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的院子是在第三进的一个大院子,前头修了个不算小的园子,顺着宁莫北的步子,沐琅寰一跨进院门,耳边立即听到一阵笑声——
“来了,来了,可比我那时候还早呢!”
话声才落,沐琅寰便见云氏亲自迎了出来,还要和他们夫妻行礼,毕竟宁莫北怎么说也是郡王。
见状,她心中一凛,连忙挣开了宁莫北的手,急急地迎了上去,扶住了云氏。“老夫人怎么出来了?”
看着沐琅寰快手快脚地拦住了想要行礼的云氏,还顺势扶着她进了正堂,亲手将人扶上了榻,宁莫北的眸心闪过满意的笑意,他对着沐琅寰招手说道:“琅寰,婶娘于我有大恩,快来与我一同行礼。”
沐琅寰应了一声,走回宁莫北身边,即便没有布置软垫子,两人还是跪下去磕了个头。
云氏忙让人拦着。“该我们先行礼,然后才是家礼的。”
新婚第一天晚辈哪敢礼数不周到,在别人眼里,若是没有云氏的操持,宁莫北这个庸郡王哪有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
云氏受了大礼后,介绍其他人和沐琅寰认识,众人行礼如仪,很快便将所有仪式走完。
丫鬟们为每个人送上茶水,云氏也不等众人寒暄几句,便唤了季嬷嬷道:“快将这府里的对牌和帐册点交给郡王妃。”
沐琅寰一惊,忍不住撇头扫了宁莫北一眼,他是怎么猜到云氏的心思的,竟然一猜一个准,他们才来奉茶,云氏就迫不及待的将府里的中馈交了出来。
她心里惊疑,表面上却依旧一派温顺模样,垂着眼,什么都不说,等着宁莫北开口。
毕竟她才刚嫁过来,这事又敏感至极,若是一个不好便要落人口实,所以她只需要扮演好惶惶不安的新妇即可。
“婶娘这是做什么?”宁莫北的语气虽是温和,但是脸上的不快尽显。“琅寰才进门,哪里懂得这些事儿,这庸郡王府还少不了婶娘的操持,莫不是侄儿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婶娘不快,婶娘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婶娘一向是知道的,以前你尚未成亲,婶娘替你打理这些倒还说得过去,可如今你已成了亲,婶娘若是还把持着这些,只怕会有人传出闲话,我瞧着琅寰是个能干的,以往听说她打理家务和产业也是能手,婶娘这是想偷懒享清福了。”
宁莫北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什么,而后还是沉着脸推辞,“便是她再能干,那也是新妇,没有这种道理。”
倒是李氏见猎心喜的想要开口,但被云氏一瞪,又蔫了下去,沉着脸什么都不敢说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云氏张口就是数落,叨叨絮絮了一番,不外乎是她这些年殚精竭虑,真是想休息休息了,她可不想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操持着这么一家。
宁莫北没有打断云氏的叨紫,一副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会改变心意的态势。
倒是沐琅寰想起他方才来时在路上说过的话,挑拣了一个时机,插话道:“郡王爷,妾身觉得婶娘说的有道理,不如就让妾身试试吧。”
听到她的话,宁莫北状似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显然不太高兴她的急切,但终究还是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好吧,既然婶娘执意如此,那也只能让琅寰试试了,不过若是琅寰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婶娘可要随时教她。”
云氏听到烫手的山芋终于扔了出去,脸上的笑意自然更多几分,连声应了好。都说宁莫北的新妇是个有手段的,她倒要看看她要怎么支应这早已经负债累累的郡王府。
瞧她那跃跃欲试的欣喜模样,看来自己倒是挑得很好,是个眼皮子浅的。
垂下眼眸,云氏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只分了几分的心思听着几个小辈话家常,她倒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样将沐琅寰那十里红妆变成自己的。
一般来说,母亲的嫁妆便是孩子的,若是沐琅寰没有孩子,又丢了命,沐家应该也不敢来讨要那些嫁妆,如此一来,她的嫁妆便名正言顺成了庸郡王府的家资。
这几年来,她一手偷龙转凤早已玩得炉火纯青,只要好好合计,必能不动声色的将那些嫁妆变成自己的,再加上她这几年从郡王府得的,他们这一房几代人都不用愁吃穿了。
想到这里,云氏笑得更加开怀,心情大好的她,难得也和小辈们闲谈着,最后硬是将新婚小俩口都留在她的院子里用了午膳,这才放他们回去。
在明慈堂用完午膳,宁莫北便说有事要处理,出府去了。
至于沐琅寰一回到延理院,就忍不住想要躺回榻上睡他个昏天暗地。
昨晚被宁莫北折腾,今早又和他那些个家人应酬,着实累死她了。
可是眼角一扫见跟进来的春雨手里头捧着的帐册和对牌,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发懒。
婶娘那一房可不是安分的主啊!
自己若是想要在庸郡王府占有一席之地,又或者想在这里求个安稳的日子,那可得先用点心思,把所有事情理顺了才行。
唉……就知道祖父不会轻易放她躲懒的,要想庸郡王替他们家做事,她还得先替他扫除府里的蠹虫才行。
她勾起苦笑,再次长叹一口气,朝着跟进来的春雨招招手,让她把帐册拿过来,这才翻了几页,便忍不住气笑了。
云氏还真是吃定了宁莫北,连做个假帐都这么不认真,鸡蛋一颗也要几个二十文钱?当这是金蛋吗?
沐琅寰边带着笑,边看着那本荒唐帐,顺手拿过春雨方才端过来的冰糖莲子,正准备入口,忽然闻到一股味儿,她这才定了神,看着那碗冰糖莲子好一会儿。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春雨。”她喊了一声。
原本正在归置她的衣物的春雨连忙跑了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春雨向来耿直,叫惯了沐琅寰小姐,一时忘了现在她已嫁为人妇。
倒是刚进门的春雪机灵,深怕没改过来宁莫北不喜,连忙纠正道:“还叫小姐呢,该喊王妃了。”她走上前来,见沐琅寰手中的冰糖莲子放着冰,登时睑色一沉,“郡王妃,周大夫说让你少吃冰的,你怎么可以喝加了冰的东西呢?”
“这东西我没要喝,我正想问春雨这冰糖莲子是谁送来的。”
“是二夫人让身边的嬷嬷送来的,说是暑热,让大厨房每个院子都送了一份,奴婢瞧着今儿个天热,么才端了一碗给您消暑。”
“倒是有心了,只不过这份盛情我无福消受。”沐琅寰笑笑地说道,眉眼之中没有一丝怒气。
可春雨和春雪可都是跟着她十年以上的丫鬟,哪里不知道她表面上愈云淡风轻,心里的怒气就愈盛。
春雪是个聪明的,瞧着她拿着调羹一直拨动着莲子却不入口,就知道那甜汤只怕有问题。
春雪挑眉问道:“今儿个不过王妃嫁进来的第二天,难不成她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春雨一听,这才察觉不对劲,说了送汤品来的老嬷嬷一副小心翼翼又有些畏缩怕人知道的模样,随即臆测道:“想来这事老夫人是不知情的。”
“那也好,至少这也让咱们知道,她们不是拧一股的。”
方才瞧了那荒唐无比的帐册,沐琅寰便知道云氏将中馈还给她管的用意,是希望她拿嫁妆去填庸郡王府的洞。
而二夫人送甜汤来的目的则是想让她无法生出孩子,她有三个儿子,将来若是过继一个过来,便可继承郡王爵位。
这一家子可真是各自打得一手好算盘,便将他们夫妻都瞧成了任她们揉捏的面团了。
难怪宁莫北肯娶她,这要是一般的女人嫁进这种家里,不着了道才怪。
若非当初守灶女的身分,她祖父和父亲怕她出门谈生意着了人家的道,特地请人来教她辨识各种药物的气味,所以她方才才会一闻就知道那莲子汤中添了不该添的东西,要是她迷迷糊糊地吃下肚去,将来便要任人宰割了。
“拿去悄悄倒了,这事先别让郡王爷知道。”
即便为了家族的仇恨嫁给了宁莫北,但她从来不是一只扑火的傻蛾,她总要懂得保全自己,不可能一味的相信宁莫北。
想到今晨他那个痞样,她的额际就忍不住地抽着,她其实当真怀疑之前听到那些关于他的事迹,真的是他做的吗?
那个男人究竟靠不靠得住,她还得好好观察一番,要是他是个靠不住的,她还不如靠自己复仇,免得他来坏了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