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也累了,傅筠让她回屋去休息,自己却因半点睡意都无,避开较多人行走的东坡梅林,往西边山坡而行,这里的梅花虽然没有东坡盛放,但胜在清静,只是,没想到冤家路宥,当她转向另一边小径时竟然撞见林靖芝,不意外的,她身边正站着徐汶谦。
“傅姑娘。”林靖芝朝她行礼,在午膳时两人就见过面了,虽然她一向以艳丽无双的容色自傲,但对上更为出色的傅筠,她都觉得气弱,此时又注意到一直不理会自己的男人将目光盯视在傅筠脸上,心情顿时不好,轻哼一声,“啧,本小姐还以为你对那小白花有多专情呢。”
徐汶谦面色一红,慌乱的别开眼,他的确心虚了,他深爱着吴华倩,从不曾想过生命中会有另一个女人入了他的眼,但他不知道这是一见钟情还是因傅筠不同于其它女子对他的态度而吸引了他。
暗筠与两人原本就不熟,也不想搅和到他们之中,她神情淡淡的略微行礼,示意身后的丫鬟跟上,就往后方山径走去。
徐汶谦强忍着想追上去的冲动,见傅筠主仆的身影消失在梅林后才收回目光,抿唇瞪着纠缠不清的林靖芝,“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啊,这一次来,我爹要我与傅三太太家的二公子相看,但我来是知道你也会来,我要你早傅家一步,派人上门说亲。”她骄纵的说着。
闻言,他都气笑了,“婚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他看着容貌艳丽的她,“而且你到底凭什么可以盛气凌人的指使我,我有多厌恶你的纠缠,你不会不清楚。”
林靖芝瞪着他,她的庶女身分让徐家看不上她,但她从小就喜欢徐汶谦,也认定了他,此生非他不嫁,她不懂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只能一再的纠缠,“我凭什么?我的爱啊,全天下我是最爱你的!”她扑到他怀里。
他倒抽了口气,嫌恶的一把推开她,“我讨厌你!”
“讨厌我?还是对吴华倩那朵小白花也厌了?你看上傅大姑娘了?她已经跟魏家商号的魏爷有婚约,外面都传遍了,你不知道吗?”她咬牙怒问,情敌若换成傅筠,她就担心了,不管身分外貌,她都胜自己一筹。
“这些不劳你多事,你要做的就是去看看醉倒在席中像摊烂泥的傅家二公子,别再缠着我。”他说。
她抿紧红唇,看他甩袖就往傅筠主仆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气得跺脚。
徐汶谦的任务是得跟傅筠混熟,至少要取得她的好感,今晚才有机会成事,因此,他撩袍追了一会儿,看到她的身影后就出声大喊,“筠妹妹,请等等我。”
暗筠走在梅林中,面无表情,脚步连停顿都没有。
凌凌、凌兰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出声,但对身后不时传来的叫声感到厌恶,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
徐汶谦气喘吁吁的追过来,明明喘得很,还硬要装出一副谦谦公子样,不介意傅筠的冷脸,一路陪着同行,吟诗诵词,也未隐瞒对她的惊艳与欣赏,尤其在红白梅树的映衬,她美得如出尘仙女,他迟迟舍不得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面对这样的痴缠目光,傅筠却得忍住心中的厌恶才能不拔腿而逃,她恶心的都想吐了,但拼命忍住,就是想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一路走着,竟出了梅林。
“看来隔壁的庄子也来了人。”徐汶谦的目光落在前方。
她跟着望过去,就见不远处几间屋子座落在前方山坡上,几名骑士远远策马而来,不一会儿她就听到杂沓马蹄声。
几名骑士原本往另一边的庄子奔驰,但为首之人像是拉了缰绳,调转马头往她的方向奔来,其它人则按原路奔驰而去。
当黑色骏马上的身影逐渐在她眼中清晰后,傅筠愣住了,竟是魏韶霆!
她嘴角不由得往上一勾,不可否认的,看到他,她的心情真的好多了,而且他们也有一段时日没见面了,她还真有点想他。
天空是一片蓝,魏韶霆身上的玄色大氅迎风飘扬,他俊朗的五官上没有太多表情,但比夜色更深邃的黑眸灼灼,直直的望着傅筠,他策马来到她身前,拉住缰绳停下马,再利落的翻身下了马背,大步向前的看着她,“傅姑娘,多日未见,没想到今日有缘一见。”
“魏爷怎么也在这里?”她浅笑盈盈,澄净明眸有着好奇,自那日酒楼一别,她知道他派人与父母积极筹备婚事,接着再有方圆来送东西及口信,之后就再无联络。
魏韶霆看了一眼另一边矗立在山林间的临湖山庄,再次凝睇着她,“那是我的庄子,今日有客人过来,明日要入山冬猎。”
“这位是?”徐汶谦其实已猜出他的身分,但他不喜欢自己被忽略的感觉。
暗筠按捺住心中不快,为两人介绍对方,两人站在一起,身高竟然相同,但一文一武,气势亦不同,徐汶谦俊逸斯文,魏韶霆则在贵气中又多了股慑人威势,这点让徐汶谦觉得自己气弱了些,但念头又一转,即使魏韶霆贵为皇商,仍是最低贱的商户,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挺直背脊。
“既然你称哥哥,依我未来的身分也该称他一声哥哥。”魏韶霆落落大方,没有隐瞒自己未婚夫的身分,毕竟傅家人都已知道这事。
徐汶谦脸色一变,魏韶霆善于察言观色,也不再理会,而是看向傅筠,“按理,我该去拜见傅家长辈,但有些事在客人到达前还得处理,我就不去叨扰了,还请他们见谅,也请傅姑娘表达我的问候之意。”
她微微浅笑,“我知道了,打猎时还请小心,以己身安全为重。”
他一愣,看着她那双真诚澄净的双眸,“我以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有一身好武艺。”
“的确是的,不过,魏爷将是日后筠筠要倚靠的一片天,此时叮咛一番,也多少能显现贤慧之处,就请魏爷笑纳吧。”她难得调皮,这种心态很微妙,也很陌生,但她就是要让眼前的渣男知道,她跟魏韶霆的关系很不错,他最好是能离多远就闪多远。
魏韶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灵动的俏皮神态,这是视他为自己人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好,魏某定当遵循傅姑娘的吩咐。”
此言一出,她脸上笑意更浓了,想着日后成亲,两人若能如此相处,也是极好的。
这带着点憧憬与满足的笑容特别动人,饶是看多了美人的魏韶霆都觉得此刻的她美如光芒流转的宝石,温润不张扬,却又珍贵而动人。
眼见两人看来如此登对,徐汶谦突然感到刺目无比,又有些羞恼烦躁,再看向魏韶霆的眼神就不小心透露出不满,但他又想到只要今晚事成,她便是他的,便不小心透出了点得意的笑。
魏韶霆捕捉到了这个算计的眼神,留了个心眼,与两人道别后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暗筠也实在乏了,礼貌的向徐汶谦表达回房之意。
“我送筠妹妹。”徐汶谦马上献殷勤。
她没拒绝,但两人一路无语,倒是两个丫鬟小小声却难掩兴奋的说着魏爷与自家姑娘有多么匹配等话,让徐汶谦几度回头不悦的瞪着两人。
在送傅筠回房后,他转身就往徐虹的厢房走去,徐虹很快迎他入内,两人压低嗓音说了许久的话,徐汶谦才满意的离开。
魏韶霆策马返回临湖山庄,先到的护卫们早已静立门前,他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行下马休整。
老管事随即上前拱手,“一切都照主子说的准备妥当了。”
“很好。”
他越过老管事,进入门内,映入眼中的是尚未结冰的大湖,在一旁有几间屋子坐落,屋子后方飘着淡淡的硫磺味,以石头及树木精巧的围起冒着烟的温泉,既能保有隐私、保持空气流通,还能仰望天空。
魏韶霆在京城时只要有时间便会过来泡一泡,也因此这里的奴仆下人对这个个性淡漠的主子并不陌生,老管事更清楚他的习惯,一定是先往温泉去,可今天怎么不是按照往例?他愣愣的看着往另一边走的主子,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魏韶霆一路直往与梅树依傍的偌大主屋走去,这一处红白梅花争相怒放,衬着屋檐上的白雪,又是山庄的另一道美景。
他进入屋内,伺候的下人在泡上一壶热茶后,很自觉的退出屋外,这也是他一向的规矩。
魏韶霆独坐一会儿,想到徐汶谦算计的眼神,又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黑色身影轻巧地落在他身后,拱手道:“爷。”
“傅筠姑娘在隔壁的抿月山庄,你暗中去守着,护她周全。”
影卫很清楚傅筠将是未来的主母,立马拱手应声,“是。”
他利落的闪身上了外头的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身影,敏捷的去执行任务。
魏韶霆揉揉眉头,又想了些事,这才转往温泉,泡了个舒服的澡后,回到书房,处理一些送上来的公务及急件,急件皆是封了蜡的密信,他看了数封后,拿起笔一一回信,再派人将那些信迅速送出去。
这一忙,直至傍晚时分,一些客人依约前来,辜九、辜十、辜十一早已奉命迎接,贵客中有朝中的年轻武将、公候伯府的公子哥儿,有商界友人,更有江湖中人,其中,三皇子的身分最尊贵,不过魏韶霆结交三教九流,在政商名流之间吃得开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而皇家织造厂更是由三皇子负责,双方走得近也实属平常。
临湖山庄早已摆好宴席,佳肴美酒端上,熟练的老管事指挥着宴席的进行,与多名客人也说得上话,酒过几巡,一群莺莺燕燕突然现身,笑意盈盈的伺候起客人。
若是熟悉京城青楼的,就会发现这些美人儿全是各家红牌,而美人现身后主人就离席了,这些友人早就习惯魏韶霆的作风,他不近与心思慎密、冷漠狠戾的声名一样广为人知,对于如何收拢人心也是个中高手,知道商场上除了利益之外,美人也是很受欢迎的。
不一会儿就有客人们笑拥着美人往厢房去,也有客人听着美人儿弹琴吟诗,好不快活,与山庄内另一处的气氛截然不同。
在山庄后方有一处独立小院,四周影卫戒备,灯火通明的屋内,魏韶霆与李睿面对面坐着。
魏韶霆将一封已拆开的信件递到他面前,“这次商船从江南载来的织造布匹中,有人挟带东西进京。”
李睿展信一看,黑眸倏地一眯,“这些害人的东西在江南码头就上了船?”
“不,是到运河中段,商船靠岸进行补给,船员也下船时趁机进船的。”
李睿放下信函,以指敲敲桌面看着神情严肃的好友,“你的船队以严谨安全出了名,现在却被人钻了空子塞了这些东西,不会是内神通外鬼吧?”
他冷笑一声,“一定是,只是还查不到接头的人,所以,这批货必须安全的抵京进港,我才能抓得到内鬼,届时,或许还得你这皇子帮忙出点力。”
李睿像是想到什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难怪,明明找来那么多美人却要我离席,这事的确比较重要,行了,我放心上了,再说另一件事吧,你那招会不会太狠,那些客人玩了美人,明天岂不软脚了,那还怎么打猎?”他摇摇头,“你故意的,是吧?”
今日的客人看似没有交集,却都大有来头,云楼的许多内幕消息,那些人都有贡献,而云楼既以卖消息营生,自然得付钱给这些送消息的人。
这次冬猎,魏韶霆可说了,按猎物数量排名,只要赢过他的人,卖一个消息的酬劳就按原来的价给双倍,若在落在他之下的,酬劳减半。
“啧啧啧,真是无不成商。”李睿往后靠坐,指着他,半开玩笑的说。
“过奖了。”魏韶霆倒是坦然,再想到明天打猎,傅筠要他小心的那一席俏皮话,嘴角微微上勾,连带地脸部刚硬的线条也柔和不少。
这神情变化让李睿不禁又倾身向前,他们两人同门学艺又是生死至交,自然熟悉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这大皇商除了看到子晨外,那张风靡多少京城的俊美脸孔鲜少有笑意,怎么瞬间变得柔和?
“说吧,有什么好事是本殿下不知道的?”他边问边端起酒杯。
魏韶霆想了一下,淡淡的说:“上一回见面,你询问京中盛传我与傅家说亲是真是假,我没说实话。”
“什——噗——咳咳咳——”李睿倏地瞪大眼,要说的话被刚入喉的酒呛到,他咳得不行,站起身来,一手抖抖抖的指着他,老半天仍咳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所以,是真的?这家伙当时回了一句“假的”,还说了“谣言止于智者”……这个该死的奸商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