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乐荷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走在街上,在红灯前停下来,视线看向对面一个小面摊,心想,在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最适合来一碗加了各种调味料的汤面。
红灯熄,绿灯亮,她刚往前移动几步,赫然在斑马线上看见熟悉的高大身影走到自己前头。
“严同学?”关乐荷喊了一声,等对方转头后,她确定没有认错人,不由得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严之凡看着她,嘴角上扬两度。
他就知道她会喊住自己。
她愣愣地站在斑马线上,看着刚才明明还在叱吒球场的他,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顿时有种电视里的人物跑到眼前的错觉。“你不是应该去庆功?”
“你不用跟你的小男朋友说声恭喜吗?”听到她这么说,严之凡脸上的笑意不见了。
“小男朋友?”她哪有男朋友?
“郑克起。”他冷冷提醒,“还是你们都互相喊昵称?是什么?公公婆婆?还是彼此的小名?”
“我不认识郑克起。”关乐荷想也不想直接坦白。
“真不认识?”他看着她的双眼,确实一片澄澈。
“他是我同学邓嘉婷的弟弟,今天我会去体育馆,是因为之前答应嘉婷会陪她去看她弟弟的篮球比赛,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有什么说什么,一说话就忘了走路。
严之凡见行人专用号志灯的小绿人开始加快速度,情急之下牵起她的手,小跑步过马路。
必乐荷感觉到左手一热,下一秒立刻被拉着往前跑,她一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好神奇,她的手就这样没入在另一只更大的手掌里,他的手好大,温度也比她高一些,很有安全感。
两人刚踏上红砖道,原本静止的车流迅速在路面上奔驰。
“一个姓郑,一个姓邓,你确定他们真的是姊弟?”严之凡轻易就发现问题所在。
“真的耶,他们姓氏不一样。”她恍然大悟地低呼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想到邓嘉婷似乎曾经说过她和弟弟是同母异父。
见她一副蓦然惊觉的表情,他暂且相信她说的话,视线扫到两人还牵着的手,他假装没注意到这一点。
“流言越传越难听,要不要我处理一下?”他以为她会崩溃,以为她会来找自己想办法堵住那些人的嘴,可是她没有,依旧过她的小日子。
罢开始他不是很爽她的无动于衷,有哪个女生听到这种恶意中伤的流言不生气?后来发现她真的没放在心上,他莫名有些佩服她那八风吹不动的定力,反而是自己做了一些调查,发现恶意流言的始作俑者居然是那个人。
“反正说的又不是事实,过一阵子大家就会忘记了。”关乐荷只是觉得很奇怪,怎么有人知道社团干部暑训活动第一晚她没有回去睡,难道一直有人默默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要不要去吃冰?”严之凡见她想不通地皱紧眉头,直觉不想让她再继续往下思索。
“明天合唱团要出去比赛,我最好暂时不要吃冰或是吃辣的,对声带不好……”她话还没说完,终于发现两人的手还紧紧牵着,开始不自在起来。
“我请你吃……你爱吃什么?”他感受到自己掌中的小手不安地动了动,他眷恋的稍微用力握了一下,这才轻轻放开。
“我喜欢吃花枝羹面。”关乐荷马上收回手,压力解除。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虽然他是八卦绯闻的男主角,和他走太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但是管他的,人总不能被流言绑死。
“我就请你吃花枝羹面。”严之凡说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回得很率性,看着她,露出一个自己也没察觉的轻松笑容。管他的流言,去他的威胁。“去吗?”
“我自己出钱,就一起去吃。”反正她肚子也饿了。
“走吧。”他走在前头。
两秒钟后,关乐荷追上他,两人并肩踏进一间小面馆,点了两碗花枝羹面。
之后无数个日子里,严之凡一直被一个简单的问题困住。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想请她吃花枝羹面?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想多跟她相处一会儿。
可是这么简单的答案,他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真正想明白。
从那天开始,校园里出现了新的八卦,那就是关乐荷和小鲜肉郑克起正在交往,媒人就是郑克起同母异父的姊姊、关乐荷的至交好友,邓嘉婷。
剧情安排合情合理,中间负责穿针引线的人也有了,再加上体育馆内的那几声吼,大家就把矛头转向关乐荷和郑克起正在交往的讯息上。
为了取信大众,邓嘉婷常约关乐荷和郑克起共同在学校的小花园吃午餐,一段时间下来,大家渐渐淡忘关乐荷的名字曾和严之凡连在一起过,找关乐荷麻烦的人也就少了,就这样无灾无害到了毕业前夕。
毕业典礼在晚上举办,典礼当天,每年出去比赛都能抱回优胜奖杯的合唱团,自然要上台献唱,为毕业的学长姊们送上祝福,关乐荷因为是合唱团的学姊,受邀回合唱团和学弟妹们一起欢唱最后一首歌。
唱完歌后,许多人冲上台献花,郑克起也送了花给关乐荷。
按照邓嘉婷的说法是,既然要演,就要把戏演足,帮人帮到毕业典礼最后一刻,最好彻底抹去她的名字曾和严之凡连在一起过。
只是邓嘉婷不知道自己的好意,引起台下两名优秀毕业生的一段对话—
“上仙,我以为你下凡是要历劫的,没想到你居然百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好清静无为的修行啊。”王治天看着郑克起献花给关乐荷,故意叹了口长气,一双到处放电的桃花眼却满是贼贼的笑意。
“我没时间历你口中的那种劫难。”严之凡冷眼看着关乐荷捧着一束花,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兄弟,老实讲,以前我很羡慕你的家世背景如此雄厚,还曾经觉得你这是不劳而获,但是看过你们家族里那些人的嘴脸后,我真心不希望自己跟你有同样遭遇。”
闻言,严之凡苦笑一下,如果能够选择,他就不会是今天这样。
“我说,你跑去警告简宜琳,叫她不要再乱放话,还把学校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敲打一遍,好不容易才止住谣言,这些事你真不打算让她知道?”王治天发现自己实在搞不懂严之凡在想什么。
对人家有意思就去追啊,默默在背后行善是慈善家的事,一般人追女孩都是敲锣打鼓,跑到人家面前送花送早餐,严之凡偏偏反其道而行,他对她的用心,她能知道吗?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相较于王治天丰富的表情,严之凡则显得淡淡的。
“别跟我说你对乐观同学一点感觉也没有。”王治天就是看不惯他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难得遇到能让自己动心的女孩子就追啊,真不明白他到底在顾忌什么。“我告诉你,你骗不过我这个情场斑手。”
“我们都高中毕业了,你可不可以成熟一点?”他现在不适合谈恋爱。
“我哪里幼稚了?你才可不可以不要老是这么老气横秋的,不要什么都想自己扛,想想自己才几岁,正值该享受青春奔放的年纪,你别……”王治天看见好兄弟无奈一笑,倒也说不下去了。
“我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他不是不想,而是想得比较多,她很单纯,他不想让她等,也不想让她哭。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在商场上厮杀,你的对手是我,你下得了手吗?”王治天问这个问题时,心里其实早有答案。
“我宁愿让利给你,也绝不跟你捉对厮杀。”严之凡冷冷开口。
“那就不好玩了,换作是我,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态,我不会对你客气,一定在商言商,替自己跟公司争取最大利益。”
“先走了。”严之凡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等一下还有舞会!”王治天在他身后低喊,却见他头也不回,慢慢走远。
这小子才几岁,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像被千斤重的担子压得死死的?
严之凡一向讨厌人多的场合。
对他而言,人多代表的不是热闹,而是必须戴上社交面具,除非必要,否则他通常会避开,或是出场亮个相就离开。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离开热闹的礼堂,慢慢走向校门口。毕业,代表的不是解月兑,而是更难考验的开始。
所以毕业这一天,别人觉得开心,他只感到沉重。
严之凡走过体育馆,停下脚步,闭上双眼,彷佛能听到喧嚣的尖叫声和裁判的哨音,还有大家练球时篮球拍在地上强而有力的节奏响音,就像一首最青春热血的歌曲。
离开体育馆,他不知不觉走到音乐教室所在的那栋大楼前,仰头,闭上双眼,脑中浮现和关乐荷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严之凡在这里停留的时间,甚至比在体育馆前还要久。
然后他缓缓睁开双眼,正要举步离开,赫然发现眼前圆形花圃的一个小角落正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对方甚至不用出声,便成功绊住他离去的脚步。
必乐荷戴着耳机,从进合唱团练习的第一首歌开始听,一直听到刚刚上台表演的那首歌,听过一轮又一轮,想到即将离开校园,她心里很是不舍,抬头再看看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大楼,一股难以言喻的离愁涌上心头。
如果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也不错,刚结束一段人生旅程,未来则充满无限希望和可能……
耳机里的音乐停下,身边突然出现手机铃响。
必乐荷转头看过去,刚好看见严之凡接起手机的高大身影。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也在这里?
她火速起身,绕过花圃,想从他的另一边溜掉。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可是流言传久了,有时候她也会不知不觉地想起他,想着想着,心里就多了几分他跟别人不同的感觉。
她告诉自己,那顶多就是革命情感,莫名其妙被乱传,莫名其妙名字被绑在一起,但是那不具有任何意义,就像他们从来不曾主动找过对方,也不曾和对方约会。
必乐荷思前想后,深刻体悟到人长得帅就是吃香。当一个很帅的人帮助过自己,和自己说过几句话,在回忆里就算没有为他的一举一动深深着迷,心脏还是会扑通乱跳,那段回忆总会是甜的。
就算和感情无关,回忆起来也特别的甜,就好像自己跟自己的回忆谈了一场恋爱。
就是因为曾经那样想过他,此刻毫无心理准备撞见他,关乐荷突然变得很紧张,不想面对真实生活里的他,所以她必须赶快逃走,她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扭捏不自然的一面。
必乐荷小心翼翼地绕过花圃,一边回头察看他有没有追上来,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前移动。
绕过花圃后,她才松了一大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淡淡的失望笼罩心头。就这样了吗?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乐观地想着,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还能看见他最后一面,她应该要知足了,这种感觉就像收到老天爷送她毕业礼物一样。
一眼,就够了。
再多,她怕自己的心脏承受不起……
必乐荷刚放下一颗高悬的心,没发现有道人影迅速从后面追上来,右手拿着手机在讲,左手紧紧扣住她捧着花束的右手腕。
“啊?”她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狠狠吓了一跳,松开手,花束落地,好几枚粉色玫瑰花瓣跟着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