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壁巷子新开了一间卖消夜的店。
说“一间”也不太正确,它只是一个小摊子,在门廊下摆了两张桌椅、一块直立式看板,写着每日供应的粥品名称。
就这样,没了。
营业时间大约是傍晚过后,卖完为止。
而且最践的是,一天就卖一种口味,没得选择,爱买不买随便你。
某天她一时好奇,便买了一碗回家吃吃看,那天卖的是菱角排骨粥。
菱角,有。
排骨,有。
粥,熬得绵密顺口,用料上算是诚意满满,但入口的滋味——嗯,她只能用“很微妙”来形容。
说难吃也不是,就是味道淡了些,没有味精或多余的香料让众取宠,纯梓用大骨汤熬出味道,连盐都加得极少,若重养生的老人家或许会喜欢,却不大符合多数都市人被美食养巧了的味蕾。
是个有良心的店主,她想。但这样的店,很难生存得下去。
且先不提他每日只卖单一品项,口味还很不大众,不死也难。
但,她料错了。
第一个月过去,这家“店”依然立不摇,活得好好的。
她结论下得太快了,忘了说,这店虽无美食,但有美色。
店主是个年约三十的年轻男人,相貌不俗,看上去不大爱说话的样子,但气质这东西,就是你说不上来,可一站出去,便会引人驻足、制造回头率的难言气场。
这男人,有这样的气蕴。
罢开始,会上门的顾客多是住敖近的妙龄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然而几次下来,攀谈未果,渐渐模清他的行事风格,也就少有人再去自讨没趣了。
几次下来,吃习惯之后,会买的就会去买,毕竟它并不难吃,多吃几次,也就接受了那种纯然的食物原味。
生意算不上好,就卖老顾客,而他卖粥应该也意不在赚钱糊口,因此也就存活下来了。
还有一点,不晓得算不算原因——订价佛心。
无论当天卖的是什么粥品,一律五十圆铜板就能打发。
而且店主不会经手收款,旁边放有自助箱,常来的都会自备零钱,与来客的互动少到几近于零。
曾经有个女孩,有意借故攀谈,娇声道:“我没有零钱耶。”
他只用四个字,就把对方打发掉:“下次再给。”
“……”
看起来就没有很认真在做生意的样子,若要靠这营生,没饿死她随便他!
这根本是哪个九重天外不小心跌落凡间,来体验一下民间疾苦的贵公子吧?
偏偏他身上又没有骄矜的富贵气,更多的是几分如她哥那般的温儒雅韵,很是耐看,虽与人少有互动,但不会给人拒之千里的冷漠高傲,就只是沉静少言,有如一幅泼墨山水书,清冷悠远,而你只能远观静赏。
虽是如此,可她总认为,那是个很暖的男人,没来由地,就是这么觉得。
这男人、这家小店,成了小区里最美的一幅风景,偶而夜归,骑楼下一盏灯、一碗粥,温暖着夜归人。
她也成老主顾,并且觉得,有这样一家店的存在,真的很不错,平添生活中一抹小确幸。
不知不觉,这家小店竟也经营了半年有余。
每每经过,如果不是正好有客人的话,他通常会坐在空下来的椅子上看书,她悄悄观望过几回,他看的书籍类型很不固定,有时是食谱、杂志、小说这类看起来像是打发时间的闲书,有时也看那种只有本科人士才会去接触的专业工具书,像是法律文丛、财经书、植物百科、心理学、生物学、中医药典……
他看的书籍类型太过包罗万象,以致她到今天还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对这男人有太多的好奇,不过,她很识相,读得出男人的潜在语言,从不试图搭讪。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卖粥,只是他人生的过渡期,绝非本业,像是一株无根植物,只因柳絮随风起,落到哪儿便是哪儿,
一如他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这里,哪天突如其来地消失,她也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甚至不会有人记得,生命中曾有过这么一名过客,曾以一碗热粥,暖过每一个夜归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