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笙和方浣露的长子严靖在今年已经满八岁了,长得唇红齿白、俊俏漂亮,不难想象等过个几年他会迷倒多少姑娘。
严靖从小就崇拜自己的父亲,想成为像父亲这般优秀的大人,在同龄小孩玩乐时,他每天都在认真读书,他也时时刻刻车记自己的世子身分,举手投足沉稳得体,毫不毛躁,小小年纪,就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严靖之所以对自己那么严格,除了想让父亲夸奖他外,他现在也是个哥哥了,他得做好弟弟的榜样才行,他对自己有着这样强烈的使命感。
除了有一件事让他很困扰,就是娘亲一天到晚都想抱抱他,男子汉怎么可以一整天被抱抱呢?他对娘真的很无奈,但他也真的很喜欢娘,所以为了保护娘,他想快快长大,好和爹一起保护娘。
严靖四岁就开始认字,也是严笙教他读书识字的,在他满六岁后,严笙慎重的想替儿子挑个好夫子教他读书,在那时仍身体健壮的严老太君,是希望将夫子请来府内教宝贝曾孙读书的,但方浣露偏向送儿子到学堂读书,希望他多认识同龄小孩,有个美好的童年,而不是只有死念书,严笙同意了,接着严靖便上起学堂,至今已经在学堂念了两年书了。
平常,严靖都是搭马车,由家仆接送他上下学,今天不一样,爹娘要他学习独立,体验平民生活,为他换上寻常百姓穿的衣服,要他自己用走的去上学。
这难不倒严靖,每天坐马车上学堂的他,早把路记熟了,学堂就在侯府大门前的两条街上,并不远,严靖相信这是爹给他的考验,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达成这个任务,让爹赞美他。
严靖不知道,他爹娘其实没那么放心,要家仆偷偷在后头跟着,看着他进学堂。
然而,诸多的保护还是有了疏漏,严靖在途中出事,被人掳走了。
这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严靖性子沉稳,在上学前他谨记着爹娘的吩咐,绝对不会受到糖果或玩具等诱惑,跟着陌生人走,但他有个天大的缺点,就是他十分喜欢小狈,一看到小狈就会展露童心未泯的一面跟狗狗玩起来。
今天他在上学的途中,听到巷子口传来小狈狗的呜咽声,以为有小狈在里头,又看到小狈的身影,就忍不住踏进巷口想模模小狈,岂知就被人用帕子捂住嘴给掳走了,当家仆冲进巷子时已不见人影。
那帕子沾了药,让严靖昏睡了好久好久,直到听到一阵哭泣声才醒过来,他茫然的望向四周,发现自己待在一间狭窄的小木屋里,除了他,木屋里还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
“呜呜……”
严靖很快明白自己正被爹娘口中所说的坏人捉了,他感到十分羞愧,他没被糖果和玩具诱拐,却被可爱的小狈拐了,虽然慌张,但他想到爹平日的教导,遇到事情一定要先冷静下来,所以他很快地镇定下来,望向他的同伴。
至少,他还有个同伴在。
那是个年纪比他小上一两岁的小女孩,脸黑黑脏脏的,滴着两条鼻涕,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称得上漂亮,此时,她漂亮的眼睛蓄满泪水,豆大的泪不断的往下掉。
“你也是被捉来的吗?”他朝她问道。
“我只是想跟小狈玩……”小女孩说着,她和严靖一样被可爱的小狈拐了,“呜呜,哥哥,我好怕,我们会不会杀死?哇呜——”她哭得更厉害了。
“吵死了,闭上嘴!”
屋外的绑匪凶狠咆哮,严靖立即捂住她的嘴,直到外头没有声响,他才压低声音道:“别再哭了,惹坏人生气我们就糟了。”
小女孩漂亮的双眼对上他,眨掉眼泪,眼中该露着楚楚可怜的无助。
“放心,我爹会来救我的,到时我会要他连你一块救,所以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被杀死的。”严靖安抚着她。
小女孩听完他的话后,看似冷静下来没再掉眼泪了,严靖这才松开捂住她嘴上的手,却发现手上黏了鼻涕,冷静的小脸顿时破功,惊慌得像是要了他的命——天啊,脏死了!“哥哥,你人真好,还愿意让你爹来救我,谢谢你。”
小女孩怯怯的朝他露齿一笑,严靖在心里嫌恶又不能对个小丫头生气,只能猛用袖子擦手,朝她勉强挤出笑。
这时,门开了,严靖以为外面的人要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却只是朝两人丢来两颗馒头和一壶水,“快吃吧!”
小女孩大概是听了严靖说他爹会救他们,认为自己一定能得救,放心的捡起馒头吃,而且还一副像饿了好几天似的吃得津津有味。
严靖干瞪着那冷掉的、看起来很难吃的馒头,一点胃口都没有,把自己的慢头给了她,“给你吃。”
“谢谢哥哥!”小女孩朝他感激一笑。
她黑归黑,笑起来还挺可爱的嘛!
严靖在心里一笑,她年纪比他小,年长的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要照顾她,还体贴的递水盖给她,免得她噎着了。
接着,他望着这屋子里唯一一扇小小的木窗,看到外头天是黑的,才知原来他睡了那么久,已经那么晚了,他没有回家,爹娘现在一定会很着急的在四处找他吧?
爹说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必须想出对策逃走……从那扇木窗有办法逃走吗?但都钉了棍子,要怎么出去?
忽然间,严靖看到他的脚边出现了一只黑色虫子,他最怕这种恶心的虫子了,吓得马上跳起身,想离虫子远一点,又因为不敢大叫,他骇得脸都白了。
“哥哥不用怕,我踩死它了。”小女孩一脚把虫踩扁后,朝他甜甜一笑。
严靖笑不出来,觉得她这个动作还比较可怕。
大概是被虫吓到了,严靖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慌慌张张的左看右看,越来越觉得这地方可怕。
“要是有耗子就好了。”小女孩突然冒出一句。
“耗子?”严靖呆了,她在说什么?
“可以捉起来烤来吃啊,田里的耗子又肥又女敕,好吃极了!”小女孩垂着两条鼻涕,天真无邪的道。
严靖听得头皮发麻,别开玩笑了,吃耗子,她是饿死鬼投胎吗?
不过,严靖看到她穿的衣服有满满的补丁,想到连那么硬的馒头她都吃得那么开心,他想她家一定很穷,才会连耗子也吃,心里又多了几分怜惜,他走向她,伸手模模她的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元真。”小女孩抬起黑黑的脸道。
“我叫严靖,叫我靖哥哥就好。”
“靖哥哥。”元真朝他傻笑。
严靖感到有点经飘飘的,被女孩叫哥哥,跟被弟弟叫哥哥的感觉真不太一样……如果,她不要有那两条鼻涕,看起来会更可爱点。
“那两个孩子得看好,不能让他们逃了。”
“哼,能逃去哪?哭一哭就呼呼大睡了,等会儿我们再去喝酒……”
入了夜是很寂静的,声音大一点都容易被听见,何况才隔着薄薄的门板,严靖一听到外面的人说话,马上竖起食指要元真安静,竖起耳朵细听,元真也跟着听。
“喝什么酒,我是说真的,那两个孩子得看好,尤其那个男孩可是难得的好货色啊,长得这么俊俏,细皮女敕肉的,王老爷最喜欢品尝这种货色了,滋味一定很不错,价钱肯定给得很高,那女孩是黑了点,但扑个粉应该也还不差,就当买一送一,一起卖给王老爷。我们轮流睡吧,明天得早点出发,跟其它人会合,把捉到的孩子一道载到王老爷那里……”
木屋里,严靖和元真都听到了“细皮女敕肉、尝、滋味一定很不错”等字句,他们顿时一脸惊恐——他们要被宰来吃掉了!
严靖怕元真又会哭,马上捂住她的嘴,顾不得手又沾上鼻涕。
不行,他一定要逃,他不想被扒皮,切成一块块的吃掉,他想活着回家!
但正门有人看守,这木屋里就只有一扇钉上木棍的窗,要怎么逃呢?
严靖想起爹说凡事要大胆尝试,他要元真别哭,向前一步走向窗子,试着想抹掉木棍,却愕然发现木棍没有被钉死,只是摆上去放着而已,他抽得起来。
严靖欣喜若狂,小小声的抽起那四根木棍,窗子瞬间成为一个四方形的洞,以他们的小身板是钻得出去的。
严靖朝元真指了指窗子,元真马上意会的点头,接着他蹲,让元真踩在肩上跳出去,再换他爬上去往外跳。
成功了!
严靖摔在一片草地上,忙拉着元真站起来,“快,我们往前跑!”
两人跑了起来,穿过一片草地,还有几间简陋荒废的屋子,看到最前方有条大路。
严靖深信,往大路跑去,或许会遇上马车,或是沿途经过有人住的房子,就能得救了。“追!别让他们跑了!”
后头传来男人的嘶吼声,知道被发现了,两人跑得更急,元真此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跑不动了。
“哥哥,你快逃,不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严靖把她背起后继续跑了起来。
他们一起被捉,说起来有过命的交情,不管如何,他都不能丢下她!
“快追!别让他们逃了!”
严靖跑得气喘吁吁,这辈子从没有那么死命的跑过,终于,他跑到大路上,很快就看到前方有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两旁还有十多个人骑着快马,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月光下,他认出了其中几个人的脸孔,是侯府宰的护卫。
他万分欣喜,沙哑的喊道:“救、救命——”许是放松下来,他累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和元真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是小世子!”
护卫们认出他,一看到后方有两个男人在追,边护着严靖,边快速包抄住那两人。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掳走威远侯世子!”
为首的护卫吆喝,那两人听到他们捉到的男孩竟是威远侯世子,吓得当场跌倒在地。
马车隔着几尺在严靖面前停下,严笙和方浣露双双踏出马车,朝儿子的方向奔去,方浣露跑得更快,更一边焦急得大喊——
“靖儿!”
严靖听到娘的声音,从地上爬起,投向娘亲的怀抱,然后哇的一声哭了,他是那么的害怕会永远回不了家,永远见不到爹娘。
“娘,我差一点就要被吃掉了,他们说我看起来细皮女敕肉的滋味很好,要把我卖给那个王老爷……好可怕,这世间居然有人会吃人肉……”
方浣露抱住哭泣的儿子,和站在一旁的丈夫对看,两人都为儿子的话感到心惊,由衷感谢老天爷让他们顺利寻回儿子。
就在今天早上,方浣露本以为儿子已经顺利到学堂了,岂知家仆跑回来说,儿子听到狗吠声突然跑进巷子内后就消失了,严笙马上派出大批人马搜寻,就查到有人目击到两个可疑的男人将一个小孩抱到一辆马车上载走。
那小孩的年纪和穿着听起来很像儿子,严笙又追查下去,竟发现那两个人就是近来几桩诱拐小孩案件里的嫌犯,帮某个有恋童癖的变态老人捉小孩,尤其是漂亮的小男孩,幸亏严笙很快查到他们藏小孩的地方,寻到这条路上,才顺利能找到儿子。
方浣露抱着儿子软软的身子,仍然心有余悸,她拍拍他的背道:“靖儿,你别怕,护卫叔叔们把坏人捉起来了,你不会被吃掉的……”她捧起儿子的脸蛋看着,又捉起儿子的双手检查,“靖儿,你有没有哪儿受伤?他们有伤了你吗?”
“娘,我没事……”严靖含着委屈的泪,还想赖进娘亲怀里撒娇,可他看到站在一旁的爹,顿时慌张起来,马上挣开娘亲的怀抱,为方才大哭的行径感到丢脸,像是怕挨爹责骂般,怯怯的道:“爹……”
严笙没有骂他,只是微笑着模模儿子的头,“吓坏了吧?”
严靖从父亲身上感受到温情,瞬间又红了眼眶。
“你做得很好,你靠着自己的力量逃出来了,你还救了她,对吧!”严笙往他后方一看。
严靖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看到傻傻呆站着的元真,这才意识到父亲是在称赞他,他欣喜的用力点头道:“对,我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我也救了她出来!爹,坏人说在别的地方还有其它被捉的小孩,你一定要救那些小孩!”
“你这是立下大功了,不过下次别再看到可爱的小狈就失去戒心了。”严靖嘱咐道。
“是!”严靖大声喊道。
接着,他看到父亲走向护卫叔叔那儿去,交代把犯人带回去,他要亲自审问。
他知道,爹很厉害的,一定能救出所有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儿呢?”
在他们父子对话时,方浣露注意到那个被儿子救出来的小女孩,她走到小女孩面前问她话,想着小女孩的家人肯定也万分焦急的在找她,得送她回家才行。
“我叫元真,我家住……”元真摇了头,“那不是我的家……”
方浣露听得托异,“不是你的家,这什么意思?你爹娘呢?”
“我爹娘都死了,那不是我的家,是叔叔婶婶的家……”小女孩漂亮的双眼云时蓄满泪水,“婶婶常瞒着叔叔不给我饭吃,还会打我骂我,说我是拖油瓶……”她呜呜哭了起来。
方浣露拉高她的油子一看,手臂瘦得都是骨头,上头还有伤疤,她忿忿不平道:“天啊!你婶婶太坏了,真是不可原谅!”
方浣露想着若是把这个可怜的孩子送回去,仍会继续受到虐待,她叔叔是保护不了她的,要不这孩子身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伤了。
方浣露一直很想要有个女儿,遂生起收养元真的念头。
她还没说出口,听到元真被婶婶苛待的严靖更快的月兑口而出,“爹,元真好可怜,我们把她带回府里吧,让她不用挨打,每天都有好吃的,可以吃得饱饱的!她居然饿到说她想捉耗子吃,太可怜了。”
“把她带回府里,要让她做什么呢?”府里多养一个孩子是不成问题,想必他心善的妻子已经抱着收养这个孩子的念头,严笙是故意问严靖的。
严靖一愣,细想过后道:“元真可以当我的丫鬟服侍我。”
严笙故作惊诧的反问道:“是当丫鬟,不是当娘子吗?在你四岁时,你不是说你以后长大,要去找你喜欢的姑娘把她娶回家吗?我以为这个由你亲自救出来的丫头,你是想将她当成娘子的。”
噗!方浣露偷笑,真过分,居然在欺负儿子。
严靖对于这件事还有印象,听到爹这么说时脸红了,他极力辩解道:“爹,我没有把她当成我的娘子,她脏兮兮的,脸又黑,又流着鼻涕,不可爱,她不是我的娘子……”
方浣露倒觉得元真只是脸黑了点,五官其实长得明丽,以后会是个美人,她模了模儿子的头道:“好了、好了,先回家吧,你一定又累又饿吧,回去娘做炸鸡给你吃。”
接着,她朝元真道:“小真,别回婶婶家了,以后都住在叔叔、阿姨家吧,阿姨每天煮好吃的给你吃,让你不用再挨打挨饿,好不好?”
“好,我要住在叔叔、阿姨家!”元真开心的道,也朝严靖甜甜一笑。住在叔叔、阿姨家,以后每天都可以和哥哥一起玩,太好了!
严靖一看到元真甜美的笑容,竟感到害羞,他撇开脸,羞恼又别扭的朝父亲说道:“爹,她真的不是我的娘子,我不要一个会流鼻涕的娘子,我不喜欢她,也不会想欺负她……我、我还没有长大,这个不算数啦!”
严笙朝妻子走去,牵起爱妻的手准备上马车,才不管儿子怎么说。
日后,严靖身边多了一个小苞班,但会不会是他未来的娘子,就不得而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