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像小孩儿脸,说变就变,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一下便将许多人给堵在了一处官驿里。
恢复自己以往一贯青衣道袍打扮的沈清欢跟大黑蹲在廊下,一道看着从天而降的雨帘。蹲了一会儿,脚有点儿酸,沈清欢索性改成席地盘腿而坐,这些年打坐练出来的,怎么盘都没问题,不像上辈子那样腿僵硬僵硬的,扳都扳不动。
“大黑,你说这雨还能下多久,再半盏茶时间?”
“汪汪。”大黑做出回应。
沈清欢看着这瓢泼似的雨幕,听看那时远时近的雷声,撇了撇嘴,手扶在自己的脖子处开始慢慢转脖筋,一边转一边说:“说不定啊,等一下这雷阵雨就变成绵绵细雨呢,这可就麻烦啰。”
如果这雨能及时收住,官驿的负担还好,要是真变成绵绵细雨下起来,官驿的客房一定马上吃紧,算上打地铺,也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些一起在驿站里的人安置下来。
不过,那就不是她这种人要操心的事了。
“给你,清欢。”
看着突然被递到自已面前的那碗红糖水,沈清欢忍不住笑着接过,顺口问了句,“恨生,厨房没被挤爆吗?”
恨生在大黑另一边席地坐下,耸耸肩,道:“确实很挤,还有人差点儿被刚烧的热水烫到。”
“那人不会是你吧。”沈清欢斜眼瞄他。
“当然不是。”恨生断然否认,他看了眼她的坐姿,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现在这样坐没事吗?要不我还是给你拿个蒲团去吧。”
“没事,天这么热,不会有事。”
恨生却还是起身走开了,没过一会儿就拿了一个蒲团过来。
沈清欢接过去塞到自己底下,然后继续慢慢地喝着剩下的那点红糖水。
喝完了暖胃的红糖水,感觉小肮的冷坠感好了许多,暖烘烘的。
“啪”的一声轻响惊扰了两人一狗赏雨的兴致,他们有默契地一同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就见走廊不远处,一个青衣侍女被人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而那个打人的姑娘也在青衣侍女摔倒后露出了全容。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蛇、蝎、美、人。
打人的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漂亮的一个美人,但是那一巴掌打得是特别特别特别地狠。
“青绢,你只是个婢女,不要以为我爹生前给你几分颜色就不知天高地厚。”
“婢子不敢。”摔倒在地的青衣侍女捂着脸低声答道。
“给我起来!”美人横眉竖目的吼着。
青衣侍女单手撑地从地上起身,垂首站回了美人身侧。
“夫人,老爷在叫呢,说让带上青绢姑娘一起,有贵客要见一见故人。”
“哦,知道了。”美人扭头又狠狠瞪了那名叫青绢的青衣侍女一眼,“跟上来。”
前面的戏散场了,沈清欢忍不住苞恨生对视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去看雨。
也不是他们无聊,而是这种天气,驿站人又多,他们能捡到这么一处没人的地方躲清静真的是很难得了,顺便赏赏雨,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只是,这样的半日闲却还是被人打断了。
“沈道长,大人请您过去。”
沈清欢没有问过去干什么,直接从蒲团上起身,然后掸了掸道袍,就跟着前来找她的侍卫走了。
她进到驿站公用的待客厅的时候,目光一扫,心里有点感慨。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刚才在廊下打人的美人和被打的侍女都在呢。
只不过,侍女和美人各自站的位置相当的有内涵。
那名叫青绢的侍女明显站得距离韦孤云比较近,而美人则尽量将距离拉得离某人远一些。
有意思!
韦孤云看到她,唇线不自觉地就柔软了下来:“过来。”
沈清欢走到他身边,一脸询问地看他。
韦孤云朝那个侍女指了一下,说:“还记得当初买你那锅二米饭的人吗?”
沈清欢微怔,继而恍然。
原来是那个漂亮的丫鬟小姊姊,今时今日她的打扮待遇跟当年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生际遇真是难说。
青绢看着站在韦孤云右手边的年轻女冠,脑中浮出当年那个驿站旁边垒灶焖饭的小道士,两个人的身影渐渐合二为一。
难怪当初韦大人要听有关道士的故事,原来韦大人要找的就是道士啊!
“青绢,你过来。”韦孤云再次开口。
青绢有些迟疑,当年的事她记忆犹新。
韦孤云面色微沉,直接道:“近前。”
青绢有些胆颤心惊地往前走。
沈清欢这个时候却明白某人要干什么了,她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停,你退回去吧。”看到那个叫青绢的脸色惨白、额上开始冒冷汗的时候,沈清欢直接喊了停。
韦孤云摇了摇头,道:“当年她离我一丈之地便是极限,现在一丈都不行了。”
沈清欢亦摇了摇头,却道:“当年她气运极盛,如令今非昔比,能走到这个位置本身的福德不浅。”
“哦,还有这样的说法?”韦孤云一脸味。
沈清欢微微一笑,道:“人的命是注定的,运却是变化的。这也就是人为什么会有走运和倒霉的时候,其实就是运在变化而已。”
韦孤云突然伸手揽上了沈清欢的腰,他自己不觉得怎样,倒是有些人差点儿瞪突了眼珠子,世人不是都说桃城玉郎生女不得近身吗?那现在这样是——
“就只看出这些吗?”他笑着扭头问她。
沈清欢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差不多吧。”
韦孤云扬眉,“哦?”
沈清欢看了看在场的另两个女人,心里叹了口气,无论是靠近门口的美人,还是靠近某人的青绢,聚拢在她们周身的阴怨凶煞之气都有被自己吸收一部分的迹象,也就是她分担了她们原本要承受的,所以会自然而然地减轻她们身体的负担。
崩计,这还是因力她身上来红,已经有两日不曾与某人有鱼水之欢,效果上打了折扣。
这只是猜测,毕竟她现在生理期,没办法验证想法。
这个时候,坐在韦孤云下首的那个脸微胖的中年人,才带了些惊讶地道:“韦大人,这位道长是?”
韦孤云嘴角一扬,眼带笑意地看了眼身边的沈清欢,道:“能这样站在我身边的女人,当然只能是我的妻子了。”
“恭喜韦大人,贺喜韦大人,得此如花美眷。”口面无须的中年人立时恭喜祝贺。
韦孤云冲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显得很是真实,“这确实是件值得恭喜的事。”
他的手无意中碰到沈清欢的手,眉头不由一皱:“手这么冰,刚才还在廊下看雨?”
沈清欢下意识缩回自己的手,抿着唇,眼珠子左右转看,没接这话。
七年,能让人发生怎样的变化?
如果让孟玉蝶来说,就是七年前的韦孤云和七年后的韦孤云差别不大,只是后者显得更加睿智内敛。而反面典型就是她的丈夫,七年前也是个俊秀少年郎,七年后就变成如今这样一副油腻的中年大叔样。
没有再遇韦孤云之前,孟玉蝶还不曾觉得怎样,如今再遇,就发现老天爷是有祂自己的宠儿的,韦孤云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如果不知道情况,有人告诉她现在她面前的韦孤云跟自己的丈夫年龄一样,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看起来明明像极了两代人。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韦孤云伸手揽了沈清欢在怀,向那中年人告辞。
“韦大人慢走。”中年人赶紧起身恭敬地相送。
沈清欢就这样被人一路揽着腰回到了他们在官驿的客房。
他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问她,“要不要灌个汤婆子?”
沈清欢失笑,“不用了吧,现在的天气这么热,等这阵雨一停,太阳又要出来,还灌汤婆子这么夸张。”
“手太冰了。”
“女人来这个都这样,没那么娇贵。”
韦孤云将她的手揣到自己怀里,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得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别不小心走在我前面,那我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沈清欢一脸笑意地道:“按正常逻辑来说呢,你比我大十岁,应该是你先走的可能性比较大。”
韦孤云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道:“这是咒我呢?”
“哪有,我明明说的是按正常逻辑来说啊,要是中途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也很有可能会走在你……”
韦孤云的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将那句话说全。
沈清欢眨眨眼睛。
韦孤云摇头,道:“别乱说话。”
沈清欢将甪己的手从他怀里抽岀来,拿开他捂自己嘴的手,撇嘴道:“我不跟你讲了,我去找恨生他们了。”
她起身要走,韦孤云却抱住了她的腰。
沈清欢有些无奈了,“韦孤云,我现在没办法满足你,所以,还是让我走吧,省得你看了心烦。”
韦孤云吐出口胸中的闷气,将她的身子在自己怀里转了过来,将头埋在她的小肮处,声音有些闷闷地,“清欢,别跟我闹了好不好。”
自从发生那天的事后,她是不拒绝跟他发生关系,可是在床上什么反应都不会给他,他就像在唱一出独角戏。
沈清欢垂眸看着他的头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我没办法,这是生理性厌恶,我暂时克服不了。你要是觉得这样做不舒服,暂时就不要碰我了。”
韦孤云搂紧了她的腰,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沈清欢站得脚跟都有些酸,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我脚酸了,能放开我吗?”
韦孤云突然猛地将她撞倒在床上,手探进了她的衣襟里,用力地揉搓上她胸前的一座雪峰,狠狠地毫不留情。
“啊……”沈清欢吃痛伸手拍打他,“你疯了韦孤云,放手……”
“给我反应,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他双眼发红地盯着她的双眼。
沈清欢大惊失色,冲口而出,“你竟然要浴血奋战,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韦孤云将头埋在她胸前,胸腔里的笑意先是逸出一点儿,最终忍不住炳哈大笑,他觉得他以后都无法直视“浴血奋战”这四个字了。
简直太具体了。
浴血奋战,她到底是怎么想到用这个来形容那件事的啊?
沈清欢绝望地看着床顶,想着果然经历过男欢女爱后,她已经自动跟身经百战的老司机接轨了,她的脸啊……
最后,韦孤云当然没有浴血奋战,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又发生了些变化,有些冰雪消融的迹象,这让他十分的高兴。
雷阵雨不幸变成了连绵的中雨,官驿里一下子人满为患,原本许多暂时避雨的人,也变成了留宿者。
偏这附近除了官驿无其他可供人歇脚投宿的旅店,为免在雨中露宿,大家只能暂时先在这处官驿避一避,好歹也得等雨停再说。
雨天赶路,路况不佳,不是什么好选择,除非有不得不赶路的理由。
韦孤云没有这样的理由,所以他留在了官驿,又因为他的身分特殊,所以得到了个单独的院落,没有人敢来跟他争抢。
雨势不停,晚上的时候韦孤云到底让人给沈清欢灌了汤婆子暖身。
她身上来红,其实并不想跟他睡一床,可是某人坚决表示了反对。
夜半时分,韦孤云突然毫无征兆地醒来,听着窗外的凄风苦雨,看着怀中安睡的人,心中却莫名叹了口气。
他真没想到当日不过说了那样的一句话,就引来她那么大的反应,就好像把之前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样,没头没脑地全部砸到了他的身上,也不管他能不能消化,就这样野蛮地干了,甚至还摆出一副“我不奉陪了,你爱怎样怎样”的架式。
韦孤云在这样的雨夜里暗自苦笑,他能怎么办啊?
她就是他的命,从多年前开始,他的喜怒哀乐便全系在她的身上,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习惯了,不知道如何改变,也不想去改变这种现状。
自己惹了她,那就只能自己生受着。
好在不管怎么闹,人还是在自己怀里、在自己身边,他永远不想重复一次无法掌握她行踪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折磨人,那样的经历有过一次就足够了。
手探到她的月复部,发现那汤婆子已经变温了,韦孤云小心不惊动怀里的人将汤婆子从被子里拿了出来,然后轻轻叩了两下床栏。
有侍卫闪身入内。
“去换一下。”他将手中的汤婆子递过去。
侍卫一言不发沉默而去,没多久便拿着重新灌好的汤婆子前来复命。
韦孤云小心地将汤婆子又放到了她的小肮处,感觉她下意识地又抱住了它,嘴角不由勾了勾。还说不用灌,明明手脚冰冷、小肮发凉,这性子拗起来真是要命。
他将被子又给她掩了掩,将她小心搂在怀里,手捂在她捂在汤婆子的手上,以防她不小心将汤婆子蹭到一边而暖不到小肮。
这女人身上来红可真是挺辛苦的,这种大热天竟然会手足冰冷得像在数九寒天里一样,难怪说女人不能轻易受凉,原来是应在这里啊。
不期然地,韦孤云又想到了之前在沈清欢身上看到过的伤痕,虽是陈年旧伤,但仍能看出当年是如何的狰狞可怖,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打的。
她在来红时身体如此症状,会不会也是因为年幼时落下的病谤?
这样一联想,韦孤云心中的杀意便有些控制不住。
幸好指下汤婆子的温度及时唤回了他的理智,他用力抿了抿唇,清欢不愿提及往事,也是不愿追究之意,那是她的生身之父,从她拜师离家之后,与之前的家人便只剩那么一点仅有的香火情了。
沈清欢忽然在他怀里动了一下。
“醒了?”他低声问。
“嗯,我换下月事带。”
听她这样说,韦孤云便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沈清欢拿了床边替换的月事带闪入屏风后,更换好了这才又回到床上。
韦孤云重新将她抱在怀中,保持了方才的姿势。
而沈清欢也习惯了这样的姿势,将头靠在他胸前,很快便沉沉睡去。
一百多名煞气外露的侍卫护卫着一辆通体漆黑的双马拉马车,不用他们吆喝,路上看到的行人都会自觉避让。
这样具有自动清场效果的队伍,自然非韦孤云的随身侍卫队不可。
烈日高悬,马车轮缓缓辗过干燥的路面,带起一阵烟尘,侍卫们胯下的骏马即使没有放开奔跑,但是蹄下也是飞尘轻舞。
空气中一丝水气都没有,让人莫名有些心浮气躁。
一身丝白长袍的韦孤云端坐在车中的桌几前,看着手中的公文,不时还会拿起笔批覆几句。
偶尔目光扫过对面熟睡的人,嘴角会不自觉地扬起,显示他的心情甚好。
因为天气实在是热,沈清欢此时只穿了中衣,衣服袖子还捋了半天高,整个人睡得脸颊绯红。
那颜色有些像她在他身下动情时的模样,韦孤云握笔的手猛地一紧,用力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公文上。
大概是之前躺的地方被体温煨高了,沈清欢的身体在睡梦中自动自发地换了个地方继续睡。
韦孤云带着无奈看着滚到自己腿边的人,最终还是将手里的笔和公文都放下了。
她这衣衫凌乱、肌肤若隐若现的模样,简直是对他自制力的极大挑战,他……输得一败涂地!
正在梦中吃瓜的沈清欢猛地被人进入,一下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目光从迷茫转向清明,然后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