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另一辆马车在庄园大门停下来。
彩霞满天,傅锦渊与萧寰同车回到山庄,两人一入内,就见老神医及两名小童在厅堂,另有一名是萧寰的随侍,就是他将老医三人送到此地。
萧寰微笑介绍傅锦渊给老神医后,就请老神医给傅锦渊把脉,然而,傅锦渊却觉到一丝不对劲,怎么不见庄里的任何人。
在傅锦渊的询问下,满头花白的老神医才回答,“一开始是有个嬷嬷迎我们进门,但她说要去找人,后来就迟迟不见人过来了。”
暗锦渊黑眸一眯,小昙与林嬷嬷不会如此伯礼,他请萧寰跟老神医暂坐,步岀厅堂直觉的往小昙的屋子走去,庄里一如以往的宁静,却见周唯站在小昙的屋子前,背对着大开的门,脸上表情怪怪的。
“你怎么站在这里?”
周唯还没回答,屋里立即传岀林嬷嬷带着痛苦的声音,“是大少爷吗?大少爷快进来,就你一个人进来,其他人绝对不可。”
怎么回事?他不解的看着周唯。
周唯摇摇头,指指屋内,“我要进去时,林嬷嬷就大叫着要我闭着眼睛岀去,又说我绝不能进去,但又不可离开,可能是怕魏田去而复返。”
暗锦渊一听,当即沉下脸,快步进去,就见林嬷嬷一脸痛苦的僵坐地上,眼中带泪,他连忙过去将她扶起坐下,就见她指着前面……
“我这一跌就起不来了,腰一动就痛,动不了,小昙她……大少爷快帮她。”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惊见小昙竟然是上半身赤果的躺卧地上,他瞳眸陡然一缩,飞奔过去,直接拉了一旁的衣服盖住她,再探她鼻息,这才松了口气,但眼中怒火未消,拿了掉落的茶杯一闻,是迷药,他立即将小昙抱起往床上走去,“到底怎么回事?”
林嬷嬷含泪说着稍早发生的事,一边在心里想着,大少爷看到小昙的身子,一定会负责的,这事还不算太糟,但她不忘强调魏田没来得及对小昙做什么,她可亲眼瞧见他正要把肚兜扯下就被她喝斥回头,她没让他有机会看小昙,也来不及做什么,这两点林嬷嬷一再地强调,就怕大少爷从此看轻小昙,那小昙就太可怜了。
暗锦渊将失去意识的小昙放回床上,他的黑眸充满戾气,回身将地上的衣物拾起,再度走到床前,抿紧薄唇的看着小昙。
“那个……那个……大少爷帮忙小昙穿回去吧,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被魏田看了,这丫头虽然变了很多,就怕在这事上钻了牛角尖,以为自己失了清白,想不开的话该怎办?”林嬷嬷着急的都哽咽了,她老太婆是想亲自帮忙,但这腰疼得紧,站不起身又怎么帮小昙把衣服穿上?
他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大少爷,你不会嫌弃小昙的,对不对?”林嬷嬷知道他不是肤浅的人,但他毕竟是男人,男人都喜欢自己的妻妾是清白之身。
他突然回头看着一脸忧心的林嬷嬷,“小昙的身子只有我见过,嬷嬷明了吗?”
林嬷嬷看到他一脸严肃,突然笑着点头,是了,只有大少爷见过,小昙是大少大的人,大少爷不会辜负她的,她泪水频频落下。
他回身,拉开盖住小昙上身的素色外衣,目光掠过她白馥香软的身子,抿紧薄唇,拿起肚兜为她穿上,脸上未生半分,专心的为她穿衣,一边不忘检查她身上可有碰撞跌倒的伤。
林嬷嬷偷偷看着,但他高大的身子遮了大半,她看不到什么,却能感受到大少爷的谨慎及温柔,也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泪水落不停,就觉得大少爷视小昙为珍宝。
蓦地,外头传来脚步声,傅锦渊立即冷声道:“不许进来。”
“出了什么事?”萧寰好奇的声音已在门口响起,而且似是有要踏进来的意思。
林嬷嬷急得太叫,“谁也不许进来。”
“二殿下,请您在门外稍等。”傅锦渊已快为小昙穿妥衣服。
萧寰远远的探了一眼,只看到他在床边,突然又将床帘放下。
林嬷嬷结结巴巴的看着站在门口那名俊秀贵气的年轻男子,“那个……老太婆该下跪行礼的,可腰……腰受了点伤,还有,那个……二殿下,请稍等,小昙人有些不舒服,那个……在帮忙看着。”
他蹙眉,“那该找老神医过来看看才对。”
暗锦渊走了过来,“是要麻烦老神医。”
萧寰瞧他表情阴沉,扫了一眼屋里的气氛,点点头。
“醒了,醒了。”
床榻上,小昙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她听到林嬷嬷急切的声音,蹙了眉头,才幽幽的张开迷双眸,映入眼帘的却是傅锦渊那张紧皱眉头的俊颜,她下意识的要起身,却发现身体恁地沉重。
“先躺着,你被下药迷昏,会有些不舒服。”他看了眼一直站在身边的林嬷嬷,她明白的转身岀去。
没一会儿,林嬷嬷端了一碗汤进来,见他正将小昙扶坐起来,在她身后塞了枕头,连忙端上汤药,傅锦渊随即接过,就要亲自喂小昙。
在这短短时间内,小昙已从傅锦渊口中知道魏田下药要对她行不轨的事,好在林嬷嬷及时制止,她没事,而魏田已经跑了。
“你这丫头,真是老天爷保佑,大少爷刚好这时间回来,二殿下的人也带人从京中来庄子,说是想让神医看看大少爷的手伤有没有得治,没想到却是先治了你这丫头,还有我这腰,本以为要废了,动不了,好在神医扎了几针就能走动……”
小昙静静的听林嬷嬷叨念,一边喝着苦到想吐的汤汤,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温柔喂药的傅锦渊,她有一个月没看到他了,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想问,可这会心里却被某个莫名的情绪充塞得满满当当的,让她不想说话,只想看着他。
林嬷嬷叭啦叭啦的说了一大串,才发现喂药的跟喝药的根本没人理她,她来回看着两人,低头笑了笑,转身正要岀去,就见二殿下带着那名白发苍苍的老神医走进来。
萧寰不知想到什么,朝傅锦渊看了一眼,眸中的笑意让傅锦渊有点不自在,轻咳一声,又淡淡的看他一眼。
林嬷嬷突然想到什么也笑出来,出口的就是,“小昙你不知道……”
“嬷嬷。”傅锦渊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气氛很怪啊,她昏迷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吗?小昙来回的看着不敢多话的林嬷嬷,还有笑得很暧昧、眼儿猛抽的二皇子。
萧寰终究还是没有为难这个从幕僚升级为知己的好友,而是看着她道:“你好好休息,这位是自称自己无名的老神医,我找了他几个月,想让他好好看看锦渊的左手,但锦渊非得要先看到你醒过来。”
那意有所指的调侃目光让她莫名的脸也涨红,她看着傅锦渊,“我没事了,大少爷赶快让老神医瞧瞧。”
“这手伤都快三年了,不急这时候……”傅锦渊地被众人的目光搞得耳根微红,他倏地起身,“我们去外面……”
“就在这里把脉吧,我也想知道能不能治啊。”小昙连忙拉住他的手。
萧寰笑了岀来,“唉呀,真是小别胜新婚,可怜我这堂堂二皇子,从端州返回的路上,掐算好时间又急急派令,让人把老神医从宫里接来别庄,又修书一封,禀明父皇,稍晩再入宫,这连口水都还没喝……”
“二殿下,老太婆去端茶来。”林嬷嬷笑着出去了。
萧寰其实哪是欠人伺候,是他把伺候的人遣退,故意调侃眼前这对你关心我,我更关心你的俊男美女。
说笑结束,不一会儿,老神医坐下替傅锦渊把了脉,看了手臂,沉思许久。
暗锦渊、萧寰、林嬷嬷屏息以待,小昙也揪着一颗心,觉得交握的手都置汗了,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终于……
“这伤实在太久了……”老神医总算吐了一句话,但实在不算是好消息。
萧寰忍不住激动的问,“是不能治?还是能治?”
这一问,每个人的心都沉重起来,屋里的气氛再度凝结,静得让人头皮都要发麻。
老神医一脸慎重,低头思索,又将手放回傅锦渊的脉上,再细诊,感觉时间急速的在流逝,每个人的呼吸都不由得变得更小心,就怕干扰把脉。
老神医终于收了手,却是坐着不动也不语,似乎还有疑虑,几次蹙眉,最终还是说了实话,“老夫有把握治好,只是也没把握能治好。”
“请老神医直言。”傅锦渊说得平静,但人人都能从中听出他的压抑。
“治是可以治,只是老夫要一味珍贵的花当药引才能治,可惜那花太过珍贵,老夫手上没有,皇室药库里的奇珍药材何其多,但先前宁王爷缠绵病榻时,老夫曾在皇上的恩准下进去一趟,但,也没见到。”
他将萧寰心里所想的也说了出来,让萧寰都忍不住叹息了。
暗锦渊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抑郁,本以为找到老神医,半废的左手能被医治,结果,能治却找不到当药引的奇花!
相较于一室的心情低落,小昙努力的压下脸上的兴奋,她知道老神医说的肯定就是福梦花,那是天界不小心落入凡尘的药界奇花。
萧寰倒是有心,认为可以派人去寻,要老神医告知何处可以寻得。
“实不相瞒,本人曾在先师手上看过,但该花难照养,尚未开花前就枯萎,所以才如此难得,老夫行医多年,也只见过那一回。”老神医叹息一声。
小昙必须努力的深呼吸再深呼吸,压抑语气里的满满喜悦,毕竟此刻屋里笼罩的是超强低气压,她若笑靥如花或语带笑意,都不符常理。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咳……老神医,我也种了很多花,从后山移植很多不名的花来照顾,就在后院的花圃,很多都含苞待放,有没有可能就有那种花?”
老神医抚须摇头,“老夫所说的这种花极为珍贵,怎可能如此轻易就岀现在这庄园,当年,先师找到的那名奇人,他倾其一生就养了那株名贵的福梦花。”
她急急的道:“可是我那些花儿中,有几株在平地甚至山峦高原上也都极难见到呢。”
“是吗?”
林嬷嬷也急急插话,“那花圃花真的多啊,这丫头爱花,连公主也给了好些奇珍异草,还有一些世家姑娘这段日子争相要与小昙交好,也投其所好,送给她很多花,肯定有不少珍稀品种,这丫鬟可宝贝了,平常都不让人靠近的。”
林嬷嬷的话引起老神医的兴趣,傅锦渊便让周唯及林嬷嬷掌灯,因为外头天已黑,屋内点了烛光。
小昙已经感觉好多了,也坚持要同行。
于是,萧寰又叫几名侍卫提了灯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后面的花圃走去。
月色皎洁,在灯笼照明下,众人皆见这花圃占地不小,种植的花卉果树真不少,即使入夜,仍有花朵绽放或半开,其间的确有几款相当稀少的花卉,但就在老神医看到居中一株紫红小花时,他整个人震了一下,接着急急去拿一旁侍卫的灯笼,顺着花圃小径,小心的走进去,面带虔诚的蹲在那花苞前。
小昙微微一笑,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得,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全落在傅锦渊的眼中。
他因为担心她身子没有完全恢复,才一直看着她,却见到这样的神态,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老神医盯着那株含苞的紫红小花直瞧,特别的是花瓣边缘像镶了一串圆润珍珠项链,贵气逼人。
“真是时也命也,此花极为难得,也极难养成……”老医的眼神仍是惊艳,他看了又看,再起身时,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看向傅锦渊,连连赞他是老天爷眷宠之人,此乃机运,他行医天下,游走四方,明白有些人明明有得医治,却少了此奇花救命。
林嬷嬷喜极而泣,话就说个不停,“小昙在茶楼再忙,回来一定没忘了来照顾这花圃,还吹陶埙给花儿听,没一天落下的,”她又哭又笑的说:“不是老太婆胡说,我都有种错觉,这些花儿,只要小昙走过去,原本枯萎的花好像都有精神了。”
小昙的心跳“咚”地漏跳一拍,林嬷嬷的错觉其实有十成真,她身上的花仙气息的确能让花草昂扬盛开呢。
“大少爷,这花苗你忘了吗?就是丫头说可以得幸福的,那时我还怕她走火入魔,怎能想到,还真是种出幸福的来了,呜呜呜……”
小昙连忙上前安慰突然泪如雨下的老人家,“嬷嬷怎么哭了?该高兴啊!”
她的确是笑着但又忍不住抹泪,“呜呜……我这不是高兴的哭吗?你这丫头真是福星来着,真的,呜呜呜……”
暗锦渊看着小昙的眼神也有着不可置信,他记得她带花苗回来那天是神神秘秘的,后来还说是一名僧人所赠,说此花可以让人得到幸福的谬论。
但如此难得的奇花,竟是老神医口中难种的福梦花,而她却能将它种成功,这番奇遇真是巧合吗?
萧寰跟老医不知其中曲折,林嬷嬷倒是拭干了泪,向两人解释。
暗锦渊则想到她的梦中见闻,很多事明明极不合理,偏偏她都做到了,但除了仙人入梦这样的解释外,也没有足以说服他相信的说法。
她是侯府的家生子,跟着奴仆们长大,六、七岁开始干活儿,她的爹娘在出府办事时发生坠马意外双双离世,她便一直在母亲院子伺候。
几个月前,她重伤醒来后,他的境遇也开始因她而一点一点的好转,传香茶楼、他的手伤,都从原本的糟糕透顶而有了转机,她真的就像他的福星。
思绪间,一行人已回到厅堂,老神医直言有了福梦花当药引,日后只要定时针灸,配合他的药方,定能加速复原。
这一番事说下来,夜已深沉。
萧寝连夜返回皇宫,林嬷嬷腰还疼着,所以傅锦渊命周唯打扫备个小院,让老神医及两名小童洗漱休息。
暗锦渊看林嬷嬷也累了,让她径自回房。
稍后,傅锦渊也自行沐浴,洗去一身疲惫。
这一晚特别漫长,傅锦渊却不想睡,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小昙,他甚至忆起她带回小苗之前那天,在伺候他洗浴时,问了他不少关于左臂的问题。
小昙则觑了空,去厨房煮了简单的面,一一送去给老神医、两个小童、林嬷嬷跟周唯,这会儿才送了一大一小两碗面进傅锦渊的屋子。
暗锦渊也真的饿了,按捺下百般心思坐下来吃,小昙则享用自己的那一碗。
两人静静吃完,小昙收拾碗筷到托盘上,才开口跟他说谢谢,若不是他及时回来,她现在可能没心情吃面呢。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看着左手臂,再抬头看她,“关于福梦花,你有什么要跽我说的?”
桌上烛火映照在他脸上,俊美五官上浓眉微蹙,那双深邃黑眸极沉。
她与他四目相对,心思转了转,多少猜得到幸福来得太快,他在难以置信之余,自然也是问题丛生,然而,时间就该花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回头找答案不是很浪费生命?
“其实真的就是老天帮忙,是奇遇也是奇缘,再说了,能治好你的手臂才是重点,纠结那些细节做什么?”她笑眯眯的看着他,“等到大少爷手伤好了,皇上就会派官职,大少爷就能回到朝堂上当官,差事一旦办得好,也能拿回世子之位了。”
他明白她不想谈太多,也罢,他眼中含笑的看着她,“你很高兴?”
她用力点头,“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若是你再与杜姑娘花好月圆,携手一生,就更好了!”
他脸色突然一僵,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却也只是淡淡的瞟了她一眼。
她也不知怎么的,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心虚,心头猛跳起来,略微慌乱的道:“晚了,大少爷风尘仆仆的回来,又出了这么多事,早点休息吧。”说完她拿起托盘,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