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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财农家女 第一章 谢家娇娘(2)

而在石桥的另一侧,刚巧有个人牵马饮水,将这场小风波从头到尾全看在眼里。

赵建硕扫了一眼走远的姊妹俩,伸手拍拍黑马的脊背,慢悠悠地回了南山脚下的大院。

自小经历了太多,战场又是个得想办法在尸山血海里活命的地方,突然回归到安宁的田园生活,让他难以适从。但方才听得小小的争吵,倒是难得让他扬起一抹笑意。

这才是过日子吧,无伤大雅的伤害,小小的回击。不过……他没想到那个姑娘居然也会有反击的时候。

一人一马就这么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三分自在七分惬意地走在初春的田野里,然而下田的村人却被吓得远远地避开了,只有年过半百的里正王三叔躲不开,硬着头皮迎上去寒暄了几句。

待赵建硕走远,立刻有村人围了上来,问道:“三叔,那人是谁啊?怪吓人的呢!”

“是啊,瞧他好像是往南山下的大院走去,莫非是李老爷的客人?”

王三叔待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完,这才干咳了两声,应道:“李老爷搬去南边州府了。这人姓赵,人称六爷,听说是北疆抗蛮回来的抗敌英雄,打算在咱们这里落脚安家,是李家大院的新主子,连同南山下那二十亩好地一起买了。你们可别因为人家脸上有刀疤就说些有的没的,要知道没人家舍命杀敌,咱们如今哪能安心种地啊。”

村人们虽然平日小心思不少,但本性不坏,听他这么一说,纷纷应道:“三叔放心,大夥儿知道该怎么做的。”

“就是啊,三叔,这人瞧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我们可不敢惹他。”

“那就都散了吧。”王三叔摆摆手,刚要转身离开,想起了另一件事,又回头嘱咐道:“你们回家和婆娘们都说说,有那闲功夫就多做点针线,别到处说谢家大姑娘的闲话,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谢家大姑娘的名声臭了,难道你们家里的闺女还能好啊?丢的不还是整个小王庄的脸面!”

“哎呀,是这么个道理。”

“就是,我们晚上回去就说。”

王三叔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掐着黄铜烟袋锅缓缓离去。

而不知王三叔暗中帮了一把的谢娇娘,这会儿正和谢蕙娘一起用镐头翻着自家的两亩旱田,一颗颗汗珠滴落,偶尔抬头,便被那阳光晃得眼前一阵发黑。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实在低下,别说是机械化,就连犁田的牛只都少得可怜,放眼望去,周围百十亩旱田只有一头牛孤零零的忙碌着。

好在谢家就这么两亩旱田,否则真是没等着播种,人先活活累死。

但即便就这两亩地,也让谢娇娘姊妹俩忙了足足三日。

何氏和谢丽娘在所剩不多的两袋包谷里,选了颗粒最饱满的准备下种。

这日,谢娇娘和谢蕙娘一个刨坑,一个下种,累得头昏眼花,正好相邻几块田地的村人聚在田头歇息,遂喊了她们俩姊妹。

“娇娘、蕙娘,别忙了,过来喝碗水吧!”

开口说话的是住在谢家前院的张嫂子,平日是个热心肠的人。

姊妹俩确实是口渴了,就没拒绝,上前道谢后,捧了陶碗喝水。

一旁的几个村人望着几乎耕种完了的田地,满脸是笑,眼底充满了希望。

“今年天好,包谷不到半个月就能发芽,若老天爷再赏几场雨,咱们就能期待丰收了!”

“可不是,没什么比种田更可靠的了,吃多少苦,就得多少收成。”

听得这话,张嫂子倒是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这话说对了,所谓家财万贯,带毛不算……你们听说了吗,隔壁大王庄的王老四家,先前不是说他家的母猪声了十二只小猪崽,他欢喜的逢人就说,恨不得放鞭炮。”

“当然听说了,一只猪崽值三百文,他家可是发财了。”

张嫂子撇撇嘴,又道:“发财倒是不一定,倒霉可是沾上了。今早我正好去了一趟大王庄,见到王老四背了六只猪崽子往山上扔呢!你们说是不是倒霉了?”

“呀,六只,这么多!”

众人纷纷惊呼,语气里七分同情,隐有三分兴奋。

有人追问道:“猪崽子得了什么病?这下……王老四可就少赚了至少二两银子啊!”

“听说是泻肚子……虽然王老四嚷着是母猪吃坏东西连累了小猪崽,但大王庄的人都说是闹猪瘟,怕连累自家的猪呢,死活让他扔去深山里。”

张嫂子正说得唾沫横飞,谢娇娘突然抓了她的袖子问道:“婶子,你可知道王老四把猪崽子扔去哪个山沟了?”

“你问这个干么?”张嫂子被吓了一跳,倒也没恼,想了想就道:“我瞧着他去的方向……好像是老狼沟。”

“谢谢婶子,我们这就回去了。”谢娇娘匆忙道谢,拎了镐头拉着大妹往村里跑。

张嫂子等人都不明所以,半晌才道:“这谢家大丫头什么意思,不会是要去把死猪崽子捡回来吧?”

“不会吧?不说这老狼沟有多险恶,就是让她捡回来了,她也救不活啊!若是能救活,王老四哪还肯扔出来。”

“就是啊。”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继续干活。

谢娇娘的心思还真被张嫂子猜对了,她刚进家门便直接抄起柴刀,背上柳条筐子要上山。

见状,谢蕙娘拼命搂住大姊的腰,不肯松手,“大姊,你不能去,老狼沟里真的有狼啊!万一……”

“不行,蕙娘,我必须去!咱们家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看这一次了。你乖乖待在家,我马上就回来。”其实谢娇娘心里也害怕,但是谢家一穷二白,想做点什么生意都没本钱,好不容易碰到这样无本的买卖,说什么她都得试试。

“不行!你好不容易捡回了条性命,若是再出事了,我们和娘怎么办?”

“就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姊妹俩争执不休,何氏听见房外有声响,边咳边问道:“可是娇娘和蕙娘回来了?”

谢娇娘赶紧高声应了,“是,我们回来了。我还想去山上采点野菜,马上回来!”

“别走太远啊,天暖了,山上野兽也都跑出来了,小心……”

“哎,娘,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谢娇娘骗得娘亲的许可,抬脚就往外跑。

谢蕙娘跺了跺脚,还是追了上去。

姊妹俩一路穿过村庄,直接杀到了南山下。顺着小路,她们踩过已经苏醒大半的山林,望着满眼的绿意,往老狼沟走去。

老狼沟,听着可怕,其实是个风景不错的小山沟,此时树林新绿,早早绽放的野花点缀其中,很有几分春日的美丽。

但是谢家姊妹无心欣赏,两人一路从山沟下往上搜寻,她们手里拿着柴刀和棍子仔细地拨开草丛,寻找那也许不存在的小猪崽。

谢蕙娘性子急,累得一头是汗,索性扔了棍子想劝谢娇娘回去,不想棍子落地却是响起一阵轻微的哼唧声。

谢娇娘大喜,赶紧奔了过去,就见灌木丛里有一个破筐,里头趴了几只小猪崽。

谢蕙娘见状也不恼了,赶紧将筐子拉出来,姊妹俩把小猪崽一只只抱往被太阳晒得温暖的大石头上放着,除了一只已赴黄泉,其余五只都还有微弱气息。

谢娇娘赶紧解下腰上的葫芦,灌了几口水给小猪崽,末了,她月兑了破旧的外衣,小心包裹住小猪崽放进自家的柳条筐子。

“真是太好了,咱们赶紧回家去!若能救活这几只小猪崽,咱们家就有希望了。”

谢蕙娘学大姊月兑下了外衫替小猪崽取暖,但嘴巴却还是不饶人,抱怨道:“大姊,你怎么知道能救活?咱们家连替娘抓药的钱都没有,更别说是小猪崽的买药钱了。”

“放心,我碰巧知道一个治泻肚子的偏方,管它好不好用,总要试试,万一救活了,待过年的时候,咱们家就有肉吃了!若是卖了银子也能做些小买卖,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谢娇娘说得信心满满,即便方才累得厉害,这会儿背着小猪崽却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谢蕙娘心疼大姊,正想抢过柳条筐子的时候,突然觉得灌木丛里有些不对劲,她眨巴了大眼看了半晌,顿时汗毛倒竖。

“狼……有狼!”

少女的尖叫声如同最尖锐的哨音,惊醒了整座山沟的万物。

两里外的某处河岸边,赵建硕正准备烤野兔打打牙祭,却让这惊叫声打断了动作。

他皱了皱眉头,扔下兔子,随手抄起弓箭奔了过去。

而这会儿,恼怒到嘴的肥肉被抢走的野狼,正准备攻击谢家姊妹。

谢娇娘前世不是见没过狼,但那都是动物园里半死不活的老房客,可能连只猎犬都比不上。可如今这般活生生、眼冒锐光,随时都能咬下她一块肉的凶猛野兽却是头一回见到。

恐惧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窜上了头发丝,她想跑,最好能生出几百条腿让她逃命。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会儿要想活命,除非把小猪崽还给野狼。

可小猪崽是全家衣食无忧的希望,她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她拼命挥舞着手里的柴刀,护着腿软的妹妹往后退。

那野狼没想到一个小泵娘竟这般厉害,自觉受到了蔑视和挑衅,恼怒的张大了血盆大口,蓄势待发,寻了个机会上前,锋利至极的爪子抓破了谢娇娘的右手臂,鲜血瞬间淌了下来,柴刀也顺势飞了出去。

鲜血的味道越发刺激野狼的嗜血性,它一个前扑把谢娇娘按倒在地,眼见锐利的牙齿就要咬破她的喉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地飞来一支利箭,直接穿透了野狼的右眼,巨大的贯穿力甚至带着狼身钉上了后头的大树,随着野狼的抽搐,那箭尾的白羽也颤抖个不停。

谢娇娘脑海一片空白,呆愣地坐起身。

一旁的谢蕙娘赶紧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大姊!呜呜……大姊,你没事吧?呜呜……”

“啊……我没事,没事。”谢娇娘回过神,搂住大妹,眼泪也是止不住的直往下掉。

她忍不住后怕,方才若是迟上一会儿,她就得找阎王爷报到去了,死因还是如此惨烈的命丧狼口。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出手救了她?

谢娇娘抹了眼泪,扭头望去,就见一个男子正在处置那头野狼,阳光从树林上方照射进来,被树枝切割得有些细碎,落在男子的脸上显得有些斑驳。

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深邃的双眼、壮硕的身形,以及脸上那道明显的刀疤。

她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这男子的样貌竟莫名眼熟……

“啊!”

谢蕙娘教男子的容貌吓得惊叫一声,打断了谢娇娘的思绪,她赶紧掐了大妹一记,不让她失礼于人,自己则勉强撑起软绵绵的身子,郑重地同男子道谢,“不知这位大哥高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谢娇娘没齿难忘,还望大哥告知家住何处,日后必有重谢。”

听得这话,赵建硕下意识的侧过身,令阳光直落在自己的脸庞上,显得那道刀疤越发分明。

但他惊奇的发现,谢娇娘眼里依旧没有任何惊惧和鄙夷,这让他心头突然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不必了,倒是你们两个小泵娘以后别随便上山,万一被狼吃了,家里人怕是连你们的尸骨都找不到。”

谢蕙娘连连点头,谢娇娘听着却有些不舒坦。

她低了头,再次道谢,“多谢恩人提点,我们先告辞了。”说完,她背起柳条筐子,扯了大妹往山下走。

赵建硕留意到地上的血迹,不禁微皱起眉头,没多想就追了上去。

谢蕙娘教此举吓得直接躲到大姊的身后,而谢娇娘的脸蛋也瞬间惨白。

人心复杂易变,虽然这人刚刚救了她们姊妹俩,但万一他忽然起了色心歹意,她们岂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赵建硕猜出这姊妹俩的心思,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谢娇娘,冷冷地道:“洗净伤口,涂抹于伤处,三日一换,不留疤痕。”

说罢,他转身拎了那只野狼的尸体钻进了树林,很快便没了影子。

谢家姊妹半晌才反应过来,深觉错怪此人,可姊妹俩也顾不得方才的失礼,两人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待出了山,远远瞧见鸡鸣狗吠的小王庄,姊妹俩才终于有逃出生天的感觉。

谢蕙娘抹了眼泪,恼道:“大姊,我都说此处有狼了,你偏不信!”

谢娇娘自觉今日是有些鲁莽了,但瞧了瞧筐里的小猪崽,又觉得这次的冒险太值得了。

“哎呀,你以后再念叨我吧,现在得赶紧回家,一会儿小猪崽都死了,我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谢娇娘边说,边背着柳条筐子往家里跑。

谢蕙娘让大姊气得跺脚,急忙追了上去,“大姊,你等等我啊!”

这会儿正是吃晌饭的时候,男人们忙着拾掇农具,婆娘们忙着生火做饭,就连淘气的小子们也暂时放过了村口的几棵大柳树,跑回家里抱着饭碗等开饭。

谢家姊妹顺利地避开众人跑回自家院子,否则她们这般只穿了中衣、满身血迹又一脸灰头土脸的模样被村人看去,怕是又要引起一场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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