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子收拾妥当,又先用了些吃食,这才带着太子妃以及妹妹安宁公主一起来到拾翠殿。
众人连忙跪下行礼,乖顺地低着头看着地面。
一阵淡淡的香味飘入鼻腔,只见金色或粉色的裙裾在眼前迤逦而过,穿金色织锦长衫的是太子妃,那一片粉女敕女敕的裙裾……不必说,自然是属於安宁公主的了。
众世家子弟们心中激动,手心不禁出了汗。
宴会开始,太子坐在主桌,太子妃和李曼馨分列左右而坐。
安宁公主李曼馨毕竟是未嫁之身,怎好在一众青年男子面前露出玉容?於是,有宫女上前,将她面前的帘子放下来,所以众人便只能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倩影。
司仪太监唱喏,众人齐贺太子生辰。
太子赐众人坐,然后讲了一番鼓励的话,之后宣布宴会开始。他今儿十分高兴,於是步下台阶,走到众人中间,与他们谈笑饮酒,气氛热闹而和乐。
太子妃起身走到李曼馨身旁,陪她聊天,一面细细介绍殿中各世家子弟。李曼馨听得极不认真,她的目光透过轻纱帘,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那个人,那个人怎么不见?他不会……真的没来吧?李曼馨急得快哭了!
自打李曼馨一进来,宋连城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满心满眼都只有她。
他已在心中计画好了,等向太子殿下敬过酒,他就马上去向她表白,他一定要抢在众人之前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这时,隔着纱帘,李曼馨忽然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紧跟着,她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连城?他怎么来了!
懊死,他不是在金陵吗?是谁请了他来的?李曼馨被吓了一跳,连忙在心中默默祈祷,“他可千万不要过来啊。”
而那一边,宋连城感觉到李曼馨似乎在看他,他心跳骤然加快,也顾不得给太子敬酒,端着酒杯起身,从众人中穿过,径直来到李曼馨的面前。
她一定是在等他表白。
宋连城心里乐开了花,白净的脸上满是得意的光芒。
“公主殿下,微臣敬你一杯。”宋连城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握着酒杯,朗声说话。
李曼馨心想,什么嘛,为什么怕什么就来什么。
见帘子后面没有反应,宋连城以为是殿里太吵,她没听见,於是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李曼馨求救似的拉着太子妃的袖子,摇头。
太子妃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安宁和宋连城小的时候也在一起玩过,怎么现在变得这样生分了?不过,安宁毕竟是她的小泵,又是金枝玉叶,她选择帮她,便对宋连城说道:“连城退下,安宁公主不饮酒。”
与宋连城一样,太子妃也来自金陵,且两家是世交,认真论起来,太子妃算是他的表姊,儿时还一起在宗学上过学,彼此很熟稔。
宋连城道:“连城唐突了公主,公主莫怪,但是娘娘,微臣有句话想对公主道明。”反正敬酒只是他的藉口而已,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向她表白,让她明白他有多喜欢她。
太子妃刚要开口,却看到李曼馨正在拼命地连连摇头,於是,太子妃只得说道:“连城退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宋连城急了,以后再说怎么行,万一让别人抢了先,他可就满盘皆输了。
於是他索性直接开口说道:“公主殿下,微臣是宋连城,儿时曾在宫中读过书,您还记得吧。”
太子妃转头看向了李曼馨,却见她苦着脸,还一脸嫌弃和不耐烦。
“那个鬼脸风筝,就是公主撕烂的那个,微臣至今还保存着。”宋连城见她一直不说话,心中有些不安,难道他久不在京城,她已经不记得他了吗?鬼脸风筝是他做给她的,谁知道她不喜欢还哭着撕烂了,他当时非常伤心,抱着被撕烂的风筝回家哭了好久。
说到这个,李曼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还说那个风筝?哼,那个可怕的鬼脸,吓得她作了足足一个月的恶梦!
宋连城见她依然没有反应,心底有些凉,不过他是个开朗的性子,想着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反正他记得就行,现下最要紧的是让她知道他喜欢她,想做她的驸马。
宋城连结结巴巴地说道:“公主,微臣心里有句话想对公主说,已经很久了,公主,其实……”
“连城,你醉了。”太子妃见他今儿太反常了,连忙出声制止,免得闹得不可收拾。
宋连城脸涨得通红,小小声恳求,“娘娘……”他眼巴巴地望着太子妃,一副拜托帮帮忙的样子。太子妃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他匆匆忙忙从金陵赶来,是来求亲的。
气氛僵住。
大殿的角落里,王敬之正慢慢地饮着酒,吃着菜,目光略略扫过殿里,最后落在玉阶那边。
金陵宋家的嫡幼子宋连城,他正站在太子妃的身边,而太子妃身边的座位前还垂着一道竹帘?不消说,竹帘后头,定然坐着安宁公主李曼馨了。
王敬之握着酒杯,正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姿势突然一僵……
那两人,一个是娇俏可爱的小鲍主,一个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公子,哼,倒也般配。
王敬之沉着脸,举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起身离去。
此处喧哗,不如出去散散心。
只是,他刚一离开大殿,方才那只被他重重放在桌上的酒杯瞬间破裂。
原本站在他身边服侍的一名宫女见了,不由得大惊失色,心想王公子的手劲儿好大!这一下若是拍在人的身上,怕是会致人受伤吧?那她还要不要跟出去服侍,想了又想,宫女儿还是决定留在原地算了,反正王公子也没有命令跟出去。
宋连城接连好几次想对李曼馨告白,却都被太子妃打断,他倔脾气犯了,打算直接掀起帘子,跟李曼馨面对面说清楚。
於是,他抬脚便往台阶上走。
太子妃秀眉一皱,低声冷然叱道:“宋连城,回你的位置上去。”
宋连城有些怕她,但是他又实在不舍得这个机会,於是立住脚,目光灼灼地盯着帘子后面的李曼馨,“安宁,我、我心悦……”
“你别说了!”李曼馨忽然起身,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李曼馨万万没想到,宋连城会如此大胆无礼,太子妃嫂嫂都那样说了,他还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此人粗鲁无礼莽撞,毫无世家公子的涵养和风度。
饼分,太过分了!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要是他当众向她说出了那些暧昧不明的话,他是想干什么,别人又会怎么看待她?
李曼馨气得浑身发抖,转身离开了拾翠殿,她想出去透透气,不然会被憋死的。
李曼馨步履匆匆地来到花园,此处暖风拂面,带来清新的绿植气息,然而她的心情却很差,她带着素英在花园里走了许久,最后在僻静的荷塘边停下来。
素英连忙拿了软垫铺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凳上,“公主,好了。”
李曼馨坐下,望着荷塘,吸了吸鼻子,然后眼眶中渐渐蓄满眼泪。
“公主,您怎么哭了?”素英大声问道。
李曼馨委屈地哭出声来,“我不想选驸马,不想嫁人,这些人,我一个都不喜欢。”尤其是,她感觉到父皇母后似乎渐渐统一了意见,他们好像都属意宋连城,所以,今天宋连城就是父皇母后特意召来的吧?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与他们想的恰恰相反,她很不喜欢此人。
素英急着哄她道:“公主莫急,回头您就跟皇上和娘说,就说一个都没看上,咱们再慢慢选别的,好不好?”
她原来是很羡慕公主的,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子供她挑选,如今看来,好像当公主也没有比较好一点,她照样得跟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过一辈子。
李曼馨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见公主哭得那么伤心,素英犹犹豫豫地说道:“公主,奴婢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者可以解公主的燃眉之急。”
李曼馨止了哭声,用红肿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素英连忙蹲在她面前,扬起脸兴冲冲地道:“既然那些人公主都不喜欢,那就一个都不要选。”
李曼馨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素英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奴婢的意思是,公主可以选一个,嗯,让人比较难对付的人,就是公主想嫁,但是皇上又不能让公主嫁的人。”她说得含含糊糊的,但李曼馨却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素英见公主不说话了,有些担心,又问:“公主,奴婢、奴婢是不是又说错了?”
李曼馨眼珠子一转,她捉住了素英的手,急切地说道:“说,你继续说。”
素英大着胆子说道:“到时候公主就说看上了这人,可是皇上却不能为公主指婚……这么一来,公主的婚事就能先拖延一段时间,到时候公主若是寻到了真正的心仪之人,再向皇上禀明就好了,到时候皇上肯定会同意的。”
说完,素英紧张地看着安宁公主。
李曼馨忽然将她抱住,“素英,我的好素英,你真棒!”
素英吓得澈底呆住了,僵在她的怀里不敢动弹。
“好素英,你快告诉我,谁适合当这个人选?你一定要给我选蚌对的,我不想弄巧成拙,万一人选得不对,父皇一口应下,就麻烦就大了。”李曼馨又问道。
素英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然后开口道:“依婢奴之见,护国公家的长子就很好。一来他是咱们太子的伴读,人品必定信得过;二来皇上似乎非常看重他,公主若是选了他,皇上肯定会犹豫,这样婚事就能拖一拖了。”
她口中的护国公家的长子,便是王敬之。
王敬之,时年二十三,出身尊贵,乃是护国公嫡长子,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深得皇上的信任,是唯一一位在宫中拥有独立小院的外男,作为琅琊王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男子,他将来不仅是王家的族长,也会在大夏的朝堂上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无论从家族利益或者大夏国的利益来看,即便他愿意尚公主,王家不同意,皇上也不会同意。
荷塘里,忽然有噗通的声音,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
李曼馨主仆二人被吓了一跳,齐齐往池塘深处望去。只见荷叶田田,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入目处满是让人愉悦的深绿。
“谁、谁在那儿?”素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荷塘里恢复了宁静,彷佛刚刚的扑通声是错觉一般。
二人面面相觑。
“好,就是他了。”李曼馨似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
素英抹了一把冷汗,“公主,那咱们还回宴会吗?”
“回!”李曼馨彷佛卸下了心里的重担,变得非常轻松和愉悦,她用帕子沾了些荷叶上的水珠,擦了擦眼睛,然后起身带着素英脚步轻松地回了拾翠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