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巧龙禁不起小蝶一再叨念,终于来到城里最大的绣庄釆买新衣。
“这才对嘛!”小蝶喜气洋洋的说道:“要去见谭家长辈,怎么能不打扮一番?虽然小姐不是丑媳妇儿,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若诚心打扮,人家肯定也会看出来小姐花了一番心思,不是在敷衍了事。”
蔺巧龙叹了口气。“小蝶,你真没看出来吗?我是在敷衍了事啊,不过不是对他们,而是对你。”
谭音说他娘和他爷爷也一起来锦州城了,就住在岳家,她理应过去请安。小蝶打从知道这件事便一直催她买要见长辈时穿的新衣裳,她都说了之前她娘已给她添过好几身的新装,小蝶偏生有所坚持,表示那些是要岀去游玩穿的,太过花俏,见长辈要越端庄越朴素才好,那些都不合格,得重新买过。
“你挑吧,看哪套合你的眼就买哪套,我没意见。”绣庄里陈列的新衣有几百套,蔺巧龙才看了一会儿便没兴趣了,将挑衣裳的工作交给小蝶,自己闪一边凉快去,还不忘拍拍小蝶的肩说道:“小蝶呀,记得也给你自己挑一套啊,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仆人就有什么样的主人,你就代表了我,不可马虎。”
之前白氏来此的排场颇大,故掌柜识得蔺巧龙,派了个伙计专门跟在她们身后伺候。
将挑选衣裳的任务交给小蝶后,蔺巧龙便哪边凉快哪边坐去了,拿出自个儿做的药条子嚼得欢。
“宋嬷嬷、宋嬷嬷!”一阵惊呼传来,蔺巧龙连忙循声过去,就见几个妇人围着,地上倒着一名婆子,已然丧失了意识。
蔺巧龙见婆子情况危险,连忙高声呼道:“我会医术!让我给她瞧瞧!”
此时绣庄里的掌柜和伙计都闻声过来了,小蝶也跑了过来,众人均在六神无主之下连忙让了条路给蔺巧龙。
蔺巧龙蹲先给婆子诊脉。“急性抽搐!”
一位装扮华贵的妇人焦急的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一会儿便好了。”蔺巧龙头也不抬的取出针灸包,当她摊开那一推银针时,众人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先前问话的那妇人脸色乍然变了,又道:“姑娘这是要给宋嬷嬷扎针吗?”
小蝶以主为荣又护主心切,不等蔺巧龙回答便高声道:“夫人放心,我家小姐医术高明,扎几针便没事了。”
她们说话间,蔺巧龙已取出了针,说道:“这位嬷嬷脾肾阳虚,久泄耗液,以致肝风内动,痰蒙络窍,是无热抽搐。”
针起针落,取督脉穴,用泻法,取穴印堂、百会、大椎、筋缩、合谷、后溪、太冲、申脉等穴,众人来不及阻止,只看得头皮发麻。
可神奇的是,没一会儿,宋嬷嬷便缓缓清醒了,众人见了啧啧称奇,蔺巧龙一边收针,一边说道:“嬷嬷气血两虚,平日可多以十全大补汤加山茱萸和木瓜熬炖来补身。”
宋嬷嬷满面感激的看着救命恩人。“姑娘小小年纪,医术如此不凡,真真是个小神医,老身能捡回一命全靠姑娘机警,老身在此谢过姑娘了。”
小蝶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来,她与有荣焉的代主子得瑟说道:“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我家小姐做人处世向来秉持这个道理,绝不会见死不救。”
她跟在蔺巧龙身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早背得滚瓜烂熟,她也知道,每当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出口之后,便是收诊金的时候了。
那夫人身边的丫鬟极有眼色,连忙奉上一个荷包,“辛苦姑娘了,薄酬不成敬意,请姑娘收下。”
蔺巧龙秉持着有银子不拿是傻子的原则,笑咪咪的收下了。
虽然她已经回到了蔺家,也找回了身分,有月银可领,她娘也塞了许多银子给她花用,可哪里有人嫌银子多的,当然是越多越好,她施针也要花费力气,不收的是傻子。
那夫人见她如此爽快,好感又多了几分,细看她有张讨人喜欢的鹅蛋脸,慧黠的大眼,配上秀气挺直的鼻子和小巧鲜润的嘴唇,真真是个美人胚子,要是她有个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她呀,一生好命,就是缺少个贴心的女儿在身边,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她也想有件小棉袄啊!
“那么,几位慢慢逛,我们就告辞了。”
蔺巧龙让伙计将小蝶挑好的衣裳送到蔺家便和小蝶离开了,外头风和日丽,湖畔杨柳轻曳,景色错落有致,她眯起了眼,想到了谭音,两人说好晚点见面的,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在陪着他娘吗?
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说起来,要见准婆婆她还是不免俗的紧张。“小蝶,如果谭音的娘不喜欢我怎么办?”
“谁会不喜欢小姐?”小蝶奇怪的反问。
“谢谢你啊,你还真是看得起小姐我。”蔺巧龙笑嘻嘻的轻拍小蝶的,以示嘉奖之意。
小蝶蹙眉。“奴婢说过多少次了,小姐不要拍奴婢,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蔺巧龙将往小蝶而前翘,眼里闪着笑意。“不然你拍我好了。”
小蝶翻了白眼。“奴婢并不想拍小姐的。”
蔺巧龙一副痛心的样子。“我拍你不行,你又不拍我,你这丫鬟可真难伺候,比我这个主子还要麻烦。”
小蝶直喊冤枉。“小姐,不带那么挤对人的。”
蔺巧龙一笑,兴冲冲地道:“小蝶,左右也快到饭点了,咱们要不要上点心楼去?你不是喜欢吃那里的肉包子?刚才赚了不少诊金,咱们好好吃一顿。”
小蝶马上点头。“嗯!”
点心楼是专门外带点心的铺子,大门口炉火上数不清的蒸笼香传十里,两人买了一大包咸甜口味皆有的包子,打算边走边吃。
街上熙煕攘攘的,她们想抄近路回府便朝着巷子进去,巷子僻静,只有一间小书肆和两三个刚刚支起的小摊子,两人走了一小段便见到一个老人家倒在墙边申吟,两人连忙跑过去
“老人家!”蔺巧龙很快做起检查,又把了脉。“汗多,皮肤灼热,气粗,舌燥,口干烦渴,脉浮大而数,呼吸喘息,脉沉而无力,这是中暑了。”
中暑不是什么大毛病,她拿出针灸包,取督脉、手厥阴、阳明经穴为主,针刺用泻法,以泄热祛暑。
“哎哟!我的牙啊,好渴啊……”老人家不久便恢复了神志,却又连连喊牙疼。
蔺巧龙再度做检查,发现老人家牙龈肿胀,形寒身热,舌红苔白,脉浮数,她很快确诊道:“您这是风热侵袭导致的阵发性牙疼。”
起银针,取穴风池、外关等穴位,迅速的舒解了老人家的疼痛。
老人家好了点,便有了说话的心情。“小泵娘哪里学的针灸之术?能到治病程度的针灸之术并不多见,你下针倒是挺熟稔的。”
蔺巧龙笑了笑,并未回答,只回道:“您府上哪儿,我送您回去。”
老人家突然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我没有家,你有吃的吗?我饿了好几天……”
老人家显然是闻到了包子香味才问的,蔺巧龙也不吝惜,将一大包的点心全塞给了老人。“这全给您。”
老人家有了吃食,却还是显得郁郁寡欢。“这一顿是解决了,可不知道下一顿在哪儿,老了不中用,恐怕要在这儿等死。”
蔺巧龙牙一咬,将适才收到的诊金荷包塞到老人家怀里。“这里有三十两银子,够用一阵子了,您先去找间便宜客栈洗漱一番吧。”
那老人家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露出一抹惊诧之色,他抬头看了看蔺巧龙,但没说什么。
蔺巧龙又叮嘱道:“记得要找间最便宜的客栈啊,这样才能住久一点。”
老人家却是唉声叹气道:“靠小泵娘接济可不是长久之计,姑娘好心,给小老儿份差事吧!我虽然老了,可身子骨还能动,干活还行。”
小蝶瞪大了眼,这不是得寸进尺吗?小姐又不是人牙子,叫小姐帮忙找差事像话吗?
蔺巧龙却是不以为意,想了想,说道:“那你明日到西街的蔺府找管事吧,我会提前跟管事说,给你找个看后门的差事,不会太累,供吃供住,能温饱又能攒下银子。”
老人家眉开眼笑。“小泵娘怎么对小老儿这么好?你不怕小老儿脏吗?”
蔺巧龙嘴角笑意若有若无。“在大夫眼里,天底下没脏的人,还有,您跟我记忆中的一个人很像,很有亲切感。”
这老人家给她的感觉很像常出现在她耳边的爷爷,可惜她至今想不起来那爷爷究竟是谁,要再走一趟安然寺见见那明明叫瓦松的善安吗?
翌日,那老人家并没有上门找管事要差事,蔺巧龙并未放在心上,因她慷慨给的那三十两银子省吃俭用够用一年了,老人家暂时是能得温饱的。
老人家没来,却来了段雨青,求见蔺老夫人和蔺荣焕、白氏,蔺家因为沈姨娘一事,气氛还低迷得很,段雨青求娶蔺巧龙一事让屋里活络了起来。
蔺老夫人欢喜到拭泪。“两家原来就有婚约,两个老头子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蔺荣焕也乐观其成。“世侄你若有这份心,我自当成全。原来龙儿痴傻,你们退亲也怪不得你,日后好好待龙儿便是。”
白氏听得急,她已从女儿那里知道她和谭音私定了终身,谭音追到山顶去救她们,足见对蔺巧龙的在乎,要她嫁给别人那是绝计不可能。
“大爷,”一直静默的沈寂中站了岀来,看着蔺荣焕说道:“当初段家全然不曾顾虑大姑娘的处境,无情退亲,如今又怎可再接受段公子?段公子绝非大姑娘良配,还请大爷三思。”
顿时,厅里一阵静默,段雨青的面色则是十分尴尬。
沈寂中这番话不是没依据,在大满朝,被退亲的女子下场多半凄惨,不是嫁人为妾便是填房的命,而当初他们退亲时确实未曾为蔺巧龙考虑过。
一片静默之中,蔺巧然蓦地尖酸说道:“关表哥什么事了,为何表哥要出头?”
沈寂中淡定地道:“因为我心仪大姑娘,若是大爷答应的话,我再请媒人提亲,三书六聘,一样不少,绝不会委屈了大姑娘。”
所有人都愣住了,沈寂中和蔺巧然的事在沈姨娘的默许下是板上钉钉的,谁都认为他们是一对,怎么如今沈寂中不要蔺巧然了?
“你在说什么?”蔺巧然哭了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姨娘失了权力,你就忘恩负义!”
沈寂中冷漠的瞧着她。“表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是沈姨娘自己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