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香茄子,上菜罗!”
蓬莱饭馆厨房里跑出一个小伙子,将一盘香气四溢、酱色油亮的菜肴放到了陆樽手上。“杯子哥,交给你了!”
说完,那名小伙子又一溜烟的钻进了厨房里,留下微微发愣的陆樽。
陆樽——事实上应该是兰书寒呆望着手上的菜肴,接着将它搁在了旁边。
他哪知道这盘菜是哪桌点的?
饭馆里一共十二张桌子,但他就是想不起来谁点过这道叫什么茄子的菜。亏他自幼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还颇为沾沾自喜,但这一套到了蓬莱饭馆却是狗屁不通。
来到这里十天了,前五天借口得了风寒没出现,后四天再来个扭伤了腰,直到陆小鱼到他房里语出威胁,要他就算只吊着一口气也得出来帮忙时,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想到只做了一个时辰,他就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贵为太子,做这种低三下四的工作已经够委屈了,居然还做不好,简直令兰书寒引以为奇耻大辱。
懒得再看一眼鱼香茄子,他靠着墙想继续闭目养神,眼角余光却看到在柜台的陆小鱼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锅铲,龇牙咧嘴地朝他挥了挥。
这粗鲁的女人……兰书寒皱了皱眉,亏他还觉得她第一眼看起来颇清秀可人的,真正相处起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要不是他不想泄露身分,就凭她这种威胁的动作,她那颗头都掉了几百次了。
可惜,现在他是陆樽。
无奈的兰书寒只能又将鱼香茄子端了起来,心不在焉地瞄了瞄饭馆里的情况,二话不说选了一张只上了一道菜的桌子,将菜往上头一摆,转身就走。
“欸!等一下。”果不其然,兰书寒毫无意外地被客人唤住了,“咱们没叫这道啊!”
“没点?”
“是啊,店小二你上错菜啦!都干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犯这种错……”那客人居然嘲笑起兰书寒来。
一向尊贵的兰书寒何曾受过这种质疑?就算是陆樽帮他背了这个黑锅也不行!于是他板起了脸,一股威严油然而生。
“你看看这店里有多少人。”兰书寒沉声道:“你不吃我就端走,下一道菜看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客人被他的气势唬住了,再看看这宾客如云的景象,若是撤了这道菜,下一道说不定还得再等一刻钟,反正这蓬莱饭馆每一道菜都好吃。想了想,那客人连忙挥起手来,“行了行了,我们吃就是了,你可别端走!”
兰书寒淡淡地瞄了他们一眼,又默默地回到了陆樽常打瞌睡的那个位置。
不消说,那懒洋洋的陆樽真会选地方,这里既能清楚看到店里的景况,又不容易被人注意到,替他躲过了好几次尴尬。
只是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二,来壶麦子酒!”其中一桌又嚷嚷了起来,根本也不管店小二在哪里。
兰书寒充耳不闻,只是闭上眼假寐。他知道这店里卖了酒,但天晓得麦子酒是哪一种,反正多做多错,不如不做。
他越来越能明白,陆樽为什么那么爱偷懒了。
“小二!来壶麦子酒是没听到吗?”那桌客人似乎有点火气了,开始拍起桌子。
兰书寒仍想置之不理,只是柜台方向突然传来锅铲的闪光,他马上睁开了眼,无奈地走到柜子旁,随手拿了一瓶酒便放到客人桌上。
那个客人忙不迭地倒了一杯啜饮起来,这蓬莱饭馆菜好吃,酒可也不俗……
“等一下!小二,这不是麦子酒啊,倒像是烧刀子!”
“难道不好喝?”
“是好喝啊,可是我要的是麦子酒……”
“反正都是酒,你喝就对了,本……我是为你省银子!”兰书寒瞪了他一眼。
“烧刀子不是比较贵吗?”客人呆了一下,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酒的价格他还是识得的。
兰书寒没好气地说道:“能用麦子酒的价格喝到烧刀子,你还嫌什么?不喝就还回来!”
“我喝我喝……”那客人捡了便宜,自然笑吟吟的,也不在乎兰书寒看起来根本不像心情好的样子。
而那慷了他人之慨的始作俑者又是慢吞吞的转身想走回他的打盹之位,一点都不想理会这饭馆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模样。
想不到他才刚转身,脑前一道黑影袭来,接着便是“锵”的一声打在他脑门上,痛得他头昏眼花,眼泪都快飙出来。
“大胆!是谁竟敢袭击本宫?看本宫不处你个满门抄斩……”一个不经大脑的喝斥,就这么从兰书寒口中飙了出来。
“你戏听多了脑子坏了?把我满门抄斩连你自己都要掉脑袋!”
兰书寒定睛一看,竟是来势汹汹的陆小鱼,拿着凶器锅铲恶狠狠地瞪着他,让他满肚子的怒火硬生生忍住了。
她瞪大了明媚的眼,锅铲在桌上敲了敲。“很大方嘛?烧刀子当成麦子酒卖,你知不知道这是一倍的价差?”
“我吃东西从不看价格。”兰书寒很认真地道。
“你……”陆小鱼却是误解了他的意思,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家就开饭馆,你吃东西自然不用看价格!我告诉你,现在正忙着,你别想又和那死胖子去赌场混,还是去找什么小桃红的,乖乖的在店里帮忙。”
死胖子应该是指陆樽的狐群狗党,姓潘,外号潘胖子,这件事兰书寒在假扮陆樽之前已经打听清楚,至于小桃红他就没听过了,横听竖听都像是个青楼女子的名字。
为了不穿帮,他硬着头皮道:“好,我以后都不会去找小桃红了,欢场无真爱,这点事我还是懂的。”
这么说,应该可以一劳永逸了吧?
然而听他说完,陆小鱼却是神情古怪,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次,彷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欢场无真爱?这么有水平的话你居然说得出来……”
不知为什么,在她的注视下,兰书寒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整天的忙碌,兰书寒回到陆樽的房里,只觉得腰都快断了。
说来也奇怪,以前他在宫里挑灯夜读都不觉得疲累,如今只是端几个菜、送几壶酒,就累得他身子都快直不起来。
小老百姓过的生活,和皇宫的养尊处优终究不同啊……这一刻,兰书寒有极为深刻的体悟。
此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接着陆小鱼的声音传来,兰书寒没有多想,打开门便看到小妮子不知拿着什么,站在外头眼睛都笑成了弯月。
在月色下的陆小鱼很是出尘,一点也没有未见过世面的那种俗气感,反而显得清丽月兑俗,即使一袭普通的布裙也没能掩去她独特的清新气质。
夜风从大开的门钻了进来,还带了丝夜来香的香气,原本显得有些闷热的夜顿时变得清凉了起来,就不知道是因为夜色还是因为她。
“臭杯子,我帮你做了套衣服,你来穿穿合不合适。”
兰书寒侧过身子让陆小鱼走了进来。
谤据他打探到的情报,陆小鱼和陆樽不是亲兄妹,两人都是被这蓬莱饭馆的神秘老板陆子龙所收养。
既然名义上是兄妹,即使夜晚独处一室有点忌讳,但只要没人看到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何况这里不是宫里,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格。
兰书寒从她手上拿过衣服,便等着她出去让他方便更换,想不到这小妮子硬是杵在房里,一点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小鱼,你不出去?”兰书寒微微皱眉。
陆小鱼白了他一眼。“我当然要帮你换穿,才会知道哪里需要修改啊,难道你老兄害羞了?连换个衣服都别别扭扭,像个娘儿们似的。”
说他别扭他认,但说他像娘儿们,那兰书寒可就不能忍了,于是他大大方方的褪下了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
陆小鱼也很自然地拿起衣服替他套上,一边口中还啧啧有声。
“想不到你这天天睡懒觉的家伙,肌肉倒是越练越壮了?”在替他换衣服的同时,她还顺手模了把他的胸肌,格格地笑了起来。
原本兰书寒挺习惯人家服侍他更衣,然而今晚感受却是大大不同,陆小鱼的玉手在他身上游移,总让他浮想联翩,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尤其在她偷模了他一把后,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想做什么呢!”陆小鱼露出一个几乎是颠倒众生的笑。
兰书寒心中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下一瞬,他就发现一把亮晃晃的菜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架上了他的脖子,只要他妄动,他完全不怀疑这把菜刀会将他喉头割断。
兰书寒脸色微沉,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这女人,到底从哪里变出这么一把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