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先生。”
转头看着后座那位虽然带有腔调,但中文说得相当流利的外国人,计程车司机笑咪咪地说。
因为这一路上,他们两人聊得很高兴。
岸了车资,杰瑞拎着背包下了车,还弯下腰对司机说了声,“大哥,谢谢你。”
“不客气,祝你找到你的宝贝。”司机朝他挥挥手,然后踩了油门往前而去。
杰瑞穿着一件浅蓝条纹衬衫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轻便的帆布鞋,他率性的拎着背包,背包里似乎没有放太多东西,显见他不是来游玩的。
知道前妻根本没有未婚夫之后,他立刻赶往机场,先飞到香港,再转机飞来台北。
他如此迫不及待,只因想立刻见到心爱的女人。
他从口袋里模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前妻家的地址。当然,地址是方静山提供的。
照着地址,他找到公寓门口,按了电铃,但没人回应。
这时有住户回来,是位约莫六十岁的妇人,看见他一个高大的外国人杵在那儿,好奇又疑惑的打量他。
她似乎想问他什么,但又迟迟没开口。
他想,她应该是担心两人语言不通吧。
“你好。”他主动开了口。
听到他讲中文,妇人的表情轻松许多,但还有着些许警戒,“你会说中文喔?”
“是的。”他露出整齐的皓齿笑着。
“你要找谁?”妇人探问。
“三楼的毛真妍。”
“喔,是真妍的朋友呀!”听到他是来找毛家丫头的,妇人戒心完全没了。“她好像跟她妈妈出去了。”
“是吗?”他一笑,“那我在这儿等吧。”
“你进来好了,”妇人拿出钥匙开门,“到她家门口等。”
她的好意让杰瑞喜出望外,“谢谢你,阿姨。”说着,他立刻跟着妇人的脚步进公寓。
鲍寓共七楼,有一部老旧的电梯。
熬人住七楼,于是进了电梯。毛真妍家在三楼,杰瑞决定直接走楼梯上去。
到了前妻家,只见门上挂了一个一个绿头鸭木雕。
门口很整洁乾净,不只没有灰尘,连一只鞋都看不见。
他坐在楼梯上等着,心想见到她时该说什么、做什么。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楼下传来开门声,有人沿着楼梯上来。
“毛毛,待会把照片给我,我要拿去护贝裱框。”
“妈,你会不会太夸张?”
“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耶!我们以前都没有那种东西……”
“好吧,如果你真的要留下来当纪念,那请你千万别拿去护贝。”
“为什么?”
“这位大婶,感热纸不能护贝,你知道吗?”
“不知道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听到她们的声音,杰瑞立刻起身站在门口。
毛毛的妈妈也在,他不想有任何不礼貌的印象。
“对了,那个周医生真的很不错,听说她……欸?”话未说完,先转过楼梯转角的毛家慧已经看见门口站了个人。
她愣住,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个棕发绿眼,下巴和双腮都有着柔软短须的高大外国人。
“天啊。”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时,闻声而立刻上前两步的毛真妍也看见站在她家门口的人了。
有那么零点零一秒,她以为自己见鬼了。
但旋即,她知道那不是幻影。
是他,杰瑞,昨天他们才在上海不期而遇,今天他便跑到台北来了?
吼!他到底想怎样,她不是要他别来打搅她的生活吗?他是哪里没听懂?
“毛、毛毛,是杰瑞吧?”毛家慧太过惊讶,甚至得再问女儿一声,才敢确定自己眼睛所见。
“是他,阴魂不散的家伙!”她没好气回答,恨恨的瞪着好整以暇的笑睇着她们的前夫。
阴魂不散的家伙?他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形容他。
她不知道他听得懂也能说中文,而他并不打算这么快让她知道,因为这样他才可以听到更多。
“嗨,雪莉。”他笑着跟前岳母打了招呼。
没想到已经十年没见的无缘前女婿居然还记得她的英文名字,毛家慧一怔。
老实说,看见他,她很高兴,虽然他已经再婚了。
“杰瑞,你好吗?”她用着破英文回应他,“好久不见。”
“妈,”毛真妍秀眉一拧,“干么跟他装熟?”
“哎呀,来者是客嘛。”
“我警告你喔,”毛真妍指着她的鼻子说:“不准让他进我们家。”
“干么这样,”毛家慧不苟同地撇嘴,“人家大老远跑来,你让他站在门口说话吗?”
“我跟他无话可说。”
“聊着聊着就有话了嘛。”毛家慧说着的时候,偷偷的瞄了杰瑞一眼。
而杰瑞跟她眨了眨眼睛。
看着帅到破表的前女婿,毛家慧一整个心花怒放。她忍不住想着,几个月后出世的宝贝外孙,应该就长得跟他一样吧。
“毛毛,我有话跟你说。”杰瑞笑睇着她。
她瞪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要你别来打搅我的生活,你没听懂?”
“我为什么会打搅你的生活?”
“我跟你说过,我已经要结婚了。”她不懂他为什么要死缠烂打。
他挑眉一笑,“是吗?所以我要称你一声贝伍太太?”
“是的!”
可恶的男人,明明已经有了家庭,却还一天到晚跟女人纠缠不清!
骗她跟他上了床,而意外的怀了孩子已经够可恶的,现在还要来打搅她平静的生活?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对不起他的事,这一世才会凄惨到这种地步?
“嘿,毛毛,”他摇了摇头,“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他老神在在的说:“你根本没有嫁给马克.贝伍的打算,你们甚至没有交往过。”
闻言,她陡然一震。
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喔!一定是总经理告诉他的。
好吧,既然他已经知道,她也没必要再演戏。
“是,没错,我是骗你的。”
“你这个小骗子,”眉心一皱,杰瑞懊恼的控诉,“你骗得我好惨。”
“惨?”毛真妍激动地握拳,“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惨。”
“我以为你真的要结婚了,你知道我这四个月是怎么过的吗?”杰瑞也激动起来。
这四个月?他竟敢跟她提这四个月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她这四个月经历了什么!
这时,听他们叽哩呱啦个不停,却一句都听不懂的毛家慧忍不住上前,“毛毛,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说完了。”她没好气地说。
“可是他特地来找你,一定是有事,你就听他说一下。”
“妈,你是不是忘了,他是有老婆的!”她提醒她妈。
听到这一句话,杰瑞愣住。
老婆?他?真是活见鬼了,他什么时候有老婆?直到现在,他的老婆只有一个,就是她。
他决定要让她们知道他听得懂中文了。
“毛……”
“你闭嘴!”像个西部快枪侠一样,毛真妍手指迅如闪电的指向他。
“毛毛,”毛家慧蹙着眉头,神情无奈又不舍地劝女儿,“就算他有老婆了,孩子也是他的,他有权利知道。”
“孩子我会自己养,才不需要他尽什么做父亲的责任。”
杰瑞的脑袋有几秒钟的当机。
孩子?孩子的父亲?他努力的整理一下自己刚才听到的,然后很快的有了结论。
她怀孕了,而且孩子是他的。
老天爷!他高兴得快昏了。
他庆幸自己来不及让她知道他会说中文,因为这样,他听到更具爆炸性的事情……喔不,是秘密。
因为她瞒着他,而且打算永远都不让他知道。
他迅速的在头胸和两肩之间画了个十字,感谢天父慈祥,教他在上海遇见她跟 Sam 方、从 Sam 方口中得知她对他说谎,然后让他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想,妈妈一定每天都帮他祷告吧。
“毛毛,是那一夜吗?”他以带着腔调,但算标准的中文问她。
她太激动了,一时没察觉到他说的是中文。
“你什么都……”她以英文回他,但话未说完,警觉到什么的回过神。
此时,她跟毛家慧都瞪大眼,像是看见什么史前生物般的看着他。
“毛、毛毛,刚才他说的是国语吗?”毛家慧又一次需要女儿帮她确定自己听到的。
“他、他……”毛真妍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两人吃惊的样子,杰瑞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们我会说中文?”
“你、你……”
天啊,他是什么时候会中文的?这四个月?还是……喔不,四个月的时间绝对没办法把中文说得这么好。
他早就能听能说,搞不好还能看能写!
她突然想起在佛罗伦斯时,她在他面前跟母亲通电话的事。
那天,她向她妈大吼着说:我绝对不会跟他上床!
“喔,你、你真的好可恶。”她恼恨却无奈的咬牙。
“可恶的是你吧,宝贝。”他幽幽一叹,“你怎么忍心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
“你根本不够资格当孩子的爸爸,你、你明明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跟我发生关系?”提起这件事,她既气愤又伤心,眼眶不禁泛泪。
杰瑞神情完全困惑不解。
“结婚?我?”他一脸无辜,“到底是谁跟你说我结婚了?”
“休想骗我!”她强忍着眼泪迎视他,“那个包裹是我签收的,我都看见了。”
“包裹?”他先是一愣,旋即想到她指的应该是雷多寄给他的东西。
“包裹指名要摩罗尔先生或是摩罗尔太太签收,那就是证据!”
杰瑞一顿。
天啊,真相大白了,原来如此。
“宝贝,你知道那个包裹是谁寄的吗?”他苦笑。
“不重要,我不想知道。”
“雷多,是雷多寄给我们的,『我们』。”他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毛真妍不解的顿住,“我……们?”
“他写的『摩罗尔太太』是指你。”他解释,“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包裹寄出,包裹又为什么会在他过世后才送到,总之一切都非常奇妙,就像是神的安排一般。”说着,他打开背包,取出一只白色绒盒。
“包裹里放的就是这个。”他打开绒盒,秀出两只戒指,“这是雷多帮我们做的,宝贝,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看着绒盒里的对戒,毛真妍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事情的变化实在太快、太剧烈,她有种快负荷不了的感觉。
因为他们两个还是习惯以英文交谈,所以刚才“双方对质”时,说的还是英文。
听不懂的毛家慧一看见杰瑞拿出婚戒,立刻高兴地问女儿,“毛毛,他要跟你求婚吗?”
“不,那是……”
“这样是很好,可他不是结婚了?”
“他没有结婚……”毛真妍都不知道该对她妈从何解释起。
“欸?妈妈被你搞糊涂了。”毛家慧说着,突然想起前女婿会说中文,于是直接询问他,“杰瑞,你不是再婚了?”
杰瑞无奈一笑,“雪莉,我没结婚,一切都是毛毛误会了。”
毛家慧一听,大大松了一口气。
“是误会吗?那太好了,我的宝贝外孙可以认爸爸了。”她兴奋到眼眶都湿润了,“我说毛毛呀,你就……”
她话未说完,毛真妍突然整个人一软。
“啊!”毛家慧惊叫的同时,杰瑞已经及时抱住她。
毛真妍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杰瑞将她抱起,“雪莉,叫计程车!”
“喔!好!”毛家慧转身往楼下冲,杰瑞随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