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谁啊?谁说的?这是向老天爷借胆不成?
殷府宗亲们心里这么想着。
听着兰姑越提越多的好处,允诺九小姐进门之后就能当家,不用侍奉公婆、大伯子不与之同住,小泵德音郡主也偶尔才进京住蚌两、三个月,府中财物全掌控在她手中,随她花用……这是娶媳妇吗?根本是供菩萨了吧!
这种天上掉金子的好事还不赶快伸手捧着,谁会傻得往外推,这不是有福不会享吗?把上门的财神爷往外撵。
偏偏一肚子火的简琴瑟就做了这种事,她越听心火越大,越觉得庶女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婚配,殷如素就是个命贱的,凭什么嫁入高门中的高门,而她女儿却只能屈就六品官之子,而且容貌还没人家世子爷出色。
此时的她已然气到忘了汝南王世子纨裤的浑名,整天斗鸡走狗,玩世不恭,她只看见对方高人一等的身分和皇家这座大靠山,嫡女与庶女的婚事犹如云泥之别,叫她怎么甘心。
她一心只想着搞破坏,绝不允许殷如素踩在女儿头上,让女儿仰望向来不如她的庶妹。这件事必须黄了,这是她唯一的意念。
“你再说一遍,刚刚你说的话爷没听明白。”没规没矩的赵无疾斜着身子,半坐半躺的靠在把手上。
黑瞳冷冷一睨,原本喊得气势十足的简琴瑟忽然感觉手脚无力。“我、我是说……呃,门户不相当,所、所以……我们不能答应……”
“好好说一遍,爷耳朵好得很,再断断续续像断了气般语焉不详,爷直接拔了你的舌头,省得爷听了闹心。”哼!这事她说了算吗?以为有多大的脸面,真是恬不知耻。
闻言的简琴瑟两股一颤,夹着双腿不让自己颤抖,但看到女儿羡慕又失落的神情,为母则强的心又壮大了起来。“我的意思是九丫头还小,不急着议亲,等及笄后再商议。”
一声冷笑逸出。“本世子只要一句话,行,或不行?”
糊弄人的老祖在此,由不得她窜位。
简琴瑟一窒,脸白了白。“……不……”
她话还没说完,赵无疾的长腿蓦地扫向离她最近的椅子,四只椅脚断得整齐,砰一声倒向她脚旁。
“拿纸笔来。”
“是。”
一名玄衣男子立现,手上捧着磨好墨的文房四宝。
暗三身一转,背着主人跪地,不学无术的世子爷便大气地将洒金宣纸铺在他背上,白玉狼毫挥笔一洒,龙飞凤舞的字迹一一显现,字如其人的游走纸上,笔尖透力暗藏锋。
写完之后他特意放在嘴边一吹,等墨迹干了再丢给简琴瑟,让她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的看个仔细。
“这、这是什么?”她浑身发抖。
“你不识字吗?还是要爷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你听。”在他面前搞什么小伎俩都无济于事,尽是他早玩烂了的老把戏。
“不……”看了看上面的字,两个斗大的字映入眼中,她又急又气的想一把撕成碎片。
“你敢撕爷就剁了你的手。”没把他放在眼里是吧!
赵无疾刚一说完,一旁来送礼的王府侍卫便将腰际的刀抽出。
爷说砍就砍,绝不眨眼。
“老、老爷……”身子一僵的简琴瑟哑着声音一嚎,她捏的那张纸彷佛重若千斤,沉得拿不动。
看到老妻哭丧着脸,殷崇轩苦笑着求情。“儿女亲事但求合情合理,世子爷莫过于强求。”
他未出口之意是,莫吓唬拙荆了,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禁不起吓,世子爷就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过去看看。”
看什么?见到世子爷玉颜一冷,殷重轩才了然他所指的是适才写好的纸,便走向简琴瑟身旁想拿来一阅,但简琴瑟不给还退后两步避开他,让他大为疑惑,更想知晓纸上写的内容。
“啊!”手臂忽地一麻,简琴瑟手一松。
退回原处的暗三面不改色,任由世子爷亲自书写的墨宝轻轻落地,殷重轩上前拾起。
“休书?!”他大惊。
这_……未免太严重了,简琴瑟为人是偏激了些,有些不能容人的小性子,但还不至于到了休离的地步吧。
“冒犯皇族,诛连九族。”赵无疾冷酷的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才陡然忆起,是了,此人果然是京城一霸的世子爷,还是出自皇室的正统,若先帝无子,如今坐上皇位的便是世子爷的爹汝南王,其身分之尊贵无人能及。
“拙、拙荆她不是有意冒犯的……”他冷汗直冒,连话也说不出来,满心的惊恐。
“休书和嫁女儿选一样吧。”爷很大量,给你们死里逃生的机会,不要辜负爷呀!
赵无疾展现出至高无上的权力,在绝对的皇权前任谁都要低头,无人敢违背。
怎么,爷就纨裤,仗势欺人,不服气的人抹脖子投胎去,看下辈子能不能找对娘胎争回这口气。
简琴瑟被逼着认输,泪珠儿在眼眶打转,她再不服也得服,压下满月复的不甘强装欢喜,和兰姑讨论起嫁娶事宜,冷不防的,媒人兰姑又冒出一句聘金要多少。
“聘金?”不是已经送了吗?
看看正厅前放满一院子的聘礼,简琴瑟心寒的眼不见为净,她以为这便是最高规格了,以一个庶女而言算是高抬她了,京里多少嫡女出阁还没一百二十抬重礼。
堂下不只是她,众人都傻眼了,怎么还送呀!世子爷到底有多想娶老婆。
“哎呀!送聘金、聘礼不是习俗吗?世子爷说了,一百二十抬聘礼是小聘,等定下日期后再送来正式的礼数,你们最好清出两个大院子来放,这都是给九小姐的体面。”兰姑话中不无暗示是给九小姐的私房,府里的人可不能动,一抬一抬都要抬回王府。
“我们门户不能跟汝南王府相提并论,聘金、聘礼什么的不用多给……”不怕丢脸的简琴瑟直截了当的告知没有嫁妆,王府给再多他们也还不起这个礼,还不如不要。
照一般习俗来说,男方抬了多少聘礼来,女方拣拾几抬聘礼留下再还以相同的抬数,以两倍的嫁妆送女儿出阁。
因此听到王府还不罢休,连聘金都不能免,殷府宗亲胆颤心惊的想,这下得破多少财来填这个窟窿啊?
“爷说给就给,你啰唆个什么劲,爷银子多得花不完,想搬出来晒晒。”眼馋死你们这些不识金镶玉的家伙,敢对他的女人不好,看你们好到哪里去。
晒银子?
赵无疾摆明了炫富,趁此机会摆谱儿,爷就是有钱,难道不能花钱讨个娘子吗?其他人尽避羡慕嫉妒恨吧!爷就是爽。
世子爷一开口,简琴瑟就焉了。“那世子爷要给多少?”
“问果儿……九小姐要多少,她开口爷一定给。”一想到心爱小泵娘一听见银子就两眼发亮的神情,黑瞳突地生出柔情丝丝,心上人尚未入门已先开始宠妻了。
耳尖的人都听到那声自然而然喊出的“果儿”,有些人不赞同,有些人倏地了然于心,想必两个年轻人私底下早有往来,才会有今日这场大戏。
“叫九小姐过来。”殷重轩让下人去请。
一会儿,一头雾水的殷如素从后宅被叫来,因为简琴瑟不想庶女的风头压过嫡女,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将她和殷如惠留在后面,故意不把两人当殷府女眷看待。
“祖母,父亲,母亲……”咦!怎么他也在?
瞧见了赵无疾,殷如素十分讶异,再看他目中无人的朝她挑眉抛眼,她好笑又好气的装作目不斜视。
“九丫头,来祖母身边。”殷老夫人在简琴瑟开口前先将人招来边上,一副护孙的姿态不许人挑她毛病。
“好。”她走动的动作很大,一双藏不住的大脚忽隐忽现,其他房头的伯娘、婶娘一瞧,皆露出轻蔑表情。
“你认不认识汝南王世子?”她以眼神示意正坐在一旁的世子爷,对方则似笑非笑的看着殷如素。
“见过。”她模棱两可地说道。
“不要脸。”一旁的殷如卿不屑的一啐。
殷老夫人看了五丫头一眼,又转回殷如素。“见过?”
“在德音郡主的赏花会中,我不慎被茶水泼湿了裙子,想找个地方晾干,不意汝南王府太大了,我一时绕错了弯就遇到在湖边钓鱼的世子爷,我们聊了几句等裙子风干,我回去时五姊姊、六姊姊已经离开了。”没人等她。
她的话半真半假,当天赵无疾出手掳走了她,谁也不晓得她是不是真的裙湿了,等她再出现时,所有人都散了,赵宝华红着双眼安排王府的马车送她回府,对外宣称说她身子不适在水榭中小歇了一会,看了府医后并无大碍,压下所有可能升起的流言——这应当也是某纨裤对妹妹施压的手笔吧。
“原来如此……”不是私相授受,她放心了。
不过殷老夫人看向五丫头的眼中多了失望,姊妹仨一同赴宴,做姊姊的不照应妹妹也就罢了,还丢下妹妹先行离开,这种小家子气的行径让人喜欢不起来,她轻叹。
“祖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左右等不到妹妹才以为她先回府了……”看到祖母不喜的目光,心一慌的殷如卿连忙解释。
但她不说则已,越描越黑,反而招来更多的轻视。
做错事认了就是,人家看你有心悔过还能不计前嫌,可犯了错还要狡辩便是品性有问题,极有可能会再犯,一而再再而三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不用说了,你退下,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以后你的事归夫家管。敬之,她有不对的地方尽避说她,我们娘家人不插手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殷老夫人此话也在警告简琴瑟手别伸得太长,管到小夫妻的屋里事。
敬之是新女婿的字,本名萧谨。
“是的,祖母。”以为是正派人家出来的闺女自是性子贤良,谁知十指有长短,他好像娶错了。
夫妻的事殷老夫人不插手,她关心的是小孙女的终身大事。“今儿个世子爷遣媒来提亲……”
“什么?!”他凑什么热闹,不能往后延一日吗?非得和五姊姊的回门日碰在一起,五姊姊非恨死她不可。
殷如素的惊讶是不敢认同赵无疾的恶趣味,三月的好日子何其多,偏他闲得发慌,不闹点事来不甘心。
不过她的难以置信落在其他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解读,他们释怀了,相信她并未私下与外男往来,那一脸的讶异不是作假,她也料不到汝南王世子会向她提亲,此举把她吓得不轻。
“别慌,别怕,你要是不想嫁,咱们再想办法。”轻雪的事她做不了主,自家小孙女的婚事她还能说上两句。
“不想嫁?”一旁的赵无疾阴阳怪气的笑。
殷如素忍着不瞪人,装出小女儿羞状。“祖母,孙女的终身大事你做主就好,你说嫁谁就嫁谁。”
再装模作样,小心娶不到老婆。杏眸斜瞥了一眼。
“好,好孩子,不枉祖母疼你,这会儿祖母倒有件难事要你出面。”她欲言又止,担心误了孙女一生。
“祖母但说无妨,不能为尊长分忧是孙女不孝。”肯定这厮没事找事,又出了难题考人。
殷老夫人欣慰地握住她柔白小手。“世子爷提亲一事你母亲已应下,如今苦恼的是聘金问题,咱们家的情形你也明白,别把几代人的老底一次挖空了,咱们伤不起……”
如果是一般人家,五千两的陪嫁也算多了,殷如卿出嫁时的压箱银是一万两,其中五千是简琴瑟私下给的,以嫡女的规格置办了六十六抬嫁妆也着实让人羡慕了一番。
而殷如惠次一点,五十四抬嫁妆,府里的压箱银是三千两,另杜姨娘准备贴补三千两,一共六千两银子。
前头有两个姊姊可比照办理,若殷老夫人私底下多给殷如素一些也不能超过嫡女,九千两压箱银和六十抬嫁妆算是对得起她了。
偏偏她嫁的对象不是文人之家的子弟,而是站在云端上的天人,几万两银子的陪嫁都算少,可要为一名庶女拿出几万两的陪嫁又实在难为,他们还未富有到这种程度。
“祖母,我省得,一文钱也不叫你出,咱们花世子爷的。”殷如素打趣的反握祖母的手,小声的表示一切包在她身上。
“你呀!又胡说了。”她无奈的笑笑,不认为孙女办得到,但心中又有一点希望的小火苗盼能成真。
“祖母,世子爷中看不中用,外强中干。”她一眨眼,表示世子爷很好对付,她一下子就能搞定。
殷如素说得很小声,仅祖孙俩听见,旁人只看得见两人的嘴巴在动,可声音再小还是飘进某人耳中,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中看不中用,外强中干……”真没想到她有这么多的埋怨,看来他下手还是太轻了。下次直接剥光她,看他有多么不中用。
“无……世子爷,此事不该由我跟你提,父亲和母亲健在,该由他们主事……”这般咬文嚼字真不习惯,还是直来直往痛快,可正厅满是人由不得殷如素放纵。
殷如素终于找到嫁给赵无疾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她在他面前能畅所欲言,做她自己,他自个儿就是无法无天的人,自是不会约束她的言行举止,两人非常合得来。
“一百。”
一百……他也跳得太快了,一下子接招不及。“十。”
“九十。”十?他拿得出手吗?太丢人现眼了。
“二十。”不能再多了。
“八十。”再少,爷没面子。
“二十五。”刚好就好,别太过分。
“七十五。”你增五,我减五,公平。
“三十。”赵无疾,我会被府里人去皮拆骨的。
“七十。”乖,别哭,爷替你报仇。
恼在心底的殷如素一咬牙。“五十。”
“好。”成交。
可恶,你不会在这里等着我吧!“世子爷真风趣。”
“好说好说,讨媳妇总要顺着点,以后我都听你的。”仅此一次,再无下回,娘子别用大脚踹我。
两人眼波交流了好几回,光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他(她)在想什么,“愉快的”完成一次沟通。
但只有赵无疾愉快,殷如素却被他气得快丢刀子了,哪有人把聘金当儿戏来玩,要不是知道他银子多,她真要翻脸说不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