公子吃个饱。”

何昆一听,也连忙去盛了几杯凉茶给季天佑几个润润喉。

倒是张士玮实在不习惯被称做公子,再说过段日子他们搬来季家庄落脚,大伙儿又会再见面,便先自我介绍起来。

“老伯你别那么客气地称呼我们,那位是我们的东家,姓季,我们两个是东家聘的管事,我姓张,那一位姓洪,至于那个一头栽进吃食里的,你就跟我们一样喊他大东吧。”

何昆也不再坚持,顺着张士玮所愿改了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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