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
这讨人厌的白色。
最该死的,就连他自己也姓白,叫白永彦。
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他被迫出现在古氏医学中心的急诊室。
水珠沿着他的发丝滴落,衬衫紧贴着他结实的肌肤,乍看之下非常养眼,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总会不经意的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白永彦是一个有鲜明存在感的男人。
削薄的短发,瘦削的俊庞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是此刻这冷漠的外表之下,却有一颗焦躁烦闷的心。
他很不喜欢医院的气息,尤其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而且周遭的惨白太像守灵室,曾有的过去让他厌恶接近医院,要不是这天外飞来的意外,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妈的,那个女人是存心找死,居然冲到马路中间给我撞?!”白永彦瞪着绿色帘幕后正在实施急救行为的人群,气烦的抱怨道。
在他看似毫不在乎的外表下,其实泛起复杂的情绪,那是旁人看不透的。
他想到刚才那紧急的一幕,那个女人浑身湿透,像只落水狗般狼狈,忽然出现在他行驶的车道上。
那时他虽然赶紧踩下煞车,可是仍然免不了的撞上了她,还记得当他下车审视她被撞的情形时,那个女人紧扯着他的衬衫喊痛,而且若他的感觉没有迟钝,他模到她脸上的那道温热液体,该是眼泪吧?
想到这里,白永彦更是痛恨此刻内心那不该涌现的罪恶感。
这时,绿色帘幕被一双男人的手拉开。
白永彦马上捻熄手上的烟,靠了过去,冲着那名身着医生袍的斯文男子问道:“云昊,没问题吧?”
迸云昊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衰!实在衰到家了。
明明下午才刚替李筱倩动完脚踩韧带裂伤的手术,接着还有他自己的门诊,再来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才走到医院大门口,舒服的伸个懒腰准备回家,没想到就在自家医院的门口被白永彦这个死家伙“绑架”。
“人是你撞的?”他摘下口罩,月兑下医生袍,准备到休息室眯一下眼,不然快要阵亡了。
“嗯。”懒得解释原委,白永彦随便的应一声,然后又嫌麻烦的补充道:“如果她没有事的话,我要先离开了。”
都是这突来的变故,害得他整晚没睡,等一下还得开店呢!
“喂!什么没事?你给我回来!”
气死人了,这个死白永彦,在说什么鬼话?
白永彦停下脚步,露出极力压抑焦躁情绪的表情,“虽然人是我撞的,不过是她想要找死,硬要找上我,算起来我也是受害者,如果还有其它问题的话,你再打电话给我吧!”
“就算你撞到人是个意外,也不能连基本的道德关怀都没有吧?”真是服了他,撞到人,还一副天塌下来与他无关的表情。
白永彦望向古云昊,他的表情彷佛在说,他白永彦所谓的道德观,仅止于将没断气的人送进医院,其它的都与他无关。
读出了他推卸责任的意图,古云昊气到额头暴出青筋。他真是遇人不淑,竟然会交上这样的朋友!
“这个病人身上的外伤我已经处理好了,可是我不确定她是否有伤到脑部,在她还未完全清醒的这段期间,你必须留下来照顾她。”这是基本道义。
“她有没有醒来,关我屁事?为什么要我负责照顾她?”白永彦板起一张臭脸,强烈的表达心中的不满。
“我说你有点良心好吗?她是被你的车子撞到的,要不是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证件,而你又不愿意将她交给警察处理,不然照顾她的责任也轮不到你头上。”古云昊皱起眉头。
白永彦的表情冰冷。什么良心?什么道德?关他什么事啊?!
“我不管你现在有什么借口,反正给你两条路走,一是你留下来照顾她,直到她醒来。二是你马上打电话向警方报案。”
听到报案二字,白永彦的黑眸闪过一丝异芒。
“你明知道警察跟我八字不合。”
“我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叫你照顾她,不然我不会找医院里的护士负责吗?”
“让医院里的护士照顾她就好啦!”反正只要不是麻烦到他,谁都无所谓。
“你说得倒轻松,如果医院内的同事问起她是谁,你教我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她是“天上掉下来的病人吧”?
况且像白永彦这样私下将病人委托给他医治的情形,根本就是违反医院里行政处理的原则,一切还不是因为白永彦对警察的“过敏”所致。
知道是自己理亏,白永彦万分不情愿的让步,“我只照顾到她醒来,就没我的事了?”
“再说吧!”古云昊看出他那极端害怕麻烦的个性,挥了挥手,已有帮他善后的心理准备,拎着医生袍,转身离开。
听出古云昊话里留有的但书,白永彦眉头微蹙,望着他的背影想喊住他,却被病床上的她口中发出的呓语吸引了注意力。
看了眼躺在床上虚弱的她,再望向古云昊离开的背影,知道他没给自己商量的余地,白永彦不由得恨恨的吐出两个字——
“该死。”
懊死!真是天杀的该死!
为什么这个女人像是渴睡了三百年,居然一连昏睡了三天,还不醒来?
照过脑部断层扫描,一切正常,按理来说她早该睡得饱饱的,睁开眼睛,然后跟他这个不小心“碰”到她的倒霉男人打声招呼,那么他就可以潇洒的挥挥手走人,离开这个闷死人,又空气中到处充满消毒药水味的鬼地方。
可是,没办法,古云昊根本不让他离开,也彻底漠视他对医院的极度厌恶,硬是逼他留下来,白永彦开始怀疑,古云昊是不是想把他逼疯致死?
“厚!实在有够衰。”
白永彦瞪着那躺在床上,睡得很舒服的女子,黑眸不自觉的射出灼热的火花。
想他被困在医院里,被迫承受着每一口呼吸都有消毒药水味,映入眼帘的尽是一片白色,就像是得了幽闭恐惧症候群的患者,感觉无边的压迫感,迫使他想尽速逃离这里,一张俊酷的脸庞,在这个时候看起来,却像极了无辜的受虐儿。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站在床畔,伸出大掌摇晃昏睡的女人。
“醒来!你快醒来!懊死,你到底还想睡多久?”
她的眸子依然紧闭,随着他摇晃的手劲,她软绵绵的身体任由他搓圆揉扁。
“可恶!不要以为你可以继续装死。”
这个女人姓庄名孝维吗?
他毫不怜惜的拍打她的脸,目的是为了想动用暴力把她叫醒。
“醒来!不要再睡了,你,快点醒来!”
原本要拍醒她的想法,在触及她柔女敕的肌肤时,转变成了眷恋,指月复轻轻的游走,不耐烦的心火也悄悄的熄减,望着她的神情顿时变得温柔。
他发现她的皮肤细致柔滑,当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时,他的心就怦然狂跳一下,让他舍不得移开手。
看着她沉睡的娇颜,白永彦忍不住将憋了三天的委屈,和对医院的厌恶感觉,低声倾吐出来。
“你不觉得医院的消毒药水味很臭吗?而且你如果不醒来,我怎么帮你联络你的家人或是朋友?算我求你,快点醒来。”
当然,她是没有反应的。
白永彦看着她清丽的五官,两道略浓的眉毛下是小巧的鼻子,眉宇之间既有着女人的柔媚,却又同时存在着一般女人所没有的英挺气质,他迷惑的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无法理清此刻心里所升起的矛盾。
这个女人的身上,带着他所讨厌的敏感原,可是这种过敏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白永彦的手自发性的沿着她柔美的粉颊移动、抚触,抚过她粉女敕柔美的唇瓣,感受到她微微吐出的气息,酥麻了他的指尖,望着她的唇,一股热流窜过他的下月复,激发了他的……
正当他惊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睡美人彷佛感受到他的呼唤,开始轻轻的掮动羽睫,当她睁开水亮的双眸,对上他幽黑深邃的眼眸时,柳眉不禁深深蹙起。
“你是谁?”
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选在这个时候苏醒,所以一向予人冷峻疏离感觉的白永彦僵着脸,彷佛误碰到炭火般赶紧缩回手,就连耳根都泛红了。
“我……我叫白永彦。”他以自认为镇定的表情回答。
“白永……彦?我……认识你吗?”她望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迷惑。
“不认识。”白永彦不露痕迹的将冷漠的面具挂在脸上,“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你已经醒了,快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还有顺便将你家人或是朋友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帮你联络他们,好让他们带你回家。”太好了,这个棘手的麻烦终于可以甩掉了。
看着眼前这位浑身带着冰冷气息,却又俊帅到让人很难不去注意到他的外表的男人,听到他问自己叫什么名字时,她的心底同时产生相同的疑问,脸上浮出更多的问号。
“我……我叫……”她慢慢的坐起身子,感觉头部一阵剧痛,愕然发现自己的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我……”
面对眼前男人冷峻的表情和询问,她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努力的想着关于记忆中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却发现那部分的记忆像是被人刻意的洗掉或是抹除,她竟然对自己一无所知。
她的眼神透露出惊恐与不安,“我……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你知道吗?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原本想要得到答案,却被反问,白永彦眯眼瞪着她。
他不喜欢有人在他正经的时候还跟他说冷笑话,这会让他的耐性尽失。
“小姐,你的职业是演员吗?拜托一下,要演失忆,麻烦你回家去演,现在请赶快将你的名字还有你家人或是朋友的电话号码告诉我。”白永彦很不耐烦的双手交抱胸前,蹙着眉头,对着眼前这位爱演戏的女子大吼。
罢才那眷恋的感觉消失了,白永彦失去可以转移他幽闭恐惧症候群毛病的目标,所以又恢复成外表冰冷,实则暴烈的个性。
蓦然接收到眼前这名陌生男子的怒气,失去记忆的她慌乱无措,嗫嚅的说:“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都不知道,你……你有必要对我这么大声的吼叫吗?”
她看着他,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湿润的眸子指控的看着坏脾气的白永彦,让他的气势顿时少了一大半。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被人拿枪指着太阳穴,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弱点,那就是硬汉也怕美人的泪水来磨。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小脸,还有瞅着自己的眼神,活像他是个凶神恶煞,白永彦的心头掠过浓浓的不悦,眉头紧蹙。他真的很不喜欢动不动就哭的女人,因为只要看到女人哭,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更加烦躁。
“不准哭!”他气烦的大吼一声,希望能及时吓住她眼底的泪水,可是他又忘了一个教训,女人要哭的时候,愈是大吼,她愈容易哭出来。
丙然,她的泪水猛地滑落脸颊,嘴角往下弯,双手揪扯着被单。
“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为什么要凶我?我是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啊!为什么要让我平白无故的受你的气?你告诉我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空有俊帅的外貌,脾气却糟糕到极点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冲着她发脾气,她实在觉得自己很冤枉。
她是谁?又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完全不知道。
在她慌乱无助,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他不帮她就算了,居然还凶她?
因为无助与心慌的双重打击下,她的泪水落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