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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吾妻 第十七章 圣旨赐婚进宫谢恩(2)

明澹一早便进宫谢恩了。

一出殿门,扑面寒风挟着雪便往人的领子里灌,因为恍惚,明澹打了好几个冷颤,方才在殿内冒出的那身汗被冷冽寒风这么一刮,冷上加冷,最后忽然就感觉不到冷热了。

“明大人,双喜临门,恭喜恭喜!”鱼贯走出勤政殿的大臣不管是经过他身边还是特意绕过来的,贺喜声不断。

“明大人鸿运当头,步步高升,恭喜!”

“明兄,没想到过个年,焕然一新,百尺竿头。”

“欸,多谢多谢,哪里哪里。”灌了一肚子凉风的明澹,此时还有一些回不过神来。进了宫,他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得到召见,谁料到陛下除了将他官位来了个大跃进之外,更得赐婚,将他尚未及笄的女儿嫁与刚得封号的邑王官扶邕为妻。

明澹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

来道贺的人太多,他长年在外做官,有许多官员还真认不得,但人家来道恭喜,不管认识与否,他得笑容可掬的应声,一轮下来,明澹作揖作得双贯发酸,道喜声才渐去渐远。

有人觉得他多年媳妇熬成婆,有人觉得他是沾了大殿下的光,有人觉得这桩赐婚八成是祸不是福,等着看笑话,可对明澹而言,他只觉得一肚子的黄连,吞咽都有困难。

按他原意,能留在京里随便谋个官职就好,可以守着老母、女儿过他想过的小日子,这左都御史,唉,他长得很天生劳碌吗?

上了自家马车,没精打采的回到家,掸雪进屋,一抬头,屋子的人都等着他的消息。

明澹喝过女儿递来的热茶,美美的喝完之后,环顾众人一眼,会惦记他这爹冷不冷暖不暖的也有女儿,可这女儿……居然叫外面的饿狼惦记了。

他彷佛看见女儿抬腿迈进了火坑,不禁悲从中来。

他那脸悲凄骇住了屋里所有的人,叽叽喳喳的吵杂声一下都不见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都一把年纪了还说掉金豆子就掉金豆子,像话吗?”明老夫人以为人回来了,跟着来的应该也是喜讯,怎么……

“娘,皇上拔撰儿子为左都御史,给的期限宽松,年后上任。”

“老爷,这是好事啊。”大家早知道这事了,海氏不明白他为何苦着脸。

“还有。”明澹没看女儿一眼。

还有?众人齐齐转头。

“陛下赐婚,把鹿儿许给了大皇子殿下,等鹿儿及笄就完婚。”

屋子的人全傻眼,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往她看了过来。

她有些懵。

这不是官扶邕说圣旨还未下,暂时别向长辈们提及?

“鹿儿,要是你不中意这门亲事,爹拼着不做官了,也会替你退了这婚事。”女儿啊,他还没瞧够,还没焐热,怎么舍得就这样嫁到别人家里去,替旁人操持家事,最后变成黄脸婆?

鹿儿顿时感到一股酥麻从脚底直冲头顶。阿爹,不是说等她及笄再完婚?还有几年的时光,到时会有什么变故,真不好说啊,您别着急!

明澹对于她的神情没有多想,自己说的话多么惊人,他心里很清楚,他只希望女儿能听得懂,最重要的是,女儿能懂自己要的是什么。

“能成吗?”她抬手扶额掩住脸。

不是她要泼冷水,既然是今上赐婚,天王老子去也是白搭吧?退婚,这是打皇上的脸呢,能吗?

她就这样看着她爹像没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

“鹿儿……”爹的玻璃心碎了满地。

他到今天才发现自己这么无能,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爹,鹿儿的亲事还不急,不是还有长长的两年呢。”她心里已经恢复一片清明,明澹微微一怔。鹿儿这话还真安慰到他的心了。

第二日,宫里的旨意到,明府摆了香案接旨。

除了赐婚旨意,皇帝、皇后还有蔡妃、淑妃的赏赐也跟着到。

皇帝的赏赐除了一柄羊脂玉如意,最多的是真金白银和各式珍贵的布匹,百宝翠羽屏风一架,透雕番莲卷草嵌松绿石的插屏。

皇后赏赐的是两套完整的珠翠庆云和金嵌宝凤凰挑心,凤昂首展翃,凤身遍布鳞羽,凤头戴花叶形的凤冠,凤尾嵌着菊花,凤背、凤翅还有尾部都镶嵌整颗红宝石,整座头面华美富丽,令人目不暇给。

鹿儿以为,这种东西贵是贵矣,既不能卖,不能转送,只能收在库房惹灰尘,要是不知死活僭越的拿来用,可就是找死了。

皇后送这样的头面来,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颇令人玩味。

两位妃子送来的东西虽然比不上皇后的尊贵华美,也都不俗。

送完来传旨的内侍,海氏虽然对这些赏赐也连连惊叹,却没半点想占有的心,继女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能嫁进王府,只是这宅子人本来就不多,鹿儿要是出嫁,老爷恐怕是第一个不习惯的吧。

倘若,她能怀个孩子就好了……

明老夫人让人将这些赏赐全部搬到鹿儿的院子。

是的,鹿儿有了自己的院子,她常常往外跑,住在远沁堂也不是个事,征得了老夫人的同意,搬到距离远沁堂最近的浮扁院,要出门还是到远沁堂来给老夫人请安都很方便。

得了赏赐尽要进宫谢恩,明老夫人没进过皇宫,也没想过能进皇宫走一遭,一路上战战兢兢,自家马车只能到宫门前,饶是明老夫人年事已高,也得自己走进去。

然而,还未进内宫,几个内侍抬着辇过来,“敢问可是左都御史大人家的老夫人?”内侍恭敬又客气的问道。

“正是老身。”

“请上辇。”

“这是?”

“这是大殿下的轿辇,殿下说他年轻力壮,用不到坐辇,只是要请老夫人见谅的是,这坐辇也只到内宫门口,还有一小段路就要让您自个儿进去了。”

进内宫门的路要步行进去,以显示官员、外命妇对皇家的尊敬和忠诚。

不要小看从外宫到内宫这段路,一个有了年纪的老人要走到这来,也够呛的了。

明老夫人对这未来的孙女婿印象大好,这可是未来的孙女婿的孝敬,她当然得好好的接受,才不会失礼。

“姮姮,快替祖母谢谢大殿下。”

鹿儿从善如流,对他送来的这份细心颇为感激,“姮儿替祖母谢过大殿下,还请公公代为转达。”

“得!”小内侍自然满口应好。

内侍将人送到内宫门却也不走,他们可是得到大殿下的吩咐,回头还得把未来的媳妇儿和媳妇祖母往回送的。

明澹虽是二品左都御史,还未替明老夫人请得诰命之身,按礼,祖孙只要在宫门磕头就行了,不料,皇后却宣她们进了甘泉宫。

来领路的宫女一声不吭的领着她们穿过重重回廊,回禀之后,又稍待片刻,皇后召见了两人。

行过大礼,皇后给明老夫人赐了坐,鹿儿就肃手站在祖母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礼仪丝毫不错。

明老夫人惶惶恐恐的没敢抬头看国母一眼,鹿儿看似也如此,似被富丽堂皇的宫殿给震慑得谨小慎微,她却从眼缝里把头戴凤冠,高高在上,眉毛高耸,眼神凌厉的沈皇后给扫过了几眼。

丙然很有皇室中人高贵的气度,没有三代的浸润,是培养不出这样的女儿的。

沈皇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又打量了一番鹿儿,清清子道,“果然是个标致的小人儿,难怪我们家阿邕会看上眼。”

交叠的手十指纤纤,指甲上没有任何蔻丹,是天然的女敕红,眉眼弯弯,就像所有招人喜欢的年轻女孩子一样,青青明媚而清丽。“本宫听说你在乡村僻野长大,明大人找寻多年才把你带回来的?”

这话里有两层意思,一嘛,你是村姑压根配不上皇室中人,二嘛,这官扶邕看上这么个村姑,到底长不长眼?

“回皇后,在哪里生长不是小女子能够选择的事,但是如今回到明府,父亲、母亲视小女子如掌上明珠,鹿儿心存感恩,有这么一场遭遇,砥砺了小女子的心智,小女子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有更多开阔的智慧可以往前走。”鹿儿恭敬的答道。

沈皇后抬手正了正发髻上的珠串,眼里透露着有意思的神色,并未生气,“好一副伶牙俐齿。”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她屈膝。

鹿儿心里甚是清朗,沈皇后这是想激怒她,还是纯粹羞辱她,想让她自惭形秽?

沈皇后笑了,那笑带着玩味,端起宫女手里的茶盏,用茶盖掴了掴茶沫。“本宫真是太坏了,怎么跟个小泵娘说这些。”

她慢慢把茶喝完,没再说什么,让宫人送她们出了甘泉宫,又搭上轿辇,直到上了自家马车,明老夫人一直没什么说话。

说也奇怪,她对从未来过的皇宫不好奇,看似混浊的眼却看着鹿儿。

离开了皇后面前,少女的神情还是一如往常,她那清亮的眼神,让明老夫人知道她没半点紧张不安,来到九五之尊的地方,没有紧张不安,也就意味着没有敬重和畏惧。

是她从小生长在穷乡苦地不知敬畏?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她也不想了,这个孙女聪慧伶俐,能和她佛经,聊园子里的花,说她在百花村的点点滴滴。

是啊,她还给她找来黄瓜,捣成泥,再加上蜂蜜调了,敷在脸上,说可以平皱纹,让皮肤变白,再来那天桑嬷嬷咳个不停,也是照她说的方子抓回来吃痊愈的。

这孩子懂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皇帝赐婚、赏赐、进宫谢恩,她没半点激动慌张,该睡到哪个点起床就睡到哪个点,该穿什么礼服,完全不必人操心。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个孙女比起其它几个都强悍。

察觉到她的目光,扶着轿辇走路的鹿儿道,“祖母?是累着了吗?”

明老夫人看了眼越来越远的皇城,几不可闻的说道,“姮姮,你这未来婆母看着并不是多好相处的人,往后你要真过了皇家的门要小心应对,才不会吃苦。”

“祖母说的话姮姮都记着了。”

明老夫人瞧着孙女没半点忧愁的小脸,“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祖母,孙女进去了,皇后是一国国母,她除了皇宫哪里都去不了,她要想折腾我,也得等我进宫才有机会,再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看僧面,好歹要看佛面,万不得已真遇上事,我也能应付的。”

她不奢望婚后官扶邕会凡事都能照看到她,他想出手就让他出手,无法时,她也能自己来。

自然,既然知道未来的婆母不好侍候,她少往人家跟前凑就是了。

明家老夫人坐着大殿下的辇进宫离宫,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后很快就知情,她只勾起冷笑,“还真是有心。”

那又如何?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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