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温柔有毒 第十三章 温柔也混蛋(1)

喝啊啊啊啊——

姜回雪意识是清楚的,前一刻她还在双鹰峰的蛊瓮山月复里,在那一面晶石墙后头,她很痛苦,心被置在火上煎熬,痛到不想再要那颗心,因为那个值得她付出一切的男人……他、他……

他怎么样了?

此刻抬眼张望,周遭是无边无际的白,雪山环绕,雪松成片,她双足踏在结冻的湖面上,但丝毫不觉得寒冷,这地方,她记得,是白族圣地。

为何神识将她带到这里?莫非她亦死去?

“傻丫头,动不动就以为自个儿死了,姥姥教你的『活泉灵通』白练了呀?”

听到那温和暖心的声音,她蓦然回首,这一次不是仅有声音,不远处的湖面上,白族大巫一身苍灰、轻散着一头灰亮长发,就立在那儿浅浅笑望着她。

“姥姥!”姜回雪含泪一唤,急要奔近,脚下却发出格格响声,冻湖微现裂痕。

“莫急啊。就乖乖的,陪姥姥待一会儿。”白族大巫笑叹。

姜回雪顿时收住时步。

她低头往下看,忽见冰晶般澄透的湖面上倒映出她的容样,周身上下竟隐隐泛出黑气,双瞳褪成淡褐色,她立时想到门主遭反噬后的那双白瞳,又记起对方拾起刀剑正欲下手,而她只晓得悲痛大叫……

“姥姥,怎么办?我把人家害惨了是不是?”她禁不住哽咽,“我把他害死了,都是我……都是我……他不该来的,不该出现在那里啊。”全然未提话中的“他”是谁,但她就是知晓,姥姥心里清楚她说的是谁。

“又提死?不是告诉过你,记着呼吸吐纳,永存一口气,就能活下去。”

“可是我这个模样……到底是什么?我想去到他身边,但不能够,想救他,也不能够,我到底成了什么?”肤上黑气挥之不去,足下黑气则把她所站的地方侵蚀出一小圈黑泽,冻湖上的裂隙慢慢变大。

白族大巫静望着她好会儿,眉眸温柔,嗓声似随风而起轻轻回旋——

“雪儿,你是大巫血脉,是万蛊毒胆,你是药人,也是蛊人,你能害人,亦能救人,所以成佛或成魔,全在一念之间,即使是毒是蛊,也是医道,对症下药,以毒攻毒,谁说不能救活?”

“姥姥我……啊!”她惊呼了声,因脚下已然不稳。

“去吧,不能让他再等。他为你而来,你也该为他而去。”白族大巫抬起一手淡然一挥,冻湖骤然大裂。

“姥姥——”姜回雪只来得及瞥见老人家脸上鼓舞的笑,下一瞬便坠进湖中。

没有湖水灌进口鼻的痛苦压迫,没有冰冷袭身的恶感,反而……有些暖意。

姜回雪蓦地掀开双睫,温暖跳动的火光率先映入眼中。

夜。

她从石室顶端破开的一个大洞看到外头天色,星子轻布,已是夜晚时分。

有人为她生起一团火堆,那人双臂抱膝蜷成一球坐着,脸埋在膝上。

“默儿……”她声音异常沙哑,像极度吼叫过后伤了喉咙似的。

听见唤声,那人倏地抬头,漂亮眸子直勾勾望过来。

“默儿!”姜回雪连忙坐起,张臂抱住她,“天啊,你醒过来了,你听到我唤你,你知道要看向我,你终于醒了!”

“姊姊,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姊姊终于醒了。”她语调轻轻的,探手回抱。

姜回雪是感觉到哪不太对劲了,但太多疑惑待解,她一时间没能细问,只能先放开默儿,焦急张望突然变得空荡荡的石室。

“所有人都死掉了,门主死掉,姜绮也死掉,那些门人们,一个也没留,我把他们都拖出去了,姊姊在找的那个人,被我搁在那儿,他……他也快死掉了吧?”默儿下巴努向未被火光照亮的角落。“……也许已经死掉,我好像探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了。”

门主死了,差绮也死了,青族“魇门”尽灭?

姜回雪思绪紊乱得很,还想不明白,然听到最后,她循着默儿的视线定睛去看,角落幽暗处确实平躺着一人,高大的身躯轮廓再熟悉不过。

心脏骤然被掐紧,她喘息着爬起,脚步踉跄了过去。“默儿,把火移来,帮我。”她头也不回地道,一边已迅速探查孟云峥的气息。

有的……是微弱没错,但还活着、还活着……

他胸央和腰月复被暗箭所伤,此时默儿将火把移过来,姜回雪看得更清楚了,那两处伤上的袖箭已拔去,应是他在紧要关头时运气抵御了,才使门主所发的暗器未能直入他的腑脏,所以伤口不深,血未流太多,但糟糕的是毒,伤处完全呈现紫黑色……

默儿在一旁慢慢搭起另一个火堆,慢幽幽开口。“姊姊,他好笨…………姊姊身体爆出气劲,那一年咱们被赶进山月复里,你也是这样的,姊姊昏过去,默儿很害怕,怕藏在暗处的那些东西会把我叼走、把我吞了,结果它们都不敢靠近,全围着咱们虎视眈眈,却一只也不敢爬过来……

“我都记起来了,以前的事,许多的事,都记起来了。姊姊那年嗯……『气爆』是因为默儿被欺负,这一次『气爆』是因为他被欺负,姊姊这次爆得好严重,瞧,大半座的山月复被震垮了呢。”

姜回雪快环顾这个所在。

石室破了大温,整面晶石墙碎姴,通往山月复的那条小道已然不见,入这天然蛊瓮的路完全被搂工的土石封死。

默儿又道:“天崩地裂似的,所有人都被震晕,我却是被震醒的,然后就看到他强撑着飞扑过来,一臂把我捞起,再扑向姊姊……

他把姊姊和我压在身下,接着就昏过去,好多大块石头砸下来、把他埋掉一大半,默儿费了好大功夫才爬出来,然后又费更大功夫才把姊姊拖出来,然后他……他就这样了……”

老天,莫怪他浑身如此狼狈,受伤中毒还蓬头垢面的。

拍掉他面上、颈上的尘土,见颈侧细小血筋一一浮现,之所以能看得那样清楚,是因浮出的血筋全是暗紫颜色,说明毒还在四处游走,待染遍他的四肢百骸和全身血肉,她真会失去他。

姜回雪捧着男人灰扑扑的峻庞,额头紧紧抵着他的,脑中急思,想过又想。

她是万蛊毒胆,她是大巫血脉。

她是蛊人,她是药人。

她能害人,她能救人。

她想通什么似的陡然直起上身,双腮虚红,眸底坚定,对着怔然望着她的默儿喃喃轻语——

“我得救他,我能救他的,就……就用我这具身子,一定……可以的。”以毒攻毒,“魇门”门主要的是容貌回春、雄风不坠。

以毒攻毒,她求的是心上之人安然无虞。

曾经,被抓去险些当了门主的“药人”,默儿对姊姊的决定有些似懂非懂,但在那颗初初清醒过来的脑袋瓜里,她记得门主曾对其他的姊姊们做过那样的事,做完了,得利的是门主一人,那些姊姊的下场都不太好。

但这一次情况好像颠倒过来,又好像其实是一样的,她没有太懂,姊姊说要做,非做不可,做了才能救活那个男人……那人总爱跟她抢姊姊,还常常分走她一半的蜜枣糖糕,姊姊说他是她们的大恩人,她没有喜欢他,但她不要他死,他死掉,姊姊会很难过很难过,姊姊难过,她也会跟着很难过很难过,所以他不可以死。

孟云峥,不可以死。

姊姊要对孟云峥做那些门主对别的姊姊做过的事,她希望孟云峥好好撑着、撑得过去的话,那……那她以后会待他好一些,把蜜枣糖糕分给他多一些些,不会再过他乱发脾气。

这一边,姜回雪心里是讶异是羞涩,默儿听完她所说的,竟仅是表示明白般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起身离开石室。

然,此时此际,她实在无法顾及默儿想些什么,孟云峥已成她心中首重。

这个“以毒攻毒”的过程可想而知绝对不会舒适,她连一个好一些、干净一些的场所都没办法拾他,就在这个仰首能见夜空、低头四顾全无的石室里,在这个硬邦邦的士石地上。

幸得还有几把明亮的火焰,还能圈围出一个暖和的所在,让她将他身上衣物尽数除去,抚上他古铜色的精实肌肤时,感受到的是阵阵温暖,而非冰凉。

她一直抚着他,不停抚触,从面庞到他的硬颈,然后沿着两边宽肩抚到他厚实的胸瞠,小心翼翼避开胸上那黑血渐凝固的箭伤,再然后,顺着他劲腰线条往下探抚,同样仔细辨明他腰月复上的伤,那样小心再小心。

指月复与掌心下的他是那样的暖,抚到后来甚至热呼呼的,感觉血气再次在肤底隐隐生动,那就足能证明他是活着的,没有离开她。

她感谢上苍与地母,感谢所有天地神灵,切切地挽留住他,让他在她身边,在她身下。探抚的柔荑在那月复肌结实的丹田处来来回回,困在“魇门”中整整十载,她见过太多男人作恶的场景,有太多被掳进双鹰峰盗匪窝的姑娘家和少年郎,她没办法相救,仅能眼睁睁看着,看那些恶人在他们身上恣意妄为,干出人神共愤的事,但她知道怎么做,知道怎样才会做得对,也许做得不好,但她会让自己做对。

在火光活泼跳动的荧荧照耀中,她卸去一身衣物。

……

孟大爷,你要好好的,要开心快活,不要难受,不要病,没有伤,更没有痛……

我愿嫁你为妻,为你生儿育女,我还要执子之手,与你相伴到老。

是那个令他铁树开花的姑娘,他嗅到她的香气,尝到她的滋味,听到她在他唇上和耳畔轻声细语……但是,她终究骗了他!

她骗他!

孟云峥费力想清醒过来,脑中始终混沌,仿佛身陷重重浓露之中。

然,身躯热烫,气息粗嗄,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是如何抚过他的躯体,引起怎样的颤栗。

嗄吟冲口而岀,感觉那一团热火被完全掌控,他全身紧绷,血气沸腾,一而再,再而三冲撞那层无形禁锢,像一拳拳打在棉花上,寻不到着力点。

直到……直到潮湿的紧缩降下,他像冲破了什么,被无比亲密地包裹住,压迫和剧烈的麻颤似波涛掀起,他以为自己正张声大吼,其实仍难以清醒。

众人的合围加上“魇门”毒蛊,再加上前所未见的强大气劲,以及最后的落石砸身,他的心仍不允他轻纵神识,不能清醒,至少……

至少能张目看上一眼,看她还想怎么折腾他、欺他、折辱他的情怠。

靠着强大意志,他终于掀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极勉强地张开两道小缝。

眼前的景象让暴乱的气血更加奔腾。

“啊!”姜回雪蓦地轻抽一口气,近近对上男人敛垂的目光。

“孟云峥……你醒了是吗?你醒了……”语调流露出欢喜,柔荑再次抚上他的脸,瞬也不瞬仔细端详着他的五官神态。

“……什么?你想说什么?”姜回雪见他唇瓣掀动,赶紧凑近去听,岂料,男人一双劲臂突然发力,狠狠将她捆抱,狠到她胸中的气瞬间全被勒泄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男人翻身压在她身上,峻庞贴抵她的脸,她受不住地轻叫,却听到他恨恨低咆——

“你骗我……你、你混蛋!”

他咬牙切齿,牙关当真咬得格格作响,蓦地虎躯震颤再震颤,喉中发岀另一声低咆。

清空,濡染,交融。

想严厉释岀愤怒之情,让她清楚他有多恼怒她,但……事与愿违。

孟云峥在一阵不由自主的悍猛抽颤后,整个人再次瘫软下来,非常不甘心,但无能为力,他瘫在非常混蛋又温柔的姑娘身上、瘫在人家软绵绵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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