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回到了舱房,珊瑚从箱笼里取出一双绣花鞋,秦肃儿坐在榻上,心不在焉的由着珊瑚为她换鞋,心里想着阿武拉她一把时,那只手的感觉好熟悉,还有,他的身高体型也和某人类似,若是不看那张脸,她会以为是萧凌雪来了。
“珊瑚,你觉不觉得阿武很熟悉?”
珊瑚漫不经心的回道:“当然熟悉啦,咱们一同上船,都相处三天了。”但其实她也没仔细注意过那些人的长相,她只要把主子照顾好就好了。
秦肃儿蹙眉。“是因为这样吗?”
“当然是啊。”珊瑚开始铺床。“您不是要睡会儿吗?快睡吧!要用晚膳时奴婢再唤您起床。”
秦肃儿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萧凌雪在大发雷霆,他甚至下令关了城门,即便她回京,也不让她进城……
她醒了之后,一直回想梦境,心口像压着块大石似的,有些后悔不告而别。
珊瑚没发现主子的异样,兴致勃勃的说道:“小姐,甲板上在放烟火,您要不要去看看?其他人都去看了。”
秦肃儿掀被坐起。“当然要。”船上也没什么娱乐,其实挺无聊的,看个烟火倒也能解解闷。
主仆两人到了甲板上,就见半空中开遍了火树银花,几乎所有人都来甲板上了,约莫有上百人,大夥儿望着绚烂烟火,赞叹声此起彼落,气氛极是热闹。
秦肃儿眼睛看着烟火,也没注意人来人往的,一名身穿锦绣朱袍、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撞到了她。“对不住。”
秦肃儿朝他一笑。“不打紧。”
那男子一见到她就移不开视线,原本只是擦身而过,他却定住不动了。
萧凌雪人也在近处,看到这一幕,顿时脸罩寒霜。
她怎么回事?又做姑娘家的装扮,多儿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也没拦着?
说到多儿,把她安置在秦肃儿身边就是要她看着秦肃儿,可对于秦肃儿要离开京城这事儿,多儿非但一个字都未曾向他禀告,人还跟着秦肃儿走了,真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他不悦的走过去,想看看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可是他一走近,一名小厮便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对那家伙说道:“少爷,不好了!夫人肚子疼,疼到一步都走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孟大夫说他诊不出来夫人是何病症,小的去打听过了,到下一个靠岸的地方还要三个时辰,夫人恐怕忍不到那时候……”
男子不以为意地道:“吃坏了肚子吧。”
小厮哭丧着脸道:“孟大夫说不像,而且孟大夫已经给夫人服了止疼丹,可夫人还是疼得厉害……”
男子蹙着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去看看吧!”他要离开前,表情一变,温文儒雅的对着秦肃儿轻笑道:“姑娘,在下朱含玉,适才不慎冲撞了姑娘,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姑娘住在哪间舱房,待在下探视了家母,再带薄礼去给姑娘赔礼。”
秦肃儿看着他,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撞了一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适才听闻令堂好像身子不适,我姓秦,是大夫,我跟你过去看看令堂。”
她这是医者本能,直接就用上肯定句了,问也没问一声人家需不需要。
佳人主动,朱含玉大大惊喜。“姑娘是大夫?”
珊瑚在旁与有荣焉的插嘴道:“我们小姐的医术可好了,满京城的大夫,我们小姐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萧凌雪此刻有种想掐死珊瑚的冲动,这丫头是想要满船的人都知道她的主子是来自京城的高明女大夫吗?要不要索性在船上贴着告示?真真是多嘴的丫头,不说话,没人当她是哑巴!
“原来姑娘来自京城。”朱含玉目不转睛的看着秦肃儿。“在下和母亲、表妹由庆州到京城探亲,这会儿是要回庆州。”
秦肃儿对他住在哪儿、要去哪儿压根没兴趣,只催促道:“朱公子,令堂不适,我们快去看看吧。”
“哦哦,好。”朱含玉如梦初醒,连忙领路。“姑娘请随我来。”
七弯八拐,上了西边舱房,萧凌雪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头,前头谁也没回头,自然没人发现他跟着进了舱房。
房里好几个丫鬟婆子在伺候,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躺在床上直喊疼。
“都让开!”朱含玉挥开了丫鬟婆子,殷勤万分的为秦肃儿领路。
秦肃儿走到床边坐下,从宽袖里取出了听诊器,这宝贝她为了随身携带,让润青在每件衣裳的袖里缝了暗袋。
朱含玉正经八百的介绍道:“母亲,这位是秦大夫,秦大夫乃是京城最高明的大夫,必定能诊出您的病症。”
一旁站着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不禁面露诧异。这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是京城最高明的大夫?看来是朱公子拈花惹草的性子又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惜把个外人带来夫人面前,真是不知轻重!
“谁都好……能解了我的疼……必有、必有重酬……”朱夫人咬着牙说道。
秦肃儿挂上了听诊器。“患者,你先不要开口。”
她的语气极有威严,一时间,房里静了下来。
仔细听诊后,秦肃儿压着朱夫人左上月复。“患者,是不是这里很痛?”
朱夫人点了点头。
秦肃儿取下了听诊器说道:“是脾脏破裂,严重程度要开刀才知道,必须马上开刀。”
朱含玉脸色一僵。“姑娘在说什么,在下怎么都听不明白?”
“不明白也是正常的,等等会有专人跟你说明。”秦肃儿不再理会他,转而对珊瑚吩咐道:“去跟吉安说我要开刀,他知道该怎么做。”
珊瑚一愣。“奴婢……奴婢不知道咱们的舱房要往哪儿走……”
秦肃儿叹了口气,敢情珊瑚是个路痴,只认得从她们舱房到甲板以及甲板回到她们舱房的路,不过……她自己也是。
萧凌雪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天兵主仆了,出声道:“小的去吧。”
“阿武?”见他从那群丫鬟婆子后方现身,秦肃儿难掩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萧凌雪垂首道:“小的原在甲板上看烟火,见到小姐和珊瑚姑娘和陌生人走,不放心,便跟过来看看。”
秦肃儿果断地道:“那好,你去告诉吉安我要开刀,让他带着人和用具过来。”
萧凌雪点了点头。“小的明白。”
萧凌雪离开后,立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朝秦肃儿拱手。“姑娘,在下姓孟,是朱家的随行大夫,姑娘适才说的开刀,可是开膛剖月复?”
他听同行说过,京城这一年来出了个会开膛剖月复的女大夫,且那女大夫还是翼亲王妃,他思忖,眼前这人虽然也是女大夫,可她出现在这平民百姓才会搭乘的大船,是亲王妃的机率便微乎其微,若说她是翼亲王妃的弟子还有可能,当然也可能是学了点皮毛就来招摇撞骗。
“正是开膛剖月复不错。”秦肃儿指着朱夫人的脾脏位置。“里头的脾脏目前正在出血,必须开刀之后才知道严重程度,才能做治疗。”
见秦肃儿在自己身上比划,朱夫人吓得不轻。“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我不要开刀!”
秦肃儿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表情极为严肃地道:“患者,不开刀就会死,你自己选择吧!”
朱含玉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但仍强作镇定地问道:“孟大夫……你明白秦大夫在说什么吗?”
这时,一个少女气愤的向前两步。“姨母,开膛剖月复必死无疑!您可千万不要被这妖女迷惑!”
“你说谁是妖女?!”珊瑚立即发难,她虽然胆子小、反应慢又少根筋,可是护主之心不输给任何人。
“还有谁?”那少女杏眼圆睁的指着秦肃儿。“就是她!”
珊瑚母鸡护小鸡似的冲上前去打掉了那少女的手,斥喝道:“大胆!我家小姐是你可以随便指的吗?!”
那少女难以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随即气恼地瞪着珊瑚。“你——你竟敢打我?!”
“丽姿,你别闹了。”朱含玉皱眉。“孟大夫,你说说,那什么开刀的,你明白吗?”
孟大夫回道:“少爷,在下确实听过开膛剖月复之术,而这位姑娘指出的地方,确为脾脏所在,只是在下学艺不精,对于要如何开膛剖月复,实在无法想像。”
秦肃儿接口道:“那么今日你便可以亲眼看看,可能对你日后行医有所帮助也不一定。”
孟大夫见她将大话说得稀松平常,心中更是惊异,不过,若真能亲眼目睹开膛剖月复,那他也算没有遗憾了。
朱含玉心乱如麻。“孟大夫,要是不开刀的话,我母亲真会死吗?”
孟大夫诚实地道:“夫人的病症在下无能为力,若是等船靠岸再寻大夫,恐怕夫人挨不过。”
这时,萧凌雪领着吉安和林晓锋、林晓翠、林晓花来了。
秦肃儿马上指挥道:“晓花,你向病患和家属说明手术流程。”
“是!”林晓花熟练的拿了张密密麻麻的纸过去,向朱夫人和朱含玉详细说明何谓手术、如何手术、有何风险、术后照护和手术诊金。
孟大夫也倾身过去听,一边点头,而朱夫人和朱含玉的态度也有些软化了。
“晓锋和晓翠做消毒准备!”秦肃儿起身道:“朱公子,房间需要净空,请你把你的下人都请出去,孟大夫可以留下来,你若不放心,也可以留下来,不过不能出声,以免干扰手术进行。”
何丽姿气不过又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我也要留下来!”
秦肃儿冷冷的看着她。“你不能留下来。”
何丽姿挺胸手叉腰,咬牙切齿的瞪着秦肃儿。“为什么我不能?”
秦肃儿眼眸一眯。“因为你会很吵,你见了血会昏倒,会造成我的麻烦。阿武,把这个人架出去,在我手术时,你守着门,切记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萧凌雪看着她那摩拳擦掌、气势万千的模样,心里明白这个女人很快又将征服许多人了,而这女人,是他萧凌雪的女人。
他朝秦肃儿点了点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