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然寺回到岳家,蔺巧龙在寺里急救了智远大师一事经由下人的嘴,已传遍了府里,岳景绅更是交代了下去,上下都不得对蔺巧龙无礼,智远大师那是国师般的人物啊!救了智远大师的蔺巧龙自然要奉为上宾……不,之前救了年氏和孩子已奉为上宾,救了州牧夫人又将她奉为上上宾,如今要奉为上上上宾才是。
蔺巧龙对于自个儿成了岳府的上上上宾一事浑然不觉,这几日她脑子里想的净是瓦松,也就是那叫善安的小沙弥。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梦里,她梦到了瓦松,梦里的瓦松并没有剃度,他们也不是在寺里,那个地方有整齐的药柜,有许多药材晒在宽广的院子里,她想看清楚大门上的字,却是怎么也看不清。
“小姐!”
蔺巧龙被小蝶的唤声吓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这几日她一直浑浑噩噩失了神似的,夜里辗转难眠,白天才会趴着睡着。
“怎么,又到饭点了?”蔺巧龙揉揉眼,无精打采的,每到用膳时候,小蝶总会不厌其烦把她挖起来,像是一顿没吃会少块肉似的。
“还没到饭点。”小蝶蹙着眉。“是姑爷府上来信了,好像很紧急,似是姑爷的爷爷不见了,让姑爷回去帮忙找人,姑爷这会儿来了,有话跟小姐说,小姐要不要出去?”
蔺巧龙突如其来的感到愧疚。从安然寺回来后,她多半把自己关在房里,闷着脑袋想自己和瓦松的关系,努力想自己是怎么识得智远大师的,因此对谭音不怎么关心,他要来探望她,想和她说说话,她也不出去,想想真是对不住他。
可是她心里烦啊,那种找不到出口,一团迷雾的感觉令她无所适从,她又怎么有心情面对谭音?
“其实姑爷天天都有来,问奴婢小姐的心情怎么样、好点了吗、有没有吃东西,还天天换着花样买点心过来,可惜小姐不想吃,都让奴婢吃了。”
蔺巧龙上下看了小蝶几眼。“难怪觉得你最近胖了。”
小蝶鼓着腮子。“小姐!”
蔺巧龙伸伸懒腰一笑。“好啦,不说笑了,出去吧。”
小蝶劝道:“好歹让奴婢给您梳梳头、净净面吧,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给姑爷看到……”
蔺巧龙十分不以为然。“看到就看到,他最落魄的样子我也看过,我都没嫌他了,他敢嫌我?”
小蝶叹了口气,无言的跟上去。
小姐这思维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不是嫌不嫌的问题,是女要为悦己者容啊,小姐到底是不是个姑娘啊?怎么可以常常乱七八糟的出现在姑爷的面前,就不怕姑爷喜欢上别的姑娘吗?
谭音就在探月阁的小偏厅里等着,奇怪的是,岳晨琇也在。
谭音见蔺巧龙总算肯踏出房门,倒是松了口气,他不恼她避不相见,他就怕她自个儿紧闭心门,什么都不说,即便他帮不上忙,说说话也是好的,他可以倾听,可她却什么都不说,自个儿闷头想,想得太多又想不出答案来,他真怕她把脑子想坏了。别问他为啥知道,他可是失忆的前辈,十岁前的记忆,他拼了命的想也想不出来,他能够了解她现在的感受。
“听说你爷爷不见了?”蔺巧龙看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会这样?老人家不见了,着实叫人担心。”
她心里其实是关心他的,也明白他对她的好,可要她说什么暖心的话她又实在说不出口。
谭音点了点头。“爷爷一向和我感情好,我约莫知道他老人家会去哪里,所以我得回去一趟,就是过来问问你,不如你和小蝶跟我一块儿回去?”
在他看来,蔺巧龙迟迟不回蔺家去,肯定是有回不去的苦衷,将她留在这里不放心,还是带走为妙,放在身边看得见,他也才能睡得踏实。
“你是要回去找人的,我就不去添乱了,在这儿等你回来就行。”蔺巧龙一在椅子坐了下来,脸上是淡淡的漫不经心。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跟我同去锦阳……”
谭音还要说服,岳晨琇却是撇了撇嘴。“什么人生地不熟,没瞧她混得风生水起,在府里熟人比表哥还多了,表哥就自个儿回去吧,我保证不会有人欺负她总行了吧?再说我爹都发话了,表哥还怕她在这儿吃不好穿不暖不成?”
“说得好极了。”蔺巧龙鼓起掌来,真心诚意的朝岳晨琇一笑。“知我者,琇儿也。”
岳晨琇脸颊微微透红,嫌弃地甩了甩衣袖。“谁准你喊我琇儿?叫我岳姑娘。”
蔺巧龙乖巧听话得紧,嘻笑道:“是,岳姑娘。”
谭音看着不将他的提议当回事的蔺巧龙,再次询问,“你当真不跟我走?”
他是有些失落的,自己是真的想将她带走。
他曾跟她说过,一直以来,他虽有家却总像浮萍,与大哥、二哥之间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可现在有了她,他好像可以定下来了,想到以后能与她吵吵闹闹过日子,再生几个小豆丁喊他们爹娘,他就巴不得能马上将她娶进门。
蔺巧龙笑容依旧。“非不跟你走,我在这等你回来。”蔺巧龙又气定神困的重申了一遍。
谭音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等会儿就要走,先跟你说一声。”
蔺巧龙这会儿没法再装不在乎了,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瞪大眼睛,神色惊诧。“这么快?怎么不天亮再走?走夜路多危险。”
谭音又慢悠悠的叹了口气。“这里没人在意我,留下来做啥?再说了,早点上路便可早点抵达锦阳,爷爷下落不明,我实在担心,他老人家也有年纪了,平时脾气一来也不是吃素的,我怕他跟人起了冲突,让人绑了往山沟里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若是遇上什么毒蛇猛兽……”
“好了,不要再说了。”蔺巧龙搓着自己手臂。“讲着怪可怕的。”
“你就不想陪我一块儿去找人吗?好吧,算了。”谭音有气无力的说道:“总之,回去找到爷爷之后我便立刻回来,所以你得遵守承诺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蔺巧龙挖苦道:“我又不是你,不等人家回来就走。我呢,向来是信守承诺的,自然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谭音哭笑不得。“媳妇儿得讲点道理,那时我分明留了书信……”
岳晨琇抿了抿嘴,虽然不知道他俩究竟什么关系,但对于谭音时不时便喊蔺巧龙为媳妇儿,她已经麻痹了。
蔺巧龙捂着嘴轻笑道:“总之我没看到就不算数。”
不告而别,还拿走她的银子,这事呀,肯定会成为他一生的把柄,她时不时就要提上一提损损他。
“好吧,”谭音很是无奈,退而求其次地道:“那么,你保证你不会以牙还牙,留了书信走人。”
蔺巧龙挺江湖地拱了拱手。“谢谢你提醒我还有这个方法。”
谭音越想越不对,要是她一走了之,他要上哪去找人?“不行不行,我看你还是跟我一块儿走比较保险……”
有谁想要听他们俩打情骂俏吗?岳晨琇觉得自己真是多余,她搁下了杯盏,不声不响的转身走了出去,秋叶连忙跟上。小蝶见状也称自己要去解手,溜了出去,总要让小姐、姑爷有时间讲点体已话。
小偏厅只剩谭音和蔺巧龙,两人目光对上,都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谭音再无顾忌,走过去便霸道的将蔺巧龙搂进怀里。这个小磨人精啊,这几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见不到她的人,将他折磨得好苦。
“刚听见我就要走了,你便吓得跳起来,你老实说,是不是舍不得我啊?”谭音不客气的紧搂着她,勾起一抹笑意问道。
蔺巧龙难得的脸上染上一层绯红,“一点点。”
谭音听了面色一喜,当即咧开嘴笑了。“那你惨了,现在就有一点点想我了,等我走了,你会想死我,还会害相思病,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我回来。”
“最好是。”蔺巧龙哼道:“你这叫自恋,自我感觉良好,是种王子病啊王子病。”
“你怎么知道王子病这说法?”谭音稀奇的看着她。“可巧了,我爷爷说过,挑媳妇儿切记不可挑到有公主病的。所谓的公主病,并不是真正的公主,指的是把别人当奴隶来伺候自己的姑娘家。”
蔺巧龙一愣,她怎么会说出王子病这三个字,她也不知道,而谭音口中的公主病,她也是知道的,至于她为何知道,她同样是不明白。
就在她怔愣时,谭音又亲了亲她道:“别想了,管他是王子病还是公主病,咱们已经认定了彼此是对方的人了,有什么病都不打紧,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媳妇儿,这事千年万年不会变,你只要记住这点,等我回来风光把你娶进门就行了。”
蔺巧龙嘴微微上扬,冷不丁地说道:“大话不要说太满,保不定你家里会反对我,毕竟我是蔺家“放养”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何况这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去蔺家。”
“不能回去就不能回去,算不上什么事,你还有我,我让你靠着呢。”谭音蓦地从衣襟里掏出三张银票塞进蔺巧龙手里。“这你收好,这回出门我没多带银子,身上就这些了,留了五百两做盘缠,这些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蔺巧龙摊开那三张银票吓了一跳,是张一千两的银票,另外两张是各两千两的银票。她不由分说的塞回他衣襟里,“你给我银子做什么,我吃住都在岳家,又不花银子,我替人看诊也有进项,身边还有攒了的几百两银子哩,所以你拿回去吧。”
谭音奇怪的看着她,“你不是很喜欢银子吗?怎么我给你银子你还不高兴?”
蔺巧龙哼道:“我是很喜欢银子没错,可你这样无缘无故的给我这么大数目的银子,我不能收。”
“谁说是无缘无故了?”谭音板着脸。“相公给媳妇儿银子是天经地义之事,本来媳妇儿就是要相公养的,媳妇儿不要啰唆了,快把银子收下,不然相公要生气了。”
蔺巧龙见他坚持,直接拍板,“那我收下一千两,其余你带在身上,从这里去锦阳路途遥远,你比我需要备着银子吧?”
谭音却也是个不妥协的主。“你收下两千两,那我就听你的,其他我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