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睡到一半的殷如素忽地听见有异声,她以为身怀武功的四喜会起身查看,但等了许久只听到守夜的青玉的打酣声。
青玉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沉。
反常即为妖,这浅眠的丫头一有声响便会清醒,习惯先看看小姐有没有睡好、踢被子了没、要不要如厕或喝水,等确定了小姐一切安好后,她才会回外屋的小榻躺下,而今晚连她都感受到异动,青玉睡得再沉也不可能毫无所觉,除非她被……下药了。
而唯一有机会动手的只有……
思及此,原本的慌乱一扫而空,继而是等待,以及莫名的恼怒——夜深人静,还让不让睡。
“我。”张扬而不收敛的男声低低扬起,如醇酒般的嗓音十分迷人。
“梁上君子?”
一声轻笑,后是轻佻的轻哼。“爷像贼?”
“翻墙而来,登堂入室,不是贼难道是送金送银的过路财神?”
“财迷,爷不如那些黄白俗物?”他冷哼。
“银子人人爱,贼却不见得,通常人人喊打。”要不是知道此人脸皮特厚,她真会高声大喊捉贼。
“爷是万人迷。”他大言不惭。
在被里翻白眼的殷如素心里月复诽了几句,却不得不承认颜值高的人特别吃香,他四下干尽坏事,可那迷人的桃花眼一横,很容易就船过水无痕了。
反正他就是浑人,跟个浑人计较是跟自己过不去。
“对爷的话有质疑?”竟然半晌不吭声。
“不是,刚刚打了个盹。”发呆这种事不用提,有点丢脸,她居然因为他好看的外表而走神。
女人果然都很肤浅,只看脸。
“你说什么?”打盹?
月光轻曳,照在一张令人看得失神的俊颜上。
“小声一点,你想吵醒其他人吗?”她可不想落个夜会情郎的污名,令家族蒙羞。
昏黄的光晕忽地一亮,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来者俊美的脸庞。“这院子的人都睡了。”
“迷药?”小人伎俩。
“安神香。”他坦承。
她不解。“为何我没中招?”
唇角一勾的赵无疾十分得意,“你睡前的红参桂圆汤里有解药,爷这一招用得妙吧!”明明是作贼还得意,他真的是狂到无可救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
殷如素暗讽早知四喜是内应,但她一片坦然待人,四喜还是不喜明月,偏好臭水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少悲秋伤春,爷带你赏月去。”水色的床帐内,隐隐约约照出一道秾纤合度的身影。
“不去。”晚上不睡觉看什么月亮,他有病。
“不能不去。”赵无疾霸气十足的走上前,伸手欲撩帐子。
“不许动。”他能不能做点人干的事,别老行畜牲之举。
他真不动了,把手上的夜明珠当转珠转着玩。“小丙儿,清风徐徐,月色清辉,在月下影儿成双好不快活。”
“那叫私会。”有规矩的名门闺秀不会做。
“和爷私会是福气,爷挑人的。”她当是谁他都看得上眼吗?灯火阑珊处,他想起的人只有她。
赵无疾被无良的皇上留到刚刚才放人,两人下了一盘又一盘的棋,黑棋、白棋在棋盘厮杀,你进我退,你攻矛,我持盾,从天明下到天黑,又从天黑战到满天星子出来了。
不论输赢,只求痛快。
两双相似的桃花眼中都有对战后的狂热,“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汝南王不会造反呢?如果皇叔想要那个位置,朕拱手让出。”赵无涯以一句“朕累了”做为棋局的结束。
他所言的“朕累了”指的不是身体上的疲累,而是做皇上做乏了,他想休息,可没人体谅他,接手他这份不是人干的活。当皇帝让他鸡鸣得起,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还得当种马,贡献快被掏空的身子去雨露均沾那些被送进后宫的大臣之女。
什么宠爱都是假的,一个个令人作呕的女人他碰都不想碰,可是为了政令能顺利进行,他只好牺牲龙躯,好巩固一些派系势力。
原因无他,只因他太年轻了,尚未建立令人威慑的声望,老臣们不像怕当年的摄政王一样畏惧他,新秀拿他试水温,百年世家隔岸观虎斗,一些皇商选边站,认为新帝靠不住。
在外人眼中温和谦逊,明理公正的赵无涯其实是个月复黑的皇帝,而且还是话痨,他边下棋边吐满肚子牢骚,不许堂弟赢棋,捉着他大吐苦水,最后还把自己受的委屈加诸于人。
赵无疾就是个坑,专门接收皇上吐出的废言,皇上心里轻松了,换他一身沉重。
而皇上坑人一流,一吐完诸多不满后,又接连下了几个旨意,让任劳任怨的堂弟去执行,他继续顶着仁德之名当他广纳贤士的明君。
“我能说好走不送吗?”她上辈子没挖他家祖坟吧,让他万里不懈的追杀到底。
“不行。”他强硬。
面对不讲理的人,殷如素是莫可奈何。“你晓得此时是什么时辰了吗?夜莺都睡了。”
“子时刚过一会儿。”丑时一刻。
看他理直气壮的神情,她发现对牛弹琴没有用。“你非要我没得好觉睡是吧!”
赵无疾将眉挑高。“夜闯香闺的事爷没干过,不过凡事总有第一次,多来几回就熟门熟路了。”
还来?她挫败。“转过身去。”
“为何?”
“姑娘换衣服。”
“早晚都得看……”还怕羞呀!
“你说什么——”当她没听见他完全不放低的嘀咕啊?这一位狼兄太不把人当一回事!她为之气结。
“反正也没什么看头……”
“赵无疾——”恼红脸低喝。
“爷收回那一句没什么看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你让爷大为惊喜。”小丙子长大了。
“你转头,不许看。”他当看杂耍吗?目不转睛。
爷儿脾气往上冲。“都是爷的为何不准看。”
她一听,头顶都快冒烟,气的!“没拜堂成亲前,我是我自己的,把你的狼眼移开。”
他一动也不动,狼眼……不,是黑瞳深邃,看得热血沸腾。“要不你早日嫁爷,不用等到及笄。”
自从被他取笑个矮后,又自觉发育得晚,这一年来殷如素非常用心的调理自身,不仅补身的汤汤水水不断,还加强美白养颜的保养,缩腰痩小腿,抹丝瓜水润肤,甚至为了长高还踢毽子、跳绳、偷练瑜伽……女人为了美什么都做得出来。
从齐南回京后,殷如素可说是一日一变化,她前几年摘桃花、采桃子晒黑的皮肤白回来了,滋补的汤水起了作用,她来癸水后的身子一直抽条、一直抽条,足足抽了三、四寸。
所谓女大十八变,女子在某个年岁中变化极大,于短短一、两年间与过去告别,月兑胎换骨,蜕变成蝶。
其实也才一个多月没见而已,就感觉原本的小脸长开了,小姑娘的娇憨多了分女子的娇色,眉眼间有着淡淡娇艳,犹如含苞待放的小花骨儿悄然在枝头绽放,明媚动人。
“不要。”谁要嫁入皇家那个大染缸。
“要不爷先办了你,你不得不嫁。”
“不要。”她迅速往床铺内侧一滚,拉起被褥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眼中透着微愠的抗拒。
“除了不要,你还能给爷其他的话吗?”一脸不快的赵无疾坐上床头,一手压住她往上拉的被子。
“你……你不是要赏月,我陪你。”
“你认怂了?”他取笑。
不认行吗?遇到贼老大了。“你转身,我换衣服。”
“不转,爷看着。”大好美景谁敢叫他错过。
“赵无疾,你到底去不去?!”泥人都有三分火气。
笑意一扬。“胆儿肥了,三番两次直呼爷的名字。”
“取名不就是让人喊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改喊你世子爷。”她这人很随和,从不强求于人。
“世子爷”三个字一出,赵无疾脸色刷地一阴。“世子爷是给外人叫的,你是自己人。”
知道再闹下去他肯定会发火,殷如素语气一软,和缓情绪。“无疾哥哥,你的邀约还算不算数,再耽搁下去天就要亮了,赏月成了逛早市,当心月色没瞧见却看见一堆鸡屎。”
“什么鸡屎,煞风景。”他低啐。
“夜凉如水,更何况现在又是深夜时分,我这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情,不添件衣裳又要犯病了。”她在春、秋两季最容易发病,因为早晚温差大,看似暖和却带有凉意,一不小心入了风邪,病蚌三、五天是常有的事。
她给自己开方子,久而久之也成良医。
虽然未在药铺坐馆,可她身边的人一旦身上有个病痛,一向是她医治的,无师自通治好不少顽疾,只是以她的身分不好高调,所以只在自个儿院子练练手,知晓她会医术的人并不多。
看她小脸有点白,一模小手的确不够暖,怜惜之心油然而生。“穿厚实点,别招了风寒。”
“是的,大爷。”终于把这头逆毛狮子抚顺了,真不简单,再让他胡闹下去,她的名声也毁了。
“哼!还大爷呢!根本是磨人的猫儿生了副狐狸性子,将爷当要糖吃的孩子哄。”他知道她糊弄他,但也被取悦了。
赵无疾走到窗边抬头望月,殷如素这时赶紧拿起放在床边小几上的家常服穿上,莹白的脚儿柔美,套入绣云雀啄米的绣花鞋内,鞋子两边有细带,往上绑脚,显得小腿修长,有股纤丽之美。
“一双大脚。”他不知何时又转过头来了。
“嫌脚大就别盯着看,我中意得很。”殷如素踢踢裙摆,将未缠足的双脚往裙内放。
不给看。
她也是有傲性子的。
“在爷面前耍脾气了,真得瑟了你。”还不是仗着他宠着她,恃宠而骄,不过他乐意。
“爷呀爷的直喊,还走不走啊?”她就别强起来怎样,好言好语不管用,她只得扮一回悍妇。
他一哼。“走。”
赵无疾一手揽着她的小蛮腰,从四方格子窗一跃而出,几个轻点的起落,人已落向泊在湖心的小舟,风吹湖面而轻漾,舟身也跟着轻轻摇摆,湖中倒映着晕开的圆月,月圆人相偎。
“你轻功真好。”要是她也能飞该有多好。
继颜值之后,又多了一个新优点,殷如素对他的好感往上窜升一些。
“这是重点?”他嚣张的挑眉。
她好笑的捧场。“所以很仰慕你啊。”
“这还差不多,爷……我是像山一样的崇高,不要忘了继续崇拜。”她的吹捧让他非常受用。
“怎么不说爷了?”她笑眼盈盈。
赵无疾一脸不自在地拉着她走进舟篷里,相对而坐。“你不是不喜欢,爷……你就偷着乐吧!”
“不是不喜欢,而是有隔阂,感觉你高高在上,而我卑微得有如你脚下的泥。”阶级制度中永远皇权至上。
“那这样呢?”他倾身向前,在她唇上一啄。
“啊!你、你……”粉颊瞬间爆红,她又气又羞的捂着脸,露出两颗圆睁的大眼瞪人。
“不太够味,再来。”浅尝一口更想深入了。
“不行。”她直接捂嘴,不让他得逞。
不过两人先天上体形悬殊,加上赵无疾又是习武之人,他轻轻伸手一扯,娇柔的玲珑身躯就滚入怀中,不容拒绝的唇狂妄的覆上。
口中尽是他的味道,带点薄荷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