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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不哭 第六章 牵一发动全身(1)

都蝶引在一幢小院落的房里待着,她静心地看着房里的摆设,至于门窗她方才就瞧过了,已经被落了锁,她根本就出不去。

把她囚在这儿,究竟有何用意?

这里是张家府邸,是张氏的娘家,就算她真打算对她不利,也不可能挑在这里,也不能使出太下作的法子……如果张氏要全身而退,就算东窗事发也能撇得一干二净,那么就得将眼前的状况演成她与人私会。

反正打一开始,她盘算的就是要坏她清白,就是为了不让她有机会选秀进宫。

可要坏人清白,势必得从今日的宾客里挑个男的引到此处,看来她是逃不了了,要是能因此让舅舅打消让她进宫的念头也不错,但要是张氏挑了个声名狼籍的男人,对方趁机想迎娶她,这倒是麻烦。

这天底下的人为何总是一再地重复同样的路子?为何就不能和平共处?

都蝶引坐在榻上好一会,起身查看是否还有能逃离之处,却突地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说着,“就在这儿。”

闻声,都蝶引回头看着房间,就连个躲藏之处都没有,只能认命地等着来人,就在门开的瞬间——

都蝶引秀致的杏眼圆瞠,不敢相信张氏挑中的男人竟是他。

错愕之余,她定神一想,遇见的人是他,何尝不是件好事?就算他姿态强硬地求娶,但至少能打个商量吧,况且他这人向来独来独往,代表他定是个性情高傲之人,想必不屑于用这种方式强娶她。

乌玄度直瞅着她,她眨眼即逝的震惊和显而易见的打算却是透过双眼,扎痛他的心。

为何?

拥有异能的明明是她,她不可能认不出他是谁,然而她的神情却说明了她只想逃离他。

难道,她真的违背了誓言,另有新欢?

若真是如此,他算什么?

千年来,他历经不断重生,累积的记忆如山,几乎快要将他压垮,有时就连他都错乱,一时忘了自己是谁,怀疑自己是谁,可因为誓言,他掐住了记忆不敢忘,可她却放手了……他的痴恋,成了泡沫。

“乌大人请赶紧离开吧。”都蝶引早已别开眼,就盼他依旧是个君子,别在这当头落井下石。

“……如果不呢?”他哑声问着。

“你……”都蝶引难以置信他竟然不肯,难道他真与舅母合谋?是她太高看他了?“就算你与舅母连手毁我清白,我还是不会嫁的,要真逼急了我——”

“为何不嫁?”他话一出口,语气平静得教他都不能理解。

体内有一部分的自己像是要冲破这个躯壳,最终会教他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可是因为她在,所以他还压抑得住。

都蝶引怔住,不懂他为何执着问这一点。

“有心仪之人?”他又问。

“对,我已心有所属,请成全。”不管怎样,他都是她的恩人,她不愿伤害他,可姻缘是不能强求的,谁都不能让她低头。

乌玄度黑眸微眯起,带着几分癫狂几分清醒,像是抗拒亦是压抑。尽避他面无表情,可对都蝶引而言,她几乎快要被漫天的妖气给逼吐,痛苦地按着额角,是打从心底怕了他。

她的反应看在他的眼里,彷佛与他共处一室都痛苦,心思一乱,体内力量就快要失衡,此时敏锐的感官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令他想也没想地抬手挥开了从身后射来的箭。

眨眼功夫,折断的箭掉落在地,都蝶引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人行凶。

“待在这儿。”乌玄度吸了口气,踏出房关上了门,循着方向而去。

都蝶引愣在原地,却思不透方才那一箭欲杀的到底是谁。

张氏……不致于买凶吧!

正忖着,门板再次被推开,还没抬眼便听见有人喳呼着,“唉唷,都姑娘怎会与男人在这儿私会,方才那男人是神机营提督乌大人吧。”

都蝶引抬眼,见是那位潘夫人,再见后头跟着张氏母女和其他几位官夫人,像是一个个来见证她与人私会似的。

她撇唇冷笑了下,指着地上折断的箭道:“潘夫人有所误解,乌大人是寻剌客而来的,瞧,这儿有枝断掉的箭,还请舅母赶紧禀报张大人,处理此事。”

众人见地上有枝断掉的箭莫不交头接耳了起来,就连张氏都觉得古怪,但可不能就这样教她转移了话题。

“这儿离靶场近,许是有人月兑靶射来的,倒是你——”

“小泵子说的是什么话,靶场在这院落后头,是要如何月兑靶射到这儿来?”而后赶到的杜氏神色凛然,走近都蝶引低声问:“都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乌大人似乎遭到暗算,所以一路追到这儿,以为有人躲在屋里,与我碰了面之后,这箭从他身后的方向射来,幸得他手脚矫健才没伤着,方才他又追了出去。”都蝶引话里虚实掺半,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是说谎。

张氏再荒唐也不可能买凶,那箭分明是针对乌玄度而来。

杜氏闻言,随即召来丫鬟通知张恒,要立刻彻查此事,毕竟今儿个是老太君寿宴,绝不允闹出任何事来。

不一会,张恒来到小院落外,杜氏赶忙将都蝶引所说一事道出。

张恒听完,浓眉攒紧着,正要女眷们暂时进屋里避着时,突见儿子飞步奔来,高声喊着:“爹,不好了,马儿发狂了。”

“你说什么?!”

“爹,方才正要比试骑射,刚把马牵来,却突然有两匹马像是发疯般地疾奔踢踏,无人敢靠近,靶场那儿现在都乱成一团了。”

张恒听完,急着要回靶场,却见有人不断地朝这头跑来,后头果真有马匹追着,那模样确实透着古怪。

“套绳!快,赶紧拿套绳还有剑!”

就在张恒喊叫时,马儿已近在十几尺外,一干女眷吓得全都躲进房里,而本在屋内的都蝶引却不知被谁给推得踉跄,跌扑在门外。

她回头,门板已经阖上,欲起身时,就听见——

“快闪开,快!”

她心头一颤,一抬眼,只见马儿冲进小院落里,张恒试着要挡,然而他手上什么都没有,马又像是发狂一般,哪怕面前有人,足蹄依旧不停,眼见要踹上张恒,还是他儿子眼明手快地将他拉开。

可这一拉开,马就直捣黄龙,朝都蝶引而去。

她瞠圆了眼,压根没法子移动步子,眼见马儿抬起的前脚要往她身上踩下,一道身影却突地疾冲到她面前,抱住了她往旁滚了几圈。

待止住了滚势,都蝶引头昏眼花地张眼,见是乌玄度紧抱住自己,他身上一股腥臭腐烂气息催得她欲呕,想也没想地将他推开。

本在观察马儿的乌玄度突地一震,黑暗无光的眸直睇着她,体内血液彷似逆冲了上来。

推他?她竟推开他?!

“玄度,小心!”闻讯赶来的斐澈拔声喊着。

“你这辈子休想逃离我。”乌玄度在她耳边咬牙低喃着,随即起身,翻身跃落在马背上,用肘臂架在马颈上,一使劲便听喀哧一声,发狂的马随即软倒在地。

不过眨眼功夫,便让失控的马倒下,让众人惊诧不已。

一会人全都围了过来,至于乌玄度对张恒说什么,都蝶引压根没听分明,她的耳朵里只不断地回荡他霸道的宣言。

不……她绝不跟这人扯上关系!

她不是厌恶,而是打从内心的恐惧,不只是因为他快要入魔,更因为他决意得到她的强硬。

老太君的寿宴准时开席,几名在场的女眷回到了席上,绝口不提方才发生的事,乃是因为张恒下了封口令,气得张氏不满却又不得张扬,明明这事就已经办得妥妥的了,偏又不准旁人说出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见都蝶引和张氏母女一道回来,刘氏瞧她脸色惨白,便挽着她低声问着。

方才她一时不察教人给调开,一回头都蝶引人就不见了,连上哪都不晓得。

“表嫂,我没事。”她摇了摇头,示意刘氏别再多问。

今儿个实在是发生太多事,家宅内丑和官场争斗全都混在一块,可最让她忧心的是那个男人,他那双幽深的眸像是要将她吞噬,彷佛她再也逃不开。

至于男客那头,几个在靶场的官员全都聚在小院落的厅里,由张恒和其子一一询问,厘清始末。

“所以,你是逮着了射箭的人?”书房一隅,斐澈压低声地问。

“嗯。”乌玄度意兴阑珊地应了声。

“可问清楚底细了?”

“不急,待张大人那儿问明白了再一并谈。”乌玄度不耐地起身,见斐澈又跟上,回头,眸色冷沉像把利刃,划开两人的距离,无心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他烦,非常烦躁,他需要一点时间压抑自己。

“你到底是怎么着?事不正在查了,还这般心浮气躁?”斐澈撇了撇唇,不再向前,他很清楚当乌玄度这般看人时,代表他的耐性告罄。

乌玄度没回应,看向外头泼墨般的天色,暗沉得不见星月,一望无际的天空荡荡的,一如他被伤透的心。

她推开他……她说,她心有所属……

终于找到她了,可事实却是如此不堪,他的执着变得可笑,只剩他一厢情愿地追求着,而她早已将他割舍。

这千年来,确定了自己拥有不断重生的命运,为了累积更强大的力量,他吞食魑魅魍魉。他是如此地坚定,哪怕体内妖气企图模糊他的心志,不断的重生混乱了他的记忆,他却无一刻将她遗忘,一心寻找。

如今,她却不要他了。

他笑了,抹在唇角的满是自虐的血腥味。

折磨,自找罪受。

这份折磨到底要如何解月兑?这千年来他一直找不到尽头,找不到是苦,找得到更苦,她的舍弃,将他全盘否定了。

但是,要他放手?

办不到。

她的要与不要之间,无关他的折不折磨,既然一样是苦一样是痛,那就陪他一起痛一起苦,囚着她禁着她,一起沉沦吧。

“玄度?”斐澈低声唤着。

如果他够聪明,这当头就该离乌玄度远一点,可是他眸底的悲伤让他无法丢下他不管。他识得的乌玄度是冰冷无温的,彷佛天大的事他都不为所动,再苦再难他的眼总是透露着永不摧折的坚毅,可如今他像是迷惘了。

乌玄度置若罔闻,任凭思念如刃,一片片地剐下他的心。

斐澈见状也不敢再扰他,抬眼望着另一头,张恒正在质问着府里的下人,借此抽丝剥茧地查事,府里的下人来来去去,过了好半晌,终于告了段落。

张恒启声道:“乌提督。”

斐澈赶紧拍拍乌玄度的肩。乌玄度顶着生人勿近的面瘫脸望去,徐步朝张恒走去。“张大人,已有结果?”

“我问过府里的下人和马厩的小厮,已抓出了可疑之人。”张恒说着,指着跪在面前的年轻男子。“他招认了,这个男人叫李二,是城里的地痞,说是有个人给了他一包药,让他混进府里,掺在马的饲料里。”

乌玄度态度有些漫不经心,淡扫着尚留在厅里的几个官员,里头泰半的人他都不识得,但斐澈帮他介绍过,所以一个个的底细,他大略是清楚的。

“张大人,今日要骑射助兴是原本就准备的吗?”

“嗯,一般武官人家开席之前的余兴节目大略都是如此。”武官人家要不舞刀弄剑,难不成要他们提笔作诗,附庸风雅?

乌玄度轻应了声,便问着李二。“我问你,你将毒撒在哪里?”

“回大人的话,小的就撒在饲料盆里。”

“那时饲料盆里装了什么?”

这话一问出口,几个人不禁你看我,我看你,不懂他为何问得如此巨细靡遗,况且盆里装了什么重要吗?

“……牧草。”李二顿了下才道。

“你的药是粉还是汤?”乌玄度面无表情地问着,彷似问得没劲却又不得不问。

“乌大人也真是有趣,方才不是说了有人给他一包药?”潘维好笑道。

乌玄度踩也不睬他,径自等着李二回答。

几乎是不假思索,李二道:“是粉,白色的粉。”

“张大人,烦请你派人去马厩瞧瞧饲料盆里装了什么,顺便让人验验毒,瞧那饲料盆是否有毒。”乌玄度一脸乏味地道。

然,他话一出口,李二的神情随即一变,潘维接着道:“乌大人,咱们现在该追查的应该是到底哪个男人将药给了李二,而对方又是什么居心吧。”

“张大人意下如何?”乌玄度径自问着。

站在张恒身旁的斐有隆轻点着头,张恒便手一摆,身边的随侍立刻领命而去。

“好端端的,结果却出了这事。”潘维瞧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叨念了几句,又道:“张大人,要不咱们先到席上吃点东西,否则这当头大伙都饿了。”

“今儿个扣住你等几个人,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但为了查个水落石出,也只能请诸位海涵了。”

张恒拱手作揖,现场几个官员一一回应,认同他的说法,毕竟今日在张府闹出了事,不查清楚,他们一个个都有嫌疑,往后要是见面了,谁的心底没有疙瘩?

潘维见状,只能悻悻然地退到一旁,闲散地打量小院落的厅房,就见乌玄度对着斐澈咬了耳朵,斐澈随即快步往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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