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彬蔚果然落榜了,不过名次也很前面,只差不到二十名,郭夫子说,继续学习,三年后肯定会上。
这梯最年轻的进士三十一岁,最老的六十五,算算贺彬蔚才十八,能到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于是贺家还是开了祠堂跟祖宗报告一下,贺老太太又捐了一笔钱给浴佛寺,希望下次考试能有佛祖庇佑。
不是徐静淞在说,贺彬蔚真是很沉稳的类型,感觉也没被影响,照样天天去书斋做学问,一点松懈都没有。
徐静淞为人妻,自然是有点放心的,贺彬蔚心理素质好,不怕。
秀才榜晚了五天才放,徐昭川倒是上了,最后一名。
春分说:“奴婢一路看过去,紧张极了,眼看红榜都快到尽头,二爷的名字还没出现,没想到居然在最后一个看到了,真是老天保佑。”
徐静淞想,这运气真的太好了,感谢老天。
而且因为徐昭川高中,贺老太太原本对徐静淞不太满意的,现在好像也满意了一点,证据就是放她回娘家一趟,因为两家距离远,让她可以在徐家住上两晚。
徐静淞开心得不得了,立刻派人快马回徐家禀告,说明天回去,等晚上贺彬蔚回朗霞院吃饭,自然没意见——过年本该回一次徐家,不过徐静淞当时刚刚有身子,大夫说不宜远行,现在稳定了,只要马车慢慢行就没问题。
稍晚一点,徐谨月来了,在门外求明天想跟着回徐家一趟,徐静淞并没有忘记徐谨月之前给她挖的坑,但自从朝然寺一行,心境改变不少,便允了,让她明天早早准备好,自己要出门会派人去叫。
太兴奋,晚上没睡好,早上更是四更就睁眼,这是她这几年第一次没有嬷嬷喊就自己起床。
贺彬蔚知道她开心过度,只是笑着交代,“替我跟老太太,岳父,岳母,大伯,大们娘问候一下。”
“好。”
他解释,“我是想陪你去的,不过那样反而不好。”
因为看在老太太眼中,又不是过年,也不是什么大寿,何必特别耽误孙子的读书时间,他去了,只会让老太太对静淞更不满,觉得这孙媳妇不但不能督促孙子念书,还荒废他的学业,两天能读很多文章的。
徐静淞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点,另外,徐家这时候肯定红灯笼高挂,热闹不已,她也不想名落孙山的贺彬蔚去感受那其间的差异。
“我已经让闵嬷嬷准备好各色礼物,你就替我好好孝敬长辈。”
“好。”
贺彬蔚吃完早饭便去了书斋,徐静淞换好衣服,团锦牡丹春袄,翡翠八宝裙,百鸟锦繍香鞋,往铜镜一看,都忍不住称赞自己,真是太贵气了。
回家嘛,当然要正式一点,于是选了一套东珠头面,一套十二件,重得要命,但想到母亲看到她这样富贵一定很开心,于是便忍了。
又让春分去叫了徐谨月,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闵嬷嬷已经跟着一车礼物在那边等着,“老奴见过三女乃女乃,这是礼单,还请三女乃女乃过目。”
“闵嬷嬷辛苦。”
“三女乃女乃客气了。”闵嬷嬷说完,便转向车夫,脸色也变得严厉,“三女乃女乃有孕,都给老婆子慢慢走,要是颠着三女乃女乃,那我们贺家就不留人了。”
大车的车夫连忙说:“闵嬷艘放心咧,俺老姚都二十几年经验了,肯定小心,不会让三女乃女乃有感觉的咧。”
“绝对不能贪快。”
老姚连忙点头,“俺记得,记得。”
徐静淞坐上正房太太才能用的马车,徐谨月则是跟着嬷嬷丫头一起。
李氏一收到宝贝女儿“明天回家”的口信,这便坐立难安,等天黑,等完天黑等天亮,天亮了,想着女儿出发大概要一天,又继续等天黑,午饭后就在大厅上,一下站起来,一下坐下,搞得在身后的秦姨娘跟梅姨娘也很不知所措。
徐昭川看了发笑,“娘真偏心,儿子要考试都没见您这样紧张。”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娘那时不天天念佛吗,还吃素,连你爹的肉都被我停了,这贺家门户大,你姊姊又年轻,娘怕她吃亏,姑爷表妹这么多,光想就麻烦得很。”
“娘,姊姊是年轻,但她又不傻,年前就有孕了,可见姊夫宠着,不用这么担心的。”李氏想想也是,女人嘛,有男人的宠爱最重要,能短时间内有孕就说明夫妻感情不错,只是那个姑爷的表妹真的是很一言难尽。
就在不知道第几次看外面时,小厮飞奔进来,“四小姐的马车转进巷子了。”
李氏顿时笑意满脸,但按照规矩,没有长辈迎接晚辈的道理,老一辈的人说这样会给晚辈折寿,所以虽然李氏千想万想,还是只能在大厅坐着。
徐昭川是弟弟,倒是没顾忌,大步走出去,看着双头马车入了侧门,停在前庭,黑檀车身,绣花锦帐,显得很富贵。
车子一停,后头青帐马车很快跳出春分,拿了小梯子,又掀开锦帐。
徐昭川往前一步,“弟弟扶四姊姊下来。”
徐静淞一笑,“民女见过秀才爷。”
徐昭川被她打趣得又害羞又高兴,金榜题名,人生三大乐事之一,他觉得自己没发挥得太好,没想到居然上了,真感谢老天厚爱。
两姊弟一起往大厅进去,徐静淞见到数月不见的亲娘,虽然脸是笑的,但眼眶却红了,往前便要跪下,李氏连忙拉住她,“好孩子,让娘看看你。”
徐静淞微笑,眼睛一眨,眼泪便落下,“娘,女儿很好,您别担心。”
母女相识一笑。
徐静淞擦擦眼泪,对着门外喊,“徐随嫁,不用进来磕头了,直接去找金姨娘吧。”
徐谨月已经出了徐家门,又过了贺家门,现在不过就是徐静淞的随嫁,照理说,是要进来给徐静淞的母亲磕头的,但徐静淞想,算了,徐谨月这两个月还算听话,只要她乖,自己也不想为难她。
外头传来徐谨月有点高兴的声音,“是,三女乃女乃。”
徐老太太身边的乌嬷嬷过来,“见过五太太,四小姐。老太太说,四小姐第一次回门,肯定跟五太太有体己话,今日就不用过去松鹤堂了,明早再过去也一样。”
李氏连忙说:“是,谢谢老太太。”
徐睁淞跟答道:“谢谢祖母。”
李氏对着秦姨娘跟梅姨挥挥手,“你们也会儿去休息,不用伺候了。”
两个姨娘自然识趣,赶紧退下。
李氏带着徐静淞跟徐昭川这对宝贝儿女回到房间,正想好好问女儿在夫家如何,却没想到女儿往她床上一倒,侧身用右手支着头,跟出嫁前喜欢犯懒的样子一模一样,忍不住好笑,“都成亲了,怎么还这样没规矩。”
徐静淞嘻嘻一笑,“我现在是徐家的女儿,不用规矩。”
看到孩子还能笑成这样,李氏放心不少,外传贺三爷,女儿又不是美人,总怕女儿吃亏,但现在能怀上那就好了,无论如何,女人在后宅有孩子,那就是有王牌,什么都不用徐静淞隔了许久又躺上母亲的床,十分高兴,娘的房间有种香味,一闻就很心安,于足笑咪咪的问:“昭川的学院可找好没?”
徐昭川见姊姊一句话都没提夫家生活,就忙着问自己,内心感动,“想着紫新书院不错,但书院的话又得住在那里,虽然清洁,烧水等有下人服侍,但起居得靠自己,不能带小厮,不是很方便。”
不能带小厮?徐静淞想都不想就说:“那太不方便了。”
古代没洗衣机,烘衣机,洗衣服光想就很麻烦,何况昭川也是少爷脾气,他不天天洗头,但要天天洗澡,也就意谓着如果他要进紫新书院,就得天天自己洗衣服,夏天也就罢了,冬天那手是要冻坏的。
李氏看起来也犹豫,“不过紫新书院夫子好,听说每年都能教出好几个举人,便是这一点就赢其他书院不少。”
徐静淞突然想起,“张夫子呢,他怎么说?”
张夫子是徐进川考秀才的西席,考秀才跟考举人是两回事,学生高中后,西席通常不太可能继续教下去。
徐昭川说:“张夫子有个昔日同窗在紫新书院,夫子说,若我想进去,能给我安排单独房,不过小厮却是万万不可能带进去的,就算是官户少爷也得自己洗衣服。”
徐静淞沉吟了一会,“那你就多带几套衣服进去呗。”
徐昭川不解,“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多套衣服干么,三四套便已经够了。”
“你带个十件衣服,十双袜子,每十天出书院门一次,家里派小厮拿干净的跟你换,这样你就不用洗衣服了。”
徐昭川愕然,他是死脑筋的读书人,今日事,今日毕,没想过可以囤十天衣服不洗,但仔细想想,好像可以,张夫子既然可以给他张罗单独房,那就算堆了十件脏衣服也没人会说什么,书院只规定不能带小厮,可没规定不能囤衣服。
李氏一听,十分欣喜,“是啊,川哥儿,娘瞧你姊姊说的办法挺好,天天拿衣服出来换是太显眼了,十天换一次就算别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这洗衣服晾衣服的时间都可以多读好多书了。”
秀才的西席还算好请,但举子的西席就难请了,没点人际关系根本找不到,所以才想着去书院寄读,但徐昭川就一个大少爷,连头发都没自己洗过,怎么可能洗衣服,静淞这办法可真妙。
徐昭川一想,也通了,“那儿子去跟张夫子说。”
虽然已经考上,但张夫子现在还住在徐家——已经好几户人家慕名找上门来了,十五岁就考上秀才那可是不得了,夫子厉害,那些富户都希望张夫子来家里指导儿子考个前程,好光宗耀祖。张夫子被烦得不敢出门,一家六口暂时还住在徐家书斋,徐家自然是尽力挽留,徐昭川是考上了,他后头还有个弟弟徐昭清呢。
徐昭清这几天见识了二哥考上的风光,报喜马,鞭炮,红灯笼,亲戚恭喜人潮川流不息,祖母还说要在巷口做戏三天图个热闹,九岁的孩子主动去跟亲爹徐五进说不想算帐了,想念书,想跟二哥一样,梅姨娘高兴得不得了,又去求了李氏,李氏答应她,若是张夫子不留,也会帮徐昭清再请一个,梅姨娘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这才走。
徐昭川出去后,徐静淞问亲娘,“是说我们徐家对张夫子恭敬,对张太太跟几位小姐也都十分客气,张大小姐出嫁时,祖母还添了十二担嫁妆,张太太也很感谢,张夫子怎么会考虑去别家教书呢?”
李氏轻叹,“便是那二小姐的缘故。”
“张二小姐哪里不好了?”她记得挺好的啊,便是胆子小了些,其他都不错,重点还长得挺漂亮的小泵娘一个。
“没有不好,就是太好了,人品敦厚,个性温顺,我都看不出哪里不好。”
徐静淞一想,惊,“川哥儿喜欢上人家了?”
李氏无奈点点头,徐静淞心想,难怪刚刚飞着跑去要跟张夫子报告,原来是想顺便瞧瞧意中人。
李氏犹豫,“张二小姐我也很喜欢,若是当个妾室自然是不错的,但要当正妻,门户不行,张夫子想走,也是想斩断女儿相思,只不过这事情别人不知道,若我不是川哥儿的母亲,恐怕也看不出他有这种心思。”
“娘,这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徐静淞一脸严肃。
“就是。”
“可不能马虎的。”
“是这样没错。”
“我们不听媒婆的。”徐静淞从母亲床上爬起,“我们听弟弟的。”
李氏错愕,“听,听你弟的?”
“是啊,娶妻是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当然听他的。”徐静淞一派正经,“娘,真的,门户不要差太多就好了,张二小姐是张夫?的女儿,自然知书达礼,知根知底,嫁妆不多没关系,我们徐家又不缺钱,弟弟如果娶到意中人,自然开心,您不想着,弟弟夫妻和和美美的,让您赶紧抱孙子?”
“就知道用孙子来钓你亲娘。”语气虽然不满,但想到小婴儿,脸上还是笑了,真想抱孙子。
“孙子多有趣哪,白白女敕女敕的,乌溜溜的眼睛会看人,嘴巴一张就吹个口水泡泡,还有啊,长牙的时候肯定可爱,娘女红这样好,可以给孩子做好多帽子鞋袜,让小家伙穿得暖暖的。”徐静淞扶住母亲的肩膀,劝道:“娘,就依了弟弟吧,川哥儿从小这么乖,才十五岁就给您挣了这个天大的面子,这样难道不值得帮他娶一个他喜欢的媳妇吗?”
“就算我肯,你爹跟你祖母也不会肯的,以前都不会肯,何况川哥儿这次考中秀才,张夫子很夸他的,说他最多两次就能考上举人。”
“娘肯就好,女儿去说服祖母。”
“老太太耳朵可硬了,今天还说想给川哥儿娶个官家庶女。”
“唉喔,我们平民百姓的,那担待得起官家小姐,人家门户高弟弟就得伏低做小,大户媳妇搞不好还会给婆婆脸色看呢,那多委屈啊,日夜苦读是为了光耀门楣,可不是为了侍奉一个大小姐。”徐静淞话题一转,“如果是张二小姐肯定好了,弟弟又是丈夫,门户又高,那就是天,张二小姐肯定好生伺候弟弟,弟弟不用吞委屈。”
李氏自己对徐五进一点爱都没有,婚姻生活如槁木死灰,庆幸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过,想想,女儿已经是盲嫁,儿子既然有喜欢的,就让他娶了好像也不错。高门媳妇是很风光,但自己年纪大了,也不想看媳妇脸色。
“那你打算怎么跟老太太说?”
“女儿在贺家听了一堆事情,谁家的媳妇打婆婆啦,谁家的媳妇又把丈夫赶出去啦,虐。死庶子女的都有,都是女方门户高,男方吃瘪只能忍,我把所有恶媳妇都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肯定就愿意了。”
李氏笑骂,“不孝,这样吓老太太。”
“为了川哥儿的幸福,女儿也只能不孝了,等张二小姐过了门,快快生下孩子,家里有个小婴儿的时候,老太太跟母亲就会知道女儿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