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谦迷上了一个女人,是在七美楼里遇见的,他听信身旁太监的鼓吹,想知道自家八弟是被什么样的女人迷了眼睛、乐不思蜀,于是亲自走了一趟七美楼。
七美楼里,美人分优、良、可三个等级,只要经七美楼教过,可级女子在外头的妓院就能当上头牌,而若想晋升优级,就必须争取前五名。
有人说优级女子的待遇不比宫里娘娘差,容貌才华更是举世无双,凡是有人愿意舍得大笔银子帮优级女子赎身,空出来的名头就可以让良级或者进入此行的雏儿竞争。
每逢这时,嬷嬷就会办场猎艳大会,将有意竞争的女子送上舞台,经评分投票之后,首名便可进入优级。
而上官谦好巧不巧就遇上了猎艳大会,且一眼便看中初过啼声的曲婉儿,他不光买下她的初夜,还把她带进宫中封了贵嫔,晋升速度让不少后宫女子眼红。
七美楼里的嬷嬷并非常人,她们的背景雄厚,还有两个是从宫里放出来的姑姑,经过她们的教,七美楼的女子在外头是贵妇,言行至止高雅端丽,堪比大家闺秀,在床上是荡妇,各种高难度的姿势都摆得出来,至于心计更是不用说,谁能为难得了她们?
因此短短数月,上官谦就被曲婉儿迷得七荤从素,香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最近更有那奸佞之臣进贡虎狼之药,助上官谦尽情享受鱼水之欢。
上行下效,朝堂风向变化,官员腐败,奸佞丛生,短短几年就把先帝留下来的局面破坏殆尽,要是再来几场旱涝,国家垂垂危矣。
“卫大哥,今天我能不能留下?”
“为什么?”
“有要事商讨。”上官沐说着,目光却往楚槿身上瞧去。
楚槿回他一个大白眼,要她识趣避开,让他们两人单独处?想都别想。
她下意识地往卫珩身边靠近,若不是长得不够高大,她会直接挡在前面,当卫珩的挡箭牌。
但她想保护卫珩,卫珩却不领情,“我知道了,小槿,你先进屋。”
上官沐在心底哀号:不要,我就是想和小槿多处处,能斗上几句最好!
楚槿也在心底哀号:不要,我要守护珩哥哥,上官沐居心不良啊!
上官沐心虚,话说不出口,但楚槿保护欲强烈,没有说不出口的,她立刻持反对立场,问:“进去里面没事做,不如就在这里听听。”
上官沐好想给她拍拍手,真真是深得他心啊,这样的默契只有他们才有!脸上透出一丝盼望,他望向卫珩,用眼神哀求他顺势应下。
卫珩看两人一眼,面无表情回答,“去练十张大字。”
嗄?楚槿瞬间变成战败公鸡,摇摇头,不要吧……
卫珩点点头,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她合掌哀求。
他朝房间伸伸指头。
意志战争她从来没赢过卫珩,只能垂下头,乖乖进屋练大字。
打发掉楚槿,他转头道:“说吧,有什么事要商量?》
直到看不见楚槿的背影了,上官沐才满脸哀怨地说:“听说北边蛮夷蠢蠢欲动,或许会发动战事。”
“放心,每年秋冬粮草衔接不上,蛮夷都会打草谷,至于发动战事的消息是我刻意让人传进京的。”
“为什么?”
“我计划让南边的赵将军往北调。”
五千精兵可以成事,但若加上三万军队,那么他就有把握将伤亡降到最低,他不希望上官沐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朝廷。
“能成吗?上官谦很忌惮赵将军。”
“虽然忌惮却不能不倚重,只好言语威吓、挟持亲族家人,以这种方式用人,谁能不生异心?”卫珩道。
“我快失去耐心了。”上官沐喟叹。
看朝堂腐败,民心不定,父皇留下来的大好江山被搞得乌烟瘴气,他恨不得早早放手大干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被掣肘、事事都不能动。
“你只有一次机会,你打算用耐心换取安全,还是要草率地将性命交代出去?”卫珩横他一眼。
上官沐垂下头,他知道自己太躁进了。
卫珩也知道不能怪上官沐,他才十六岁,能做到如今的光景已经相当不错,比起上官谦,至少他宅心仁厚、容得下人,眼界开阔、肯纳忠言。
“前往封地时,父王除了把虎贲卫的玉牌交给我之外,还给了我一把钥匙。”
“我知道,是开启金库的钥匙。”
“卫大哥既然知道,为什么从不问我?”
上官沐没在一开始时把钥匙交出去,是想替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但这些年他再清楚不过,如果连卫珩都不值得信任,世间还有谁可以相信?
“因为只有你有权利作主如何利用那笔钱。”
卫珩知道那个隐藏金库,是为着养活虎贲卫和五千精兵用的,若先帝驾崩时上官沐立刻拿出这笔银子,那段时日他不至于过得那么艰困。
不过苦难虽折磨人,却也能逼人上进,穷则变、变则通,为养活那么多人,他花了大把心血在做生意上头,往后就算不当朝廷命官,交出了虎贲卫,富可敌国的他想过什么日子都不难。
“父皇让我把钥匙交给你。”
“没关系,目前我还能养活虎卫贲,等你继位后,自己的人自己养”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若无先帝看重,没有今日的卫珩,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从不错算帐。”
当初拿到祖父的财产和母亲的嫁妆,就算他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扩充到如今的局面,是因为加入虎贲卫、在组织里地位节节上升,拥有足够的讯息和内幕及人力资源,他才有本事将生意经营成功。
“他日,我该如何报卫大哥之恩?”上官沐问。
卫珩一哂,拍拍他的肩膀,回答,“当个好皇帝,许大锦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上官沐笑了,他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卫珩。“我会做到的。”
“盛相爷又让人誊了几份奏摺,你回去研究研究,若是你来批阅,你会怎么做?”
难负美人恩,上官谦三天两头罢朝,把奏摺交给宰相盛为桐处理,上官谦并不知道,盛为桐也是虎贲卫的一员,这几年他暗助虎贲卫十七名主事者一个个坐上重要位置。
“好。”
“早点回去,别耽搁得太晚,这几天宫里会有大戏上演,你做好准备。”
上官沐看一眼微晃的帘子,他并不想回去,但身负重托,应以大业为重,他不能让儿女私情乱了心。
他起身,问:“卫大哥什么时候回京?”
“看状况,等信州的事处理完毕就回去,到时我们在七美楼见。”
“好。”一拱手,他往外走,临行前看一眼内室,暗道:小槿,等我。
她的字不差、她的字不差、她的字不差,重要的事必须说三遍。
虽然写字不是她的强项,但好歹也被先生称赞过,是卫珩标准太高,可她又不考状元,练字做啥?看得懂就行啦。
百般无奈,楚槿不练大字,改写笑话,都是在网路上看来的,那时看完后,她在现代卫珩的面前笑上老半天,想着反正他看不见她……不对,他是看得见的,只是装得很好。
两个卫珩都是伪装界的高手,她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相像?姓名一样,长相一样,性格、行事、反应、能力……所有组成人的基本因子通通一样。
不知不觉间,她把两个人当成一个人,这样对吗?应该不对。
可她很清楚,她在现代的卫珩身上汲取安全感,却在珩哥哥身上学会思念、学会爱情,学会即使只是偷偷地喜欢,也会倍感幸福。
“在写什么?”卫珩进来时,看见她对着一张纸笑,走近一看,纸上写着:猴死田仔,你师父咧?企挽药。企兜位?不知。
句不成句,文不成文,什么鬼东西?卫珩皱眉。
“我在写诗。”她回答认真。
“诗?你确定?”
“嗯嗯。”她指着上头的字,一句句翻译:“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卫珩大笑。“如果你的先生知道你这样子作诗,会怎么想?”
“会穿上他最华丽的衣服,隆重出门,找一家最大的布庄,然后……买下七尺白绫。”
噗哧,卫珩又笑了。
这会儿楚槿有点像上官沐,上官沐把她逗得跳脚会有成就感,而她逗岀他的真切笑意也会觉得成就非凡。
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将毛笔蘸饱墨汁,在纸上写下正确的诗句。
她的背靠在他胸前,她闻到专属于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的体温,心成了棉花糖,在火上烤融烤焦。
明知道不配、不成、没有结果的事,她还是想要沉沦,怎么办?
他握住她的手,写得很专心,她也转头,看他看得很专心,幻想在脑袋里重复上映,然后,她慢慢往前……亲了他一口。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僵硬如石头,一动也不动。
而卫珩恍若未觉,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放开她的手。
没有人握紧支撑,毛笔啪地掉在纸上,画出一道黑线,坏了一张好字。
毛笔继续滚,落地那刻,魔咒解除,楚槿反应过来,急忙辩解,“刚刚有苍蝇在你脸上!”话说完,她超想挖洞把自己埋了。
卫珩原本很兴奋,养了三、四年总算养出她的春心萌动,让对感情鲁钝的她懂得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但他的兴奋下一瞬就被她的辩驳瓦解,几乎要揍月复大笑,他逼着自己憋住笑意,于是楚槿只看见淡淡的温和,以及淡淡的目光。
“所以,你把苍蝇吃掉了?”
“我、我只是把它吹掉。”她当他是傻的,吹跟亲的感觉能轻易混淆。
没同她争鏠,他只是双手环胸,静静等待她说出下一句……更可笑的话。
完了,他肯定气坏,自认反应还算快的,这会儿却肠枯思竭,手足无措,把十根手指绞成小麻花。
看她这样,卫珩舍不得折历她,正打算转移话题时,楚槿又开口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测试你。”
“测试。”
“我必须确定你喜欢的不是男人。”
“我什么时候给你这种错觉?”
“你对上官沐太好了,并且我郑重怀疑上官沐爱你。”
卫珩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在地上,什么跟什么?
“谁告诉你的?”要是让他晓得是谁在背后放假消息,他会……哼哼哼,卫珩在内心露出獠牙。
“谁都看得出来啊,他老对我横眉竖眼,常常激得我发怒,为什么?他嫉妒我和你亲近,摆明了要和我抢你。”
卫珩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槿,她竟是这样解读上官沐的行为?!
此时此刻,他想替上官沐掬一把同情泪,对于感情,她确实鲁钝得厉害。
没反应?还没说服他吗?楚槿咬唇,不行,一定要敲醒他,让他往后面对上官沐时多几分戒心。
“他拒绝和章晓兰结亲,还说有喜欢的人。讲这句话的时候,他瞄了珩哥哥几眼,这还不够凊楚吗?你就是他心仪之人。”楚槿说得斩钉截铁。
上官沐的目光明是对着……糟糕,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上官沐耍心眼,处处防范的,他着实太小人。
“如果他喜欢的是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这是……反测试?测试她会不会是他的情敌?不要啊,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可以是断袖?
眼泪快掉下来了,楚槿垂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傻了吗?嫁给一个好男风的王鸧,他就算喜欢男人,也不敢大声昭告世人,只敢偷偷模模喜欢,这样已经很过分了,还要三妻四妾、迷惑众人,这种人心地太不磊落光明,我怎能允许自己犯傻?”
“如果他喜欢的不是男人呢?”
“也不嫁,男人一样不可以共用的。”
“如果他允诺一辈子只喜欢你,其他女人只是摆设?”
呼……楚槿吐口太气。“用辜负别人来成全自己,这种事我不做,何况,他可对别的女人无情,谁知道当我年老色衰时,我会不会成为『别的女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卫珩开心了,倘若章晓兰是个不错的女子,就让他们就好事吧。他可以为上官沐做任何付出,独独不能把楚槿让出去。
心满意足的他模模楚槿的头发,满脸宠溺地说出一句让人很意外的话——
“下回我脸上再有苍蝇,我允许你吃了它。”
楚槿怔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允许她有吃苍蝇的癖好?不对,是允许她喜欢他、允许她亲他、允许她再过分一点点也不为过?
“这句话代表……”她小心翼翼、尽最大努力察言观色,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对劲,她立马把话吞回去。
“对,就是那个意思。”他的耳朵浮上红云。
“你不反对我喜欢你?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她居然这么没信心,难道是他表现得还不明显?好吧,既然她笨得厉害,他就亲自添把柴。
“不是一点点喜欢,是很多点、很大点的喜欢。”
猛然倒抽气,楚槿的眉弯了,眼睛弯了,嘴巴巴弯了,她变成一只快乐鸟,开心地蹦得老髙,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投入他怀里。
她在笑,不停不停地笑,笑得全身在抖,心里是说不出的心情澎湃,说不出的激动激昂,他没有说爱:她却已经被满满的爱包围。
卫珩看着怀里的小丫头,轻喟,伸手环住她的身子,轻轻摇晃,让幸福在心头荡漾。
“这么开心啊?”
“对,超级无敌开心。”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不喜欢上官沐,他注定要失恋了!”
卫珩无语,再次同情起上官沐了。
这晚,楚槿在寨子里留下,跟以往不同,她今日聒噪得厉害,她跟卫珩说话,卫珩忙,她便拉着卫爱、卫和说,两人受不了她的聒噪,她就跑去和其他人对话。
她没打算把卫珩喜欢她这件事公诸于世,但她必须做一点事,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雀跃。
所以她做菜,她说个不停,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她的反常众人全看在眼里。
“老大肯定给小财迷很多好处。”
“她在山上肯定惹到不该惹的东两,被附身了。”
“会不会沐王把她刺激得太过?”
没有人猜对,楚槿兀自乐着,好似人生从此刻展开新篇章。