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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一生愿意吗? 第二章 接二连三的命案(2)

“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宇文恭头还未回,来者已经搭上他的肩,一张玉白的俊脸就凑了过来。

“……嵇韬,你就非得靠这么近?”宇文恭没好气地将他的脸推开。

“咱们多久不见,你就非得这般冷淡?”嵇韬佯装一脸痛心,颇有几分下堂妇责骂薄凉夫的味道。

宇文恭嘴角抽了两下。“这么爱演,怎么不弄个戏班子玩玩?”

“唉,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活得那般正经,日子该怎么过?”嵇韬笑了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又往他肩上一搭。“都回来卞下几天了,直到今儿个才能见上你一面,咱们今晚定要喝个不醉不归。”说着就要敬酒,却发觉矮几上搁的竟是茶水,再往宇文恭杯中物一瞥,“今晚这般有雅兴,喝起茶了?”

“我决定今年不要再听见不醉不归这四个字。”那天被应容灌醉,教他足足头疼了三天,让他决定短期间内不再呷酒。

嵇韬也不以为意,提着茶壶拎着茶杯就坐在窗台边上。“被应容灌酒灌得教你决定禁酒了?”

“你也知晓他酒量好?”

“听人说过。”他淡道。

宇文恭睨他一眼,“怎么,这些日子你们没聚一聚?”

嵇韬是他在大理寺时的同僚,后来被调到卞下,如今官拜卞下按察使兼兵备道副史,经他介绍,与应容也颇为熟识,以往他回卞下时,大多会与他和应容相聚。仔细想想,这两三年,三人聚在一块的次数似乎寥寥无几。

“不提他,倒是你方才在想什么,想得那般出神,连我踏进房里都没发觉。”

“一个小丫鬟。”

噗的一声,嵇韬喷出的茶水险些溅到他身上。

宇文恭凉凉的瞅了自己的靴子一眼。“瞧我不顺眼也犯不着使贱招。”

“你何时开窍了?莫不是因为公孙移情别恋,所以你自暴自弃了?”嵇韬连连追问,捶胸顿足。

宇文恭闭了闭眼,觉得他这老友实在是一年比一年还跳月兑,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绪。“一个小丫鬟罢了,你说到哪去了?”

“小丫鬟多小,及笄了吗?你年纪不小了,要是挑个小的,恐怕得要过两年才好生产,等到你孩子……”话未完,嵇韬的嘴就被一块绿豆糕塞住,只能咿呜出声,最终含怨瞪他。

要知道,他是关心他啊,他俩同龄,自己儿子今年都十岁了,他至今却还是孤家寡人,上头没长辈替他张罗,皇上也没打算替他指婚,自己这不是为他心急来着?犯得着用这法子塞他的嘴吗?他不吃甜!

嵇韬悻悻然地拿出绿豆糕,指着他道:“你也别嫌我话痨,当初有长眼的都看得出你对公孙情有独钟,现在好了,公孙都已经跟了皇上,你就该死了这条心。你若心里真不畅快,一会哥哥我带你到小倌馆开开眼界,省得闷坏自己。”

宇文恭连话都懒得搭了,起身就要走。

嵇韬连忙将他拉住。“好,既然你现在看上了个小丫鬟,意味着你已经没了龙阳癖好,你倒是说说是谁家的小丫鬟,哥帮你处理,还是你要在这找人处理也成。”

宇文恭眼皮子抽着,叹了长长一口气,“三天前城东傅家发生了命案,我怀疑命案不单纯,而那小丫鬟给人的感觉不似普通丫鬟,我怀疑她或许跟案件有关系……你的脑袋就不能装点其他事吗?”

嵇韬不怎么采信他的说法,拉着他回位子坐下。“你说的命案我不知情,可一个小丫鬟能跟命案牵扯上什么关系?又能不普通到哪里去?还是你已经掌握了证据?可话说回来,这关你什么事,你一个镇国大将军蹚什么浑水,何况你还在休沐。”

“是不关我的事,可不知怎地就是觉得不单纯。”因为在事发前,死者企图进府衙见他。天底下巧合何其多,这种巧合就是教人介怀,恰巧正值休沐有时间,否则他何苦将这事揽在身上,更何况这里不是他的地头,他确实管得宽了些。

“哪儿不单纯?”嵇韬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等他解说。

宇文恭沉吟了下,话还未出口,便听见敲门声,同时还响起了鸨娘的声音,他不由睨了嵇韬一眼,怀疑他要了花娘作陪,谁让这地方是嵇韬约的。

嵇韬立刻就看穿他的怀疑,用力地摇着头,又听外头的鸨娘道——

“不知道两位大人见不见李三才大人?”

李三才?宇文恭丢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嵇韬啐了声,不耐地道:“李三才,你尽避尽兴去。”

“下官知道了。”外头的声音有些遗憾却又像是意料之中。

不一会,脚步声离开了,嵇韬才低声骂道:“怪了,我没跟人说你在这儿,怎么他就知道了?”鸨娘方才的问话必定是李三才要她问的,毕竟鸨娘也不晓得与他约在此地的人到底是谁,哪怕年年约在这儿,可他从没对外张扬过,还是说,早有人盯着他们了?

宇文恭微扬浓眉,总觉得今年的卞下有种他说不出的氛围,明明大伙还是如过去一样,但就是有那么丁点不对劲,“李三才是谁?”

“李三才是龙太卫指挥使,虽不隶属五军都督府管,但他若知道你在这儿,必定也会想要打声招呼,给你这位镇国大将军留点印象。”

“龙太卫属漕卫,那是漕运总督府管的,许是他从我七叔那儿知道我回卞下了,我回来总会跟你见面,又年年相约,稍一打听推敲就猜出来了。”这么一想似乎就合理了。

宇文恭口中的七叔,便是卞上、卞下两省总督兼漕运总督宇文散。

“天晓得?”嵇韬明显对这事没兴趣,追着先前的话题问:“你还没说那小丫鬟到底哪里不单纯。”

宇文恭垂敛了长睫,思索了下,干脆当个话题与他闲聊,横竖长夜漫漫,他孤枕难眠,打发时间也好。

大略将经过说完,宇文恭迳自品茗,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嵇韬沉吟了会,才道:“子规,可我听你这么说,倒也不觉得有何处古怪,毕竟商户家中大抵会养些护院,要是养些懂武的小丫鬟就近保护女眷也挺寻常的。”

宇文恭懒懒地睨他一眼,黑眸噙着股冷意。

“唉,这般小气,一个表字都不肯让人喊。”嵇韬清楚宇文恭的表字是只给公孙令唤的,谁让这表字是公孙令取的?“横竖就你方才说的,我觉得一个懂武的丫头并不特别,在商户里算是寻常的。”

“要只是懂武确实没什么大不了,可问题是她的眼神和气度,那股沉着冷静会是个才及笄的丫头能有的?”这话含在嘴里倒像是在喃喃自问了。

一个武艺再高超之人,要是没有魄力和胆量,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可她不一样,她浑身散发的气势就是从刀口舌忝血中的日子过来的,那股冷沉近乎残虐的气息怎会是个寻常商户丫鬟?

“这般了得?要是下回有机会,你带我瞧瞧。”嵇韬听他这么一说,简直迫不及待想会会那名丫鬟了。

宇文恭没吭声,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卞江畔,直到余光有抹身影掠过,他往车水马龙的街上望去,定在一抹于人潮里窜动的人身上——是她!

他早先让奉化跟着她,然而她后头却未见到奉化的身影。

宇文恭微眯眼,忖度一个丫鬟怎会出现在青楼外头?瞧方才行进的方向,像是从青楼走到街上,她一个丫鬟进青楼做什么?

正想着,蓦地听见走廊传来姑娘家的尖喊声,随即有人喊道——

“杀人了,有人被杀了!”

宇文恭眉头微拢,疑惑卞下这一带的治安究竟何时变得这般差,他不过在城里待上几天,竟然就遇上两桩命案。

而嵇韬已经开门出去探个究竟,不一会回来时就见他脸上有几分复杂。

“怎了?”

“李三才死了。”

“啊?”

嵇韬收起嬉闹神色,拍拍他的肩膀。“宇文,我就不跟你多聊了,虽说已经差人上府衙通报,但李三才隶属漕卫,这事该由我查办,我先走一步。”

宇文恭目送嵇韬离去,倚在窗台托腮沉思,直觉邪门得紧。

那晚傅祥求见未果,当晚便遇死劫,而李三才也不过两刻钟前在门外求见,如今也死了。

会是谁下的手?方才李三才让鸨娘询问是否能拜见他俩,意味着鸨娘或是涛风阁里的花娘知道他的身分,在这种情况之下,推测李三才之死并非意外而是预谋很合理,毕竟和傅祥的案子如出一辙,许是凶手想要灭口……

凶手……脑袋突地闪过方才在人群里钻动的身影,几乎不假思索,宇文恭朝窗外望去的同时就翻出窗台,足尖轻点借力往隔壁而去。蹿过了几栋楼房,他才在接近她的地段跃下。

他的目光紧锁着前方,然而却不见她的踪影。他环顾四周,梭巡了一番未果,随即跳上码头墩座,往下俯视,真的找不着她的身影。

怎么可能?他方才看得可仔细了,她一身浅桃红色的短袄搭了牙白色裙,颜色不算太艳,在这满是浓妆艳抹的销金窝一带反而显眼,可如今——

“大人找我吗?”

一把平淡无波的嗓音响起,宇文恭蓦地往左侧望去,不知何时她竟来到他的身侧,若她是个刺客,他现在还有命吗?

迎春扬起娇俏的面瘫脸,毫无起伏的嗓音听不出她是嘲讽还是什么来着,宇文恭死死地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疏于防备。

速速收拾妥心情,他淡然问道:“这时分你为何出现在涛风阁?”

“主子让我办差。”

“你的主子是寡妇,让你进青楼办什么差?”

“无可奉告。”

宇文恭吸口气,不知为何与她这般交谈,他心头竟冒出一股熟悉的恼怒,可他一时捉模不透,只能沉声道:“方才涛风阁出了命案。”说话时,他紧盯她的眉眼,然而不知她的面瘫脸是天生如此,还是擅于隐藏情绪,竟是一丝波动皆无,彷佛那命案真与她毫无干系。

但此事对宇文恭来说太过巧合,她的说词并不足以说服他。

“你杀的?”他直言问道。

那双水灵眸子自始至终未露端倪,粉樱色的小嘴微启,“不是。”

“如何证明?”

“大人又该如何证明是我所为?”

“你懂武,而且事发当时你人就在涛风阁。”宇文恭说完,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可不知怎地,她那微微勾动的唇角就像是带着怒气的寻衅。

“一无牌票,二无实证,大人办案真是随心所欲。”那娇女敕软嗓彷佛噙着丝丝笑意,却是教人冻进骨子里的冷。

宇文恭微眯起眼,“尚未论断,无须牌票,至于实证……本官不过是问问罢了,还是你作贼心虚了?”面对她,他有股说不出的压力,来自他无法理解的熟悉感作祟。

或许还真是作祟来着!他从未见过她,而她却像是顶着一张稚龄小泵娘的面貌,藏着老成又饱经风霜的魂,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迎春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冷意,“大人还是加把劲吧,告辞。”

版辞?谁家的小泵娘会用这说法?“本官没准你走,你先跟本官回涛风阁。”

“如果我不呢?”

“用押的也将你押进去。”毕竟是案发之处,她这个疑犯说不定会露出破绽。

“怎么押?”迎春顶着面瘫脸问着,又缓缓伸出手。“将我抓进去不成?”

“若姑娘不配合。”

“就不配合,大人又能奈我何?”话落,迎春转身就走。

宇文恭欲拿下她,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她的身形纤瘦,是个娇俏小泵娘,一旦碰触她就是轻薄,教他迟疑万分,然见她要跳下墩座,他试图扣住她的手腕,岂料她像是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闪过的同时,他瞥见她笑了。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才及笄的小泵娘竟笑得如此风情万种,傲若霜梅,暖若桃杏,然,下一刻,他的足踝被大力一勾,瞬间教他往后倒去,他长臂探出朝她的手臂抓去,听见她发出嘶的一声,手不由一松,几乎同时,她一脚将他踢进卞江里。

掉进江里的声响虽不小,可这儿是卞下的销金窝,再大的声响都被鼎沸人声给掩了过去。

宇文恭会泅水,落水后立刻浮出江面,映着码头灯火,瞧见那张依旧没表情的俏脸,教他不禁怀疑方才并未看到她的笑容,而是他撞邪了。

“大人行事太莽撞,许是暑气过盛,泡泡江水冷静冷静吧。”说完,毫不恋栈的转身就走。

泡在江水里的宇文恭用力地闭了闭眼。该恼的,可不知为何,他竟笑了。

堂堂镇国大将军竟然被个小丫头摆了一道,如此狼狈地泡在江水里,要是公孙知道了,必定好生嘲笑他。不过,她嘶的那一声倒不像作假,回想抓住她的瞬间,单薄的衣衫底下似乎裹着布巾……伤在那个位置,有些耐人寻味,也难以猜测是如何受伤。

“……大人?”

正忖着,上头传来奉化有些难以置信的唤声,他懒懒抬眼,对上奉化又是踌躇又是不知所措的神情,嗤了声,自行上了岸。

“人被你跟丢了?”

奉化瞬间臊得抬不起头,只因这事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一个堂堂从五品京卫镇抚,竟连跟个人都能跟丢,真的是无脸回京了!

“走吧。”连他都颜面无光了,哪有脸斥责下属?

倒是那丫头引起他的兴趣了,就盼她并非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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