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哥—”随着娇呼声,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女子一路迈着小碎步来到床榻旁,眼眶泛红含泪,柔美的脸庞满是担忧,在瞧见躺在床榻上的人已睁开眼,她娇躯向前一扑,想要抱他,“表哥,你……”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大手推开,身子往后飞去,摔跌在三步外的地板上。
这一幕让房里的下人和跟在她后头进来的几个丫鬟全都傻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陈漪霜不敢置信的张着嘴,下一瞬回过神后,在同样醒过神来的丫鬟搀扶下爬起身,走回床榻旁,啜泣询问,“表哥,是漪霜做错了什么事吗?你为何要这么残忍的对待漪霜?”
熊久苍讪讪的收回方才推开她的手,适才惊见有陌生女子冷不防地扑上前来,他一时不及多想,心生防备的直觉出手,此时看清她的面容,他从先前接收的记忆里得知,这女子是符明宵的表妹,也是他的爱妾,闺名叫陈漪霜。
见他不发一语,陈漪霜委屈的掉下泪来,“表哥可是在怪漪霜来晚了?昨日一接到表哥出事的消息,漪霜就想连夜赶过来,可当时城门已关,无法出城,今儿个天一亮,我便命人套了马车赶来,只是马夫不曾来过这别庄,途中迷了路,耽搁了些时间……”
熊久苍沉默一瞬,嗓音沙哑的道:“我没怪你,只是身子尚有些不适。”
“可是还有哪里疼?”陈漪霜神色着急的问了句,接着回头喝斥屋里照顾他的随从,“你们是死人吗,怎么还杵在那儿,没听见表哥说他不舒服,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随从急忙要出去请大夫,却被熊久苍抬手阻止,“用不着再请大夫,我没什么大碍。”他接着朝那随从吩咐道:“我饿了,送些吃食进来。”
那随从赶紧应了声,出去准备饭菜。
接着熊久苍看向还杵在床榻旁的陈漪霜,“你赶一天的路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
亲昵的搂住他的手臂,陈漪霜柔声道:“漪霜不累,我要留在这儿照顾表哥,只要表哥能早日痊癒,漪霜再累都甘之如饴。”
他努力忍住不去扳开她搂着他的手,“但我累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应付这一切,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不肯离开,温柔的注视着他,“表哥累了就休息吧,我不会吵表哥的。”说着,她俯下脸,想献上柔软的香唇。
熊久苍无福消受美人恩,惊恐的瞠大眼,情急之下,只好……再次出手。
献吻的佳人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这次跌了个四脚朝天,紧接着惊怒的尖喊道:“表哥—”
熊久苍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索性两眼一闭,装昏。
“你说,你究竟对我表哥做了什么?!”陈漪霜满脸嗔怒地来到韩舒波的院子,毫不客气地质问道。这会儿不在侯府,她也顾不得再装出柔顺的模样。
韩舒波一脸莫名的回道:“我什么事都没做。”她最多只掐了下符明宵的人中,而且掐得稍微用力一点而已。
“那我来看他,他为什么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我,还一再推开我?!”陈漪霜不满的诘问。她与表哥情投意合,他又素来宠着她,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多情,而之前在厢房里,他看着她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韩舒波微微眯起眼,略一沉吟,反问道:“会不会是他被雷劈坏了脑袋,所以不认得你这个宠妾了?”昨天她去看过他之后,便没再去见他,也不知他此刻的情形。
陈漪霜脸色愀变,“你说什么,表哥不认得我了?!”
“我是说他可能是被雷劈坏了脑袋。”这才是重点。韩舒波幸灾乐祸的想着,也不知这符明宵是不是被劈傻了,要是他真变成了一个傻子,他娘可要哭死。
这么一想,她提步朝外走去,迫不及待想去瞧瞧他此刻的模样。
“我还没跟你说完话,你要去哪里?”陈漪霜不悦的追在后头。
“我去看看他。”韩舒波抽空答了她一句,兴匆匆地往符明宵住的厢房而去。
陈漪霜提着裙摆追上她,“你去看他有什么用,表哥他又昏过去了。”
“是吗?”闻言,韩舒波脚跟一转,往回走,“那算了,等他醒来我再去看他好了。”昏了就没办法知道他是不是被雷劈坏脑袋,去了也是白搭。
陈漪霜气愤地指控道:“表哥在你这儿出事,回去后我定会告诉娘……”
突然被扣上这么一口大黑锅,韩舒波可不背,她打断她,警告道:“你可莫要血口喷人,你表哥可不是在我这里出的事,他是在附近遭雷劈,他的随从才就近把他送到我这处别庄来,我还特地请大夫来替他诊治,还有,他一出事,我便即刻命人将这消息传回侯府去,你不也因此才赶来吗,我可半点都没有隐瞒,你在诬赖我之前,可要先想清楚再说。”
被她这么驳斥,陈漪霜呼吸一窒,有些语塞,下一瞬马上改口道:“我是一时太担心表哥,才会说错话。”她接着又示好道:“还请姊姊不要生气,这两日辛苦姊姊了,接下来就由我来看顾表哥吧。”迳自抢过照顾符明宵的事后,也不等她答腔,她扭着腰便朝符明宵住的厢房走去。
韩舒波嗤笑一声,陈漪霜这是怕她同她抢人,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守着吧。不过她当宝的人,在她眼里还不如一根草呢。
这段时日她人虽在别庄里,但她留在侯府里的下人,会暗中将侯府的消息传过来。
她听说符明宵前两个月收了一个通房,让陈漪霜因此醋劲大发,但那通房不久后竟投环自尽,她怀疑这件事八成与陈漪霜月兑不了关系,不过只要她不作死的犯到她头上,她在侯府里的事,她也懒得去管。
翌日,得知符明宵已醒,韩舒波特意领着施嬷嬷和几个丫鬟前去探望。
她一进房,就瞧见陈漪霜眼眶泛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朝她唤了声,“姊姊。”
韩舒波觉得有些纳闷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符明宵不是醒了吗,她这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陈漪霜抿着唇,轻摇螓首,细声说了句,“我去替表哥熬粥。”
韩舒波若有所思的瞟去一眼,随口道:“别庄里有厨子,想吃什么吩咐厨子做就是。”
“表哥一向最喜欢吃我亲手熬的粥。”说完,陈漪霜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符明宵一眼,轻移莲步往外走。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表哥的神智明明很正常,但自他苏醒后,对她十分冷淡,再不像以往那般怜惜呵疼她。
走出厢房后,她猛然思及一个可能,莫非……金蝶投环自尽的事,表哥已经知道真相了?这是在怨她太过心狠手辣,才这么冷待她吗?
不,就算表哥知道金蝶的死是她命人所为,他那么宠爱她,只要她多对他温言软语一番,她相信表哥定不会再为此责怪她。
何况这事分明是表哥有错在先,他先前答应她今生只独宠她一人,娶韩舒波是被他爹娘所迫,她可以不同他计较,可他竟背着她与一个丫鬟好上,还要收她进房,她实在无法容忍。
是他背叛她在先,怎能怪她狠毒!
韩舒波在陈漪霜离开后,慢条斯理的踱到床榻旁,觑着坐起身,也正望向她的符明宵,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凝视她的眼神,先是流露出惊诧之色,而后一脸惊喜,这是怎么回事?他看见她竟如此欣喜,太奇怪了!
她试探的问道:“世子醒了,身子可有什么不舒坦之处?”
熊久苍张着嘴,想说什么,但在瞧见她望向他时冷淡的神情,迟疑一瞬,吞回已到唇边的话,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头仍晕得厉害。”
昨天察觉到那抹熟悉的神魂果然不是错觉,真是她,令他吃惊的是,她竟是符明宵的妻子,接着他转念一想,悦娘早在二十年前转世投胎,如今她已是人身,不再是那只修炼三百多年的白狐,嫁人为妻,也是理所当然。
想来她应也没了前生的记忆,他便打消与她相认的念头,只是他现下元神附在这副身子里,而这具肉身又是她的丈夫,不过从这身子的记忆里,他发现她这丈夫生前十分不待见她,逼得她伤心离开侯府,搬来别庄静养。
若非她丈夫已遭雷击劈死,他倒是很想替她教训那人一顿。
他一直呵护的小师妹,岂能让人如此亏待!
“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熊久苍睇视着她,月兑口说出心中所想。
韩舒波惊讶的瞪大眼瞅着他,怀疑他真是被雷给劈坏脑子了,否则怎么可能对她说出这种话来。
她忍不住探手,确认他的脉象,可除了虚弱些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之处。
“你今天可是吃错了什么药?”她转而怀疑起会不会是请来的那位大夫开错药给他。
吃错药?熊久苍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先前端汤药给他的一名随从。
那随从连忙回道:“那药是庄子里的管事,依照先前大夫开的药方让人去抓来煎的。”倘若那药真有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啊,要问管事去。
韩舒波微一沉吟,吩咐下人去将药渣拿来给她看。
熊久苍不解的问道:“那药有什么问题吗?”
“要看过才知道。”韩舒波顺口回了句,在一张绣凳上坐下,等着下人将药渣带过来,一边若有所思的打量他。
细看几眼,她发觉眼前这个符明宵,与她先前在侯府见到的那个符明宵有些不太一样,倒也不是面容变了,而是气韵不同。
先前那个符明宵性情浮躁,五官虽俊朗,但整个人瞧起来少了一种贵为世子的气度和雍容的贵气,而此时坐在床榻上的这个符明宵,宛如一块在流水中被雕琢许久的玉石,朴素里隐隐绽露出一抹内敛的华采,那眼神更宛如藏了锋芒的宝剑,神光内蕴。
韩舒波这也才明白过来,昨日陈漪霜为何会找上她说了那番话。
不知她心中所想,熊久苍忍不住必心的问道:“这段时日,你过得好吗?”
迎上他那双看起来毫不作伪的关切眼神,韩舒波背脊窜过一丝颤栗,也不知为何,她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彷佛是面对许久未见的至亲。
可她与符明宵不过是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还互看对方不顺眼,哪里来的什么至亲,他又怎么可能如此关心她?
这简直是太诡异了!
不过她还是回道:“我好得很。”
“别逞强。”熊久苍的声调里透着一抹宠溺。她丈夫待她不好,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她哪里可能过得好,他只当她这话是嘴硬。
他这呵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韩舒波还来不及再多问,下人已取来未煎的几包药和已煎过的药渣。
她走到桌前,打开查看后,确认都是些调气补身的药,并没有问题,所以症结就是—符明宵当真被雷给劈坏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