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海畔,忽见一尾硕大的鱼儿飞跃出海面,激溅起一阵丈高的浪花,待浪花落尽,细看之下,才发觉那不是鱼而是个人。
他从海底窜出海面之后,如大鹰一般飞掠而起,须臾间便上了岸。
左右甩动身子,他湿发上的水珠登时四散飞溅,不旋踵,原本一头湿漉长发此刻竟已全干。
只着一件蔽身短裤的精壮劲实身躯上,亦干得毫无一滴水渍。
他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面装满了不久前潜入海底采来的珍珠。
这附近的海域,海底下不仅养殖了珠贝,同时播养了扇贝与鲍鱼,由于殖养在海底之故,所以品质皆是最上等。
无争岛所有开销,便是靠着这些极品珍鲍、扇贝与珍珠供养一切所需。
拾起先前搁在岸边的衣物穿妥后,便见有人朝他奔来。
“大师兄。”来到他面前,小五抱拳说道。“师父要您即刻过去一趟。”
“爹找我什么事?”
“听说碧血令重现江湖。”
闻言,任狂微露讶色。
“碧血令重现江湖?”
“是的。”
他眉峰轻拢,“可知持有碧血令的是何人?”
“目前尚不清楚,只知有人打着碧血令的名号,暗中贩售一种能令人武功陡增的神药。”
任狂眉一蹙,拔身一掠,朝岛内而去。
“娘,我要出岛一趟,碧血令重现江湖,爹要我出去处理。”任狂走进一间竹屋,向娘亲禀报将要出岛之事。
端坐竹椅上的妇人脸色略显苍白,淡雅一笑,轻轻的握住儿子的手,叮嘱他的却是——
“狂儿,出去可别惹是生非,四处欺负人。”
任狂低笑一声,缓缓开口,“娘,这次出去处理完碧血令的事,我会带玉弟回来见您。”
闻言,妇人喟叹一声。
“你还是忘不了那男孩啊。”
“娘,您答应过我,待四年之后,若我心意仍然不变,就不会再阻止我。”
深睇着儿子与夫婿神似的容颜,妇人依稀忆起了年少时与丈夫的情事,抿唇淡笑,轻摇螓首。
“罢了,只要是狂儿喜爱的人,是男是女都无妨。”对于龙阳之道,她并无任何歧见,可这事发生在儿子身上,多少有些无法接受。
她一度心想,也许儿子对那男孩只是一时迷恋,待时旦久,这份情愫便会淡去。
因此她要求儿子四年内不要去找他,若他这份心意能坚持四年,她便不再反对,成全他们。
早该明白,儿子不只面容与夫婿相似,性情也相差无几,对感情之事,一旦认定一人,就终生不改。
现在她只担心一点,“狂儿,娘明白你很喜欢你的玉弟,但除非他自愿,否则你不许强迫他。”
深知儿子的性情,因此她不希望儿子用强迫的手段逼迫对方就范,那只会招来怨怼,无法得到对方的心。
任狂略一迟疑才应允道:“……孩儿知道。”
春日融融。
两名男子行至一株桃树下,其中身着青衫的秦少生一边说着话,一边折下一枝桃花握在手里把玩。
“镇玉,听说你要成亲了?”
听他提起这事,斯凝玉清雅的脸庞不由得一黯。
“嗯,太君执意要我在百日内娶妻。”爹的骤逝,让太君再一次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她不忍在这时拂逆她,可,婚事若成真了,那又……
“我能体会太君的心思,毕竟如今斯家的男丁中仅剩你一脉了,也难怪她急着要你成亲。她相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枫林园褚万里的女儿褚君君。”
上回送褚君君回成都之后,这些年来,她便常有书信给她,甚至在信里几番暗示愿意委身,她都佯作不知。
太君也略知她搭救过褚君君之事,因此在爹死后,便命人上褚家提亲,褚家也一口答应。
“枫林园和斯家庄倒也门当户对,听说褚君君才貌双全,是个知书达礼、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
纵使褚君君是个天仙美人,她也无福消受啊!斯凝玉无声叹息,她的苦,恐怕只有死去的爹才明白。
“婚期订在什么时候?”秦少生再问。
“要赶在百日内,所以太君订在两个月后。”
“你要亲至成都迎娶?”
“不,爹才过世,庄里一团乱,我得留在庄里,由我表弟何平越代替我去。”父亲的亡故,以及太君要求娶亲之事,令斯凝玉满怀愁绪,无心再应付多年好友,很快便结束两人的谈话。
送定秦少生后,返回书房,她愁眉深锁的凝思着该怎么做才好。
案亲甫过世,此时此刻,是万不能向太君抖出自个儿其实是女儿身之事,太君一定会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这该怎么是好呢?倘若自己真娶了褚君君,那岂不是误了她一生?
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她频频叹息。
“少爷,”银儿端进一杯热茶给她,“您是在担心娶亲一事吗?”身为她的贴身婢女,要伺候她生活细琐之事,所以银儿是除了斯哲邦之外,庄里唯一知道斯凝玉真实身份之人。
斯凝玉深叹一声,低问。
“银儿,你说我该怎么办?真要迎娶褚姑娘吗?”
“少爷,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这门亲事非进行不可,您现下操心这些也无济于事,何不等迎娶了褚小姐后再做打算?”银儿乐观的安慰。
“也只能这样了。”她记得当年褚君君似乎是个颇为明理的姑娘,或许她能体谅她的难处。
然而此刻令她挂心的尚不只此事,父亲的死疑点甚多,尤其那时她交给爹的碧血令竟不知所踪,这更令她怀疑父亲的死因绝非仅仅是因酒醉夜归,不慎误遭毒蛇咬伤致死这么单绅。
可,爹为人一向宽厚,未曾与人结怨,会是谁下的毒手?!
斯家庄迎亲的队伍,在何平越率领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待他们启程后,斯凝玉便和姑母斯昭梅,一人一边搀扶着斯太君走回房中。
“镇玉,现下就等平越帮你娶回新娘子了。”斯昭梅笑着说。
“昭梅,我身子骨不好,你弟弟哲邦又已经……镇玉的婚事你可要帮着打点,别让人笑话了。”
即使已逾花甲之年,斯太君的容颜仍不失雍容,脸上虽带着几许哀戚,却也微微流露对即将来临的一场婚礼的期待。
斯昭梅热络的回应。
“娘,我晓得,即使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婚礼的事您用不着担心,我会在一旁帮着镇玉的。”
斯太君再交代了几句话后,斯镇玉和斯昭梅才离开房中,让她休息。
“镇玉,你瞧瞧这上头列的东西可还有欠什么,若没有,我待会就差人去采办。”斯昭梅拿出一本册子递过去。
大略的看了一下,斯凝玉交回给她。
“应该没有了。”
“我这就吩咐人去办。”斯昭梅脸上闪动精明的神采,临去前再度启口,“镇玉,我知道你爹的死令你很悲恸,不过你也要振作点,斯家庄现下可就靠你一个人了。”
“我明白。”
“日后有什么事尽避来找我商量,姑母到底比你多活了点岁数,多少可以帮你出个主意。”
“多谢姑母。”
见斯凝玉只是客套回应,也不多言,令人模不透,斯昭梅不禁再出声。
“需要姑母帮忙,只管开口,甭跟我客气。对了,等平越帮你迎回新娘后,我让他到你身边听你使唤,你爹刚走,留下很多事要处理,有个熟人在身旁,到底好办事些。”
“多谢姑母的好意,日后若有需要,我再请表弟过来帮忙。”斯凝玉委婉的说。何平越除了花天酒地、使使少爷脾气之外,恐怕什么事也做不了。
“那好吧。”听得出他的推拒之意,斯昭梅一脸讪然的离开。
正待转身回书房,管事张伯便叫住她。
“少爷。”
“张伯有事?”
“是,外头来了一位客人,自称是少爷的义兄,说要见您。”管事说起这事,面色有些古怪。
当“义兄”两字飘进耳里,斯凝玉陡然一震,顷刻间,诸多思绪一起涌上心头,五味杂陈得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喜多,还是忧多。
“他在哪?”
“在前厅。”张伯迟疑了下,说:“少爷,我瞧这人似乎来意不善,您要多加小心。”
适才初见那张邪魅的脸庞时,他心里当场发毛,只觉得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诡之气。
“嗯。”斯凝玉胡乱点头,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朝前厅而去,匆匆来至厅前,却又踌躇了下,这才举步进去。
一进门,便迎上一双深黝的眼瞳直视着她,看得她心头猛然狂跳。
“我一来便听说了一个好消息,玉弟要娶妻了,嗯?”任狂话说得不愠不火,眼里却燃起两簇火苗。
“我……”她一窒,垂目避开那双仿佛会灼人的锐眸,片刻才徐徐轻声解释,“因为我爹过世,太君希望我在百日内娶妻。”
“那么我可要好好喝上一杯玉弟的喜酒,恭贺玉弟才是。”轻缓的嗓音里没有半丝道喜之意,反而透着一丝冷冽寒气。
听出他话里极度的不悦,斯凝玉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接腔才好,须臾才道:“大哥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我立即命人打扫一间厢房给大哥歇息。”这时她才留意到他身边还杵了个健硕的男子,“这位是……”
“他是我五师弟,名唤小五。”任狂介绍。
斯凝玉朝小五微一颔首,吩咐一旁的管事。
“张伯,麻烦你为我大哥和这位小五哥,准备两间厢房。”
“是,少爷。”张伯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